31.
Bruce找了半天才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他失踪已久的剪刀,他终于可以打开Thomas给他寄来的箱子了。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份儿关于他心理状态评估推迟的通知,但他抱着箱子上楼的时候就感觉到里面绝对不止几张需要他签字的纸。按理说通知应该从负责评估他的机构直接寄过来,但是这个箱子更像是Thomas亲手寄的,里面有电话里根本没被提到的东西。
他坐在沙发上拿过咖啡桌上的小号箱子,用剪刀划开密封箱子用的胶带。Thomas把它裹得很严实,好像害怕里面的东西会掉出来一样。Bruce来回割了几次才彻底打开它,然后低头去看Thomas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最上面的是一个没拆封的联邦快递的纸袋,看着上面贴的寄送信息大概是评估机构直接寄到警局的,而拿开它之后Bruce就知道了Thomas额外给他寄了什么。一支插着耳机的录音笔,好像怕他没办法自己找副耳机来用似的。并且这支录音笔并不是他们办案时用的那一只,他从没见过,而把它拿在手里Bruce又很快察觉到它还挺新的。
它的背面贴着一张字条,“我觉得你需要听听这个”,是Thomas的字迹,用毛面胶带整齐地贴着防止笔墨花掉。Bruce今天下午照旧没什么事情要做,他倒是可以听听这里面到底录了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拿罐啤酒过来,以防那里面只是无聊到听了就让人想上厕所的玩意儿。
他还有两罐味道不错的高度数啤酒,Bruce挑了快过期的那罐打开,然后回到沙发上戴上那对看上去有点硬的耳机打开录音笔播放里面的录音。不是会议录音,也没有他忌惮的瘦长女上司的声音,一开始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录音笔与衣服口袋接触的声音,这种动静持续了十几秒之后随着一阵更响亮的摩擦声一切听上去终于清晰起来。
Bruce呲着牙把耳机摘下来拿远,等到他觉得声音变小之后又重新戴回去。接下来是交谈的声音,“早上好,Jackson先生,”这是Thomas的声音,听着比进行讯问或者走访调查时温和不少,“最近如何?”“还不错,”老Jackson,算是Bruce的熟人,听上去很疲倦,“你们呢?”
开头总是毫无意义的废话,Bruce喝了口冰凉的啤酒给自己提神,最近他总觉得自己爱犯困,最好这份儿录音足够有趣,不会让他直接睡着。“我想知道她今天情况如何?医生和我们说她应该有能力接受讯问了。”所以这还是一次讯问,只是因为嫌犯是个病号所以不得不姿态低点。“我想她现在愿意聊聊了,”老Jackson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没主意且老实,“她昨天和来访的那位警官提过这两天就可以。”
“好极了,那我们能现在开始吗?”
“她已经醒了,你们应该可以直接……进去。”
然后又是一阵噪音,像是Thomas带着录音笔从一个房间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开门的声音吵得Bruce耳朵疼,不过还没等他把耳机扯下来Thomas就已经重新坐好了。
看得出来Thomas一点也不想给查了这么久才找到的人施加不必要的刺激,他说话的语气和措辞都很谨慎:“早上好,夫人。”不过,对方像是还没如自己所言的那样真的准备好应付警察,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早上好,警官。”
女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哑,像是睡醒之后没喝够水。看得出来Thomas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场景但并没有机会经常实践自己学过的办法,而八成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麻杆更他妈只会干坐着做记录。无趣的寒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女人再一次不说话,Thomas才决定问正经事。
“你是否愿意,呃,谈谈关于和Harvey去新泽西的事情?”
“我知道,”女人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然后应允道,“当然,这没问题。”
“或许可以先说说那辆车,还有你们租的那间房子?”
“我说要带Harvey去度假,至少是这么告诉我前夫的。其实我的计划是用煤气自杀,带上Harvey。”
好吧,现在Thomas问出了点提神的东西。Bruce捏着易拉罐向后靠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抬头去看柜子上的电子钟,他得在四点之前出门买份儿墨西哥卷饼当晚餐吃。
Thomas保持着沉默,而女人继续说着,声音还是那么干:“是的,其实一开始就这么回事儿,只是我没做到。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不过我不打算反问‘你是否有孩子,警官?’,我没这么做的理由是我做不到,警官,我在炖西红柿肉汤顺便研究怎么让煤气泄漏的时候Harvey他找我要吃的,他说,妈咪,我饿了。”
Thomas安静地吸了吸鼻子。
“就这样,他饿了,我不能不管,然后就去冰箱里给他找橙子和面包,告诉他等会儿就开饭,所以现在只能吃这个。接着我就去煮汤,还有热袋装米饭,把汤浇在米饭上端进餐厅。他不被允许吃太多糖和零食,带他去看蛀牙很麻烦,那个医生总会弄哭他……是的,就是这样,我给他盛了汤,让他来吃饭,然后把炉子关了。”
打消一个杀人念头或许对于抑郁症病人来说不难,就像她说的,找个橙子加热个东西的时候就足够他们改主意。Bruce不觉得这算个特别令人意外的事实,而他意识到自己啤酒喝多了有点想上厕所。
“后来呢?当地警察发现Harvey的时候你并不在那里。”
这是对于“遗弃儿子“的委婉说法,的确不是Thomas的风格。
“我走了,通知房东第二天来收房子。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会报警的。在高速公路旁边轮流找不同停车场停一晚不难,而我收到了房东的语音留言,知道他们报警把孩子送回去了。这很好,Harvey很安全,而那个时候我哪儿也不想去,除了在车里睡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只要把头从车窗探出去,就能看见之前那片树林,我们租的房子就在树林的另一头。”
“你还是想……完成自杀?”
“是的,警官,两周过去了,我还是这么想的。开车从树林边缘往没有路的地方开不太容易,这和我想的差不多,有概率会直接撞到树上出点事情……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意外,我只想把计划进行下去。不过很难说开车撞向树是故意还是无意,在那种路面上很难平稳的行驶。”
“你撞上那棵……树之后呢,去了哪?”
Bruce忍住膀胱传来的鼓胀感歪在沙发上,揉了揉发干的鼻子。
“我花了点儿时间恢复意识,尽管我觉得没什么东西撞到我的上半身。”女人说到这儿停顿一下,Bruce听到贴了防滑垫的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声音,还有她的咳嗽声。“然后我下了车,”接着她说道,“发现自己的右脚扭走路就疼,不过我父亲教过我如何应付这种扭伤。”
她的讲述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后备箱里有个急救箱,里面有些东西过期了,但绷带还能用。我走不了太远,那太疼了,见到公路之后就停了下来,对愿意停车的司机说我在登山的时候受了伤,需要搭车回镇子上。”
“然后你回到了哈登镇?”
“是的,我还打算就这么回——”
声音戛然而止,Bruce不得不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看发生了什么。那只录音笔没电了,他按了两下开关之后确认了这点,并且扫了眼充电接口后站起来去卧室寻找一个合适的充电器。
现在是下午一点,他走到卧室门前时回头看了一眼电子钟。
他记得Brandon说今天没人在家,当他开门的时候也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
客厅被收拾过,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然后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些他见过的乱糟糟的景象——不过那次的重灾区是卧室,他还记得这个。“你在吗?”他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确定没人回应后关好了门,他可不想打扰了Brandon的好事,要是浴室里或者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Omega的话。
或许女Beta,女Alpha就算了,对着这些因为第一性是女的所以格外彪悍的物种Sullivan可能才是挨操的那个。
Bruce蹬掉皮鞋慢悠悠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这让他留意到自己新买的马克杯。他还没找到机会用它,或许这两天他就可以去买点速溶,用不着咖啡机,只需要借Brandon的橱柜一角放盒子就行。好像Brandon是有一台咖啡机的,他为了验证自己的印象是否正确视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满意地在炉灶旁边的墙角里找到了它。不过他依旧打算用速溶或者外带来解决每日的咖啡需求,那种用磨好的咖啡豆花时间煮咖啡的流程和他不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显然存在巨他妈大的冲突。
做好决定的Bruce心情好了点,他喝了口水端着杯子走出去,坐在沙发上摸出自己的两个储物箱,打开小号的那个摸出药瓶,拧开它们数出他需要的数量放在瓶盖里。他还在照常吃药,但昨天Jensen医生给他打了电话叫他下周去复诊。当然,原话是“我建议我们最好尽快见一面,下周你是否有时间?”,但是Bruce相信这就是“你最好马上来一趟”的意思:他可是警察,这点弦外之音当然听得懂。Bruce用水把药片们冲下肚子,他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否有帮助,他只希望事情能像Jensen所说的,碳酸锂再吃上一阵儿他动不动犯恶心的症状就会消失。
相信Sullivan和他一样乐意看到这种好转,毕竟反胃是他柠檬水把戏的基础。
就在Bruce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Brandon那张发青到能逗乐人的脸时门开了,塑料袋相互摩擦的声音让Bruce几乎立刻猜到Brandon去哪了。他拧好药瓶,从摩擦声的密集程度判断袋子的数量,朝着门边走去,“需要帮忙吗,”他问,并且在用手肘撑着门往屋子里挪的Brandon回答之前伸手拿走Brandon捧在臂弯里的两个纸袋。里面都是薄塑料袋装着的生鲜,除了Brandon最爱的各种菜叶子以外好像还有几只对半切开的螃蟹,而这是很少能在冰箱里看见的。真是稀奇,他想,这人是打算把谁约到家里来吃晚餐?
“螃蟹要给你放在冷冻层吗。”他问,回头看脱外套的Brandon。
“不用,”Brandon摘下围巾搭在架子上,抬头也看他,“放在水池里就行了。”
那看来约会就是今晚了,Bruce开始盘算自己是不是回来得太早。或许他可以去酒吧坐坐再去警局过一晚上,要不然开车回自己公寓再去喝一杯。
“好。”他这么想着随口答道,踱步进厨房去帮Brandon把死螃蟹放进水池。不过Sullivan显然还有话和他说,在他撕开打了死结的袋子把那几只死相凄惨的橙红色熟螃蟹放进碗里扔进水槽后也跟着进了厨房。
“就这样?”Bruce顺便把玻璃碗拿起来给他看。
“这样就行,”Brandon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并不认真地垂下眼睛看了看腿很长的死螃蟹们后说道,“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
“好。”Bruce答道,放下碗继续把剩下的菜往冰箱里搬运。他弯腰尝试着把一束欧芹塞进西红柿和洋葱之间的时候他感觉到Brandon擦着他的屁股走了进来。你就不能说一声,他想,但没真的这么抗议,给那束欧芹找位置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Brandon开始处理那堆一看就不是一人份的螃蟹,而他依旧没能把那束欧芹塞进看上去本来足够的缝隙里……他快要放弃了,随便把它插在牛奶瓶后面Brandon也不会说什么的,这闷骚货只会自己把它抽出来重新找个地方放好——反正Sullivan有把缝隙变大的本事,他又没有。
“Bruce?”
偏偏这个闷骚货要在这个时候烦他,好好给你的姘头剪螃蟹腿行不行。
“嗯哼?”他扶着冰箱门直起身子去看Sullivan。
Brandon脸色看上去大概是有点尴尬,而Bruce不知道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了,”他提着装了几个柠檬的塑料袋看向Brandon的脸问,“你不舒服?”
那明显不是不舒服的意思,没有脑子的蠢蛋都看得出来,但是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撬开Brandon的嘴。
Brandon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剪刀,问他:“你对螃蟹过敏吗?”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不得不说Brandon煎的螃蟹味道不错。
Bruce嘴里现在还残留着蒜被黄油加热变熟之后的甜味,无论他怎么持续地一口一口喝着那瓶啤酒,这股甜味都一直在他嘴里挥之不去。Brandon或许放了太多蒜在锅里才会这样,但Bruce同时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那些螃蟹腿美味的原因。
他决定不再计较这个,毕竟螃蟹他都吃了,而一瓶廉价还没味道的美国啤酒也不值得他觉得可惜。至于为什么是他看不上的啤酒,那是因为吃完海鲜之后他觉得还是有瓶啤酒更好。不健康的选择,他记得有人这么提醒过他,但他现在不考虑这个,而出乎意料地,Brandon居然和他一样要了啤酒。
说实在的,Brandon Sullivan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除了下半身以外都过得很健康的人,他甚至没见Brandon吃过麦当劳。
周日晚上的酒吧还是很热闹,Brandon如何不知道,但他有一阵儿没来过这里了。酒吧里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墙上的霓虹灯管拼写了“冬天”那个词的部分暗了,换成“春天”这个词亮起来。Bruce继续转动脑袋观察酒吧里的其他摆设,发现墙角那个双人桌还是跛脚的那个后收回了视线,开始摆弄吧台上的放着的装饰用的空瓶子。“如何,你们公司的电力系统弄好了吗?”他顺便给自己和Brandon找了点话聊,当然,要是Sullivan硬要装听不见也无所谓。“好了,”而Brandon很快就回答了他,“只是线路检修。”
“哦。”他短暂地应道,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那瓶啤酒够凉的,他攥在手里这么久喝起来还是会让牙龈发冷,Bruce想抽烟了,那能让他觉得暖和,虽然他不知道现在抽的话烟会不会也是甜的。
“你呢,”然而Brandon挑起了新话题,“事情办得怎么样?”
Bruce挑着眉毛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Brandon在问什么,“弄妥当了,”然后他先挑了句最能打发人的话说出来,再思考着让它如何变得可信,“就是……签个字然后把东西寄出去就行了。”
这话倒是真的,他在那份通知上签了名然后去邮局把它寄到了负责给他评估的机构,只不过他不打算告诉Brandon这两天他做的其他事情。被Brandon撞见从沙发上摔下来两次已经够多了,他不需要让Brandon知道第三次是怎么来的,有炮打也不行。
像上次一样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Bruce结束这漫长的思索后才意识到Brandon在看他,而啤酒瓶里气泡升起来发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被放大。“怎么了,”他快速眨动几下眼睛并且放下被他悬在脸旁边的酒瓶才赶走那种苍蝇一样烦人的动静,“哪儿不对劲?”
“你的脸上有块红疹,就在刚才酒瓶压着的那个地方。”Brandon用更慢的速度眨了眨眼睛,答道。
说完Brandon放下酒瓶用手指在自己颧骨附近画了个圈提醒Bruce,而他也几乎立刻感觉到了刺痒感,在自己右边的颧骨上。“哦。”Bruce吸了吸鼻子,伸手用沾了水的手蹭了一把发热的地方,确定Brandon说得没错之后转了半圈吧台凳背对吧台继续用干燥的手背蹭那片小疙瘩。这不知道是他妈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无论太热或者太冷都会让他的皮肤起疹子,而且越挠就会越多,直到他把红肿的地方挠得出血。
“没事,”他用余光瞥到Brandon还在盯着他看,又吸了吸鼻子答道,“一会儿就好了。”
他或许该去找张纸擤鼻子,现在这种鼻塞的感觉好像不是常出现的某种水肿,而是真的有鼻涕在里面。但是吧台上没有纸巾——就算有他也不打算在Brandon面前表演擤鼻涕。
“去趟厕所。”他最后喝了一口冰凉又寡淡的啤酒,跳下吧台凳朝着厕所走去。
有人弄脏了厕所前面的地板,负责打扫的人在Bruce来到的前一秒刚收起“小心地滑”的警示牌,“现在你可以进去了,老兄,”穿着印着啤酒牌子标识的长发邋遢鬼给他让路,耸肩把黄色的警示牌拎起叠好塞进杂物间。
他什么都没说,推开那扇沉得要死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什么人,Bruce走进一个空着的隔间,坐在马桶上撕了一截卫生纸去解决鼻塞的问题。那他妈还是水肿,他用力擤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的,只好一边反射性地更用力吸鼻子一边站起来把纸团丢进马桶。
他冲水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干呕的声音,或者弄脏了厕所门口的王八蛋现在还在厕所里蹲着准备再吐一次。他有点可怜那个负责打扫的倒霉邋遢鬼了,说不定这家伙整个晚上都要赔在擦呕吐物这件事情上了。
不过Bruce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在马桶的抽水声消失后:尽管很嘶哑,但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他妈还是个进错了厕所的醉鬼,显然Bruce是在男性Omega的使用区域里,一个女人怎么样也不该在这儿。他可以去告诉那个邋遢鬼叫人把她带走,不过那又是另一桩麻烦事,Bruce从隔间里走出来把手洗干净,决定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就在他快都到门边的时候那个坐了个女人的隔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并且骂出了声。
“操,”他忍不住提高声音,“看着点儿。”
里面的人用嘹亮的呕吐声和被溅落在地砖上的水花回应他,这可太他妈恶心了,他快步跨过眼前没被弄脏的地方想往外走,但当他看到穿着豹纹大衣的女人转过身并且认清了她的脸后,他意识到自己又他妈惹上麻烦了。
因为Brandon Sullivan就在外面坐着呢。
“过来一下。”
Brandon显然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而酒保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一样,立刻走了过来盯着他们。
Bruce飞快瞥一眼那个满脸写着“我可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的”的酒保,掏出钱包把两张钞票扔在吧台上,然后又对着Brandon说道:“快点,跟我来。”
感谢他妈的上帝,Brandon要是再不从吧台凳上下来跟他走,他就要把这个人直接拽下来了。
32.
“我想要回到纽约,没什么理由,但我知道事情肯定已经很糟糕了。我倒不是害怕被发现,或者被要求承认对Harvey做的事情,我只是……还不能现在被发现。”
“我们能知道为什么吗?”Thomas听她说完之后问道。
“因为,”女人则放慢了说话速度,“我的生日还没到。”
Thomas显然并不意外于这样的答案,毕竟他们都看过她在心理医生那里的就诊记录。“我知道这可能听着不对劲,”不过女人倒是自己这样说道,语速有变得更慢的趋势,“二月十三号是我的生日,你们应该知道吧?”
Thomas则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们知道。”“我想你们也该知道,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女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话变得顺畅了一些。“想象一下,警探,整个镇子上只有你的家里只有一个孩子,那会是多么特殊的事情。”接着她继续说道,尽管话题与案情无关,但看上去Thomas并不打算插话打断,“我不能完全保证那些邻居对我或者我的父母没有过议论,但至少他们从没让我听到过太多走调的声音……我从没停止过爱他们,哪怕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在我身边的时刻。”
“所以警探,可能你已经猜到生日为什么这么重要了,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每一年都会陪我过生日,从没缺席过,甚至我的丈夫Kevin,当时作为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在我们恋爱的第一年,也是被他们邀请来参加生日派对的。”
“生日那天我就是拥有一切的人,毫不夸张,直到他们接连去世,我和Kevin结婚。”
“我的丈夫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或者说,他不会表现得很细心,就像是他明明看到了你裙子上番茄酱的污渍他不会提醒你,只会等你换上睡衣后把它捡起来扔进洗衣机。我的生日就这么被忘了,从结婚后的第二年开始——更确切一点,Harvey出生之后。”
Bruce的电脑因为长时间没被操作暗了下去,让录音的播放再一次中断。他骂了一声从半躺在沙发上改成前倾身子半蹲着从沙发上起来重新播放那段录音,然后又坐了回去扯起大衣搭在自己身上。其实他差不多已经能猜到后面是什么样的内容了,但他除了要去买一份塔可饼以外无事可做,甚至啤酒都被他喝完了一罐。于是Bruce打算就这么继续听,直到他撑不住睡着为止,毕竟他还真是有点困了。
风吹进来时他的没被盖住的脖子一凉,而Bruce伸出一只手把大衣向上拽了拽解决这个问题,接着等风声安静下来后盯着墙上的衣架听录音。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的生日——女人这么说道,Bruce猜这个“他”指的是她儿子——但不再有人关心二月十三这个日子。“Kevin基本上连情人节都忘了,如果不是他的公司楼下有家超市的话。”
“我不介意Kevin买情人节当天额外贵的玫瑰花送给我,但他从来不会记得说生日快乐。”女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神经质的话多模式,诉说着大概除了麻杆没人爱听的闲话:“不过他总是记得Harvey的生日,因为Harvey知道生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之后学会了在睡前告诉自己爸爸哪天是他的生日,这还挺有效的。”
你他妈总不能因为这个嫉妒你的儿子还想拉他给你陪葬,Bruce闭上发干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得是多没本事的人才会对着一个幼儿园小孩发泄。
没等他逐渐迟缓的脑子想更多,女人的话就继续了下去:“那是种奇怪的感觉,警探,就像在和儿子抢夺注意力,而我从来没赢过。当然,我也知道我是个母亲,不该嫉妒自己的孩子……可这种自我暗示从一开始就没起到作用过。”
“我嫉妒Harvey,警探,谁听了这个都会觉得荒唐,荒唐到他们知道之后会忘了提醒我找个心理医生就开始叫我别说笑话的地步。”
接下来或许该谈谈她去看心理医生又没用的那些事情了,Bruce一边这么想一边觉得自己酒喝得有点多,他快睁不开眼睛了。
“离婚之前我没有对Harvey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Kevin只对自己的儿子格外仔细,我做什么都会被发现,而且那个时候我并不真的想抽出厨刀在Harvey手臂上比划。可没过多久我们就离婚了,然后像你们了解的那样,Harvey开始和我生活。这让我不得不把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是那没什么用处,我在尝试了半年后沮丧地意识到这一点。我是认真的,那的确十分令人沮丧,当你察觉医生对你的所有指导在你走出他的办公室后都不起作用的时候。”
Bruce真的要睡着了,他不能开口评价这女人说的都是陈词滥调或者无聊透顶,但他就是不想听下去。况且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女人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动了手,阻止他去幼儿园以防被发现老师发现伤痕,还不许他吃零食,对他尖叫。
还能有什么?难道你还要当着他的面和你的前夫吵架,晚上本来该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蹲在浴室里抽烟,走在大街上因为别人撞你一下突然哭起来,并且因为这个把装了通心粉盘子摔碎在她们面前,还不小心把可卡因洒得到处都是让你的女儿以为化妆台上沾满了炸甜甜圈的糖粉?
可真是个糟透了的母亲,Bruce这么想着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
于是那单调又不肯停下的声音变得迷糊起来,像雨天开车时电台播放的音乐。“……我甚至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又怎么把Harvey的胳膊割伤的,我只记得他被我抓住时在哭,可在我用消毒水擦地板的时候他又不哭了——这很奇怪,警探,他的胳膊那时明明还在流血。”
“我抓着他去厨房的时候他还摇头说‘妈咪,我的手臂好疼’,这太……不对劲了,警探。”
这确实不对劲,不过不对劲的是你。
Bruce缩着肩膀往大衣里滑了滑,外面的风好像越来越冷,甚至真的吹来了一场阵雨,即将变成暴雨的那种。这大概不是幻觉,他感觉到风变得越来越潮湿,落在他的脖子上甚至像雨滴滑进了衣领。同时风声也变得更响亮,让那个女人的声音被干扰了似的模糊起来。Bruce知道自己该去关上窗户,但他已经没什么毅力支撑他从变暖和的沙发上爬起来了。
Bruce托着装了两个咖啡杯的纸盒推门走进大厅,左转径直朝着最里面一间急救室的方向走去。
鬼知道这是他这段时间第几次进医院了,他也腾不出手掰着手指去算,那两杯隔着纸盒都让觉得烫手,他只想尽快找到Brandon在哪儿。算他好运,Brandon还坐在那排椅子上没换位置,他轻而易举就注意到了Brandon的灰色围巾,还有围巾上方在急诊室灯光下简直算得上惨白的脸。
“情况怎么样了?”他把盒子放在Brandon旁边,然后隔着两杯咖啡和Brandon并排坐下。
Brandon看上去并不想去动那个纸盒,只是垂下眼皮看了眼被洒出来的咖啡沾湿的一角,又抬眼去看Bruce。“在给她催吐,”过了一会儿Brandon才回答他的问题,“医生怀疑她吃了抗生素。”
Bruce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从鼻子里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清楚了。抗生素,还喝了酒,他抬起头不再去看Brandon的脸,对着走廊上挂着的画吸了吸鼻子,思考着还要过多久会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慰Brandon,但是坐在他旁边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一丁点也不想和别人聊聊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担心什么。他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Bruce想,然后伸手去拆那个纸盒,把那杯加了奶和榛果糖浆的咖啡从固定用的硬纸板圆环里拿出来,他今晚估计是免不了和Brandon一起在这儿熬夜了。
“有糖吗?”Brandon在他把滚烫的咖啡往嘴边送的时候说话就显得很突兀了,Bruce差点因为这个问题烫掉上牙龈后面的一块皮。
“有。”他艰难地咽下那口甜滋滋的咖啡,右手伸进纸盒摸索两下把两包砂糖掏出来递给Brandon:Brandon之前和他说过最好能拿点糖回来,他记得这个。
Brandon沉默着接受它们,把那杯黑咖啡也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撕开了其中一包糖,把它加进了冒着热气的咖啡里。
收据还在Bruce口袋里躺着,他没把那张薄薄的纸塞进空间本来就不大的纸盒,而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把它拿出来的必要,毕竟Brandon即将要为他妹妹付上一大笔急救费用,而他只出了一杯黑咖啡的钱。虽然他很想抱怨咖啡太烫了,但Bruce很清楚现在挑起任何话题都他妈属于完全的自讨没趣,他还是闭嘴为妙。Brandon还在搅拌那杯咖啡,好像根本没注意有几滴棕色液体顺着纸杯洇湿了裤子,保持一个速度不变顺时针地转着那根细塑料棒。别多嘴,Bruce低头假装不经意地瞥过那团深色水迹后劝告自己,反正Sullivan这种洁癖从急救室回家后是要洗衣服的。
但Brandon还在搅那杯咖啡,用不变的速度和不变的方式制造单调的动静。
“嘿。”
在搅拌棒磕碰纸杯口的动静里Bruce像盘播了一秒就卡住的磁带一样发出让Brandon把注意力从折腾咖啡转移到他身上的招呼声。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真的需要现在就讨论的话题,“你想去吃点东西吗,”于是他干巴巴地把最先从脑子里跳出来的问题抛给Brandon,“或者去外面坐——”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让他听起来尴尬的声音又一次卡住。
“操,”Bruce小声抱怨了一句,抬头飞快扫了一眼Brandon,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稍等。”
Brandon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做,只在他忙着解锁屏幕的时候弯腰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放在空了的纸盒里。
“你是否已经回去了。”问句带个句号做结尾,不用看备注都他妈知道是谁。
“我在市区,”Bruce飞快地打字回复这喜欢管闲事的老头,把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描述得尽量含糊,“那个朋友那儿。”
然后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捏了捏鼻子抬头看Brandon,“去吃点东西,”他把自己被打断的话说完,“或者去大厅坐会儿,我可以在这儿……盯着。”
Brandon也看向他,迎着他的注视眨了眨眼睛,拒绝道:“没关系。”
“嗯。”Bruce大概是瞪着眼睛看了这人一会儿才点点头继续去喝已经不那么烫的咖啡。
说话就他妈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僵,Bruce灌了一大口带着全脂牛奶香味的咖啡,他就知道。
“你掉了这个。”而在他准备闭嘴到明天早上的时候Brandon又突兀地开口,并且用手指了指那个空盒子。
Brandon刚才捡起来的是咖啡店的收据,他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它也勾了出来。
“哦,”Bruce吸鼻子,伸手把那张对折的纸拿起来塞回口袋,“谢谢。”
Brandon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回应他道谢的哼声被急救室里虚弱的、拉长的呕吐声所掩盖,他要是坐得再远点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们就这么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Sissy被推出来换了病房躺着。医生对于他们是否需要留在这儿一直等Sissy醒过来这个问题给了个不耐烦的回答,但Brandon看上去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在这儿待一晚上,而Bruce不知道自己现在就走是不是个好选择。他有点困,那杯咖啡喝得他胃里热乎乎的,一点提神的作用也没有,可Brandon那种被人踹了一脚肚子似的表情让他觉得他要是这么走了搞不好明天再来Brandon也他妈得是躺在病床上见他。
别问他为什么还会再来也别问为什么他相信Brandon会出毛病,总之他隐约感觉到现在抬屁股走人不是个好选择,“我去弄点吃的,”并且他默认在病床边坐下的Brandon已经打定主意熬夜看着另一个Sullivan,“你饿不饿?”
Brandon这才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他。“外面有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Bruce看着这张垮着眉毛和嘴的绵羊脸继续说,同时抬手朝着身后的窗户指了一下,“我可以……带点起司堡或者苹果派回来。”
他以为Brandon会再一次拒绝这个提议,不过可能咖啡让他们胃里的东西都消化得格外快,Brandon点了点头应道:“什么都行。”
那么他也没什么可改主意推脱的,“哎,”于是他说,也对着Brandon点头,把手收回大衣口袋推门走出病房。
“Bruce?”不过Brandon叫住他。
他习惯性地挑起眉毛回头去看,整个人靠在门上阻止它又弹回去。
“能不能帮我再带杯咖啡?”
他好像也只能点头,毕竟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这一趟。
“哎。”于是他答应道。
外面的风比刚才要冷,不过天看着更晴,Bruce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缺了一块的月亮,上弦月或者下弦月——他总是记不清它们的区别,专门学也没用。麦当劳的角落卡座里坐着一个背包客模样的年轻人在抱着手臂打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汽水和半个没吃完的汉堡,一个头发很长又打结的流浪汉则在收银台前数着手里的硬币,“这足够一个汉堡的钱了,”负责收银的高个子女人单手撑着柜台格外有耐心地和她为数不多的深夜顾客打交道,“你还要来点别的吗?”
“让我看看,”那个流浪汉掬起手,把硬币都扣在柜台上,然后伸手去套口袋,“或许我还有……几个25美分。”
“好,”那个收银员敲了几下收银的面板,抬头瞥了在后面排队的Bruce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继续等那个流浪汉从口袋里掏硬币。接下来的五分钟里Bruce就站在那个流浪汉两尺以外的地方看他摸索口袋,但第四个25美分像躲起来了一样不肯出现。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第四个25美分,Bruce看着他动来动去的手和散了一截线头的露指手套想,这个可怜鬼凑不齐一杯可乐的钱了,而且他还会抱怨这个。
“啊,别这样……妈的。”
事情就像Bruce预料的那样,流浪汉拍了下自己塞满收据的口袋,摇着头把那三个硬币挨个收回来,对收银员说道:“那么就一个汉堡就行了,剩下的我可以留着下次再来点……这就是生活,这他妈就是生活*。”
Bruce因为这句话抬起眼睛去看那个流浪汉脏兮兮的后脑勺。
这话听着耳熟得很,很他妈的耳熟,还带着寒风和酒的味道让他鼻子发冷,但是他记不清在哪儿听到过。
或许是某次球赛,他在和别人讨论他喜欢的队伍可能会输掉,于是他说“这就是生活,老兄,这就是他妈的生活;要不然可能是他踢翻了哪个人放在地上的酒瓶,然后他对着那个醉得起不来的人骂道“这他妈就是生活”——
“下一位!”
女人的尖叫声和玻璃摔碎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炸开,叫他缩着脖子浑身一激灵。
“今天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先生?”
收银员因为他的反应迟疑了一下,稍微低着头,过大的眼睛睁圆,眼珠向上抬地看着他。而那个流浪汉擦着他的身子走过去,带动一阵骚臭味钻进他鼻子。他该骂一句让这个厚脸皮的活体垃圾堆学会和别人保持距离,但他脑子里都是尖锐的哭声,而且油炸食品的香气很快盖住了那股厕所被炸了似的味道。
“起司堡,”于是Bruce抬手蹭了蹭自己鼻子,忽略收银员狐疑的表情抬头看了眼菜单说道,“套餐,两份。”
他回到病房时没听到任何来自人的动静,看来Brandon的妹妹还没醒,而Brandon已经睡着了。Bruce尽量不让那扇门在被打开时发出动静,踩着反光的油亮地板走到窗边找到刚才的椅子坐下。那个流浪汉有点败坏他的胃口,而坐在这间病房里他依旧能看到月亮。Bruce把纸袋和纸杯放在了窗台上,瞟了眼趴在床边和自己妹妹睡得一样死的Brandon,有点想现在就出去找个地方抽烟。
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他靠着椅背抬头去看月亮,鞋跟在地板上无声地来回磨蹭,回想着自己学过的区别它们的办法。
“给我讲讲,”当时Stacey是这么说的,手里还举着那本刚买来的科普画册,“给我讲讲这个!”
“好。”Bruce没理由拒绝,他抱起来Stacey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翻开那本画册:“让我们来看看……”
但他真的不记得究竟缺口朝上是上弦月还是缺口朝下是了。
他的皮鞋还是在鞋跟贴着地板向他的椅子对面滑的时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刺耳声响,而Brandon像是被人戳了屁股的猫一样立刻挺起了腰杆。Bruce怀疑他能不能在对他来说突然变得光亮的环境里立刻恢复视力,不过Brandon还是很敏锐地把头往Bruce的方向扭了过来。
“抱歉,”Bruce吸了吸鼻子,把纸杯和纸袋从窗台上拿下来,“你的咖啡,还有起司堡。”
Brandon愣了一会儿,回想到他们之前的谈话后才哑着嗓子说道:“谢谢。”
说完Brandon撑着床沿站直了走过来,弯腰从Bruce手里接过那杯咖啡。
“没什么。”
Bruce确定他拿稳了杯子之后收回手,把被暖和了的手指蜷缩进手掌里,再把双手都塞进口袋,像要得流感了一样又吸吸鼻子说道。
*C’est la vie, C’est la fucking vie. 电影里被删减的Bruce和那个流浪汉的对话里的台词
33.
“总之,我要回纽约。火车比我想得方便,而也没人在路上拦住我问是否认识一个被抛弃在出租度假屋里的男孩。”
“但是我们没能在酒店或者汽车旅馆找到你的踪迹。”
“我不想那么快就被发现,警探。生日,那是我唯一期待的,而我的确知道一点你们调查的思路……我有个一样做警探的叔叔,曾经他很喜欢给我讲故事。”
“那么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哪儿?”
“保留几个老邻居的电话号码会有很大帮助,毕竟我不可能去敲Kevin的门或者回我自己的住处。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这倒是真的,如果你真的从小认识一个条子,那么这对你来说是最基础的常识。
风顺着大衣的缝隙吹进来弄得Bruce鼻子一片冰凉,他靠着条件反射吸了吸鼻子,然后干脆整个蜷缩起来把脸全埋进沙发扶手和大衣之间。她不可能再回去了,然后Bruce接着她的话继续迟缓地思考,她那个丈夫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不会让她再靠近孩子半步,并且一定会报警。
显而易见事情,她不可能再回去,她甚至都他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烂摊子,就像之前她因为一点小事把盘子摔在地板上然后毫无顾忌地在孩子还没睡着的时候和自己老公吵架一样,在把叉子扔进水槽到因为没人记得她今天加班而摔盘子大声吼叫的过程中一点犹豫也没有,又在清理地板看着对方试图哄睡碍事的孩子时像个站在马桶前准备去捞卡在下水道里的肥皂的蠢货。
你肯定知道自己什么都他妈做不了,但是你就得在那儿站着,要么等肥皂花上一个月完全化掉,要么真的烧坏了脑子伸手去掏。
然而操蛋的是你清楚到头来能做的只有在那儿傻站着,等着孩子睡着,等着她从卧室里走出来去刷牙,看着一点也不想再吵一架,于是也就不理你,直到她躺在床上睡着再起床带着孩子去幼儿园都是这样。
而你只能站着,盯着被水灌满的马桶,因为你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蹲在厨房地上看着那一滩肉汤的时候在哭,你明明看见了,所有你为什么就他妈不肯闭嘴去擦地板呢?哈,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向来好用的理由。
这可能是真的,但你知道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过当时你又是怎么说的?拉着她,又拉着Stacey的手的时候?
“求你,”Bruce觉得自己喉咙被灌了什么会让人脱水的饮料一样发紧,“我们还可以谈谈。”
Carole已经穿好了那件灰色的厚外套,她正蹲着给Stacey系围巾,眼睛盯着Stacey的橘红色围巾而不是他的脸。“我们谈谈,”于是他继续去争夺Carole的注意力,同时朝着Stacey靠近,“就十分钟。”
Stacey那天闻着是柠檬味的,Carole那周刚给她换了洗发水,他还记得这个。
Carole在把Stacey的围巾重新系了两次之后才站起来看他,“我先送她去幼儿园,”她这么说,眼睛在Bruce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开始眨眼睛向着地板看,“晚上吧,晚上我有空。”
晚上她不会回来的,那只手提包里装了什么谁都知道。
但Bruce没法儿做更多了,尽管他仍然在说着“十分钟就够了”之类的话。十分钟或许够用或许不够,他能清楚意识到这只是个借口,也从站在Stacey身后的时候就知道Carole一分钟空闲时间也不会有:Stacey背着的书包格外鼓,而拉链没完全拉好,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装着Stacey的淡黄色睡衣。
Carole似乎不想看他靠得离Stacey这么近,而他终于有机会在她试图分开Stacey和他的时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十分钟,”他继续说,而那只手臂被厚到臃肿的灰扑扑羽绒服裹着,捏起来是软的,“五分钟,就现在……我只是想道歉。”
只是道歉,对你还有Stacey,就这个,只需要五分钟。五分钟你一定会有的,离Stacey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而你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幼儿园。
Carole低头去看他的手,“Bruce,”然后她说,没甩开也没抬头,“晚上好吗,我今天赶时间,他们说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必须早点到——”
他的血有那么一瞬间大概是变成了罐装苏打水,而Carole把他上下摇晃了两下,叫它直接冲进高处的脑子里。“早点赶到火车站?”他不再假装没发现Carole钱夹里的两张火车票,但也不打算松开手,“下午到阿维莫尔的车,你和Stacey,”同时他说着身子几乎贴在Carole身上,“我该感谢你没带第三个人一起走吗,嗯?”
Carole因为这句质问而愣住,头也终于抬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睛眨动得比刚才更快,也更不规律,“我真的得走了,那是个很着急的工作,Bruce——”
“还是那个人是单独买票的?”掺了碳酸的血还在继续往他脑子里涌,泛出来的泡沫则从他的嗓子里往外挤,让他声音变得更嘹亮:“你要把Stacey带到谁那儿去,一个和你一样恶心的烂屁股Alpha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他们操过屁股?”
Carole因为蹙眉和频繁转动眼珠而显得不安的表情因为这句话逐渐凝固,像是他早上吃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的Stacey剩下的奶冻。
他们就这么都闭嘴了一会儿,直到Stacey开始仰头看他们,Carole的眼睛才恢复眨动。其实他还有半句怒吼没说完,类似“你他妈凭什么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但那些碳酸气泡快消失了,最后一点还鲠住了他的喉咙,一边发出嘶嘶的声响一边刺得他喉头有点疼。
又有什么勒紧了他的喉咙,“不,”而他试图假装什么都没说过,“我不是说这个,不……抱歉,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Carole还没有挣脱他的手,但他握得更紧,然后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不不……不,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控制不了——医生怎么说的——我做不到控制这个,还记得医生的话吗?我不是真的那个意思……Carole,我不是。”
他必须要看着真诚,用他的蓝眼睛,还有眼泪,同时还得抓紧Carole。
这也不是说谎,医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Carole每一次都会陪他去咨询,她知道这个,而且她还没叫他松手。
“别走,”所以他继续这么表演下去,带着诚恳,“我只是想道歉。”
Stacey还在仰头看着他们,他的女儿一向话少。
Carole盯了他的眼睛一会儿,然后弯腰伸出自由的那只手递给Stacey,叫女儿拉住自己。
“我们晚上再聊,Bruce。”接着她说道,并且趁他放松把手臂抽出来。
“不,不不……别这样,相信我,用不了多久——”
Carole捏紧了手提包,忽视他伸过来的手拉着Stacey朝门口走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直到打开门才回头看他。
“再见,Bruce。”
而你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Stacey似乎给事情留了点余地,她在被自己的父亲带出门前回过头去看Bruce,半张脸埋在厚实的针织围巾里,看着他说道:“再见,Mom。”
她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爱你。”
他还有机会,Stacey这么说就代表Carole还会心软,一直到门被彻底打开之前Bruce都是这么想的,可那天的风格外冷,就像今天的,光是朝脸吹过来就能醉得像烂泥的人清醒。
Bruce就这么从沙发上醒了过来。他的大衣滑到了地上,外面的风还在接连不断吹进来,让他头一阵一阵地疼。
“……Harvey喜欢说‘我爱你’,对我,对Kevin。不过他没见过我父母的老邻居们,事实上,收留我的Jones太太甚至不知道我有个儿子。”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而他刚才睡着了,鬼知道错过了多少。Bruce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眼前不再一片黑,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把大衣捡起来,再唤醒电脑去查看进度条。他在拖着进度条往回退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在咖啡桌上打着转,像个大号的跳蛋。
操他妈的。
Bruce暂停播放,松开鼠标去拿手机,扫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按下接通。
“你好?”他坐回到沙发上,吸着鼻子抬头去看电子钟。
“Bruce,”但这个声音他可耳熟极了,“最近怎么样?”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Bruce差点挤出一句脏话,“为什么问……”刚这么说他就意识到质疑这个强权老头狗屁意义都没有,“挺好的,你呢。”
“也不错,”William听上去很轻松,“而且正好有空闲,一起吃个晚餐?”
对这种事他什么时候有过说不的底气。
“我……地点是哪儿?”他继续盯着那个电子钟眼睛转也不转,“我有空。”
“好极了。等会儿我把地址短信给你。”
Bruce应了两句后挂掉电话,没问老头子为什么换了手机号,也没要求对方找个离他近点的馆子,他在忙着辨识液晶屏上的数字,应该是三点四十三。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去吃点东西的,Bruce这么想着低头滑动屏幕,发现William已经把地址发了过来。是个离这儿十分钟车程的广场。
不算太差,他把手机扔回咖啡桌上,歪着身子倚在沙发扶手上看窗外的天气。
Stacey没说过“我爱你”,他舔着嘴唇上的死皮用在他脑袋里像奶冻一样晃的脑子回想,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Mom”。
Bruce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他确实需要点热的东西让自己好受起来,一份洋葱汤算个不错的选择。
William这次选了个比上次小得多的馆子,光是门口就窄得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但是这里比二百块钱一个人的高档餐厅热闹得多,服务生也更让人觉得自在。“随便点什么都行,”他坐下时随手翻了两下菜单,又因为其他人推门进来时的冷风不得不改变主意,“或者你们有热汤?”法国菜馆子当然不缺浓汤,Bruce按照推荐点了他现在一口一口吃着的洋葱汤,然后认命一样听老头子唠叨。
“你看上去不大好。”William比他想象得直接。
“是吗,”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带冰的柠檬水,“可能是这两天睡得不好。”
“听上去还有点感冒。”老头子慢慢把视线从他脸上滑到别处,低头瞟了一眼餐桌上放着的新鲜雏菊,然后把手放在在桌子上交握,打量超市货架上的清洁剂一样打量他。Bruce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看上去包装干净标签完好的那种,反正他现在脑子昏沉得很,实在没办法装得像是完全不需要往Jensen医生那里跑一样。“降温了,”他干脆顺着老头子的话继续说,“可能是感冒了,我刚才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你在休假,我以为你不需要和加班时一样随便找个地方睡。”
这老头子还真是永远什么都知道,Bruce又喝了一口他一点都不想碰的冰水,歪着脑袋试图缓解后脖子上的酸痛,答道:“临时有点事情,结果忙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William对此的回应是抬了抬眉毛,并且把手从桌子上拿开给服务生让出上菜的空间。谢天谢地他的热汤终于来了,Bruce把那杯冰水推到一边,说了句谢谢后看着服务生帮他把汤碗放在自己面前。“那就好,”等服务生离开后William才慢悠悠说道,“记得吃感冒药就行。”
Bruce搅了搅被炖软的洋葱,塞了一口进嘴里,含混地答应他一定会这么做。
“除此之外有什么麻烦事吗?”William的问题换了个角度打探他最近过得怎么样。Bruce对此更加不意外,“我在休假,所以没什么,”他不得不松开咬在那块烤法棍上的牙回答问题,“如果你是指工作,我想我的老板应该和你提了你想知道的部分?”
William握着勺子把牡蛎从壳挖出来,看上去一点也不因为Bruce这种暗着来的抱怨感到不自在,“Elise说了几句,我们打电话闲聊的时候,”他说着用餐刀把红色的酱汁涂抹在牡蛎上,低头吃掉那一整块肉,“她说你的心理评估推迟了。”
Bruce在他这么慢悠悠对待那半打新鲜牡蛎的时候已经快把汤喝到见底了,那片黄油法棍烤得很脆,泡进汤里然后吃掉口感刚好,不会硬得刮伤他的嘴。“哎,”Bruce猜William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话题来的,干脆嚼着洋葱把情况一口气说出来,“我刚填好了通知准备寄出去,然后Jensen医生……她约我最近去复诊一次,说是可能要调整用药。”
William继续在另一个牡蛎上涂抹酱汁,眼睛盯着盘子上那瓣鲜柠檬看:“那可别把这件事忘了。”
Bruce舀起碗底最后几根洋葱丝塞进嘴里,勺子还没放稳服务生就走了过来问他是否需要现在上主菜。Bruce差点又把餐具打翻了引起一阵动静,不过这一次他及时抓住了那把摇摇欲坠的勺子,然后对着金发的男服务生点了点头,默许对方殷勤地微笑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把空碗碟收走。假惺惺的纽约人,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再抬头去看坐在他对面比假惺惺的纽约人还难对付的狡猾的老纽约人,“我和她已经预约好了,”Bruce不情愿地用那杯冰水给自己解渴,同时不情愿地补充道,“取消的话我还得付罚款。”
他点的鸭子被送了过来,老头子看着他切下一块送进嘴里咀嚼并且咽下去,等他盯着鸭子下面的无花果考虑要不要点一杯热茶的时候,William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个问题。
“你最近在使用可卡因吗?”William放下刀叉问,聊警局办公室又添了什么新物件一样聊起让Bruce坐不安稳的话题。
“什么?”Bruce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像被人掐了一把屁股的样子,向后蹭了蹭靠着椅背坐好,然后把沾了果酱的刀叉放下。“不,没有,”他转动已经拒绝配合他的脑子思考老头子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都非得提这个不可,并且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否认听上去能表达“他被惹毛了”的态度,“你闻到可卡因的味道了吗,”于是他说,在外人看来像是一个一事无成吃救济的废物儿子在对着无辜的有钱老爹发火,“或者你拿上一把我家的备用钥匙有空就去看看?”
William停下挖牡蛎的动作,盯着Bruce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有点惊讶。不过也就一点儿,老头子大概用了一秒钟消化他的情绪,然后擦了擦嘴麻烦服务生帮他换上主菜。“我相信你,Bruce,”等到那份牛排被端上来后William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害怕过于繁忙的工作会让你想到用这种小玩意儿帮忙渡过难关。”
这他妈就是“我不相信你”的意思。
“很抱歉冒犯你,”而William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似的用更温和的脸色和声音应对他,“或许是我太多疑了,但我不打算假装你从来没为自己好好争取过,孩子。”
Bruce对此也只能嗯一声,他放弃争论这个了,不过他发现把鸭肉在果酱里滚一圈再和着无花果一起吃确实口味还挺不错。
“你最近一直都还在这边住吗?”William换了个他还算乐意回答的问题。
“最近没有,”他迟钝的脑子让他忘了必要的打马虎眼,“办案子有时候需要熬夜干活,我在警局附近找了个地方……暂住。”
“我想应该不是酒店?”William边切牛排边问,而Bruce低着头也能看见淡粉色的肉是怎么被刀叉上的酱汁染成棕色的。
“一个朋友的公寓,”Bruce这才想起来和老头交谈含糊其辞是必不可少的把戏,“我睡他的沙发,有时候也睡办公室。”
Bruce甚至没把自己擦干就裹上了毯子放倒沙发躺下,他感觉自己在掏沙发下面的枕头时就已经睡着了,后面都是他的脊椎操纵他的手依靠着某种本能帮他把枕头拽出来塞在脑袋下面。疲惫至少让他安稳地睡了一个小时,但天越来越亮之后他开始做梦,梦见Brandon的那个金发妹妹变成了呕吐的霸王龙,人头恐龙身子那种,而Brandon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长在棕榈树上的一颗白色椰子,在霸王龙Sissy的正上方悬着,一边晃一边看着他自己的妹妹往外吐类似消化过的鱼虾泥(带骨头的)的玩意儿。至于他出现在哪儿,根据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判断,最靠谱的猜测是他是Sissy Sullivan吐出来的半条带骨头的鱼。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Brandon,再动动眼珠就能看见霸王龙的大嘴,并且全身都黏糊糊的,胃里也犯恶心。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汉堡吃多了,那片奶酪压根没消化,所以胃里才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一直往外涌。Bruce知道吐在Brandon沙发上会是什么后果,于是他挣扎着鱼鳍跳动几下在呕吐物里转个身,侧躺着看向椰子和血盆大口以外的东西,试图缓解不适感。
而Davie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在Bruce侧身用一只鱼眼对着Davie看之后他的弟弟也转过头,用黑黢黢的脸回应他非刻意的注视。Sissy Sullivan吃下了一个沾满煤灰的小孩儿,这是只剩半个身子的Bruce第一时间想到的,等意识到那是Davie出现在这儿后事情变得奇怪了起来。Bruce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作为一条鱼有个人类弟弟,然后又开始奇怪为什么Davie没变成鱼——这听着好像是一回事,但是对于做梦的Bruce来说那他妈可是彻头彻尾的不一样。
没等他解决这两个问题Davie就眨着眼睛沉进了肉粉色的呕吐物里。
“嘿,”他记得自己这么开合着嘴唇喊,用短得要命的鱼鳍在肉泥里捞Davie下陷的手,“嘿,别跑,嘿,我抓住你了!”
这是真的,他确实抓住了Davie的手臂,用他突然变成手的鱼鳍。Bruce甚至还把Davie拽了上来,“别哭了,”他说,虽然Davie脸上只有干得粉末一样的煤灰,“嘿,我抓住你了。”
Davie还在对着他眨眼,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安静,但他没有那么快泄气,一边继续重复着“我抓住你了”一边甩着只剩骨头的尾巴用力把Davie朝着呕吐物没那么深的地方脱。
“抓紧了,”他下嘴唇一上一下动着,像儿童动画片里滑稽的真鱼照片做成的角色,说道,“我马上就把你挖——”
然后霸王龙Sissy Sullivan吐累了,嚎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把他们都压成了泥。
椰子Brandon也终于被摇晃下来,噗地一声掉在他旁边——大概是他旁边,Bruce眼前一片黑,纯粹靠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的。
再然后就是那种扎人的感觉了,直到Bruce回忆完了这几个小时里脑子闪过的所有东西它还他妈赖在他脖子上,无论他怎么拉扯那条毯子都没用。积累的暴躁和不耐烦逼着他脑子一点点清醒,他他妈不是条鱼,Davie也不可能在这儿,Sullivan兄妹更不可能一个是恐龙一个是颗椰子,那么这说明一点,他刚才在做梦,而现在他醒了。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因为总共他睡了可能也就两个小时,还在随便有点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就能爬起来的阶段。外面的天几乎完全亮了,Brandon房间里没有电子钟,他只能摸来在沙发下面充电的手机去看时间。差不多快六点半,如果是他办案子的时候这基本上就是他的起床时间。
还说不好究竟是被折腾醒的还是自己主动醒的,是吧?
他放下手机挪动屁股想重新躺好,但这一次货真价实感受到了有什么长了毛的东西蹭过他的手臂。Bruce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可能是自己毯子下面被塞了个真的椰子,然后又进一步把椰子替换成一颗死人脑袋,因为椰子不可能是热的。
不过他抬头往自己脚边看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那再怎么样也该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因为Brandon的小腿就露在毯子外面。别问他怎么认得出那是Brandon的小腿的,他们俩不穿衣服站在对方面前的次数可太多了。
于是Bruce掀开毯子一角往里面瞥,对于发现一颗头发乱糟糟的活人脑袋靠着他这件事不再觉得有任何瘆人的。
虽然他不知道Brandon怎么做到睡着睡着从卧室跑到这儿来的。
Bruce思考了几种可能性,然后又瞥了那颗脑袋一眼,松开毯子原样盖好,又躺了回去。
外面好像突然开始下小雨了,摩托车开过去轧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发出响亮的引擎声,然后是水溅得到处都是的哗啦声。
“你要吃苹果派吗,这儿还有一个。”
Bruce说,摸索着纸袋制造出病房里唯一不会被窗外声响所掩盖的动静,掏出那个温热的纸盒朝着Brandon递过去。
Brandon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所剩无几的汉堡,收回看天上乌云的视线,垂下眼睛去看Bruce手里的苹果派,嗯了一声后伸手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