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这可能会是他今年最糟糕的一个周二,Brandon拉开门的时候立刻产生了这个想法。
“情况可能很严重,”Bruce在电话那头听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你买保险了吗。”
房屋保险?当然有,但他不记得条款里说过会保他的书和唱片,还有那台现在已经不值什么钱的电脑。“我去叫物业来,”他单手撑着门框站在走廊里避免鞋沾上源源不断往门口流的水,后知后觉自己的腮帮子在不说话的时候绷得紧紧的,“你需要我把什么东西先拿出来吗?”
“我……物业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我临走的时候让前台打了电话。”Bruce这么答道,一开始听上去似乎还是有些顾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尤其是那个“让”字,听上去非常有画面感,以至于他会联想到Bruce拿警察头衔威胁人的样子。“我把我的储物箱拿出来了,”在他幻想Bruce倚着前台一手叉腰的进攻姿态时Bruce回答了他的问题,“先抢救你自己的东西,要是物业半个小时以内还不来就去找前台告诉她需要人马上过去。”
果然是十足的警察派头,Brandon听着Bruce的声音,低头注视着又一片小小浪潮打在门槛上,也收回自己撑着门框的手叉腰。“我就在这儿等着。”Brandon简短地回应,很容易在物业无能这方面和Bruce产生共鸣。
“半个小时,”Bruce重复一遍,然后被什么打断消失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手机旁边,“我得走了,记得催他们。”
“好。”他放下手,终于朝客厅迈了一步,“回头再说。”
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抢救,Brandon踩着被浸泡到开始膨胀的地板走到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圈湿地一样的地面。他放在书架最下面的一排唱片肯定保不住原本的包装了,Brandon不用蹲下看也知道。差不多一样可怜的还有放在咖啡桌下面的那些杂物,不过Bruce把它们都挪到了咖啡桌或者沙发上,至少不会被淹得更严重然而唱片们被拿出来也没地方放,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做的后Brandon决定还是去看看卧室和浴室的情况。他的衣橱可能也遭殃了,不过这个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打开看。等会儿再说,他这么麻痹自己,踩着发出怪叫的木地板往卧室走。卧室里的家具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只有那台台灯看着不太妙。像是因为泡水把插头烧坏了,Brandon警觉地后退一步,不打算自己去验证这个想法。
大水的源头就是浴室,Brandon推开门后很轻易就注意到了被溅湿的墙和缠了毛巾的淋浴喷头。显然Bruce试图帮他善后,Brandon抬头观察那个流淌着小型瀑布的毛巾喷头,手扶住墙时感受到一阵冰凉的湿滑。水还在流,很可能是一直在流,Bruce系在水管和喷头连接处的毛巾不可能阻止这个,但他得说自己拿不出比这个更好的补救方案。显然警探对于这种室内维护琐事有比他多的处理经验,他没理由觉得Bruce做得不够好。
而且这也不能算“琐事”了,哪怕专业水管工来了都得处理上几小时。
他还是决定出去等,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别再搭上一双鞋。Brandon很快回到走廊上,让门虚掩着阻止水太快流出来,靠在墙上给David发短信。David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假,但看样子他现在走不了。
“好吧,我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David的回复来得很快,并且一条接一条:“那么三点之前能回来吗?Zed他们的方案讨论会你也要参加。”
Brandon看着那三条短信思索该怎么回复,而David又给他发来一条:“我们可以把会议挪到明天,但你今天得看看他们的方案,好吗?”
“我邮件发给你。”
David又开始变得烦人了,一如既往。
“好。”他只能这么回答,庆幸自己不用面对面给答复,因为他在皱眉:“我会尽快看的。”
二十分钟后一个提着工具箱的水管工从电梯里走出来来到他房门前。“你是Sullivan先生吗?”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看了看,又看看房门号,没等他回答就又说道:“浴室漏水对吧。”
“是。”他放下手机帮Bruce一直盼着的水管工开门,“事情有点麻烦。”
水管工看见门口的水就说了句“老天”,然后快步往浴室走。Brandon其实不大情愿再穿着皮鞋进去走一趟,但好像在门口傻站着更尴尬,而且负责维修的人有时候还要问些关于故障的问题。就算他对为什么淋浴喷头会漏一无所知,Brandon看了看在走廊上走动的人,他并不想和每个路过的住户解释发生了什么。
“够严重的,”水管工操着浓重的德州口音说道,似乎也和他一样欣赏过了客厅和浴室的惨状,“这不是今天我修的第一户……不过是最严重的。”
说完他用戴着维修工手套的手碰了碰那块湿漉漉的毛巾,一脚踩在浴缸上把它解开拿下来搭在洗手池上。这事儿过后他得给屋子大扫除,Brandon看着水管工厚实的黑色防水鞋想,这人大概刚从一间很脏的屋子里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嘛,”德州佬从浴缸上下来,把工具箱放在他的马桶上打开挑选扳手,“他们换了个总阀门,然后水压出了问题,比平时高太多,好多住户的水管都被崩漏了。”
Brandon站着浴室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我没听说他们要修管道。”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用长时间停水,他们大概忘了发通知。”德州佬拿起一个可调节的扳手重新回到浴缸旁边。
“好吧,”Brandon看着他爬上爬下,“我以为这周他们只打算检查空调和警报器。”
“啊,这个也要弄。”德州佬找到一个阀门把它关上,回头看他一眼,“这周我们可忙得很。”
“这个要多久才能修好?”他抬头看逐渐不再流水的管道接口问。
“不需要很久,换个喷头就行,”水管工开始拆那个坏了的喷头,“但是……老天,你这屋子恐怕得收拾好久。”
“那怎么办,”他听着自己最不想听见的话,半张着嘴眼睛扫过一地的泥水,“这样没法儿住人。”
“我不知道,去问问经理?”水管工背对他蹲在地上端详那个坏喷头,“根据我的经验这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收拾好,清洁,除湿,地板保养,如果必要的话……老天,幸亏漏的是上水而不是下水。”
上水,Brandon看着地板上停滞的水和向下沉行成一个圈的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水管工一起感到“幸亏是这样”。
“非常抱歉,先生……”经理坐在办公桌后面又瞟了眼电脑屏幕,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办公桌上,“我们会尽快帮你清理好公寓。”
“大概需要多久?”Brandon看一眼桌子上的电子钟,意识到他可能快下班了。
“我想大概要一周,”经理透过眼镜看着他,“我会让我们的维修主管,Laura,盯着点儿。”
一周,他琢磨着这个说辞考虑是否该按水管工的话要求他们五天之内搞完。有人敲门,经理说了句请进,门外的人立刻就推开了门,让经理和Brandon都本能地往门口看。是Bruce,看上去像刚下班。
“我和他是一起的。”警探对上经理浑浊又困惑的眼神指了指Brandon,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哦,当然,当然。”上了年纪的经理伸手示意他随意坐,继续说没说完的话:“维修大概需要一周,先生……我们能给的补救措施是联系保险公司完成赔偿,还有……退还你一周的房租。”
经理的手颤颤巍巍的,让Brandon不由自主地想起Bruce认识的那个William。William看上去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却精神得让他觉得这老家伙能随时掏出一把枪射穿他的脑袋。
这个比喻听上去过于Bruce了,他瞥一眼坐在旁边拧着眉毛了解情况的警探,心想这不能怪自己,那个老头儿实在是傲慢又有压迫性到极点。
“一周,”Bruce翘起腿,吸了吸不已经那么水肿的鼻子,“不能快点儿吗?”
“我恐怕不行,先生——”经理意识到自己不知道Bruce的名字后只好这么草草结束这句话,然后慢悠悠给桌子上的笔记本翻页,“这周我们有计划好的检修和排查,人手不够。”
Bruce皱眉垂着眼睛盯着那个笔记本看了一会儿,说道:“原来如此。”
他不确定Bruce是不是在读那些对他们来说上下颠倒的手写内容,不过现在警探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他,等待他的决定。这是你的公寓,Brandon几乎能从Bruce的眼睛里读到这句话,听你的。
“我猜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他还是决定不为难这个老人,并且不去想他们雇一个老头子来做这种聆听抱怨的活儿是不是就打着博取同情心的算盘,“那就这样吧。”
“感谢你的理解,Sullivan先生,”经理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字,“维修结束后我们会电话通知你的。”
1204公寓,漏水(涂改)维修,加急。
“谢谢。”他说。
Bruce小小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笔记本,显然也看清楚了对面的人写的是什么。
“你打算去哪儿。”Bruce问他话的时候把帮他箱子搬进后备箱,听上去语气还算轻松。
“没想好,先找个酒店吧,我还有活儿要干。”Brandon把更重的那个箱子也放进后备箱,这里面都是被水泡过的唱片,在除湿完成之前它们只能待在后备箱里了。
Bruce看了眼被刻意敞口放置的箱子,明白Brandon想晾干东西的意图后后退一步合上后备箱。“你还有工作?”Bruce看他一眼,和他一起往车前走。“要紧的事情,”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看一眼和他同时上车的Bruce,“催得急。”
“你要现找酒店?”Bruce把钥匙插好点火,看他,“还是已经有选择了。”
好问题,他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停车场里的车,伸手抓过安全带:“这附近有万豪之类的酒店吗?”
Bruce在点烟,他安静地等着警探放下打火机系上安全带,然后夹着烟看他。“你非得去酒店吗?”Bruce问他,隔着烟雾他看不清Bruce的脸,不过能感觉到警探也在看他。“有什么在酒店才方便做的事情,之类的。”
他相信自己没听错,Bruce在委婉地和他讨论招妓这件事。
“没有。”他说。
他对于Bruce还会委婉这件事情挺惊讶的,不过谢谢,他猜他需要这个。
至于妓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碰过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去我那儿?”Bruce握住方向盘,飞快瞥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路,“你要是……”
“好。”他不需要等Bruce把话说完再做决定,这是个挺好的选择。
“行,”Bruce放弃剩下的半句话,叼着烟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去我那儿。”
他笑了笑,因为他的脑子驱使他这么做了,没有太明确的原因,而他不抵触这个。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他抬头能看见清晰的月亮,Brandon替Bruce打开了收音机,在听到一首关于下雨的流行乐之后接上了刚才断掉的思绪。那是个大雨天,他最后一次试图找个妓女分散注意力,他没硬起来,还以为Bruce出了车祸。
“看路你这个——妈的。”
Bruce踩了急刹车,他们一起往前倒了一下,“超车的王八蛋,”Bruce对着前面那辆连续超车后左转的白色别克恶声恶气地骂道,把烟头按在车上永远都有的一次性纸杯里熄灭它。
挺好的,他转头看着生龙活虎的Bruce想,警探除了一身番茄酱以外什么事都没有,他虽然滑倒摔了一跤但也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性爱作为补偿。还有他确实不用可卡因。
可卡因,他听着那首歌手指在大腿上敲拍子,脑子里浮现出不止关于可卡因的事情:有些会让他难为情,当他意识到Bruce就在他身边坐着的时候,比如他告诉Bruce叫了妓女却没硬起来,比如Sissy,比如醉酒,比如那句“我想操所有人”。
Bruce出现在这里后他的生活被各种他试过没试过的事情塞满了,让他腾不出时间去俱乐部和酒吧。想到这儿Brandon身上又泛起令他指尖和耳朵都短暂升温的羞耻,但它消失得格外快。他们在床上的关系也相当好,这个念头更快地占据Brandon因为欢快节奏而活跃的脑子。他在电子音乐的节拍中用余光瞄向专心开车的Bruce,缓缓放下自己的肩膀。
相当好,他的脑子向他提示更多他平时注意不到的,而且Bruce好像从来不觉得他有多古怪。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Bruce拧着眉毛对某一句算得上烂俗的歌词嗤之以鼻,“你想换台就换。”
“好。”他说,然后换了播放新闻的电台。
相对安静的环境让他的脑子也进入平缓的状态,并且开始正常运转,把他刚才觉得能抓住又因为电子乐节拍错过的想法递到他面前。“生活被Bruce带来的事情塞满”不是一件坏事,这个想法是这样开头的。
Brandon看向窗外的车流,转过头时因为电台插入广告顺理成章地俯身去换台,在抬头时看了眼Bruce握着方向盘的短粗手指,留意到警探的指甲还是一如既往地又短又平,圆圆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而那个想法的后半段是,他坐直了身子听脑子念给自己,这甚至是一件和“Bruce没出事”同样好的事情。
Brandon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Bruce腾出来的衣橱里,顺便在衣橱角落给那些还算得上干燥的杂物找了个储存的地方。他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头,还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袖,差点毁了他的衬衫。
他花了点儿功夫才把衣袖从钉子上完好无损地摘下来,然后弓腰倒退两步走出衣橱,抬手拉上衣柜的门。这看上去有年头的衣橱门不出意外地在轨道上卡了一下,叫他不得不反复推拉几次才关上。这个枯燥的机械性重复过程中他自然而然地去看Bruce的衣橱里都装了什么,还默默清点了一下Bruce到底有几身西装。他保证自己不是故意偷看别人的衣橱,实在是没什么其他好看的。
就在门要关上的时候他注意到照射进衣橱的灯光照亮了一道白色,和Bruce所有的深色衣服比起来现得非常格格不入以及扎眼。Brandon明白偷看别人的衣橱(别管是不是故意)已经够越界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关好衣橱门然后去收拾那堆被水泡了的唱片,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就像那件黑白格子的衣服是奶酪,而他是卡通片里的老鼠。
Brandon把门朝另一个方向推,挪动着靠近那件看上去很厚重的衣服,他隐约注意到这件衣服是有毛领的,也就是说它变得更加和衣橱里的其他衣服——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
换了个地方Bruce好像走路就没动静一样,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木地板比瓷砖更容易制造噪音。
Brandon被漏电的开关打了一下一样缩回手,好在衣橱门替他挡住了这个不体面的动作。“好,”他后退一步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Bruce,左手依旧扶着衣橱,“吃什么?”
Bruce应该什么都没发现,手肘撑着门框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捏捏鼻子说道:“地下一层有个便利店,应该能买到方便面和速冻披萨之类的东西。”
“披萨不错,”他猜自己做决定能帮Bruce省点事,边说边做作地眨了下眼睛,朝Bruce点头,“随便哪种都不错。”
“那我下去看看。”Bruce站直身子放下手,“你要喝啤酒吗?”
“好啊。”他说,看着Bruce在黄色灯光下颜色发暗的眼睛。
“行。”对他鬼祟行径毫无察觉的警探转身往门口走,“看会儿电视,”Bruce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子,直到鞋柜前停下,“不想看你也可以先洗澡。”
Bruce永远会保证自己有电视可看。他看着那个穿鞋的背影,眼睛停留在Bruce弯腰时鼓起的后背肌肉上,对着自己感慨Bruce是个看上去很丰满的Omega,并且花了一秒钟功夫回想它的手感。
“那我去洗澡。”Brandon说,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关于“生活被Bruce带来的事情塞满不是一件坏事”的想法,和Bruce带有些微赘肉的腰的手感混合在一起。
“嗯哼,”Bruce打开门,“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他看着Bruce关上门,面向那扇白色的门在过道里站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事情还没做完后转身回到卧室。
他刚才好像是在胡扯,Brandon看一眼箱子里那些唱片,它们还等着他处理,Bruce回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弄完这些去洗澡。
Brandon站在衣橱前清点自己的箱子,确定把可以放在衣橱里的东西都放进去后走到衣橱边拉上门。
有机会再说吧,Brandon看着关好的衣橱想,他不能再走神了,胡思乱想的笨贼很容易被聪明的警探抓住。
65.
这件事不该这么难办,而David对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对他的刁难根本就不讲道理,甚至让人很难不产生把笔记本合上砸在David脸上的念头。
Brandon端起马克杯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防止David或者任何David身边的告密精察觉到他的狂野念头,低头假装认真地盯着方案上的图表,听着那个声音极度疲惫的同事念稿子。显然他们都熬了几个晚上来满足David不切实际的要求——除了那两个和David关系不错的,他们只负责对着实习生挑三拣四就行。Brandon逼着自己别看表,也别拿出手机给David留下任何把柄,抬头看屏幕上的幻灯片,尽量避免和David有目光接触。
“我们预计这个方案能使该投放在社交网络上得到——”
“等一下。”David突兀地打断Brandon的同事,捏着圆珠笔用笔尖在幻灯片和同事身上来回远距离地点了几下,嘴里的念叨越来越密集:“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能把幻灯片倒回第30张吗?”
他甚至没说“请”,Brandon把文件往回翻找到David说的那一节,无法理解在所有细节都被宣讲过的情况下David到底是什么没听懂。“对,这一张,”David把笔尖朝着幻灯片上的图对准,单手捂着嘴皱着眉头发出先是低沉但很快就刺耳起来的声音:“我想知道,这个脸书平台日活跃用户的预估——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数字的?”
文件上就有,Brandon垂眼去看文件上的备注,脸书社交游戏的排行榜。不止如此,Brandon还发现他的同事甚至把去年这家公司的招股书都标在了评估所用的参考列表里,而David在问为什么这个数字是这样的。
“排行榜……好的。”David放下了手,依旧保持着对跳蚤市场版本的廉价思想者的模仿,“继续。”
David甚至懒得说“请”。
“……我们相信以这个方案进行推广的话,日活跃用户和营收都能达到要求的水平。”
幻灯片放完了,屏幕黑了下去,而David说话之前没人想抢着发表评论。Brandon的速溶咖啡已经凉了,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坐在这儿开会,而到了后面甚至连秘书都需要去发邮件而不能给他们续咖啡了。Brandon还有点饿,内部会议David一向也没多大方,没有点午餐给他们,而现在他要饿着,嘴巴发酸着,等待他们的国王给出决定,吊死他们还是放他们走。
“不错,”Fisher*国王说话了,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你怎么想,Brandon?”
他并不知道国王为什么会把他抓出来让他说话,他只负责修改方案,而且明明包括David最爱的小跟班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走神。
“我觉得是可行的方案,”他只能坐直身子,伸手把咖啡杯推到旁边,说道,“我们一起讨论过……几次了。”
David转过椅子调整角度,好保证能看到他们小组里的所有人。“没错,你也参与了。”David把笔别在耳朵后面,好像他是个艺术家一样,然后面向Brandon继续说:“这是为什么我对它期望其实……更高。”
这句话就等同于“国王决定让他们上绞刑架”。Brandon相信先闭嘴让David说个够是最好的选择,而David也没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听着,”冒牌艺术家国王摊开手朝着他们面前的文件挥舞了一下,“这是个不错的方案,如果我们的客户是个体量不大只想在互联网上得到一点存在感的公司的话。”
Brandon闭着嘴巴接受自己老板的凝视,拿眼睛的余光欣赏马克杯上的图案,那是一只大眼睛的青蛙。
“客户需要病毒式的流传度,速度或者广度,”David保持着收着下巴眼睛向上看的姿势,取下笔点了点自己手里那份文件,“病毒式,Brandon?”
“是的,”Brandon重复他的话,“病毒式。”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Brandon,”David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抬手把笔扔进笔筒,“你觉得需要几天时间来改它?”
Brandon低头看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像是在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脚尖,轻咳了一声答道:“下周三之前我们得把方案递交过去。”
“嗯哼,”David点头,“很高兴你记得这么清楚。”
“下周一,”他看看那些负责做方案的主力,意识到David铁了心要让他完全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我们把改好的方案发给你。”
“如果你一定需要这么久。”David耸肩,“我猜这确实是个不容易的活儿。”
他没话说了,也不想喝那杯甜到让他牙疼的凉咖啡,他唯一想的是推开椅子走人。
“就这样吧,先生们女士们,”David拍了下手,“感谢你们的时间,我们今天就说到这儿。”
David难得如他的愿,Brandon把文件翻回第一页,一手拿起它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手抓过马克杯站起来往外走。“Brandon!”在他给一位女Beta同事让路的时候David又叫住了他,在他回头的时候快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David等着对方给他新命令。
“嘿,”David放低了声音,双手叉腰,“我知道这个方案挺难的,我们也几乎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
“的确。”他迟疑一下点头,等着David习惯性地说恶心人的话。
“我刚才只是不想他们不把它当回事,”David伸手拍他手臂,“但是你需要更多时间的话,我会找客户商量的。”
真是够恶心人的。
“谢谢。”Brandon向上抬眉毛,抿嘴露出不会让他老板起疑的笑容,“我会尽快。”
他现在需要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但不能是未读邮件,桌子上的杂物,或者Steven的俏皮话。
Brandon开始想念自己那个银色USB,想念那些有肛交和颜射内容的色情片,可他把那个USB带回了家,还塞在了书架某个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很难说现在是不是也被水泡了。
但他真的需要这个,分散他的注意力,帮他把David塞进他脑子里的那些恶心的话射出去。Steven好像在和他说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脑子里都是某个色情片女演员满脸精液舔手指的样子。“我出去一趟。”他简短地搪塞Steven,径直走出办公室,绕过那个穿着牛仔裤俯身手撑办公桌和别人聊天的女同事,眼睛在那对桃子似的屁股上停留片刻,推开门走进洗手间。
“嗨,Brandon。”他的男Alpha同事和他打招呼。
“嗨。”他边走边应,并且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要在厕所里和人打招呼。
他关上隔间的门然后锁好它,抬起马桶圈,快速擦干净那个看上去干燥的马桶,踩一脚冲水阀盯着纸团消失在漩涡里,解开自己的皮带和裤子。
他还在想那个混血女演员的脸,并且顺利地让自己硬了起来,但很快来往的脚步声让他烦躁起来。他想快点射,好不受那个便秘的家伙的干扰,但无论他怎么用拇指刺激龟头他的老二都没有要射精的意思。想想更刺激的,他听着那个人痛苦的叹息低头套弄阴茎,让自己的脑子放大那张滴落精液的嘴唇。红色的,不那么厚但是形状圆润的嘴唇,含着鸡巴的时候看着像一枚鲜红的桃心,就算姜色的胡子会挡住一部分上唇也不妨碍他——
胡子?
是的,Bruce的声音贴着他耳朵说,胡子。
Bruce的声音很低,也嘴唇一样不是那么薄的质感,但某些时候它可以很柔软和黏糊,就像浓稠的糖浆。
你想要这个,现在这股温暖的糖浆缓缓灌进他耳朵,挡住了其他令人不快的声音,说话的同时还在舔他的耳朵,你想射在我脸上。
操。
Brandon绷紧了两腮,抬起脑袋不去看一点波澜都没有的马桶水,对着摇晃的墙壁瓷砖闭上眼睛,加快手上的动作,试图在耳朵上的热蔓延到脖子往下的地方之前射出来。你不想吗?可Bruce不打算这么放过他,把嘴唇贴得更近,舌头几乎也随着声音一起伸进来了一样挑逗他。你他妈怎么可能不想。
Bruce一直都带一些苏格兰口音,在问话和骂人的时候更容易暴露,而他乐得听Bruce在床上制造一些带口音的小动静,比如脏话。
所以他当然想,Brandon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涨大的阴茎,拇指用力蹭过滴水的马眼,捏住龟头小幅度又稍微用力地来回撸动,让自己的老二对着马桶水颤。可他还没这么做过,Brandon张开嘴呼吸,无声地又吐出一个脏字,仰头看着白色瓷砖上不明显的纹路想,他还没颜射过Bruce。
那你真该试试,虚假的Bruce的声音亲吻他的耳朵,笑着说道,然后恶狠狠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他几乎要闷哼出声了,像个真的挨了咬的软蛋,在Bruce沉甸甸的、潮热的轻笑之中挤出两股精液,剧烈呼吸着。
哦,你就是想。那个听着就不是善类的蜜糖声音留下这句话后彻底消失了。
Brandon的老二软了下来,隔壁有着难言之隐的家伙似乎也早就放弃离开了。他用那只不发热的耳朵去验证这一点,确定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之后放纵自己用力喘了两口气,伸手扯下一段卫生纸擦自己的手和老二。
他的手机响得不是时候,但在这个不少人被那个王八蛋方案搞得神经紧绷的时候,他没理由在上班时间不接电话。Brandon拿着纸在指缝里擦了几下,掏出手机按下接通放在耳边,“喂,”他看着马桶里还隐约可见的白色痕迹,别开头又扯了一截卫生纸叠了几下,把它朝着水中的污渍丢了过去。
“是我,”那个溜走的声音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了,还有些不清晰,“你方便聊吗?”
他看着那块被彻底浸湿,挡住了射在马桶里的精液的卫生纸,不知道该说方便还是不方便。
“我……”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在脑子还能思考,“你说,没问题。”
Bruce没察觉不对劲,听他的话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可能得比平时晚一个小时才能到你的公司去接你,需要加班。”
这声音听着是没有刚才那么活力充沛,还咕哝着像是在吃一颗巧克力球,他想,慢吞吞地把垂着的老二塞回裤子里。“没什么,”他说,慢吞吞地拉上拉链,让自己对着电话那头的Bruce变得体面起来,“正好我也得加班。”
他是没必要这么做,但是他一丁点儿也不想露着鸡巴和刚刚被他射了一脸的Bruce说话。
“这么巧?”Bruce咀嚼着问,带着浓郁的苏格兰腔。
“改方案,”他看着墙说,“所以没什么问题。”
“那我六点半或者七点过去。”Bruce听上去心情好了点儿。
“晚上见。”他说,又鬼使神差地问,“是巧克力?”
“嗯?”Bruce显然是把手机拿远了又拿回来,“什么?”
“你吃的东西,”Brandon眨动干涩的眼睛,活动自己发酸的下颌继续问,“巧克力?”
Bruce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哎。焦糖夹心,同事给的。”
“那不错。”他看着瓷砖上Bruce的脸说道,又一次觉得Bruce在舔他耳朵。
“晚上见。”Bruce安静了一会儿,咽下巧克力说道。
“谢谢。”他说,“晚上见。”
“没事,”Bruce嘟囔,“晚上见。”
他放下手机,又盯着马桶看了一会儿,抬脚给它冲水,冲走那些他不想看见的东西。不过他没阻止自己的脑子反复播放Bruce焦糖似的声音和舔他精液的样子,这让他能在回到办公室坐下后,不为大量的额外工作感到痛苦。
今天晚上他们还是吃得很简单,不过Bruce大概已经吃腻了速冻食品,在超市买了自助,还用罐头炖了汤。
Brandon一直在忙着修改那份该死的方案,手机的聊天软件里塞满了同事们的信息,让他不得不打一会儿字就拿起手机看一眼,回复了消息后再继续按照商量好的思路修改文件。厨房里传来的味道很香,他面对着电脑屏幕一点点失去耐性,注意力被牵引着往Bruce的炉子边飘。他可能真的饿了,Brandon闭紧嘴巴呼出一口气,俯身敲打键盘在一句话上留下评论,满脑子都是Bruce放在车后座上的牛皮纸盒。
Bruce应该买了两人份,他想,抹一把脸继续逐字逐句地读那些营销手段,拿起冰凉的红牛喝了一口。不然没理由那个盒子那么大,还很沉。
“你要继续干活吗?”Bruce的声音打断他不着边际的走神,语气很平和。
饭要上桌了。他回头看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Bruce,保存文件后合上电脑,“你先用桌子,”他说,把电脑推到餐桌的角落上,抬头看Bruce,“我也想吃点东西,介意吗?”
Bruce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没什么,”警探抱着手臂站直身子不再倚靠门框,耸一下肩膀,“够两个人的。”
Bruce说完回到厨房去拿盘子和餐具,而Brandon不确定自己刚才到底摆了个什么表情。他的眼神肯定没把他的烦躁暴露出来,不过从Bruce的反应来看,他怀疑Bruce刚才是怀着看什么小型动物一样的心情在看他。
他还不至于把搭讪时惯用的伎俩用在讨一顿晚餐上,但他确实不知道他的本能刚才有没有替他玩些花招。
他并不需要这么做,Bruce又不会赶他出去。Brandon站起来走进厨房拿起Bruce放在台面上的餐具,把它们放在餐桌上,然后坐下转头去看窗外的夜景。这一片地带并不繁华,Bruce窗外的那棵树遮挡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不过他能看清楼下的路灯和街对面的几家餐馆,还有马路上白色的路灯。困倦在他好奇为什么只有那盏路灯的灯光是白色的时候袭来,他有点想打哈欠,但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Bruce。
“你想喝汤吗?”Bruce吸吸鼻子,拿汤勺在不锈钢汤锅里搅动几下。
“好,”他等Bruce放下汤勺后给自己盛汤,“谢谢。”
“没什么。”Bruce埋头吃起来,偶尔抬头他能看见警探嘴唇上面的胡须沾湿了点儿。
Brandon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白天时一些不肯从他眼前离开的画面,尽管汤是红色的,Bruce只是在吃一块洋葱。
“怎么了?”Bruce注意到了他。
“没有,”他扬了扬眉毛,低头用汤匙搅动看上去滋味十足的西红柿汤,“走神。”
Bruce停下从盘子里取鸡块(从超市自助买来的)的动作,又看他一眼。“这么难搞?”警探问,把鸡块塞进嘴里咀嚼一会儿后又说道,“你加班弄的东西?”
那个盘子装得满满的,的确是两个人的自助餐分量。
“差不多吧。”他也舀了些沙拉放在自己盘子里,有点庆幸Bruce替他转移话题,于是顺着这个问题说下去,“催得很急,又没什么头绪。”
“哦,”Bruce看他,放慢咀嚼速度,“那确实够狗屎的。”
Brandon笑了,“谁说不是,”他也挑出一块洋葱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之后歪头看向Bruce,“味道不错。”
Bruce表情停滞在某个阶段一小会儿,好像他等着的是Brandon继续和他抱怨而不是对他厨艺的赞美。“嗯哼,”Bruce飞快眨了两下眼睛,清清嗓应道,低头继续喝自己的汤,“罐头汤。”
你放了调料和洋葱,那就不仅仅是罐头汤。
“很好喝。”
他说,认真思考要不要多夸夸Bruce,而警探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转过身时还飞快扫了他一眼,然后又闷头喝自己的汤。
Brandon也只好转过头,把多余的恭维留在肚子里,一边嚼生菜叶子一边朝窗外看。电视剧的声音有点大,他听不见外面刮风的声音,不过依旧能看清楚外面的路灯和马路。
电视的画面反光在窗户上,他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和Bruce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发现那个白色的光斑并不是来自路灯,而是Bruce的餐厅的灯。
Bruce显然没找到能给洗碗机用的洗洁精,只能满腹牢骚地自己刷碗。
“我来吧。”Brandon把汤锅放在台面上,看着皱眉拿洗碗海绵搓盘子的Bruce说。
“几个盘子而已,”Bruce拿着刷干净的盘子说,伸手拧开水龙头,“我马上就——操!”
Brandon本能退后一步,等Bruce关掉水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Bruce湿了一片的衣服。那件印着卡通海鸥的围裙被挂在冰箱旁边冷落着,显然Bruce没想到洗个碗还会出这种事情,“狗娘养的,”警探旁若无人地骂骂咧咧起来,把盘子丢进满是积水的洗碗池里,“妈的。”
“去换件衣服?”他看一眼地板上的水渍,还是走到洗碗池旁边拿起那个盘子,“我来吧。”
“谢了。”Bruce抬起手臂擦脸上的水,抬头看他一眼,还在习惯性地吸鼻子。
这个模样的Bruce和在他脑子里扎根的某个幻想糟糕地重叠起来,Bruce越起劲儿地拿手背擦自己的脸,那种重合的感觉就越强烈。
“不客气。”他答道,眼睛黏在Bruce潮湿的嘴唇和衣领上。
Bruce专注地蹭了几下自己的脸,看他一眼后快步走出厨房,终于让他又破土而出的幻想不至于迅速变成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他们好像一直在和对方说谢谢,虽然刚才Bruce的谢谢让他联想到Bruce在感谢他射到Bruce脸上的精液,但正经点儿,他们这段时间比赛一样看谁谢谢说得多似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Brandon已经记不清了,他谨慎地打开水龙头把盘子上的泡沫冲干净,然后再拿起另一个脏盘子刷,试图用一些正经的回忆盖住不正经的幻想。至少从周日开始就是这样了,Bruce对他说了很多句谢谢。
他好像能理解Bruce为什么会变得很……脆弱,但他没办法猜到全部。Brandon那天一直在医院外面呆着,没照Bruce说的出去逛,坐在草坪旁边的长椅上看新闻和听歌,直到他发现Bruce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医院前门的台阶上。
Bruce没马上给他打电话,而是坐在那儿用喷雾舒缓了鼻塞,接着拿出一支烟开始抽。警探在抽烟的时候反复着抬头和低头的动作,基本上会朝着医院外面的路看一眼,再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绝对不是什么心情愉快的样子,Brandon看着围绕Bruce整张脸的烟雾和他蹙眉的表情轻易能意识到这一点,可Bruce坐在餐馆里给他说谢谢的时候,看上去又放松了不少。Brandon不知道Bruce去拜访那位女士时发生了什么,不过当他看到Bruce既不紧绷也没垮着的脸时,好像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谁知道为什么,他其实经常觉得突如其来的道谢往往带着得寸进尺的要求。
“怎么样?”Bruce重新出现在厨房门口,穿着一件白色T恤。
“嗯哼?”Brandon有些恍惚,然后明白Bruce问的是洗碗的事情,“没再出问题。”
“那就好。”Bruce探头看一眼洗碗池,发现Brandon已经把餐具都洗完之后拍了下大腿,说道:“谢了。”
你看,Bruce又在对他说谢谢。
“盘子不多。”他放干洗碗池的水,洗净双手,抬头去看Bruce,发现警探打卷的发梢还是湿的。
就是这个表情,既不紧绷也没垮着,还拿婴儿蓝的眼睛看着他。
“好,”Bruce看看那些正在沥水的盘子,舔舔嘴唇,“你要是得继续工作,我可以把电视关了。”
他赤脚踩着瓷砖地板走出厨房,低头靠近Bruce,手抬起来又停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下,就像在征求Bruce的意见。
“不着急,”他说,动起心眼儿用搭讪时常用的眼神看着Bruce,“你呢,有没有时间?”
Bruce好像呆了,舌尖留在嘴唇之间停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嗯哼?”警探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但视线没离开他的脸,身体也没一下都没动弹。
Brandon的注意力还是不能从潮湿的头发和泛着光的眼睛上挪开,而发芽的幻想飞快成长着,从茎叶中挤出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把它们滴在Bruce脸上还湿着的地方。
松弛的、真诚感谢他的Bruce和试图引诱他的Bruce在他眼前被捏合成了一个,真诚地引诱着他做下流的事情。Brandon把手放在了Bruce的腰上,很多Bruce一个接一个地滑进他的意识里:拧着眉毛把他当变态的,在床上浪叫的,靠在他怀里哭的,还有坐在早餐店里看着他说谢谢的。
他需要做爱,就现在,就在这儿,和这个眼睛永远多变的警探。Brandon本来想在警探这个词前面加上额外的形容词,比如狡猾或者坦诚,又或者脆弱,不过这些词都很适合Bruce,又不能同时一股脑都堆上去。
所以就警探,Brandon伸手撩起那件干燥温暖的T恤,把上面的印花字母弄得一团皱,低头亲吻Bruce的嘴唇。警探Bruce Robertson,他想尝试颜射又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对象。
并且再一次,当Brandon用心思考该怎么让Bruce同意他的请求时,他甚至都不再为那份狗屎方案而焦虑了。
*
剧本里面提到Brandon的老板David姓Fisher
66.
Brandon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有种脚踩棉花的感觉,坚硬的水泥地被他踩出了一个坑一样,带着他往下陷。
这是他精疲力竭的信号,Brandon输入门禁密码走进公寓楼,坐空无一人的电梯上楼,然后走到Bruce的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Bruce,如警探自己所说的,还没回来。屋子里所有灯都暗着,Brandon打开客厅的灯才看清沙发上摆着的东西是一个纸箱。显然Bruce曾经坐在旁边翻找什么东西又急匆匆走了,Brandon一手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手拨开纸箱的盖子,低头观察里面都有什么。但愿不会冒犯到Bruce,Brandon伸手翻过盖在最上面的一份风扇说明书,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箱子里面只有一些杂物,像是美工刀和胶带,还有两瓶感冒药,并没什么能让他看了就能发现不得了秘密的东西。
Brandon把说明书原样盖在那堆零碎物品上,走到衣架旁边挂好衣服,看了眼开着门的黑漆漆卧室后往厨房走。他有点口渴,也有种机械的饥饿感——像是胃告诉他该吃东西了,但是他本人对吃晚餐这件事没多大兴趣。
Bruce的冰箱里塞了很多外卖盒和半成品,Brandon拿着水杯扫了眼那些餐盒后还是关上了冰箱,边喝水边回到客厅。餐厅的桌子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Bruce的台灯,过去的几天这里就是他办公的地方。现在他不用坐在这儿盯着电脑一动不动了,Brandon的手离开笔记本电脑的背板,慢吞吞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有电视的声响在他耳边播放还有点儿奇怪,Brandon看看黑屏电视右下角的红色小灯,弯腰拿起咖啡桌上的遥控器把它打开。Bruce今天早上看的是一个新闻台,Brandon听了一会儿纽约当地的新闻后按下换台键,直到发现一个正在播电影的台。一部皮克斯的动画,他看过这个,也记得名字叫瓦力,Brandon放下遥控器,开始不是很认真地观看起来。他记得后面的情节,也并不反感它。他只是很累,累到对“集中注意力”这个行为产生了本能的抗拒。
Bruce说会在九点左右到家,Brandon抬头看了眼电子钟,现在还不到八点,意味着Bruce甚至没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加班,Brandon把这个自作主张蹦出来的词塞回脑子里无人在意的角落,挪着屁股向后靠的时候留意到沙发上的毯子。Bruce借给他用的,是看着就很软的法兰绒,深蓝色的不带花纹,低调得不像Bruce的财产。Brandon的手不能抗拒那看上去一流的触感,手指按在里面让细小的绒毛搔指根的痒。刚刚好的暖和,五月份气温有点低的晚上谁都会想把它盖在身上,Brandon默默评价道,并且抓起他抚摸的那一角把毯子扯了过来。他这几天睡觉盖的都是这个,他想着昨天晚上下雨他听着雨声却被干燥的温暖环绕的感觉,用它盖住自己依旧缺乏真实感的两条腿,然后身子一歪,把酸到麻木的脖子枕在沙发背上。不是最舒适的角度,Brandon扭动脖子,沉下疼到产生肿胀感的肩膀,意识到这样也不能更好受之后整个人逐渐朝着沙发滑了下去,直到脑袋接触到靠着扶手放置的枕头。
他需要休息,在没日没夜赶工几天后,Brandon蜷缩着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动画,听着那个白色高级机器人说“瓦——力?”。他知道后面的剧情,Brandon把不舒服的腿伸直,脚卡在纸箱和沙发背之间,拉伸着自己膝盖后面的肌肉,缓解因为保持几小时坐姿而产生的僵硬。他比那个叫瓦力的机器人还吃力不讨好,Brandon小幅度动动身子,手压在脸颊下面看着电视想,瓦力至少遇到了正常的人类。
他的脖子好像动一动就会这段让他的脑袋掉下来,Brandon向下拽枕头,给脆弱的脖子一个微不足道的支撑,试图预防一定会来的偏头疼。
或许他该辞职,Brandon眼皮变沉,是个人都会好过David。
他感觉到自己要睡着了,一种漂浮的错觉,拖着麻木的腿和发疼的膝关节在水面上飘。错觉的源头大概是Bruce柔软的枕头,Brandon耷拉下眼皮,一边几乎完全闭上一边还留着一道缝隙让电视里的光源源不断照射进来。“瓦——力!”那个女机器人又在呼唤又旧又破的同类,他似乎是抖了一下,然后彻底闭上了双眼。这是他要入睡的征兆,先是突然产生踩空台阶的错觉,接下来他的脑子就会很难接收任何声音,直到他睡够了或者谁来叫醒他。
他其实没做梦,他更相信那是他睡得太轻所以还能感觉到沙发垫的颤动和从窗外吹进来的风,Brandon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向上提了提毯子,盖住僵硬的肩膀,显然他觉得冷。最好不是感冒刚好又要发烧,Brandon把头埋得更低,不断重复这个念头,不安分地活动着脚在狭窄的空间里寻求舒适,直到他的每一个关节都沉得抬不起来,脖子也支撑不住他昏沉的脑袋,默许他用这个姿势窝在沙发上。
这个浅睡眠阶段持续得并不久,他还是陷入了完全静默的状态,和他关机的笔记本电脑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飞快,他肯定睡了很久,只不过对于完全失去意识的他自己来说好像就过了五分钟。但是问题不大,就按他的时钟来:五分钟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他。
“嘿,你还好吗?”
他又鱼一样地弹跳,睁开眼睛时看到了方形的地板砖,而等他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往沙发下面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爬起来了。“嘿!放轻松。”那个声音又说道,并且它的主人好心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他的肩膀,抓住他肩头把他的身子扳过来。
是Bruce,当然。那只手让他仰躺在沙发上后离开,Brandon看向Bruce因为低头而沉在阴影中的脸,活动着脚趾发觉一直磕碰他小腿和脚背的箱子不见了。“你回来了?”Brandon的声音很哑,而他怎么清嗓都收效甚微,“我睡着了?”
这算明知故问,Brandon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缓解尴尬。他差点就在Bruce面前脸朝下地摔在地板上,而Bruce现在还在拧着眉毛低头看他,“我进门的时候你睡得挺香,”Bruce收回自己搭在沙发背上的手,直起腰让灯光渗入到他们俩之间照亮他的上半身和Bruce的脸。“抱歉,”他看一眼面部轮廓变清晰的Bruce,伸手揉自己麻木的那半边脸,“我本来只想躺一会儿。”
他肩膀加倍疼起来了,Brandon去捡毯子的时候绝望地体会到这一点。别扭的睡觉姿势让他身上每一处疼的地方肿得更厉害,肩颈只是最严重的部分而已。“道什么歉,”在他缓慢活动肩膀的时候退到厨房门口的Bruce停住脚步,“你还好?”
“不太好,”他还是实话实话,伸手揉捏挤压他每一根神经的肩部肌肉,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发烧了。”
水龙头很快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他听到两声玻璃杯底接触厨房台面的声音。“你感冒才好了多久。”Bruce说,语气不像在问他问题,而他弓腰盯着咖啡桌上的划痕用力揉按酸痛的地方,呲牙答道,“可能是扁桃体发炎。”
“扁桃体,”Bruce发出不悦耳的咂舌声,似乎对这个器官的存在很不满,把一杯水放在咖啡桌上,“浴室里有阿莫西林,你对这玩意儿过敏吗?”
“据我所知没有。”Brandon把毯子搭在腿上,拿起水杯:“或者我只是加班太多了……谢谢。”
“嗯哼。”Bruce答道,看上去终于适应了被频繁道谢,走到咖啡桌边放下杯子抱起那个纸箱。警探还抬头看了眼电视,Brandon注意到了这个,不过《瓦力》早就播完了,现在放的是其他节目。
“你的箱子?”Brandon还是披上了毯子,抬头看Bruce:“告诉我它不是被我踢下去的。”
Bruce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意识到他在开玩笑。“你刚才睡得像个被绑住的木乃伊,动都没动一下,”警探挑着眉毛答道,手在箱子上拍了一下,“喜欢这个答案吗?”
看来是Bruce自己放在咖啡桌上的,Brandon莫名地减少了几丝忐忑,双手拿着水杯也咧开嘴笑:“喜欢,警官。”
Bruce绝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Brandon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喝完了那杯清凉的水,浑身上下的不适被踩了刹车一样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回来。然而有人成心不希望他好过,在他靠着沙发上仰头放松颈椎的时候他的手机发出震动,有条短信来了。Brandon不得不低下头拿起手机,解锁阅读那条短信。毫不意外,是David发的,Brandon盯着那条奇长无比的短信,闭上眼睛又把脑袋抬起来,保持这个姿势两分钟,直到觉得脑袋要爆的感觉减轻了才把手机送到眼前睁开眼睛。
手机歪了点,他动动拇指让它正对着脸,眨动眼皮阅读他。合作方发回来了反馈,看David感叹号的使用频率也知道结果不错。但这还没完,Brandon继续读,这个方案还是需要“一些”改动,好完美配合他们投放的广告内容。David希望他继续负责后续的修改,以及和对方的沟通。
还有记得这一开始是个和他几乎没关系的项目吗?
Brandon关掉手机屏幕把它丢到沙发上,两只手一起揉搓自己的脸。
“我准备热点儿东西吃,你要一起——吗?”
Bruce从卧室回来了,显然被他的德行吓了一跳。
“好,”Brandon抬头,顶着他不用看也知道鸡窝似的脑袋对Bruce点头,“什么都行。”
Bruce注视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然后也点了点头:“哎。”
警探去厨房了,他保持低头的姿势抬眼看电视节目,盘腿坐在沙发上,发觉自己的屁股也疼得很。退出,然后这个词浮现在他眼前,来自那块小小的屏幕,这似乎是一个访谈,讲为什么这个创业者会从大学退学,而他满脑子都是这个词,退出。
“可能你还记得这个?但愿没坏。”
Bruce从他身后递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被巧克力酱抹得乱七八糟的华夫饼和几乎没动的一块香肠,因为被微波炉加热饼变得软趴趴的,而肉饼*变得硬梆梆。
“谢了。”他接过盘子,用叉子戳了戳那块肉饼,还是选择先吃华夫饼:“没坏。”
Bruce坐在了沙发另一头,看上去因为有他的试毒很放心,他们两个都吃着东西看了那个访谈一会儿,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受访者是个吹牛的假货,Bruce则比他多花了一点时间(就多一点)意识到这个,坚决地拿起遥控器换台。“扯淡。”Bruce对着屏幕撇嘴,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按换台键,直到找到一个不那么吵闹的台。但看纪录片也很无聊,Brandon扭头朝放下遥控器吃东西的Bruce看,盯着Bruce被电视里的光映成淡蓝色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还有别的台在放电影吗?”
Bruce皱眉,咽下嘴里的东西答道:“没什么好看的。”
或许《瓦力》对Bruce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电影,Brandon想,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有张DVD,”Bruce拿遥控器的时候突然说,“你想看吗?”
“什么电影?”他问,把那块肉饼拨到一边。
“《洛奇》,”Bruce看他一眼,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后补上后半句,“搬过来的时候为了凑折扣买的。”
这听上去是借口,Brandon继续巧克力味儿的华夫饼,更愿意相信只要Bruce想卖东西的地方有的是能凑够那几块钱的东西——当然排除书店,Bruce不会去书店买任何东西。
“比纪录片强,”Brandon放下盘子,“挺不错的。”
Bruce看着他,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确定他不是在取笑后走到电视旁边把放在影碟机上的那张DVD的塑封拆下来,拿起碟片放进机器。
洛奇,他想,垂眼看着封面上的两个人影,“退出”这个词还在他脑子里转。
Bruce坐回来开始播放电影,吃光最后一点松饼,和他一样靠在沙发背上,活动脖子。
“我想辞职。”
接下来很突然地,Brandon在等片头播放完毕的时候说道。
“嗯?”Bruce皱眉扭过头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咯咯响的脖子还是他说的话而皱眉。
反正他总是在皱眉,Brandon想,彻底放弃闭上自己的嘴,重复道:“我想辞职。”
Bruce眉毛拧得更紧。看来是因为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Brandon还有点得意,于是用认真的眼神向Bruce传达“我真的想这么干”。
“为什么,”Bruce问了一个大家都会问的问题,“因为加班?”
他其实没答案,以至于盯着Bruce眉心上方的小伤疤看了一会儿才应道:“我老板是个烂人。”
“当然,谁的老板不是,”Bruce说,依旧看着他,“就因为这个?”
Brandon笑了,拿着叉子反复戳那块肉饼,眼睛向下扫过Bruce的眼睛鼻梁和嘴唇,嘴唇一点点向下收敛,然后低头看看盘子里满是裂痕的肉饼,偏过头对Bruce说:“他是最烂的那种,永远有折磨你的理由。”
“你最近工作不顺心?”Bruce挑眉,表情倒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差不多,”他看着电视里的地下拳击赛说,“狗屎一样。”
这句脏话他也从别处听到过,但是Bruce是让它格外印象深刻的那个人,所以他是在模仿Bruce。这成功让Bruce的眉毛挑得更高,“你倒是终于学会了该怎么正确形容这种人,”警探揶揄他,拿着盘子站起来,指指他手里的,“还吃吗?”
“我拿去洗。”Brandon也爬起来,很快被Bruce伸手按回去。“好好歇着,你看上去确实不太妙。”皱起眉的Bruce拿过他手里的盘子,叠在自己乱七八糟的盘子上面往厨房走。电影已经到了Rocky收高利贷的那一幕,他在威胁那个欠钱的人,要掰断他的拇指。当然不是真的掰断,Brandon回忆着剧情,看着鲜艳到失真的画面,耳朵里更多的是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他的后脑勺也开始疼了,Brandon差不多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毯子裹在身上只露出头,向下滑了滑窝在沙发角落里,继续看这段关于收债的剧情。
Bruce回来的时候衣袖湿乎乎的,警探坐下后就开始挽袖子,边摆弄扣子边小声地骂脏话。“妈的。”警探的声音某种程度上和电影角色的声音重合起来,就连内容也是相似的,Brandon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匹试图挣脱缰绳的马,胡乱打转着踩踏他的神经,把奇妙的幻觉散布到他的每个五官上。“他和Sissy睡过,”在这种完全不真实的氛围中他像猫一样吐出一些打结的毛团,“我老板,已婚的。”
Bruce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又是一副怀疑自己幻听的表情看着Brandon。
“是真的,”他的眼睛干得转一转都会划伤角膜似的,“有段时间的事情了。”
“妈的,”Bruce显然还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新闻,“怎么——操,什么玩意儿。”
Brandon或许是真的脑子烧糊涂了,反正他得到Bruce这个反应后甚至有点得意,要不然就是过瘾。他没那么恨Sissy,只是这件事值得被拎出来摊平了给Bruce看,给Bruce好好看看。原因可能是他想得到一些公平评价,让Bruce这个已经踏入漩涡的人意识到有些错误不是他的。他真的已经疲于应对别人一股脑倒在他头上的错误了。
“喝醉了,可能,”他放轻声音回答,收紧身上的毯子,“他和我一起去听她唱歌,喝了两杯。”
Bruce皱眉:“就算你妹妹不知道,这王八蛋总不——”
“他戴着婚戒,”Brandon看着他说,“Sissy说她没注意。”
确实有点像打小报告,不过然后呢?这都是真的,他没撒谎。
“他听着像个烂人,”Bruce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拇指反复磨蹭着衣袖的湿布料,“你妹妹又是发什么疯。”
是啊,好问题,Brandon靠着沙发扶手,回忆起一些他希望没碰到过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她的偏好,或许。”和那些恼人的回忆搏斗了一会儿后他用了个温和的说法试着给自己挑起来的话题收尾,“只是她挑的上床对象变成一个你……我是说我,熟悉的烂人的时候,事情更糟糕了而已。”
这对Bruce不公平,他看着对方逐渐缩回去的隐形触角想,是他引导Bruce对Sissy混乱的生活产生不解,也是他拒绝通过回忆某些往事来解答困惑。“不过只有一次,”于是他用更温和的语气对Bruce说,看着警探那双眼皮有些厚重的眼睛忍住毯子带来的轻微刺痛,“David后来没接她的电话,虽然他后来还在问Sissy的事情。”
“这个王八蛋。”Bruce沉默了一会儿,舔舔嘴唇评价道,没问任何问题。
“是,”Brandon留意到Bruce的眼角并不是下垂的,而是因为上眼睑太厚重看上去像下垂眼,“王八蛋。”
电影已经进展了一段剧情,他们不再讨论惹人厌的琐事,都盯着电视看。Brandon用了一会儿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完全驱赶回它们应该呆着的角落里并且给门上锁,完全忽略了剧情在讲什么。他大学的时候就在宿舍里和室友看过这部电影,跳过哪一段剧情都能衔接上,而且Bruce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走神,他自由得很。
Brandon深呼吸,不那么烦躁后摆正脑袋继续看电影。剧情到Rocky送那个小姑娘回家,Brandon看着屏幕上那堆小混混,胸腔随着呼吸节奏起伏,基本上不受他的控制,把他的鼻腔变得和眼眶一样干燥。
“你干嘛和他们混在一起,”Rocky对着青少年女孩说,“他们教不了你什么好事情。”
“我喜欢他们,你要是讨厌他们你可以滚——”
“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个街区只有一个女孩会这么说话……”
一个收高利贷和打黑拳的人试图教一个正在学坏的未成年不要做坏事,非常有趣。
“抽烟会让你的牙变黄。”Rocky的口音真的很含混,甚至含混过Bruce。
“我就喜欢黄牙。”女孩回敬他。
“让你的嘴闻着像垃圾场。”
“或者我就喜欢垃圾。”
青少年。
“嘿,”有个声音插进来,“你真的想辞职?”
是Bruce在说话。
“嗯哼?”他坐直了看Bruce。
Bruce看他一眼,“要是你想换个地方,”警探说着转过头看向电视,没超过五秒又把脑袋转过来面向他,“我说不——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个帮忙肯定不是指帮他看招聘网站或者写辞职信之类的,Brandon看着Bruce发红的眼前,混沌的脑子咕嘟咕嘟冒泡,让他往利用人脉的方向去想。
没错,Bruce认识个似乎很厉害的傲慢老头儿。
“我在考虑,”他胡扯,想的其实是Bruce可以不用这么紧张,“可能确实换个地方会好上不少。”
Bruce又舔嘴唇,听到这个回应后轻轻耸肩,点了下头:“嗯哼。”
“你希望我不要做个婊子,是吗?”电视里的十二岁女孩问。
“是,差不多吧。”Rocky回答。
然后他们相视而笑,互道晚安,直到女孩又走远了两步,突然站住对着Rocky喊道:“滚你妈的,神经病!”
他和Bruce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电视的光晃得他眼睛更干。
唾弃让她做个好人的建议的女孩跑进了破旧的公寓,而像一根木桩的混混Rocky看上去有些沮丧。
“你算哪根葱来提建议,”这个不高的壮汉自言自语,“神经病。”
电影转场了,更亮堂的画面似乎让Bruce一瞬间也在昏暗的环境里眼睛不舒服。“你想喝点儿什么吗?”Bruce的口音不知不觉地变重,就算他脑子不清楚也很容易察觉到了这个,“我去拿啤酒。”
“好,”他说,“我也喝啤酒。”
Bruce迟疑一下,扶着扶手站起来:“你确定?”
Brandon笑了笑,扯下身上的毯子把它像盖被子那样盖好:“我可能真的发烧了。”
Bruce一直表情不大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常见的皱眉表情,“我去给你接杯水?”他问,盯着Brandon的脸看,好像在搜寻他烧坏脑子的证据一样。
“明天的事交给明天,”他故意这么对Bruce说,半是逗警探玩半是发泄自己对于超负荷工作的愤怒,“现在一罐凉啤酒肯定会让我舒服不少。”
“你他妈脑子烧坏了。”Bruce显然找到了可以证实猜想的证据。
“我明天不想去上班了,警探,”他慢慢往扶手上滑,屈腿躺在了沙发上,头一跳一跳地疼,“给我个机会。”
Bruce在开冰箱时有没有回应他?Brandon不知道,但几十秒后一罐凉啤酒竖着立在了他脑门上。
“祝你好运,”Bruce已经再喝自己的那罐了,低头扬起眉毛看他,透露出一种讨人喜欢的轻浮,“让我们看看明天早上会怎么着。”
这才是你。Brandon无声地笑,感激于回到Bruce脸上的松弛,在轻快了不少的氛围里彻底把沉闷的电影和其他事情抛到脑后,拿下那罐啤酒拉开拉环,往嘴里灌了一口,让冰凉的酒滑过以极快速度肿起来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