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你就不能往别的地方看两眼吗?”
“往哪儿,墙上贴的疫苗宣传还是还窗户外面?显然他们都没有你好看,小子。”
William说完往后一靠,身子靠着折叠椅脆弱的假皮革椅背,制造出咯吱的声响。
Bruce非常想翻个白眼,可是他不能,如果他要是这么做了和眼球一起滚走*的可能就是他这次的佣金。“我挺好的,”于是他耐着性子第五千次这么和自己的雇主,一个永远不会笑的男性老Alpha,说道,“护士对我也挺好的,再过一周我就能出院了。”
“然后继续回你的毒窝公寓嗑药,再出门被撞到脑袋?”
William眼睛还是黏在他身上,并且说着说着还抬起两只手交握它们,把它们搭在自己的膝头。
这老头儿是每天出门都会踩到邻居家的狗拉在他前院里的屎吗。Bruce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向上转动他的眼睛,但是他还是不能。可能还是大型犬,拉的屎巨大一坨那种。他只能靠着幻想来转移注意力,并且努力让幻想可以娱乐自己的同时又不会把自己逗笑。“我会把你要查的事情查清楚的,你的女儿的航班信息,她的下落。”Bruce一边给脑海里那一堆狗的排泄物上色,一边偏过头看向William:“就……你可以去忙你的。”
William用令人后背痒痒的沉默回应他,同时眼睛还是和钉子一样往他脸上扎。
于是给狗屎上完色的Bruce决定用对方更感兴趣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哦我还有文件要给你,就在我的枕头——”
“你枕头下面那些我女儿收到的水电费催缴单?护士早就在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给我了。”William打断了他的话,右手食指跟着说话的节奏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哦,”Bruce保持陷在病床枕头里的状态抬眼看他,“好极了。”
“告诉我你还有更有价值的线索,”William停止敲自己的手背,“不然我有理由削减你的佣金。”
Bruce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滚你妈蛋,”他本能地吐出脏话,并且不在乎William会不会破译他的口音屏障听明白,“我是在为你干活儿的时候被车撞的。”
终于William做出了一个表情,冲他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
“你该庆幸我没有找你的保险公司起诉这是工伤,”Bruce像条毛毛虫一样在被子下面扭动两下,“你该付我医药费的,对吧?”
“你到底还有没有脸皮这种东西,”William把眉毛耷拉回去,而脸上的其余肌肉没有一丁点变化,“你自己决定在追那辆车之前把口袋里的可卡因都嗑光了。”
“那天诸事不顺,行了吧。总得有点消遣。”Bruce失望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他估计这辈子都看不到这老头有表情的样子了,哪怕提到钱,这种脑门上贴着“狡猾的守财奴”标签的上等人居然都没有呲个牙表示一下愤怒的意思。
“早上十点钟,你就已经知道那一整天都会不顺利了?”
“得了,”Bruce听到这话后掀开被子坐起来,差点因为没有痊愈的肋骨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是单纯来看我有多惨的那你已经看见了,忙你的事情去吧。”
William抬起手,把手臂抱在胸前,抬起下巴看着他。“医生和我说你大概吸可卡因吸了一段时间了,”然后这个老狐狸说道,脸色甚至比刚才看上去还轻松,“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直到吸死为止?”
“他妈的可卡因而已。”Bruce答道,并且决定接下来都一直看着天花板,“我给你干活,你给我钱,就这样,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要是我能给你一个可以确保你吃了上顿还有下顿的工作呢,”William的声音继续往他耳朵里钻,“你要为了可卡因拒绝它?”
Bruce用余光瞄见老头子放下了手并且在摆弄旁边的输液架,而接下来是一阵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沉默。而妈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就像是流浪汉能偷到手的披萨,只要一低头就能闻到充满诱惑力的气味。
“我听着呢。”于是他只好低头,毕竟坐在他旁边这个顽固的披萨店老板不可能向任何人屈服。
但记得他还是盯着天花板的:是个人都他妈的有自己的尊严,就这么回事。
“真正的警察,Bruce,纽约警察局的职位。”William似乎并不打算吊他的胃口,在他张嘴服软后立刻向他介绍起来自己口中的工作。“我听说你在爱丁堡就是干这个的,”接着William又说道,“想回到警察局办公室继续过原来的清闲日子吗?”
他把脑袋转过来面向自己来纽约两个月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客户,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不大想,而且那也不清闲,”他说,和老头子进行不愉快又呛人的对视,“你知道和一群智障、法西斯、还有靠脱裤子升职的烂货一起上班是什么感觉吗?”
William看着他。
“哦你肯定不知道,”Bruce盯着,或者说是瞪着他,“你的办公室可能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里面只坐着一个人。”
“要是你能老实点不栽赃嫁祸,不脱同事老婆的裤子,以及不对着女同事大喊大叫,”William答道,眼睛也没有转动,“我相信你的警局办公室生活会美妙得多。”
他感觉有人照着他的脸来了一拳,还是手指之间夹了一枚钥匙那种。
“所以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他放松了自己的眼皮,因为他觉得眼珠又疼又痒。
“嗯哼?”William歪了歪脑袋。
“我相信Clifford听说的绝对不止这点事情,”Bruce慢吞吞地转过身整个人背对William,“你干嘛不去和他多打一个小时的越洋电话?”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William的声音在肋骨制造的钝痛中格外令人恼火,“别像个小孩儿似的。”
操他妈的蛋。
“你想讨论哪个婊子的逼更好操的话等我出院了我会给你写个总结夹在报告里,顺便给你她们的电话号码。”
Bruce看着墙壁上被撕扯过的胶带痕迹,试图把它们想象成被扯成两截的热狗。侧躺让他的肋骨难受得要死,但是他一点也不想躺平了。去他妈的纽约,去他妈的新开始,他脑子里又飘起Clifford那些狗屁话,这个小矮个叛徒才是最他妈乐意把他秘密往外抖的人,他可卡因吸多了才信了那些“我已经原谅你了”的鬼话。Bruce想到这儿发觉自己的肋骨变得更痛,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因为他在鼓动着胸腔卯足劲呼气吸气。操你妈,他更用力地压自己靠着床、受伤的那侧肋骨,然后更用力地喘气,指望着能靠这股力气把病床压垮。他已经半个月没碰可卡因了,医生知道他的吸毒史之后只破例给了他一些止痛剂让他延长每天睡眠时间好没工夫犯瘾,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最好他妈的直接吸昏过去。
天杀的纽约和该烂屁股的傲慢美国佬。
“转过来,你这个臭小子,”William恰到好处地又说话激怒他,“你想把断了的肋骨压进肝脏里吗?”
“干什么,”Bruce不耐烦地努力让床晃出地震的感觉,忍住刺痛扯着被子重新平躺,“你现在就想要那些婊子的号码?操,别这么着——”
他被猛地弯腰靠过来的面色阴森的老头子吓得没了声。
“我的朋友Elise向我保证只要你能戒掉毒瘾就让你进她的分局,”William的白头发和满是褶子的脸因为光线不足看上去半明半暗的,活像那些杀人狂(以及食人魔)电影的海报,“我来这儿不是看你表演自怨自艾的,小子。”
“所以,”Bruce迟缓地把半张的嘴闭上,像真的撞坏了脑子一样吞着口水吐字,“我给你电话号码?”
老头儿继续阴着那张长了个大高鼻子的脸:“我要你给我保证你能在接下来三个月里戒掉可卡因,去参加那该死的警官学校培训,然后到Elise那儿工作。”
这他妈真的很吓人,“我和你只签了一个案子的合同,”他回想着《电锯惊魂》里那个老头儿的脸,尽量让自己直视那张脸说道,“你干嘛管……这个。”
似乎William终于掷色子掷出一个“往前走三步,保持沉默”的选项,闭上了干瘪的嘴,并且往后撤了撤椅子,恢复了二人谈话该有的距离。
Bruce满肚子的怨气已经被吓得变成了某种气体,正在寻求着从上面或者从下面的出口逃窜。“我是说,”他忍住一个嗝,稍微坐起来一点看着William,“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要是没有我这个案子,你下个付了房租之后还有钱吃饭吗?”
绝妙的话题转移技巧,Bruce的那个嗝卡在了喉咙里,他确实他妈的一直在吃那点存款,而且情况不是付了房租还有没有钱吃饭的问题,是他还有没有钱付下个月房租的问题。事实就是他甚至做梦梦见自己背着Carole卖了爱丁堡的房子,被尿憋醒之后又喝了半瓶威士忌才睡着。
“这是个好机会,”William显然看穿了他的不自在,又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你已经两周没碰过可卡因了,下周我会让负责戒断的医生来找你,填个表,然后正式开始。”
“等等,”Bruce费力地用手肘把身子撑起来,“我他妈可没说打算答应。”
William听到这句话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面无表情,眉毛往上挑,嘴唇松弛地闭着。然后这个可恶的老魔鬼又扯了句他听不懂的话:“今天是十五号。”
“我知——什么?”
“你两周没交房租了,”William把另一边的眉毛也扬起来,让他灰白的眉毛看上去活像两把镰刀,“你知道你欠公寓多少拖欠罚款吗?”
操他妈的纽约。
一股阴冷的冰凉感觉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并且公寓缴费网站的界面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个鸟笼子每个月要花他将近两千块钱,而他确定合同上绝对写了关于拖欠房租的罚款规则,只是当时他扫了一眼就把合同签了。
这他妈不能怪他,他那时候很他妈需要一个汽车旅馆以外的能洗热水澡的稳定住处。
他看着那张老脸,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转不动。别误会,他不是在想戒毒的事情,而是在算罚款而又不知道该怎么算。
“我们就谈到这儿,”终于William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下周我会和医生一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想放屁,但就连他的脚趾甲都在告诉他别他妈这么干。
“我不打算……”Bruce结巴起来,那些数字和美金符号正在他眼前跳踢踏舞,“你别……”
“在你真的查到关于我女儿去向的有用消息之前,我不会多付给你一分钱。”William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床边俯视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像变态。“我想你现在逃出医院不是个好选择,鉴于你确实很需要这委托金来付接下来几个月的各种账单?”
妈的,他听着自己肠子里的咕噜声抬头看这个老高个,肋骨越来越疼。
“下周一见。”William向上勾了勾两边的嘴角,露出和Bruce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瘆人的那种。
“哎。”他像台自动售货机一样机械地往外吐William想要的东西。
老头子满意极了,那张脸就算是没表情也在透露这一点,Bruce边往外吐William选购的饼干和汽水边确认这一点。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老头子正式和他道别,把他晾在病床上,直到拉开门才想到什么一样停住脚步,然后回头看向Bruce说道:“对了,记得找护士借台笔记本电脑把房租交上。”
“哎。”他点点头,对着正往门外走的William应道。

“你想试试哪款呢?”
Bruce试图拿起台子上的试用手机,发现不对劲之后拧着眉毛扯了扯那根不够长的防盗线,然后解锁了手机屏幕滑动着桌面上那些应用,随手点开了一个。
“哦,最新款,好品味。”导购终于不再围着他转,而是停在了他旁边伸手在屏幕上指来指去:“现在这一款如果你买AT&T或者T-Mobile版我们有优惠。”
“我有自己的手机卡。”Bruce关掉那个应用又点开浏览器尝试打开谷歌的首页,低头没看那张挂着假笑的脸,“解锁版本*多少钱?”
“哦,”那只手停止了乱动,“那么就是原价。”
Bruce抬眼扫过屏幕上的时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最好还是快点买个手机,然后立刻给那个事多的老头子回短信,以防这人直接闯进他家。他猜直到他回去Brandon都不会走,那么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老头子看见满屋子乱七八糟的摆设和可能只穿着内裤的Brandon。
“给我看看你们的解锁版本。”Bruce吸了吸鼻子,把试用机放回原处,甩了甩手让防盗线不缠在自己手上。
“当然,”那只手缩了回去,并且拍了一下另一只手,“马上就来。”
“谢了。”Bruce嘟囔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完全无法开机的手机死尸,左右来回翻动着寻找卡槽。最好导购还能提供一根曲别针,他想,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柜台上,继续低头单手摆弄那个试用手机。
一家人从手机店门口经过,带来一阵黄油的香气,引得Bruce转身去他们在吃什么。是碱水面包和热狗,他看着那个脸颊通红的超重小学生手里拿的纸袋,然后抬头往商场的另一边看,不出意外地发现一家安妮阿姨*。
好极了,他发现在堵车了一刻钟又在商场里转了半天找手机店之后他已经又饿了。
快点,他把头扭回去看那个拿着手机过来的导购拧起眉毛,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贴片无声地催促,手机,然后碱水面包和热狗,然后Brandon Sullivan。


*

翻白眼,英语里可以是 rolling eyes, eye-rolling,所以工资会一起“滚走 (roll away)”

解锁版本,美国也是有合约机的,2015年ATT为例子,就是较低价格买手机,然后签24个月的月付合约,每个月大概30-40刀左右。合约期间仅能使用该运营商的sim卡

安妮阿姨,Auntie Anne’s,美国很常见的碱水面包店。他们家面包是甜的,好吃

50.

“医生不建议我到处乱跑,你知道的。”
Bruce忍住一个巨大的哈欠,单手撑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看窗外的行人。
“你少拿她当借口,”William看着他把手边的一口没动的咖啡往他那边推,“你和我见面不需要担心有人能偷偷兜售可卡因给你。”
“好极了。”Bruce抓住那个白色的瓷杯拿起来,眼睛依旧看着窗外的流浪汉,边喝一股榛仁气味的咖啡一边嘟囔:“你倒是突然有时间来找我了,干什么?”
William不回话,而他能感觉到这老头子还在盯着自己,像树上的鹰盯着一条草里钻来钻去的蛇。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是一条蠕动不了的半死的蛇,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摆脱极度困倦又睡不着的狗屎境遇。要说什么就快说,Bruce幻想着那只白头鹫*俯冲下来直接抓起死蛇然后啄烂橡胶一样软趴趴的蛇脑袋,实在忍不住接下来的几个哈欠,“别告诉我你——”他说着打了个哈欠,“——还认识我的公寓房东?”
“为什么这么说。”William双手交叠在一起,然后把它们放在桌子上。
“我以为你要通知我你准备在我的住处安个摄像头,”Bruce继续打哈欠,“然后让你的秘书每隔八小时就给你交一份远程监控报告。”
“是个好主意,”William拿起自己的咖啡呷一口,用还是那么扎人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不用那么麻烦。”
Bruce把脑袋转过来看他,几乎嵌进手指头里的指甲死死卡在脸颊上方的肉里,让他有点痒,但又没疼到他愿意花力气换个姿势的程度。主要是他真的很困,困到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他来的时候在地铁上睡了六站,直到被一个吃了太多麦当劳的屁股有三尺宽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狠狠撞了一下肩膀才醒过来。“什么意思。”他只能强撑着自己的脑子(字面意思)逼自己琢磨老头子的话,不自觉地又把眉毛拧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差不多三个月了,我想你该开始断药了。我们就都别装傻了,医生肯定和你说过断药期间有多危险是不是。”
Bruce稍微把昏沉的脑袋抬起来一点,眯着眼睛把阳光挡在眼皮外面:“你不是忙着搞房地产吗?”
“你的医生是个好人,他总是按照规矩通知自己患者的联系人,尤其是有重要消息的时候。想要错过还挺难的。”
“操。”Bruce放下刚拿起来的咖啡杯,并且因为自己当初因为没有电话可留而给了那个医生老头儿秘书的办公室号码而后悔。
“别太难过了,”William看着他,“你就算随便编个号码上去,我也会让Sarah去医院把它改过来的。”
Bruce被这句话逗乐了。是真的令人发笑而且他很想笑的那种,他像台需要上润滑油的机器一样一顿一顿地低头,直到手指头直直地戳向头皮把脑门上的皮肤完全向上推,然后保持着整张脸被绷得硬邦邦的状态向上翻眼珠,像个猥琐又愤怒的变态恋童癖一样盯着对面那种满是褶子的老脸。
“你猜怎么着,”Bruce咯咯笑着,“就这样吧,剩下的委托金我不要了,你继续和你的好女儿谈判财产分割然后表演掉眼泪的和好如初去,把精力放在正地方。”
William抬头看手扶着桌子把屁股往上抬的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上去不大适合站在你旁边搞什么父子矛盾的情景剧,”Bruce保持一个要站起来没站起来的撅屁股姿势看着对面的人,“看在我把你女儿找回来的份儿上,离我他妈远点儿。”
William挑起了一边眉毛,让Bruce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惹人厌的老头子。“你不想拿走那几千块钱的话我没意见,”然后这个老年版的他自己又开始趁他脑子转不动开口讲些让他听了想掀桌子,听完又被自己屁股控制着坐下的屁话,“我可以向Clifford保密,虽然他昨天刚打过电话来。”
果然,Bruce的两瓣屁股拽着Bruce坐了回去。
“Clifford,”Bruce重复这个名字,感觉嘴唇干得要裂开,“他找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响起嘈杂的声音了:敲门声,厕所里传来的咒骂,那个做梦当编剧的傻鸟上司偷偷打字的声音;贱骨头Amanda和死基佬Peter在聊天,Clifford 又因为骚扰电话来找他吃午餐,而他一拉开门那个金发寡妇就迫不及待地踩着软底矮高跟走了进来。
“快和Robertson警官打招呼。”她的声音软得像丝绸,每一个字从她嘴里掉到地上后都马上陷进其他屎一样的噪音里。
“他让我向你问好,”那个同样金发的小男孩抬头看着他说道,癞蛤蟆皮似的松垮声音带着倒胃口的美国口音,“还有想告诉你,你的Alpha和女儿回了爱丁堡的房子收拾东西。”
Bruce把头抬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着咖啡表面的花纹。
“Stacey?”他说梦话一样嘀咕,完全不受脑子控制的那种。
“他们找Clifford要了钥匙,说要拿些东西。”William的声音和脸在他眼睛里终于重叠在了一起,并且没有不同步现象:“顺便告诉Clifford他们换了新手机号,房子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他们。”
新手机号 ,Bruce觉得这几个字灌了铅,而他还把它们都他妈咽下去了。
“都拿了什么,”他由着它们坠破自己的胃,然后是肠子,“Stacey怎么……她好不好。”
“这是我要和你说的,”William似乎不打算卖关子,虽然这人喝咖啡的样子还是那么欠揍,“她说她最近在学校拿了个满分,数学课,觉得你教的办法很好用。”
他立刻就明白了Stacey在说什么,毕竟他课后辅导她做数学题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坠穿他肠子的玩意儿又变轻了往上漂,一路顶破他的肺和气管还有声带,叫他一张嘴只能像橡皮玩具蛇一样发出嘶嘶声。
“嗯,”他不得不往下灌几口咖啡才恢复正常,“就是过去报纸上的那种小游戏。”
William搅了搅咖啡,低头放下杯子,听上去一点也没被这出家庭戏码打动:“Clifford也把那个新电话告诉我了,他说你或许用得上,我等会儿发给你。”
“我不知道,”Bruce又开始被黏在椅子上的屁股操控着胡言乱语,“他们可能不想知道——我是说听见……”
“关于这个,他们的确不想,”William干脆地打断他,“所以Clifford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还是先打给他。”
Bruce抬头看他,发觉咖啡让他的嘴变得很酸,舌头还像沾了榛仁糖浆的海绵一样黏在上腭上动弹不了。那你放这个屁干嘛,他盯着那双眼睛想,试图把这个想法用眼神发射过去,虽然他他妈的很清楚自己看上去就是一只斜视的橡皮蛇。但你没必要告诉我,他还是不能简单地假装刚才的谈话没发生过,毕竟没有这一出戏的话他今天至少能靠着苯海拉明*睡个好觉。
就他妈把话烂在肚子里得了,橡皮蛇垂下沉甸甸的脑袋,你没必要告诉我。
“但是我觉得你需要这个,”白头鹫William用尖嘴叨开他的肚皮扯出他穿了洞的肠子,“哪怕只是存在你手机里。”
“得了,”他开始使劲儿把屁股从椅子上拔下来,“别说了。”
“你需要他们,”William开始吃他的肠子和胃,一下又一下地啄他,“哪怕只是看看通讯录里的名字都好过没有。”
他很想说这是放屁,但他嘴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粘在一起了,被榛仁味的糖浆。而且白头鹫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你不是我处理过的第一个毒虫,小子,”William接着这么说,根本没打算给他留说话的时间,“一个通讯录里的号码有时候用处很大,所以把它留着。”
糖浆被口水稀释了一点,他终于能说话了,“怎么回事,”他动着自己的海绵舌头口齿不清地勉强反问,“你女儿还是你自己吸过毒?”
William叼着他的胃停住所有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快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在出幻觉。
“我带你去新的住处,”过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在那个胃变成一块棉花糖之后,William给了他正式通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药瘾完全停止折磨你,你都一直住在那儿。”
滚你妈的,他说,对着自己想象中的橡皮蛇和白头鹫——不能真的惹毛William,因为他很清楚William是故意拖着剩下的钱不给他,而他自己真的很需要剩下的钱,就像他现在很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以及那个新电话号码一样。

其实他尝不出这个罐头好吃不好吃,他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咸味,但是他现在很饿,把勺子往嘴里塞几乎是一种机械式的重复动作,他感觉不到饱。
烂极了,Bruce看着电视里放的情景喜剧想,为什么会有人想看三个小屁孩主演的情景喜剧,在他们的女性妈咪看上去一点也不性感的情况下。Bruce保持着下巴的上下耸动来咀嚼豌豆粒,同时在几乎重影的视野里寻找到一丝困意。操他妈的,他想,然后觉得自己该开一瓶汽水全喝下去再打个嗝儿作为庆祝——鉴于这破房子里没有酒,而他已经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樱桃味的苯海拉明药水现在对他来说屁用没有,他今天早上至少喝了半瓶这个平时三十毫升就能让他睡得像个被麻倒的傻子一样的玩意儿,然而十五小时又三十七分钟过去了,他眼睛大张着,因为缺水眼珠干得像毛玻璃球,还吃了至少三罐罐头和半袋面包来填无底洞似的胃。
这豌豆还有点甜,他像滩泥一样在有点扎人的棉布沙发上缓慢流淌着,除了下巴和右手以外没有任何主动活动的部位。其实他并不能感觉到扎人,更像是当他把手耷拉在沙发上时有什么东西把他手掌的某一点撑了起来,而他的视觉和脑子一起给他编了个“这沙发扎人”的故事。至于那到底是卡了一根木刺还是散落在沙发套里的茶叶,他根本就不知道。
随便吧,他抬头看着电视里闪烁的画面,用不锈钢勺子刮着马口铁罐头发出喀拉声——应该是刺耳的,但是还是那么回事,他脑子这么告诉他的,而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操他妈的他需要睡觉,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失去意识那种,要不然就让他恢复正常。你怎么这么精力旺盛,他抬头看着小小电视机屏幕里大喊大叫的女主角,也就孩子们的妈咪,想,把罐头里黄绿色的汤也舀出来往嘴里塞,感受着那种单纯只是咸的咸味。你嗑了吗,他干燥得转动一下都会刮擦眼眶发出尖叫的眼球死死盯着女演员安了弹簧的、快速开合的嘴,嚼着嘴里仅剩的四颗豌豆吞咽那些汤汁,尝试和她对话:嗑了多少,嗑的什么?你看着像个无所不能的小婊子,别他妈告诉我你没用药。
鬼才会信,Bruce牵动手臂把罐头举起来送到嘴边,让剩下的咸味屎汤往往嘴里流。
那个女的精神亢奋地又叨叨了至少三分钟,而电视台开始放广告后他感觉到自己胸前有些凉。屎汤撒了他一身,Bruce是靠着画面变暗的电视看出来的,而他其实对正在播放的威士忌广告更感兴趣。就不能给他留点酒,他感受着屁股下陷的错觉想,那肯定对他的睡眠有好处,医生不能说这个狗屁实话而已。
电视剧继续播放,他感觉到自己的裤裆也在变冷。他住的地方没有阴森潮湿的地下室,那么这感觉只能是罐头汤带来的。你猜怎么着?他反正觉察到那个女演员到底有多烦人了,于是他把罐头扔到咖啡桌上,双手撑着沙发像个下肢瘫痪的癫痫病一样站起来往浴室挪。没有浴缸的浴室,他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墙上因为浴缸被拆掉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其实他关于这里所有的观察都是搬到这里的前三天得到的,因为当美沙酮被彻底从他的口袋里没收,双硫仑的驾驶取餐口也关闭之后,他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睡不着和自己饿得要死这两件事。
他的衣服好像是馊的,Bruce把它顺着脑袋往下扯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不过很快他就又只能闻到咸味了。冲个澡然后继续躺在床上数羊,这是他接下来的计划,虽然他还是饿得能吃下一个人,以及满脑子都是撒了可卡因的薯条。他在幻想真正的香气,来自油脂和违禁药品,而淋在他身上的热水把他变成了一只煮在鸡汤里的猪肘子,随着肥油被反复冲刷包围他的蒸汽变得越来越香。
或者吃了他自己也行,Bruce盯着白色的方形瓷砖欣赏油脂被滚开的鸡汤顶成一个薄薄的气泡然后裂开,那些星星点点的猪油溅在了锅里的他的肉皮上也溅在了锅外面的他的手上。咸味的汤,带着胡萝卜和洋葱的甜味,还有让人想打喷嚏的胡椒粉。
“你觉得需要放点迷迭香吗,亲爱的?”轻快的女人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在淋浴噪音里显得清晰得不正常。
绝对不是电视里那个疯婆娘说的,她只会把汤泼到自己丈夫和儿子脸上,然后用一个街区的邻居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叫喊。
“我想吃巧克力,Dad,”然后一个脆得像嫩芦笋的女孩儿声音说道,“我可以吃吗?”
“晚餐马上就好,宝贝。”那个柔和得像发酵好的面团的女声这么答道,并且给小芦笋找了个更健康的餐前娱乐活动:“去和Mom一起看竞猜节目,你可以一直看到吃饭为止。”
小芦笋快乐地尖叫起来,并且投入面团的怀抱抓紧她的腰拥抱,然后才转过来面向Bruce,伸出手去拉他的蹄子。
“哦,Mom,”小芦笋扑了个空,“你的手太油了。”
好像他妈的这么回事,于是他点头,主动把自己泛着油光的蹄子伸过去让小芦笋再一次握它。不过又失败了,小芦笋细嫩的手在握紧他的猪皮后又滑开,并且她干净的手上沾满了腥味的淡黄色油脂,看着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太脏了,Mom,”小芦笋听上去不再快乐,甚至有些懊恼,“我不要和你一起去看电视。”
然后小芦笋蹦跳着走了,在地板上留下哒哒的响声。你穿的皮鞋是我挑的,Bruce立刻回想起来这件事情并且把它喊了出来,回来,你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他肯定她听见了,可是她跑得更快了,甚至还嬉笑着奔向了客厅给别人打电话。“我要给Steve叔叔打电话告诉他我在看竞猜节目!”她这么说着捧起了电话,咧嘴咯咯笑着,露出刚长出一截的新门牙。
不,你给我回来,他跟了过去,那是我给你买的鞋,也是我付的有线电视费用……谁他妈是Steve?
“Steve,”小芦笋抬头看他,笑得流出口水沾在电话上,“我的另一个Dad!”
防滑垫狠狠得硌了他的脚心一下,而他就这么一屁股坐在被热水烫热的瓷砖上,感觉到后脖子上一阵一阵的刺痛。
不,他仰头看着雾蒙蒙的镜子,被水汽刺痛的眼球支使着懒洋洋的眼皮走过场眨动几下,帮他把一股消毒水气味的自来水从眼睛里挤出来:你他妈是我的芦笋。
Bruce分开腿坐着,让摔得发麻的大腿外侧贴着热瓷砖,无法控制饥饿感顺着他脊柱爬进胃里。
他光着身子走进厨房,大腿和屁股上的疼痛让他一瘸一拐的,不过这不妨碍他抬起手臂打开橱柜拿出里面放着的一整袋崭新的吐司切片。
我的面团。他忍着疼杵在炉子前拆开拴袋子的细铁丝,把塑料袋拨弄得哗哗响,然后伸手一次性拿出一沓面包塞进嘴里。我的芦笋。

被热水烫伤脖子好像没什么特效药,Bruce合上床头柜的抽屉,坐在床上继续像台碎纸机那样嚼面包。里面的谷物可能会硌坏他的后槽牙,不过他可以忍受,只要他的肚子能胀起来。
Bruce就保持着裸露粉红猪皮的状态全裸地坐在床上面向窗户,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会黑,而他也不是真的在观察对面那户家的墙。那张照片更有趣,Bruce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低头看那个黑色相框里的照片,那是老狐狸William的女儿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William的女儿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很多,那个男人看上去也就像个大学生,他们一起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这是什么,Bruce在自己满是吐司的脑子上挖空一块以供思考,老头儿的宝贝女儿和她小男朋友曾经的爱巢。
“你又干了什么,老混球,”他喷着面包屑咯咯笑起来,“拆散了一对儿甜蜜的爱情鸟?”
或者比这还遭,死老头雇人杀了这个可怜的试图攀附他们家的穷小子也说不定,而且还把这只猫也宰了。
他在继续给这张照片编故事的时候窗户开始轻微地摇晃,搞出类似易拉罐被踢来踢去的动静。Bruce保持低头弓腰的姿势,眼睛往左边转了转去看到底是谁在拽窗户前面安的铁栅栏。一只黑白猫,他放慢咀嚼把剩的那一瓶底精力用来聚焦视线,看着那只畜生扭动肥胖的肚腩和同样粗的腰钻进封锁了整个窗户的栅栏,然后顺利地跳上窗台埋头吃那个被打开放置的鱼肉罐头。
毒死你,Bruce看着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吃饭同伴继续笑着说,同时把更多面包往嘴里塞。他知道这罐头和他的那些罐头一样毒不死谁,这猫每天晚上都定时来吃东西,而Bruce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没事干老往他的窗台上放猫罐头。不过无论如何他出不去,就算外面有人给他放坨屎他也没办法。
所以他干脆不大喊大叫,一只肥猫总比一坨屎强,反正他闻不到鱼罐头的腥味。
其实他也有点想吃鱼罐头,老头子的秘书只给他准备了午餐肉,而昨天他就把它们吃完了……不怪他,只有三盒够谁吃的。
肥猫吃得很快,吃完之后显然也注意到了窗户对面的Bruce。它舔着嘴抬头和Bruce对视,而Bruce的手还在塑料袋里摸索。“你长了个白色的鸡巴在脸上,”他看着这只黄眼睛的蠢猫嘲笑道,故意把面包渣喷得哪儿都是,“嗯哼,鸡巴脸蝙蝠侠?”
有点斜视的猫似乎瞪圆了眼睛,舌头收了回去,也不聚焦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死胖子,”Bruce露出沾满面包的牙齿,“我要吃了你。”
“吃了你。”他像乌龟一样伸长脖子弯着腰,脸差不多贴在玻璃上嘶嘶地说道。
猫也伸长脖子,张开嘴对他叫了一声。他并不能听见声音,不过他只剩一汤勺思考空间的脑子替他补上了:Mom?
Mom,那只猫在说,帮我做数学题。
他愣了一会儿,坚信猫是不会说人话的,并且打算自己论证这一点,从猫的发声器官开始,可那只猫还在说话,叫他去把手洗干净然后去找作业本,叫他去把频道换到竞猜节目,还叫他去偷偷拿一块巧克力。
“求你了Mom,”小芦笋猫咪瞪着圆眼睛说道,“我真的很想吃一块银河巧克力棒。”
“哎。”于是他只能这么答道,并且准备站起来去厨房翻一翻橱柜。他记得那里还有巧克力。
然后那只肥猫钻出栅栏跑了,连屁股都没给他机会细看。那袋面包也见底了,Bruce保持半蹲的姿势双脚着地,屁股悬空,感觉到一个嗝在往上涌,把他的饥饿感立刻变成了恶心,像一只往他肚子上捶的拳头。
他不得不把它们都吐了,面包,坚果,豌豆,速冻意大利饺子,然后坐在湿了吧唧的厕所里由着那只揍他的拳头又开始按摩他的胃,让他的胃酸加倍分泌,以至于不吃东西会死的地步。
他伸手去冲水,看着那滩绿色的呕吐物被冲进下水道又开始盘算该吃什么。Bruce收回手的时候打翻了一串东西,一卷卫生纸直接泡了汤,而另一个黑色的东西直接一路骨碌着掉进他怀里,最后翻滚几下摔在他腿中间,靠在他耷拉的老二上。
Bruce不记得手机为什么在这儿,可能是早上上厕所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手机。
屏幕被摔亮了,上面有一个未读短信的提示,是关于超市打折的小广告。Bruce想删了他,他那一瓶底的精力在吐过之后反而多了一点,可能是呕吐物也滑进去了。他开始解锁自己的手机屏,准备一进入桌面就立刻打开短信删掉这个傻逼玩意儿。
他准备好了,Bruce甚至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输入密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打开锁屏。
手机听在通讯录的界面上,不是列表,而是一个单独的联系人,外加名字下面的一个孤零零的号码。
“一个通讯录里的号码有时候用处很大,所以把它留着。”白头鹫一边啄他的肠子一边这么说。
放屁吧。
他保持低头盘腿坐着的姿势,被烫伤的后脖子要裂开一样,眼睛又干得转不动了。
就算他需要,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小芦笋,他多么希望她能在自己的盘子里?难道这样:我真的需要你,我很饿。
他边默念那个号码边想,很他妈饿。
Bruce橡胶做的脖子默认他头埋得再低点也没问题。

“先生?”
Bruce猛地回神,把注意力从崭新的手机屏幕上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
“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吗?”端着麦当劳餐盘的女人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现在人太多了,我们找不到座位。”
Bruce咽下嘴里的香肠,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
“当然没问题。”他说,把热狗纸盒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51.

Bruce好奇地板高低不平的地方能不能在他脸上压出一个直角来。
不过他起不来,疼就疼吧。他刚刚吃了一整盒桃子罐头,胃里沉得像塞了石头,而他的四肢像煮熟的意大利面条,根本没法儿支撑他哪怕在地上蠕动几下。
倒是没有想要吐的感觉,Bruce动了动唯一听他使唤的眼皮上的两块肉,闭上眼睛又睁开,有种胃撑到爆炸裂开口子的感觉,就像一个被摔裂的塞满凝胶的气球。他还是别动了,为了他刚刚吃下去的桃子罐头,为了难得不想吐的、单纯的饱腹感。
昨天有人来过这间屋子,Bruce用一只眼睛看着窗台上吃东西的蝙蝠侠猫想,猫罐头换过了,他的罐头也换过了。不过谁他妈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昨天睡了起码十五个小时,而倒垃圾再把买好的吃的塞进橱柜只需要十分钟。好事,他看着边吃边甩着舌头舔嘴的猫想,至少他现在可以睡觉了,虽然睡了和没睡也没区别,他总觉得自己要散架。
那只猫吃完东西后开始用爪子洗脸,并且时不时停下来看他,Bruce不太明白这小王八蛋想要干什么。“吃饱了还不满意?”Bruce反复舔着全是死皮的嘴唇说梦话,并且抬起左手用食指刮了刮起了水泡的嘴角,享受那种痛痒的感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舔爪子的大肥猫。大肥猫并没有搭理他,把脸洗干净后才抬起头继续看他,好像已经习惯和Bruce这么隔着窗户互相欣赏了。
“妈的。”Bruce放下自己力气耗尽的面条手,重新变回了地板上一滩长了嘴的烂泥。
电视还在播放电视剧,Bruce已经摸清了这几个他能收到的电视台的时间表,保证自己醒着的时间段里总有电视剧听。其实他已经不怎么认真坐在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大多数情况就和现在差不多,他躺在一个根本就他妈看不见电视的地方,眼睛盯着某一个点看,然后耳朵听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对白或者罐头笑声。不算太差,他得实话实说,至少他吃饱了,而且不想吐。
猫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去用漆黑的后背和屁股对着他,还挡住了刺眼的晨间阳光。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Bruce抬起一边的眼皮看看小幅度晃动的猫尾巴,在没了能照瞎他眼睛的阳光之后感觉头不那么昏沉了。终于阴沟生物Bruce在阴影中加快了消化,把桃子罐头变成了力气,然后脑袋带动身子往另一个方向翻转。Bruce联想到一条被串起来烤的鱼掉了脑袋,就像是工会一帮王八蛋夏天在农场聚餐的那次:蠢货同事想给他们炫耀如何完美地给烤酥了的鱼翻身,结果那条鱼不仅在另一面肚皮朝上后散了架,一半鱼肚子掉进了炭火炉,脑袋还骨碌着从烤架上滚下去,进了旁边的变态死胖子的狗的嘴里。
那条烂狗,操。
Bruce悬着自己完好的肚子平躺在地板上,把摇摇欲坠的脑袋又扭回去看那只猫。
猫依旧用屁股对着他,一点转过身然后尿在或者把精液射在他窗户上的意思都没有。
工会,Bruce顺着这个词又想到了Clifford,不知道这倒霉蛋现在干嘛呢。他的手机就在他动动手指就能摸到的地方,毕竟他现在这么躺着就是因为他被一个电话吵醒了,而抓着手机从沙发上滚下来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个诈骗电话,对面操着他听不懂的口音和他说自己是移民局的人现在要查他的社保号是不是造假了。他可以给Clifford拨个越洋电话,这个点爱丁堡是晚上,这个小胖子可能正在和浪货Bunty做爱呢。Bruce想象着Clifford软乎乎的胖身子被骚婊子Bunty压在床上骑的样子就开始了咯咯笑,开心得都忘了嘴角的疱疹。你换了眼镜没有,Bruce用手指把手机勾过来并且攥住打开了锁屏,你最好换了,Blades,好让你的骚老婆好好爱你。
然后他打开了通讯录,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停在Clifford的号码上,眨眼挤掉眼眶里笑出来的眼泪,然后盯着那串数字看。他基本上没给Clifford打过电话,都是对面打过来。有时候还他妈是大半夜,基本上Bruce刚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骂人这只老绵羊就慌张地道歉,一边嘟囔着我等会儿打给你一边迅速挂断电话。贴心的Blades,Bruce偶尔被扰得没法儿继续睡就躺在床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回真有变态骚扰你老婆了?
先查那个短鸡巴的Lennox,他往往靠想着这个重新心满意足地打瞌睡,那么个残疾小屌Alpha最他妈有可能监守自盗。贱货一个。
他应该现在打电话过去的,看到他主动打电话过来Clifford说不定会激动地把老婆推开甩着屌接电话,Bruce看着电话号码琢磨着那个场面以及那满屋子的兽皮和标本——还是有点恶心人,Blades,换个爱好吧,你不觉得在一堆尸体里做爱很瘆人吗。
好吧,虽然他在那张熊皮还是什么皮的地毯上操Bunty的时候感觉还不错。挺软的,地毯和浪蹄子Bunty(一个Beta)都是。
改天我再打给你。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在往下塌,让他觉得舒服,以至于脑子里难得产生了与人为善的念头。Bruce捏着收起退出Clifford的号码界面继续滑动自己的通讯录,发觉自己好像不那么饿了,就连地板也不那么硌人了。怎么回事,有人看他可怜在罐头里掺了美沙酮?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滚动的名字,听着电视发出的吵闹笑声和角色卡壳一样重复着同一句台词,逐渐按着那个女演员讲台词的节奏弯曲和伸直拇指,来回滚动通讯录。ABCD,DCBA,ABC,CBA,ABC,BC,C,C,C,C,Carole,Clifford Blades, Carole。
“你会需要它的”,他又想起白头鹫的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老天,这老家伙头发真的白得像那么回事,难怪他会想到白头鹫,看来不仅仅因为William是个纯粹的讨人厌的美国佬。
这号码还是Clifford给的,他又想到这一点,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戴眼镜的绵羊和白头老鹰坐在熊皮地毯上一起喝威士忌的场景。操他妈的这可是够诡异的,Bruce摆动着拇指反复擦拭手机屏幕上的某一小块,意识到鹰抓不起一只硕大的肥绵羊后逐渐放松下来,并且稍微用力点开了在Clifford条目上面的那个联系人。Carole的新号码就这么跳出来摆在他眼前,像窗户外面那只赖猫一样不知羞耻,还要在他面前摇头摆尾。
可他真的很想在那串数字上按一下,哪怕他都能想象得到会发生什么。Carole有可能根本不会接一个陌生的美国号码,也可能接起来发现是他就会挂电话;或者接电话的是那个狗屎Steve,会假惺惺地询问是哪一位然后告诉他Carole不在家。
总之打过去他听到Carole和他说话的可能性应该是0,还可能会被对面的某些傻逼嘲笑,绝对不是他妈的什么好事情。
桃子罐头差不多完全消化了,他的胃缩成了一小团,他能感觉到这个。这让他的脑子终于接上了电源并且开始勉强地吱嘎运转。你他妈少发疯,于是有个声音开始对他这么说,并且控制着他把手放下,她不想知道你的任何事情,你知道吧?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屁股里,然后顺着脊柱一直往上插进脑子,还在不知道那个地方搅了几下,让他开始流鼻涕。
妈的,他开始吸鼻子,并且发觉鼻腔深处有个地方痒得要死,让他恨不得把脑浆都擤出来。其实也和他想得差不多了,稀薄得水一样的鼻涕顺着他的脸往下淌粘在T恤领子上,而且他吸鼻子约用力它就淌得越多。弄得他胡子上也到处都是。“妈的,”Bruce蠕动着撑起一侧身子用衣袖擦鼻子,手机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摔到一边。然后他的眼睛也开始发痒,靠近后脑勺的某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挠得到的地方在发痒还间歇性地刺痛,和他的鼻子一起虐待他,直到鼻腔里面开始水肿,眼睛也不停眨动往外挤眼泪。
“操,”Bruce不知道药物戒断还他妈有这种副作用,干脆嫌弃满是意大利面酱汁的衣服擦脸,“操他妈的。”
电视剧结束了,不再有聒噪的演员替他挡住声音,他听到外面风吹树叶的哗啦声,汽车门被关上的闷响,隔壁邻居碰撞墙壁的噪音,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嗞啦电流声,像是什么玩意儿坏了一样。
“操。”而他还执着于重复这个脏字,来回捏着麻袋似的宽大T恤找一块干燥的布擦自己的鼻子眼睛。
“你好?”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品种的广告,他听着模糊又细小的声音想,又他妈是电器故障又他妈是听不见的广告词。
“你——”那个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响着,逼真得像真的有人给他打电话却信号不好一样,“你好,先生?”
而且这个声音还让他觉得耳熟。
操你妈,Bruce猛地把脑袋抬起来,抓过来沙发上的遥控器一把关了电视,有多远滚多远。
声音少了一种,他耳朵里的自己拿衣服擤鼻子的声音变得更响亮,而很快邻居不再搬箱子搞出摩擦和撞击墙壁的噪音,楼下停车场的车也开走了,风也停了。
随便吧,Bruce把脸埋在衣服里面蹭鼻涕,反正别人听不见他搞出来的动静,还有那个电流声。
电流声?
Bruce捏起最后一块干净的衣角擦眼睛的时候放慢了动作,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断药太久开始了嗑药时才有的幻听。如果是这么一回事的话,他猜自己有必要现在就撬开那些铁栅栏逃出去找老头子,然后告诉他戒毒就他妈是放屁。
这种想法让他舒服多了,连带减轻了他怎么也抓挠不到的瘙痒。Bruce又用力蹭了两下眼睛后松开泛潮的衣服,眨着眼睛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块地板在发光。
他吸着鼻子凑了过去,很快发现那是自己的手机亮着,并且是通话状态。
已经接通有一会儿了,他爬得离手机更近一点,然后抬起眼睛去看到底这电话是他妈打给谁了。
有人听到刚才那些了,操。
就说是电视里的声音,Bruce用手背反复蹭鼻子防止鼻涕滴到手机上,想,如果是老头儿或者医生的话,然后立刻挂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Carole。
“你好,先生。”然后伴随着因为信号不稳产生的电流声,那个女孩稚嫩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来:“你为什么哭呢?”

“别哭,”那个女孩继续隔着电话说,“你需要帮忙吗?”
Bruce觉得有什么东西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可能是窗外那只肥猫飞了进来,肚皮撞上了他的后脑勺。
但这是Stacey,他知道这是Stacey。
“先生?”
是的,是的,操他妈是的。他很想这么说,可他连伸出根手指按下免提都费劲,更别提通顺地说出什么话。
“先生?”被免提放大的声音让他百分之一万肯定电话那头的是Stacey,而不是随便哪个他不认识的小崽子,所以除了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他其实想叫出来。不过他现在嗓子有点哑,听着估计像被割断喉咙的鸡。
Stacey,可爱,甜美,头发是焦糖一样颜色的Stacey,他不知道多久没有亲手抱过但肯定还是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女儿。
但是他必须得说点什么而不是真的发出怪叫,不然马上Stacey就会以为接到了变态的电话然后挂掉它。她应该已经在学校里学过如何应对恋童癖和性骚扰变态了吧?Bruce想象出Stacey的样子,那小小的眉头一定皱着,眉毛之间被挤出一个浅浅的小写w。“哦,你现在可真像你的Mom。”Carole曾经抱着Stacey这么说,当时是个晴天,而Stacey因为幼儿园外面的阳光太好而感到不悦。
那是个很可爱的w,Bruce回忆着,同时卯足劲儿吸鼻子,造出能让对面的人听清的动静,好让Stacey意识到她不是在和空气说话。
“嗨,”Stacey果然得到了一点鼓励,“你好,哭鼻子的先生。”
他又愣了一下,不过这次只用了一秒钟就反应了过来。“我没有哭鼻子,”他的喉咙先他的脑子一步自作主张地收紧了喉头一圈的肌肉,让他发出一种卡通片里书呆子才会有的尖细又哑的声音,“我也不是先生。”
“好吧,”Stacey听他说完之后吐泡泡似的吐出连续的单词和他聊天,“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嗓子又想替他做主回答,但是他这一次成功把这个苗头掐死在了喉咙里。
“我叫Bruce,”可他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而他的嘴巴也比脑子快,“Bruce。”
总之不能是他妈的Frank,他吸着鼻子低头看地板上一个接一个的圆形水渍,那是从他鼻子里滴出来的。
“你好,Bruce,我的名字是Stacey。”Stacey听上去不怀疑他说的话,“如果你没有哭鼻子,那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呢?”
又一滴稀薄的鼻涕从Bruce左边鼻孔里滴出来,他现在开始认真地把它们当脑浆,不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子好像死了一样转不动。“我有鼻炎。”他捏着嗓子,编了个烂借口,继续边吸溜鼻子边搜肠刮肚地寻找能让对话继续的好玩东西。Stacey喜欢看有魔法的故事和关于月亮的科普画册,这是他第一时间能想到,也是差不多唯一能想到的Stacey的兴趣爱好。
“满月涨潮让我游泳的时候淹了,”于是他开始编听上去不那么扯淡的瞎话,“然后我就得了鼻炎。”
而Stacey固执得超出了他印象里曾经那个小姑娘的程度,“不,你就是哭了,”小芦笋用她清脆的声音指出他在撒谎,“你为什么哭呢?”
他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那个关于聊满月为什么涨潮的计划卡在他的食道里既让他咽不下去也不肯被他吐出来。
Stacey似乎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干脆继续说了下去:“Grace小姐说过,有时候说谎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而不是为了欺骗别人。那么你是想要好受些吗,Bruce?”
他的喉咙肿了,把口水彻底卡在了原处,操。
“哎,”他吞吞吐吐地说,并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概吧。”
“原来是这样,我来想想办法。”Stacey语气轻轻上扬,然后和自己没见过面的新朋友分享了一个秘密:“好玩极了,我的Mom也叫Bruce,你是我认识的第二个Bruce。Bruce,你戴牙套吗?”
他不知道Stacey为什么会问这个,脑子里唯一靠谱的猜测是他听起来像含着口水说话。不过这根本就不重要,他盘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压低自己的橡皮脖子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咽石头一样想把那口口水挤进狭窄的食道,然后感受它被水肿的肉管子弹回到嘴里。他差点吐出来。
不过Bruce又把它咽了回去,尽管被咽回去之后肿得要撑破他脖子的喉咙还是把唾沫卡在了之前那个地方,就像是他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
“我不戴牙套,”他抽噎起来,都怪他被堵住的气管,“但是我少一颗牙,在下面。”
更多鼻涕滴在了手机和地板上,而他突然觉得有人在他后脖子上连了根管子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把他重新变成了熟面条做的。“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吗?”Stacey继续着甜美又绝对毫无恶意的询问,并不知道Bruce已经脸朝地板地趴倒,两条腿被抻长了铺平摆在地板上。
“Grace小姐说人们会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感觉难过,”他的小女孩继续说道,“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侧过头,被地板压出印子的那边脸朝上,看着在他眼里变成扁扁一条白线的手机屏幕,对着空气点点头:“哎。”
“不要为自己的不一样而哭鼻子,”小芦笋装大人似的叹口气,“你已经很好了,Bruce。”
Bruce猜她是故意叹这么重的,Stacey喜欢有点仪式感,而Carole觉得这样很好玩,总是会在Stacey这么表演完后逗她。
这个C打头的名字让他又被口水卡住喉咙,Bruce回忆着Carole和Stacey一起搅拌面糊的样子用力吞咽,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可爱的女儿继续说话了。
“或者你需要和别人谈谈?”得不到回应的女孩又换了个思路,“Dad说有些事情和别人谈谈就会感觉好很多。”
别走,别挂电话,求你。求你。
Dad,他默念这个词,摇晃脑袋恳求Stacey不要把手机交给“别人”。“不,”然后他挤出垂死的禽类才会发出的声音,“我不想谈我的牙。”
“哦,”Stacey有些意外,“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和我的朋友Joanne谈谈,我正在她家过周末呢。”
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Bruce低头把溢出来的口水蹭在衣领上,我都不记得你有个叫Joanne的朋友了。
他的脑子完全空白了一小会儿,像是被拔了电源又重新启动的电脑,接着他才意识到Carole或许不在Stacey身边,那个王八蛋Steve也不在。
“那么我们可以聊聊周末计划,比如吃完晚餐后干什么。我们要一起看电影,你有没有什么计划,Bruce?”
他不知道,大概是把电视剧看了。
Bruce抓起衣服擦自己的鼻子,不停翕动鼻翼让咸味的热鼻涕滚落进喉咙里,结果被呛得咳嗽起来。地板凉得让他半边脸都没知觉了,而鼻涕口水喷在衣服上让他嘴巴鼻子先是湿热然后才变凉。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咳嗽停不下来,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要被咳出来才能停。
但是别挂电话,他看着发光的屏幕用衣服堵住自己的嘴,我还可以继续和你聊天。
“你听上去不太好,”Stacey贴心极了,“而且你好像——哦,Joanne……”
清脆的声音变远了,他用贴着地板的那只耳朵感觉到这个,这让他咳得更厉害。
别挂,求你,别挂电话。
“Joanne说我们必须得去吃饭了,不然会错过电影。或许我们可以明天再聊,Bruce?”
明天你就会忘了Bruce这号人了,是吧。
“哎。”他看着墙这么应道。
“好的,那明天这个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Stacey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接着用低了点的声音说道:“虽然我觉得我们已经是了,但我还是要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Bruce?”
咳嗽终于搔痒了他的喉咙,让他吐出了那块噎人的口水,也让他想笑,忍不住的那种。
“是的,Stacey,”他捏起嗓子回答,“我想做你的朋友。”
“好极了,我的越洋电话朋友。”Stacey继续严肃地说,“那么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继续聊,我会准时的。”
“哦,真好,我的朋友Stacey。”
Bruce挤出那些蜇人的眼泪,咧嘴笑着回答。墙在来回摇摆着,地板也是,他枕着在他脸上夹出一道沟的木地板享受这种在涨潮海滩上游泳的感觉,又咯咯笑着吐出一口粘痰。
“明天见。”
然后他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手机彻底没电屏幕黑下去也没爬起来。

无论如何他该给手机充电,不然他会错过电话。
别问他怎么这么肯定,Bruce经历过无数次这种狗屎事了,他的手机一没电就会有人给他打电话,而平时他只能接到诈骗电话。
别错过重要的事情,重要的电话,尤其是在有人等着你或者肯定是特别想找你的时候。
Bruce把手机连上充电线,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但他失算了,一路上他没有收到任何来电,甚至垃圾短信短信都没有。Bruce把车停进公寓的停车位时还特意拿起新手机检查自己的收件箱,反复确定老头子没给他任何回复后也只能收拾好东西坐电梯先回家。
鬼知道Brandon还在不在,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在想这个。在不在都无所谓,别在他的公寓里乱搞就行,Bruce想,要是他近门发现沙发或者床上有藏着的女士情趣内裤或者用过的套子,他就把这些玩意儿塞进Brandon嘴里……都他妈把脑袋摔破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打开门走进去,发现Brandon坐在餐桌边,捧着他的马克杯在喝咖啡,并且因为开门的动静把头扭了过来在看他。
“你还好?”他觉得Brandon有点不对劲,同时脑子里的情趣内裤警铃开始发出聒噪的声音。
Brandon对于他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眼表,再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花了不少时间。”
“有点堵车,”Bruce把手里的纸袋挂在衣架上,“商场人也多。”
“嗯。”Brandon用短得不能再短的话答道。
说实在的,他还在想商场里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小丫头,以及老头子为什么不回他解释意外的短信,但眼下最可疑的是Brandon Sullivan。
Bruce脱掉自己的外套往浴室走,总觉得正在看球赛的Brandon其实在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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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鹫,就是常见的美国形象代表的那种鹰
苯海拉明,这里指的是盐酸苯海拉明,一种抗过敏药物衍生来的非处方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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