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velvet devil (04)


斋宫站在那栋毫无美感的建筑前时还在因为过于拥挤的街道而不舒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上这片属于他祖辈的故土,巴黎或者波尔多的生活就是最适合他的,从他出生到现在都是如此。

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找到那个人,然后就走。这两步之间没有其他任何计划,因为他不可能真的掐住那个人的脖子杀死对方,也不可能诘问得出任何问题。

木已成舟,斋宫站在大楼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年轻人和守在绿植后面似乎在蹲人的少女们对自己说道,Eichi已经死了,他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他的暑假只剩一周,这趟简短的日本之旅后他得立刻赶回巴黎开始准备新学期的课程。

斋宫给匆匆经过的路人让出空间,把自己从散漫的思考里拖出来回到现实,注意到自己这样站着会碍很多人的事之后干脆坐在了花坛边。他戴在脖子上的挂坠因为这个动作滑出他的衬衫,斋宫低头看它,接着抬手把放回到衣服里面,执拗地让微凉的方形挂坠盒贴在锁骨之间的皮肤上。

那里面装的是一张相纸打印的微缩照片,斋宫最后一次按照看护人守则收拾捐赠者生前的病房时在一本书里找到的。那是他手术前借给Eichi的书,所以显然这条项链是故意被夹在里面等着他发现的。

照片的印刷质量并不好,斋宫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印出来的,总之他现在不想看见那张小小相片上的自己或者Eichi。

他只是秉承他从小到大的犟脾气戴着它,除了洗澡从来不会摘掉。无用功中的无用功,斋宫也清楚这一点,但是偶尔他会产生一些触感真实的幻觉,这就足够了。

这里真的很拥挤,他抬头时注意到大楼门口聚集了更多的人,自然而然想到那部关于两个外国人相识于东京的老电影。多待几天说不定他也会迷失在这样的日本式的繁华城市里,想想就就让他头疼。

他开始犹豫是不是回酒店避开这么多人比较好的时候,让他等了很久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因为等了实在是太久,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斋宫反而觉得像假的。

那个金发的男人在打电话,面对小心翼翼不知道能不能凑上去的女孩们微笑着接过马克笔在她准备好的CD上签字。斋宫完全没看过他所在组合的任何表演,只是知道存在这么一个人。

或者不如说斋宫以另一种方式无比地熟悉他,对于他的家庭背景,他的身体状态,他的那些所谓的疗养行程。

天祥院英智,斋宫默念这个人的名字,试图在那双布满笑意的蓝眼睛里找到真正与善良或者温柔有关的东西。

他盯得太久,眼神又肯定没多友好,所以很快签完名的男人就注意到了他,在没得到以眼神回避作为尴尬的收场后朝斋宫走了过来。

“你好。”

天祥院在对他问好,这句他听懂了,虽然他完全不想回应。

被冷场的天祥院露出些许惊讶,但还是在皱眉表达警惕前又问了他什么。斋宫的日语没那么好,这次他只能听懂”我””你”还有”认识”这样简单的词,只能猜天祥院在问他是不是和他认识。

他抬头看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有点想不起来上次看到Eichi因为听不懂他的艺术而露出同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了。

“不,我想我们不认识,先生。”

他用英语回答问题,在天祥院错愕的注视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后认真盯着那张生动的脸,从额角的发丝到下颌,完整地看了一遍,就好像它是一副挂在博物馆墙上的画。

“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斋宫说完便转身朝地铁站走,把天祥院丢在原地发愣。

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先前斋宫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别说杀掉天祥院,哪怕是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胸腔里跳动的心原本是谁的,都会让那条项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能在日本待太久,斋宫进入地铁站的时候看着排队的人想,他必然会在随便哪条他叫不出名字的路上迷失方向。

这条路他还是熟悉的,虽然越靠近那栋白色的楼他越觉得喘不上气。这应该和天气没关系,他停在路口时能感觉到风从他身后吹过来,冷而干燥,要逼着他闯红灯一样。

然而他甚至算得上是在这里有个临时住所的,只要掏出口袋里的塑料卡片打开正门的门禁走进几乎没什么装饰只在墙边放了一组沙发和盆栽的大厅再上楼,他就能找到暂时归他使用的那间屋子。

还有坐在窗前等他回来的人,整个屋子乃至整栋楼中唯一能让他感觉好受些的存在。

因为强风他抱在手中的牛皮纸购物袋被捏得到处是褶皱,边缘有些软趴趴的垂下去,像缺水又枯叶的花,不过装在里面的意式冰淇淋还是好好的,也没有太明显的融化。斋宫反锁门时从纸袋的开口看了眼里面白色的纸杯,转身面向窗户难免因为明亮的光线眯眼。迎着阳光坐在床上的家伙好像没察觉强光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出神地抬头看着什么,在听到开关门的动静后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他们要是想移植眼球,那等把它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瑕疵了,很不错吧?斋宫猜如果自己询问Eichi直视太阳的原因,他一定会这么回答,既轻飘飘又难免带些刻薄,还有那么点儿不切实际。可他做不到责怪Eichi,哪怕Eichi说这话时幻想的很可能是接受捐献者空着眼眶等待医生把一颗半瞎的眼球的塞进去这样的画面。

可你既不是半瞎,斋宫把纸袋放在金发年轻人的手肘边同时忍住叹气想到,现在的人类也做不到眼球移植。

“在看什么,”不过他还是明知故问,就当是给过分寂静的屋子添点该有的声音,“一直抬头看这么晴的天除了眼睛脖子也会不舒服的。”

“你还真是了解我。”

Eichi把头转过来看他手上的动作,笑着低头枕在手臂上时眼睛稍稍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不止了解这个,”斋宫把淡绿色的冰淇淋拿出来放在他面前,忍不住抬眼看他,“今天买到了酸橙味道的。”

Eichi没有收起笑容,视线向下滑去看眼前的冰淇淋。“有些化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知斋宫一件斋宫已经知道的事情,随后把半张脸买在臂弯之中,“难为你跑那么远还得赶时间回来,宗。”

后半句唐突地变成了日语,斋宫本能愣了一下,接着猜Eichi可能是想起了那位女管家。她是个法国人但会说日语,斋宫的日语有一部分也是跟着她学的,作为Eichi的贴身看护她稀奇地几乎从未驱赶过他,甚至Eichi被允许外出去河边走动时,他的跟随也被默许了。

不过回头想想,兴许连那偶尔的一日远足也可能是她擅自决定送给Eichi的礼物。

“没有化得太严重,”他也用日语回答,尽管听上去很生硬,“在完全化掉之前好好享用吧。”

好胃口*,然后他说,抬手将Eichi过长的刘海别到耳后。

“坏胃口,”偏偏这比他还要倔的家伙不肯动弹一下,弯着眼睛对他说,“替我吃掉吧。”

这样的冰淇淋化掉再冻上口感会被完全毁掉,而Eichi也一定只是在说气话而已。“再融化一点就没办法吃了,”他走进狭窄的厨房拿出属于Eichi的勺子,又回来把它放在纸杯里,“既然觉得我辛苦,就不要浪费它。”

Eichi因为这句话抬眼看他,刻意维持的笑容也和冰淇淋一样一点点融化在八月底的空气当中,再蒸发弥散直到踪迹全无。“其实他们不允许我吃这种东西。”过了一会儿他这样说道,终于直起身子抬手拿起轻质的银白勺子舀起一勺淡绿色的、还算凝固状态的冰淇淋,“但是因为是你,我可以提这种要求。”

斋宫当然知道看护手册上是怎么规定的,为了通过考试他把那上面的所有东西都背下来了,但就像Eichi说的,因为是他,所以Eichi的愿望能被满足,这是他通过那些晦涩难懂的考试的唯一目的。那位女管家已经离开了,他不想让Eichi靠一个素不相识的看护活着。

“看护记录我来写,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的。”斋宫这样回应,喉咙里有种被水肿挤压的感觉。

“真好呢,宗,多亏了你。”Eichi吃下那勺冰淇淋,又露出一个明亮些的笑容,“这家店的味道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就算斋宫知道Eichi无论怎么笑都有装样子的成分,但他还是会被这样的笑容骗过去,他喜欢看他笑。

“陪我坐一会儿吧。”

Eichi吃着那份不停融化的冰淇淋,怎么样也赶不上固体变成液体的速度,索性他便不再追赶,放慢了速度放弃与淡绿色的甜蜜汁水较劲。斋宫则满足了他的心愿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感受午后的太阳有多炽热。“其实比波尔多好一些,”Eichi说了他心里想的话,声音比融化的冰淇淋还要柔软,“气温要低得多。”

他点头嗯了一声,视线凝聚在太阳形成的那一轮闪耀白光上,想体会Eichi刚才所体会的。

“在看什么,”Eichi的手在他的余光里轻轻搅动着冰淇淋,而柔软的声音还在毫无阻碍地朝他耳中流淌,“是很有趣的东西?”

“没什么。”他听上去倒是有些失了魂似的,大概是因为难以忽视的痛感在从眼眶往下蔓延。

斋宫要丧失他的余光了,仿佛即将失明的错觉越来越明显。他不知道在他回来前Eichi这么盯着太阳看了多久,就像他不知道Eichi在他去巴黎上学的那一年中都经历了什么。

而他确实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会疼的。”

阴影没有经过他的允许降临在他眼前,而微凉的触感提示他那是Eichi刚刚触碰过纸杯的手。

“很疼。”

在他沉默时Eichi又补充道,手更近地贴在他闭合的眼睑上,稍用力地按压他的眼球,带走了额外的热。

现在我知道了,他想,握住那只手后低下头,再把它攥进掌心。

他们保持这样别扭的姿势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斋宫把他手掌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看清楚,才用拇指揩去薄薄的汗,然后松开它。

百叶窗并不能完全覆盖窗户,在斋宫刻意保留一些缝隙后整个屋子更是完全不缺乏采光的状态。疼痛差不多都消失了,斋宫看着Eichi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双手放在腿上没有额外的动作。他有点想把Eichi的头发梳起来,它们看上去已经长得影响Eichi正常做事了。

枕头下面就有一个皮筋,Eichi洗澡时会用到它,斋宫犹豫片刻后俯身从Eichi身后伸手摸到它,随后单膝跪在床上,直起腰杆将Eichi散落的头发拢到脑后梳理整齐。

“别动。”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变轻,手指撑开皮筋套住被攥成一簇的头发,再围着它把皮筋绕两圈固定好。

“这样就好多了。”然后他说,低头亲吻淡金的发丝。

斋宫想要恢复坐姿时被一股力量扯向Eichi,而在倒向从那双虹膜蔓延开的淡蓝时,斋宫最先想到的是自己会不会弄裂他的手术刀口。多余的担心,手术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他做不到不去想这个,就像他做不到不去想以后的那些事情。

“谢谢。”然而Eichi抱着他,像能烫伤他的温暖的冰。极端的温度让人丧失分辨冷热的能力,极端的感情波动大概是类似的作用原理。

“谢什么?”斋宫条件反射地问,并没有让话题以“没关系”作结。

Eichi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或许那并不能叫做埋在肩膀上,他只是用额头触碰斋宫的肩膀,然后是眼睛,鼻尖和嘴巴。

他们在拥抱,在久别一年之后,在Eichi刻意向他隐瞒了残忍的故事、真相又暴露之后。

斋宫抱紧了Eichi的腰,尽管他很害怕摸索途中手只要朝上多移动两寸就会摸到那道无法被错过的手术刀口。

可是斋宫已经太久没有拥抱过他了。

会没事的,他有些混乱地想,马上又意识到这种安抚有多荒诞。他们不剩多少时间了,接下来的每一天、任何一件事情,都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谢谢你。”

Eichi将他抱得更紧,紧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抖得多厉害。有失艺术创作者的身份,他闷闷地在心底自嘲,你怎么能拥有一双会颤抖的手呢。

但是我就要失去你了,这句话无比清晰地在斋宫脑子里响起,伴随着他的颤抖和抽噎。

“谢谢你,”他听到Eichi的声音离他很近,“谢谢你回来了。”

Eichi细瘦的手指隔着衣服也要在他背上留下一片烙印了,而他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或者疼痛。

斋宫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像要冲破胸前的那片肋骨,在正常搏动间不规律地重重鼓起又重重收缩,随着呼吸制造尖锐的疼痛。

不会好的,就算明天的阳光柔和,成片的云会降低气温,往后的每一天都只会比今天更糟糕。

他作为看护要推着Eichi一步一步靠近死亡,他早就知道的。

他必然要这么痛苦,他早就知道。

晚上十一点站在公寓楼下的话,一般来说是需要抽烟,或者更糟糕一点,抽大麻,然而斋宫穿着运动服站在布满可疑痕迹的人行道上只是在吃一个花生酱三明治。

他当然可以在自己的厨房里吃东西,但他下楼的原因是失眠。他本来可以多睡一会儿,但躺下不过两个小时就被梦惊醒,接着被彻底剥夺了困倦。

按照电影剧本的话,一位失眠的纽约客应当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坐在窗边看着河口的夜景喝闷酒,但很遗憾,他既不是酒精的拥趸,也想嘲笑这样的剧情展开未免太烂俗。

饥饿感来得不是时候,他本能想拒绝进食,但胃很快抽痛着逼他找些吃的填进去。他的厌食症在做看护的一年里好得完全,在Eichi面前他做不到表现出健全者厌弃自己正常身体状态的样子。

没有牛角包,他只能用布里欧*简单满足自己的食欲,花生酱是天祥院上一次来买的,他对借用它毫无愧疚感可言。做好简陋的三明治后他盯着颜色可人的面包看了两分钟,随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可能还是出去走走。

但他也还是饥饿的,于是事情变成了他换了布料柔软的衣服,拿着那个精致但干瘪的三明治站在公寓楼下一口一口机械地咀嚼吞咽。

今天没有人聚在路灯旁边一起抽大麻,空气的味道勉强算好,斋宫双手拿着自己的三明治,在微凉的夜风里看着依旧密集的车流和对面路口不知道是不是被砸坏的信号灯,尝试为曼哈顿风格荒诞的一角构图。

“呀,斋宫君?”

他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时瞟到了朝公寓走来的不速之客。天祥院穿得有些少,他能察觉到对方在努力忍住寒颤,可能是因为打哆嗦会影响好整以暇的模样。

不过对比之下,可能更不体面的那个确实是穿着运动服啃面包的斋宫。

“晚上好,”他说话的一瞬间脑子诡异的一片空荡荡,“你怎么在这儿。”

“参加完涉的首演庆功派对,来你这里借住,不会介意吧?”

天祥院还是笑眯眯的,而斋宫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一场假惺惺的寒暄。“我以为你会留在涉那里,”他说,脑子仍然一片寂静,汽车驶过的声音都变成了某种悦耳的白噪音,“你带了钥匙的吧。”

天祥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眼熟的那串钥匙:“斋宫君不用担心呢。”

“啊,那好,”像是有只手操纵着挂在他身上的线一样替他答道,“等会见。”

“斋宫君这么晚了还要出门散步吗?那等会见。”

真让人不愉快,他转身时自己的脑子终于夺回一点主动权,驱使他这样想。

祸害一般的存在。

他可以面对天祥院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扮演天祥院的朋友,可以等回去之后和天祥院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以明天早晨睁开眼后继续去画那副肖像画,但一切发生的时间点都不能是现在。

斋宫走向那个摇摇欲坠的信号灯,眼前是肮脏的马路和霓虹灯招牌下泛黄的橱窗。

不是现在,现在他只想找个能喘得上气的地方。

*

好胃口,这里是法语Bon appétit

布里欧,brioche,一种法式面包(长条形的Brioche Nanterre可以切片像吐司那样吃)

Lighter (64-66)

64.

这可能会是他今年最糟糕的一个周二,Brandon拉开门的时候立刻产生了这个想法。
“情况可能很严重,”Bruce在电话那头听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你买保险了吗。”
房屋保险?当然有,但他不记得条款里说过会保他的书和唱片,还有那台现在已经不值什么钱的电脑。“我去叫物业来,”他单手撑着门框站在走廊里避免鞋沾上源源不断往门口流的水,后知后觉自己的腮帮子在不说话的时候绷得紧紧的,“你需要我把什么东西先拿出来吗?”
“我……物业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我临走的时候让前台打了电话。”Bruce这么答道,一开始听上去似乎还是有些顾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尤其是那个“让”字,听上去非常有画面感,以至于他会联想到Bruce拿警察头衔威胁人的样子。“我把我的储物箱拿出来了,”在他幻想Bruce倚着前台一手叉腰的进攻姿态时Bruce回答了他的问题,“先抢救你自己的东西,要是物业半个小时以内还不来就去找前台告诉她需要人马上过去。”
果然是十足的警察派头,Brandon听着Bruce的声音,低头注视着又一片小小浪潮打在门槛上,也收回自己撑着门框的手叉腰。“我就在这儿等着。”Brandon简短地回应,很容易在物业无能这方面和Bruce产生共鸣。
“半个小时,”Bruce重复一遍,然后被什么打断消失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手机旁边,“我得走了,记得催他们。”
“好。”他放下手,终于朝客厅迈了一步,“回头再说。”
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抢救,Brandon踩着被浸泡到开始膨胀的地板走到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圈湿地一样的地面。他放在书架最下面的一排唱片肯定保不住原本的包装了,Brandon不用蹲下看也知道。差不多一样可怜的还有放在咖啡桌下面的那些杂物,不过Bruce把它们都挪到了咖啡桌或者沙发上,至少不会被淹得更严重然而唱片们被拿出来也没地方放,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做的后Brandon决定还是去看看卧室和浴室的情况。他的衣橱可能也遭殃了,不过这个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打开看。等会儿再说,他这么麻痹自己,踩着发出怪叫的木地板往卧室走。卧室里的家具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只有那台台灯看着不太妙。像是因为泡水把插头烧坏了,Brandon警觉地后退一步,不打算自己去验证这个想法。
大水的源头就是浴室,Brandon推开门后很轻易就注意到了被溅湿的墙和缠了毛巾的淋浴喷头。显然Bruce试图帮他善后,Brandon抬头观察那个流淌着小型瀑布的毛巾喷头,手扶住墙时感受到一阵冰凉的湿滑。水还在流,很可能是一直在流,Bruce系在水管和喷头连接处的毛巾不可能阻止这个,但他得说自己拿不出比这个更好的补救方案。显然警探对于这种室内维护琐事有比他多的处理经验,他没理由觉得Bruce做得不够好。
而且这也不能算“琐事”了,哪怕专业水管工来了都得处理上几小时。
他还是决定出去等,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别再搭上一双鞋。Brandon很快回到走廊上,让门虚掩着阻止水太快流出来,靠在墙上给David发短信。David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假,但看样子他现在走不了。
“好吧,我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David的回复来得很快,并且一条接一条:“那么三点之前能回来吗?Zed他们的方案讨论会你也要参加。”
Brandon看着那三条短信思索该怎么回复,而David又给他发来一条:“我们可以把会议挪到明天,但你今天得看看他们的方案,好吗?”
“我邮件发给你。”
David又开始变得烦人了,一如既往。
“好。”他只能这么回答,庆幸自己不用面对面给答复,因为他在皱眉:“我会尽快看的。”
二十分钟后一个提着工具箱的水管工从电梯里走出来来到他房门前。“你是Sullivan先生吗?”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看了看,又看看房门号,没等他回答就又说道:“浴室漏水对吧。”
“是。”他放下手机帮Bruce一直盼着的水管工开门,“事情有点麻烦。”
水管工看见门口的水就说了句“老天”,然后快步往浴室走。Brandon其实不大情愿再穿着皮鞋进去走一趟,但好像在门口傻站着更尴尬,而且负责维修的人有时候还要问些关于故障的问题。就算他对为什么淋浴喷头会漏一无所知,Brandon看了看在走廊上走动的人,他并不想和每个路过的住户解释发生了什么。
“够严重的,”水管工操着浓重的德州口音说道,似乎也和他一样欣赏过了客厅和浴室的惨状,“这不是今天我修的第一户……不过是最严重的。”
说完他用戴着维修工手套的手碰了碰那块湿漉漉的毛巾,一脚踩在浴缸上把它解开拿下来搭在洗手池上。这事儿过后他得给屋子大扫除,Brandon看着水管工厚实的黑色防水鞋想,这人大概刚从一间很脏的屋子里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嘛,”德州佬从浴缸上下来,把工具箱放在他的马桶上打开挑选扳手,“他们换了个总阀门,然后水压出了问题,比平时高太多,好多住户的水管都被崩漏了。”
Brandon站着浴室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我没听说他们要修管道。”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用长时间停水,他们大概忘了发通知。”德州佬拿起一个可调节的扳手重新回到浴缸旁边。
“好吧,”Brandon看着他爬上爬下,“我以为这周他们只打算检查空调和警报器。”
“啊,这个也要弄。”德州佬找到一个阀门把它关上,回头看他一眼,“这周我们可忙得很。”
“这个要多久才能修好?”他抬头看逐渐不再流水的管道接口问。
“不需要很久,换个喷头就行,”水管工开始拆那个坏了的喷头,“但是……老天,你这屋子恐怕得收拾好久。”
“那怎么办,”他听着自己最不想听见的话,半张着嘴眼睛扫过一地的泥水,“这样没法儿住人。”
“我不知道,去问问经理?”水管工背对他蹲在地上端详那个坏喷头,“根据我的经验这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收拾好,清洁,除湿,地板保养,如果必要的话……老天,幸亏漏的是上水而不是下水。”
上水,Brandon看着地板上停滞的水和向下沉行成一个圈的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水管工一起感到“幸亏是这样”。

“非常抱歉,先生……”经理坐在办公桌后面又瞟了眼电脑屏幕,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办公桌上,“我们会尽快帮你清理好公寓。”
“大概需要多久?”Brandon看一眼桌子上的电子钟,意识到他可能快下班了。
“我想大概要一周,”经理透过眼镜看着他,“我会让我们的维修主管,Laura,盯着点儿。”
一周,他琢磨着这个说辞考虑是否该按水管工的话要求他们五天之内搞完。有人敲门,经理说了句请进,门外的人立刻就推开了门,让经理和Brandon都本能地往门口看。是Bruce,看上去像刚下班。
“我和他是一起的。”警探对上经理浑浊又困惑的眼神指了指Brandon,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哦,当然,当然。”上了年纪的经理伸手示意他随意坐,继续说没说完的话:“维修大概需要一周,先生……我们能给的补救措施是联系保险公司完成赔偿,还有……退还你一周的房租。”
经理的手颤颤巍巍的,让Brandon不由自主地想起Bruce认识的那个William。William看上去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却精神得让他觉得这老家伙能随时掏出一把枪射穿他的脑袋。
这个比喻听上去过于Bruce了,他瞥一眼坐在旁边拧着眉毛了解情况的警探,心想这不能怪自己,那个老头儿实在是傲慢又有压迫性到极点。
“一周,”Bruce翘起腿,吸了吸不已经那么水肿的鼻子,“不能快点儿吗?”
“我恐怕不行,先生——”经理意识到自己不知道Bruce的名字后只好这么草草结束这句话,然后慢悠悠给桌子上的笔记本翻页,“这周我们有计划好的检修和排查,人手不够。”
Bruce皱眉垂着眼睛盯着那个笔记本看了一会儿,说道:“原来如此。”
他不确定Bruce是不是在读那些对他们来说上下颠倒的手写内容,不过现在警探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他,等待他的决定。这是你的公寓,Brandon几乎能从Bruce的眼睛里读到这句话,听你的。
“我猜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他还是决定不为难这个老人,并且不去想他们雇一个老头子来做这种聆听抱怨的活儿是不是就打着博取同情心的算盘,“那就这样吧。”
“感谢你的理解,Sullivan先生,”经理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字,“维修结束后我们会电话通知你的。”
1204公寓,漏水(涂改)维修,加急。
“谢谢。”他说。
Bruce小小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笔记本,显然也看清楚了对面的人写的是什么。

“你打算去哪儿。”Bruce问他话的时候把帮他箱子搬进后备箱,听上去语气还算轻松。
“没想好,先找个酒店吧,我还有活儿要干。”Brandon把更重的那个箱子也放进后备箱,这里面都是被水泡过的唱片,在除湿完成之前它们只能待在后备箱里了。
Bruce看了眼被刻意敞口放置的箱子,明白Brandon想晾干东西的意图后后退一步合上后备箱。“你还有工作?”Bruce看他一眼,和他一起往车前走。“要紧的事情,”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看一眼和他同时上车的Bruce,“催得急。”
“你要现找酒店?”Bruce把钥匙插好点火,看他,“还是已经有选择了。”
好问题,他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停车场里的车,伸手抓过安全带:“这附近有万豪之类的酒店吗?”
Bruce在点烟,他安静地等着警探放下打火机系上安全带,然后夹着烟看他。“你非得去酒店吗?”Bruce问他,隔着烟雾他看不清Bruce的脸,不过能感觉到警探也在看他。“有什么在酒店才方便做的事情,之类的。”
他相信自己没听错,Bruce在委婉地和他讨论招妓这件事。
“没有。”他说。
他对于Bruce还会委婉这件事情挺惊讶的,不过谢谢,他猜他需要这个。
至于妓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碰过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去我那儿?”Bruce握住方向盘,飞快瞥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路,“你要是……”
“好。”他不需要等Bruce把话说完再做决定,这是个挺好的选择。
“行,”Bruce放弃剩下的半句话,叼着烟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去我那儿。”
他笑了笑,因为他的脑子驱使他这么做了,没有太明确的原因,而他不抵触这个。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他抬头能看见清晰的月亮,Brandon替Bruce打开了收音机,在听到一首关于下雨的流行乐之后接上了刚才断掉的思绪。那是个大雨天,他最后一次试图找个妓女分散注意力,他没硬起来,还以为Bruce出了车祸。
“看路你这个——妈的。”
Bruce踩了急刹车,他们一起往前倒了一下,“超车的王八蛋,”Bruce对着前面那辆连续超车后左转的白色别克恶声恶气地骂道,把烟头按在车上永远都有的一次性纸杯里熄灭它。
挺好的,他转头看着生龙活虎的Bruce想,警探除了一身番茄酱以外什么事都没有,他虽然滑倒摔了一跤但也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性爱作为补偿。还有他确实不用可卡因。
可卡因,他听着那首歌手指在大腿上敲拍子,脑子里浮现出不止关于可卡因的事情:有些会让他难为情,当他意识到Bruce就在他身边坐着的时候,比如他告诉Bruce叫了妓女却没硬起来,比如Sissy,比如醉酒,比如那句“我想操所有人”。
Bruce出现在这里后他的生活被各种他试过没试过的事情塞满了,让他腾不出时间去俱乐部和酒吧。想到这儿Brandon身上又泛起令他指尖和耳朵都短暂升温的羞耻,但它消失得格外快。他们在床上的关系也相当好,这个念头更快地占据Brandon因为欢快节奏而活跃的脑子。他在电子音乐的节拍中用余光瞄向专心开车的Bruce,缓缓放下自己的肩膀。
相当好,他的脑子向他提示更多他平时注意不到的,而且Bruce好像从来不觉得他有多古怪。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Bruce拧着眉毛对某一句算得上烂俗的歌词嗤之以鼻,“你想换台就换。”
“好。”他说,然后换了播放新闻的电台。
相对安静的环境让他的脑子也进入平缓的状态,并且开始正常运转,把他刚才觉得能抓住又因为电子乐节拍错过的想法递到他面前。“生活被Bruce带来的事情塞满”不是一件坏事,这个想法是这样开头的。
Brandon看向窗外的车流,转过头时因为电台插入广告顺理成章地俯身去换台,在抬头时看了眼Bruce握着方向盘的短粗手指,留意到警探的指甲还是一如既往地又短又平,圆圆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而那个想法的后半段是,他坐直了身子听脑子念给自己,这甚至是一件和“Bruce没出事”同样好的事情。

Brandon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Bruce腾出来的衣橱里,顺便在衣橱角落给那些还算得上干燥的杂物找了个储存的地方。他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头,还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袖,差点毁了他的衬衫。
他花了点儿功夫才把衣袖从钉子上完好无损地摘下来,然后弓腰倒退两步走出衣橱,抬手拉上衣柜的门。这看上去有年头的衣橱门不出意外地在轨道上卡了一下,叫他不得不反复推拉几次才关上。这个枯燥的机械性重复过程中他自然而然地去看Bruce的衣橱里都装了什么,还默默清点了一下Bruce到底有几身西装。他保证自己不是故意偷看别人的衣橱,实在是没什么其他好看的。
就在门要关上的时候他注意到照射进衣橱的灯光照亮了一道白色,和Bruce所有的深色衣服比起来现得非常格格不入以及扎眼。Brandon明白偷看别人的衣橱(别管是不是故意)已经够越界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关好衣橱门然后去收拾那堆被水泡了的唱片,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就像那件黑白格子的衣服是奶酪,而他是卡通片里的老鼠。
Brandon把门朝另一个方向推,挪动着靠近那件看上去很厚重的衣服,他隐约注意到这件衣服是有毛领的,也就是说它变得更加和衣橱里的其他衣服——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
换了个地方Bruce好像走路就没动静一样,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木地板比瓷砖更容易制造噪音。
Brandon被漏电的开关打了一下一样缩回手,好在衣橱门替他挡住了这个不体面的动作。“好,”他后退一步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Bruce,左手依旧扶着衣橱,“吃什么?”
Bruce应该什么都没发现,手肘撑着门框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捏捏鼻子说道:“地下一层有个便利店,应该能买到方便面和速冻披萨之类的东西。”
“披萨不错,”他猜自己做决定能帮Bruce省点事,边说边做作地眨了下眼睛,朝Bruce点头,“随便哪种都不错。”
“那我下去看看。”Bruce站直身子放下手,“你要喝啤酒吗?”
“好啊。”他说,看着Bruce在黄色灯光下颜色发暗的眼睛。
“行。”对他鬼祟行径毫无察觉的警探转身往门口走,“看会儿电视,”Bruce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子,直到鞋柜前停下,“不想看你也可以先洗澡。”
Bruce永远会保证自己有电视可看。他看着那个穿鞋的背影,眼睛停留在Bruce弯腰时鼓起的后背肌肉上,对着自己感慨Bruce是个看上去很丰满的Omega,并且花了一秒钟功夫回想它的手感。
“那我去洗澡。”Brandon说,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关于“生活被Bruce带来的事情塞满不是一件坏事”的想法,和Bruce带有些微赘肉的腰的手感混合在一起。
“嗯哼,”Bruce打开门,“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他看着Bruce关上门,面向那扇白色的门在过道里站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事情还没做完后转身回到卧室。
他刚才好像是在胡扯,Brandon看一眼箱子里那些唱片,它们还等着他处理,Bruce回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弄完这些去洗澡。
Brandon站在衣橱前清点自己的箱子,确定把可以放在衣橱里的东西都放进去后走到衣橱边拉上门。
有机会再说吧,Brandon看着关好的衣橱想,他不能再走神了,胡思乱想的笨贼很容易被聪明的警探抓住。

65.

这件事不该这么难办,而David对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对他的刁难根本就不讲道理,甚至让人很难不产生把笔记本合上砸在David脸上的念头。
Brandon端起马克杯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防止David或者任何David身边的告密精察觉到他的狂野念头,低头假装认真地盯着方案上的图表,听着那个声音极度疲惫的同事念稿子。显然他们都熬了几个晚上来满足David不切实际的要求——除了那两个和David关系不错的,他们只负责对着实习生挑三拣四就行。Brandon逼着自己别看表,也别拿出手机给David留下任何把柄,抬头看屏幕上的幻灯片,尽量避免和David有目光接触。
“我们预计这个方案能使该投放在社交网络上得到——”
“等一下。”David突兀地打断Brandon的同事,捏着圆珠笔用笔尖在幻灯片和同事身上来回远距离地点了几下,嘴里的念叨越来越密集:“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能把幻灯片倒回第30张吗?”
他甚至没说“请”,Brandon把文件往回翻找到David说的那一节,无法理解在所有细节都被宣讲过的情况下David到底是什么没听懂。“对,这一张,”David把笔尖朝着幻灯片上的图对准,单手捂着嘴皱着眉头发出先是低沉但很快就刺耳起来的声音:“我想知道,这个脸书平台日活跃用户的预估——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数字的?”
文件上就有,Brandon垂眼去看文件上的备注,脸书社交游戏的排行榜。不止如此,Brandon还发现他的同事甚至把去年这家公司的招股书都标在了评估所用的参考列表里,而David在问为什么这个数字是这样的。
“排行榜……好的。”David放下了手,依旧保持着对跳蚤市场版本的廉价思想者的模仿,“继续。”
David甚至懒得说“请”。
“……我们相信以这个方案进行推广的话,日活跃用户和营收都能达到要求的水平。”
幻灯片放完了,屏幕黑了下去,而David说话之前没人想抢着发表评论。Brandon的速溶咖啡已经凉了,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坐在这儿开会,而到了后面甚至连秘书都需要去发邮件而不能给他们续咖啡了。Brandon还有点饿,内部会议David一向也没多大方,没有点午餐给他们,而现在他要饿着,嘴巴发酸着,等待他们的国王给出决定,吊死他们还是放他们走。
“不错,”Fisher*国王说话了,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你怎么想,Brandon?”
他并不知道国王为什么会把他抓出来让他说话,他只负责修改方案,而且明明包括David最爱的小跟班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走神。
“我觉得是可行的方案,”他只能坐直身子,伸手把咖啡杯推到旁边,说道,“我们一起讨论过……几次了。”
David转过椅子调整角度,好保证能看到他们小组里的所有人。“没错,你也参与了。”David把笔别在耳朵后面,好像他是个艺术家一样,然后面向Brandon继续说:“这是为什么我对它期望其实……更高。”
这句话就等同于“国王决定让他们上绞刑架”。Brandon相信先闭嘴让David说个够是最好的选择,而David也没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听着,”冒牌艺术家国王摊开手朝着他们面前的文件挥舞了一下,“这是个不错的方案,如果我们的客户是个体量不大只想在互联网上得到一点存在感的公司的话。”
Brandon闭着嘴巴接受自己老板的凝视,拿眼睛的余光欣赏马克杯上的图案,那是一只大眼睛的青蛙。
“客户需要病毒式的流传度,速度或者广度,”David保持着收着下巴眼睛向上看的姿势,取下笔点了点自己手里那份文件,“病毒式,Brandon?”
“是的,”Brandon重复他的话,“病毒式。”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Brandon,”David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抬手把笔扔进笔筒,“你觉得需要几天时间来改它?”
Brandon低头看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像是在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脚尖,轻咳了一声答道:“下周三之前我们得把方案递交过去。”
“嗯哼,”David点头,“很高兴你记得这么清楚。”
“下周一,”他看看那些负责做方案的主力,意识到David铁了心要让他完全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我们把改好的方案发给你。”
“如果你一定需要这么久。”David耸肩,“我猜这确实是个不容易的活儿。”
他没话说了,也不想喝那杯甜到让他牙疼的凉咖啡,他唯一想的是推开椅子走人。
“就这样吧,先生们女士们,”David拍了下手,“感谢你们的时间,我们今天就说到这儿。”
David难得如他的愿,Brandon把文件翻回第一页,一手拿起它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手抓过马克杯站起来往外走。“Brandon!”在他给一位女Beta同事让路的时候David又叫住了他,在他回头的时候快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David等着对方给他新命令。
“嘿,”David放低了声音,双手叉腰,“我知道这个方案挺难的,我们也几乎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
“的确。”他迟疑一下点头,等着David习惯性地说恶心人的话。
“我刚才只是不想他们不把它当回事,”David伸手拍他手臂,“但是你需要更多时间的话,我会找客户商量的。”
真是够恶心人的。
“谢谢。”Brandon向上抬眉毛,抿嘴露出不会让他老板起疑的笑容,“我会尽快。”

他现在需要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但不能是未读邮件,桌子上的杂物,或者Steven的俏皮话。
Brandon开始想念自己那个银色USB,想念那些有肛交和颜射内容的色情片,可他把那个USB带回了家,还塞在了书架某个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很难说现在是不是也被水泡了。
但他真的需要这个,分散他的注意力,帮他把David塞进他脑子里的那些恶心的话射出去。Steven好像在和他说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脑子里都是某个色情片女演员满脸精液舔手指的样子。“我出去一趟。”他简短地搪塞Steven,径直走出办公室,绕过那个穿着牛仔裤俯身手撑办公桌和别人聊天的女同事,眼睛在那对桃子似的屁股上停留片刻,推开门走进洗手间。
“嗨,Brandon。”他的男Alpha同事和他打招呼。
“嗨。”他边走边应,并且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要在厕所里和人打招呼。
他关上隔间的门然后锁好它,抬起马桶圈,快速擦干净那个看上去干燥的马桶,踩一脚冲水阀盯着纸团消失在漩涡里,解开自己的皮带和裤子。
他还在想那个混血女演员的脸,并且顺利地让自己硬了起来,但很快来往的脚步声让他烦躁起来。他想快点射,好不受那个便秘的家伙的干扰,但无论他怎么用拇指刺激龟头他的老二都没有要射精的意思。想想更刺激的,他听着那个人痛苦的叹息低头套弄阴茎,让自己的脑子放大那张滴落精液的嘴唇。红色的,不那么厚但是形状圆润的嘴唇,含着鸡巴的时候看着像一枚鲜红的桃心,就算姜色的胡子会挡住一部分上唇也不妨碍他——
胡子?
是的,Bruce的声音贴着他耳朵说,胡子。
Bruce的声音很低,也嘴唇一样不是那么薄的质感,但某些时候它可以很柔软和黏糊,就像浓稠的糖浆。
你想要这个,现在这股温暖的糖浆缓缓灌进他耳朵,挡住了其他令人不快的声音,说话的同时还在舔他的耳朵,你想射在我脸上。
操。
Brandon绷紧了两腮,抬起脑袋不去看一点波澜都没有的马桶水,对着摇晃的墙壁瓷砖闭上眼睛,加快手上的动作,试图在耳朵上的热蔓延到脖子往下的地方之前射出来。你不想吗?可Bruce不打算这么放过他,把嘴唇贴得更近,舌头几乎也随着声音一起伸进来了一样挑逗他。你他妈怎么可能不想。
Bruce一直都带一些苏格兰口音,在问话和骂人的时候更容易暴露,而他乐得听Bruce在床上制造一些带口音的小动静,比如脏话。
所以他当然想,Brandon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涨大的阴茎,拇指用力蹭过滴水的马眼,捏住龟头小幅度又稍微用力地来回撸动,让自己的老二对着马桶水颤。可他还没这么做过,Brandon张开嘴呼吸,无声地又吐出一个脏字,仰头看着白色瓷砖上不明显的纹路想,他还没颜射过Bruce。
那你真该试试,虚假的Bruce的声音亲吻他的耳朵,笑着说道,然后恶狠狠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他几乎要闷哼出声了,像个真的挨了咬的软蛋,在Bruce沉甸甸的、潮热的轻笑之中挤出两股精液,剧烈呼吸着。
哦,你就是想。那个听着就不是善类的蜜糖声音留下这句话后彻底消失了。
Brandon的老二软了下来,隔壁有着难言之隐的家伙似乎也早就放弃离开了。他用那只不发热的耳朵去验证这一点,确定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之后放纵自己用力喘了两口气,伸手扯下一段卫生纸擦自己的手和老二。
他的手机响得不是时候,但在这个不少人被那个王八蛋方案搞得神经紧绷的时候,他没理由在上班时间不接电话。Brandon拿着纸在指缝里擦了几下,掏出手机按下接通放在耳边,“喂,”他看着马桶里还隐约可见的白色痕迹,别开头又扯了一截卫生纸叠了几下,把它朝着水中的污渍丢了过去。
“是我,”那个溜走的声音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了,还有些不清晰,“你方便聊吗?”
他看着那块被彻底浸湿,挡住了射在马桶里的精液的卫生纸,不知道该说方便还是不方便。
“我……”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在脑子还能思考,“你说,没问题。”
Bruce没察觉不对劲,听他的话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可能得比平时晚一个小时才能到你的公司去接你,需要加班。”
这声音听着是没有刚才那么活力充沛,还咕哝着像是在吃一颗巧克力球,他想,慢吞吞地把垂着的老二塞回裤子里。“没什么,”他说,慢吞吞地拉上拉链,让自己对着电话那头的Bruce变得体面起来,“正好我也得加班。”
他是没必要这么做,但是他一丁点儿也不想露着鸡巴和刚刚被他射了一脸的Bruce说话。
“这么巧?”Bruce咀嚼着问,带着浓郁的苏格兰腔。
“改方案,”他看着墙说,“所以没什么问题。”
“那我六点半或者七点过去。”Bruce听上去心情好了点儿。
“晚上见。”他说,又鬼使神差地问,“是巧克力?”
“嗯?”Bruce显然是把手机拿远了又拿回来,“什么?”
“你吃的东西,”Brandon眨动干涩的眼睛,活动自己发酸的下颌继续问,“巧克力?”
Bruce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哎。焦糖夹心,同事给的。”
“那不错。”他看着瓷砖上Bruce的脸说道,又一次觉得Bruce在舔他耳朵。
“晚上见。”Bruce安静了一会儿,咽下巧克力说道。
“谢谢。”他说,“晚上见。”
“没事,”Bruce嘟囔,“晚上见。”
他放下手机,又盯着马桶看了一会儿,抬脚给它冲水,冲走那些他不想看见的东西。不过他没阻止自己的脑子反复播放Bruce焦糖似的声音和舔他精液的样子,这让他能在回到办公室坐下后,不为大量的额外工作感到痛苦。

今天晚上他们还是吃得很简单,不过Bruce大概已经吃腻了速冻食品,在超市买了自助,还用罐头炖了汤。
Brandon一直在忙着修改那份该死的方案,手机的聊天软件里塞满了同事们的信息,让他不得不打一会儿字就拿起手机看一眼,回复了消息后再继续按照商量好的思路修改文件。厨房里传来的味道很香,他面对着电脑屏幕一点点失去耐性,注意力被牵引着往Bruce的炉子边飘。他可能真的饿了,Brandon闭紧嘴巴呼出一口气,俯身敲打键盘在一句话上留下评论,满脑子都是Bruce放在车后座上的牛皮纸盒。
Bruce应该买了两人份,他想,抹一把脸继续逐字逐句地读那些营销手段,拿起冰凉的红牛喝了一口。不然没理由那个盒子那么大,还很沉。
“你要继续干活吗?”Bruce的声音打断他不着边际的走神,语气很平和。
饭要上桌了。他回头看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Bruce,保存文件后合上电脑,“你先用桌子,”他说,把电脑推到餐桌的角落上,抬头看Bruce,“我也想吃点东西,介意吗?”
Bruce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没什么,”警探抱着手臂站直身子不再倚靠门框,耸一下肩膀,“够两个人的。”
Bruce说完回到厨房去拿盘子和餐具,而Brandon不确定自己刚才到底摆了个什么表情。他的眼神肯定没把他的烦躁暴露出来,不过从Bruce的反应来看,他怀疑Bruce刚才是怀着看什么小型动物一样的心情在看他。
他还不至于把搭讪时惯用的伎俩用在讨一顿晚餐上,但他确实不知道他的本能刚才有没有替他玩些花招。
他并不需要这么做,Bruce又不会赶他出去。Brandon站起来走进厨房拿起Bruce放在台面上的餐具,把它们放在餐桌上,然后坐下转头去看窗外的夜景。这一片地带并不繁华,Bruce窗外的那棵树遮挡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不过他能看清楼下的路灯和街对面的几家餐馆,还有马路上白色的路灯。困倦在他好奇为什么只有那盏路灯的灯光是白色的时候袭来,他有点想打哈欠,但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Bruce。
“你想喝汤吗?”Bruce吸吸鼻子,拿汤勺在不锈钢汤锅里搅动几下。
“好,”他等Bruce放下汤勺后给自己盛汤,“谢谢。”
“没什么。”Bruce埋头吃起来,偶尔抬头他能看见警探嘴唇上面的胡须沾湿了点儿。
Brandon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白天时一些不肯从他眼前离开的画面,尽管汤是红色的,Bruce只是在吃一块洋葱。
“怎么了?”Bruce注意到了他。
“没有,”他扬了扬眉毛,低头用汤匙搅动看上去滋味十足的西红柿汤,“走神。”
Bruce停下从盘子里取鸡块(从超市自助买来的)的动作,又看他一眼。“这么难搞?”警探问,把鸡块塞进嘴里咀嚼一会儿后又说道,“你加班弄的东西?”
那个盘子装得满满的,的确是两个人的自助餐分量。
“差不多吧。”他也舀了些沙拉放在自己盘子里,有点庆幸Bruce替他转移话题,于是顺着这个问题说下去,“催得很急,又没什么头绪。”
“哦,”Bruce看他,放慢咀嚼速度,“那确实够狗屎的。”
Brandon笑了,“谁说不是,”他也挑出一块洋葱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之后歪头看向Bruce,“味道不错。”
Bruce表情停滞在某个阶段一小会儿,好像他等着的是Brandon继续和他抱怨而不是对他厨艺的赞美。“嗯哼,”Bruce飞快眨了两下眼睛,清清嗓应道,低头继续喝自己的汤,“罐头汤。”
你放了调料和洋葱,那就不仅仅是罐头汤。
“很好喝。”
他说,认真思考要不要多夸夸Bruce,而警探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转过身时还飞快扫了他一眼,然后又闷头喝自己的汤。
Brandon也只好转过头,把多余的恭维留在肚子里,一边嚼生菜叶子一边朝窗外看。电视剧的声音有点大,他听不见外面刮风的声音,不过依旧能看清楚外面的路灯和马路。
电视的画面反光在窗户上,他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和Bruce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发现那个白色的光斑并不是来自路灯,而是Bruce的餐厅的灯。

Bruce显然没找到能给洗碗机用的洗洁精,只能满腹牢骚地自己刷碗。
“我来吧。”Brandon把汤锅放在台面上,看着皱眉拿洗碗海绵搓盘子的Bruce说。
“几个盘子而已,”Bruce拿着刷干净的盘子说,伸手拧开水龙头,“我马上就——操!”
Brandon本能退后一步,等Bruce关掉水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Bruce湿了一片的衣服。那件印着卡通海鸥的围裙被挂在冰箱旁边冷落着,显然Bruce没想到洗个碗还会出这种事情,“狗娘养的,”警探旁若无人地骂骂咧咧起来,把盘子丢进满是积水的洗碗池里,“妈的。”
“去换件衣服?”他看一眼地板上的水渍,还是走到洗碗池旁边拿起那个盘子,“我来吧。”
“谢了。”Bruce抬起手臂擦脸上的水,抬头看他一眼,还在习惯性地吸鼻子。
这个模样的Bruce和在他脑子里扎根的某个幻想糟糕地重叠起来,Bruce越起劲儿地拿手背擦自己的脸,那种重合的感觉就越强烈。
“不客气。”他答道,眼睛黏在Bruce潮湿的嘴唇和衣领上。
Bruce专注地蹭了几下自己的脸,看他一眼后快步走出厨房,终于让他又破土而出的幻想不至于迅速变成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他们好像一直在和对方说谢谢,虽然刚才Bruce的谢谢让他联想到Bruce在感谢他射到Bruce脸上的精液,但正经点儿,他们这段时间比赛一样看谁谢谢说得多似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Brandon已经记不清了,他谨慎地打开水龙头把盘子上的泡沫冲干净,然后再拿起另一个脏盘子刷,试图用一些正经的回忆盖住不正经的幻想。至少从周日开始就是这样了,Bruce对他说了很多句谢谢。
他好像能理解Bruce为什么会变得很……脆弱,但他没办法猜到全部。Brandon那天一直在医院外面呆着,没照Bruce说的出去逛,坐在草坪旁边的长椅上看新闻和听歌,直到他发现Bruce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医院前门的台阶上。
Bruce没马上给他打电话,而是坐在那儿用喷雾舒缓了鼻塞,接着拿出一支烟开始抽。警探在抽烟的时候反复着抬头和低头的动作,基本上会朝着医院外面的路看一眼,再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绝对不是什么心情愉快的样子,Brandon看着围绕Bruce整张脸的烟雾和他蹙眉的表情轻易能意识到这一点,可Bruce坐在餐馆里给他说谢谢的时候,看上去又放松了不少。Brandon不知道Bruce去拜访那位女士时发生了什么,不过当他看到Bruce既不紧绷也没垮着的脸时,好像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谁知道为什么,他其实经常觉得突如其来的道谢往往带着得寸进尺的要求。
“怎么样?”Bruce重新出现在厨房门口,穿着一件白色T恤。
“嗯哼?”Brandon有些恍惚,然后明白Bruce问的是洗碗的事情,“没再出问题。”
“那就好。”Bruce探头看一眼洗碗池,发现Brandon已经把餐具都洗完之后拍了下大腿,说道:“谢了。”
你看,Bruce又在对他说谢谢。
“盘子不多。”他放干洗碗池的水,洗净双手,抬头去看Bruce,发现警探打卷的发梢还是湿的。
就是这个表情,既不紧绷也没垮着,还拿婴儿蓝的眼睛看着他。
“好,”Bruce看看那些正在沥水的盘子,舔舔嘴唇,“你要是得继续工作,我可以把电视关了。”
他赤脚踩着瓷砖地板走出厨房,低头靠近Bruce,手抬起来又停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下,就像在征求Bruce的意见。
“不着急,”他说,动起心眼儿用搭讪时常用的眼神看着Bruce,“你呢,有没有时间?”
Bruce好像呆了,舌尖留在嘴唇之间停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嗯哼?”警探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但视线没离开他的脸,身体也没一下都没动弹。
Brandon的注意力还是不能从潮湿的头发和泛着光的眼睛上挪开,而发芽的幻想飞快成长着,从茎叶中挤出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把它们滴在Bruce脸上还湿着的地方。
松弛的、真诚感谢他的Bruce和试图引诱他的Bruce在他眼前被捏合成了一个,真诚地引诱着他做下流的事情。Brandon把手放在了Bruce的腰上,很多Bruce一个接一个地滑进他的意识里:拧着眉毛把他当变态的,在床上浪叫的,靠在他怀里哭的,还有坐在早餐店里看着他说谢谢的。
他需要做爱,就现在,就在这儿,和这个眼睛永远多变的警探。Brandon本来想在警探这个词前面加上额外的形容词,比如狡猾或者坦诚,又或者脆弱,不过这些词都很适合Bruce,又不能同时一股脑都堆上去。
所以就警探,Brandon伸手撩起那件干燥温暖的T恤,把上面的印花字母弄得一团皱,低头亲吻Bruce的嘴唇。警探Bruce Robertson,他想尝试颜射又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对象。
并且再一次,当Brandon用心思考该怎么让Bruce同意他的请求时,他甚至都不再为那份狗屎方案而焦虑了。


*

剧本里面提到Brandon的老板David姓Fisher

66.

Brandon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有种脚踩棉花的感觉,坚硬的水泥地被他踩出了一个坑一样,带着他往下陷。
这是他精疲力竭的信号,Brandon输入门禁密码走进公寓楼,坐空无一人的电梯上楼,然后走到Bruce的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Bruce,如警探自己所说的,还没回来。屋子里所有灯都暗着,Brandon打开客厅的灯才看清沙发上摆着的东西是一个纸箱。显然Bruce曾经坐在旁边翻找什么东西又急匆匆走了,Brandon一手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手拨开纸箱的盖子,低头观察里面都有什么。但愿不会冒犯到Bruce,Brandon伸手翻过盖在最上面的一份风扇说明书,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箱子里面只有一些杂物,像是美工刀和胶带,还有两瓶感冒药,并没什么能让他看了就能发现不得了秘密的东西。
Brandon把说明书原样盖在那堆零碎物品上,走到衣架旁边挂好衣服,看了眼开着门的黑漆漆卧室后往厨房走。他有点口渴,也有种机械的饥饿感——像是胃告诉他该吃东西了,但是他本人对吃晚餐这件事没多大兴趣。
Bruce的冰箱里塞了很多外卖盒和半成品,Brandon拿着水杯扫了眼那些餐盒后还是关上了冰箱,边喝水边回到客厅。餐厅的桌子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Bruce的台灯,过去的几天这里就是他办公的地方。现在他不用坐在这儿盯着电脑一动不动了,Brandon的手离开笔记本电脑的背板,慢吞吞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有电视的声响在他耳边播放还有点儿奇怪,Brandon看看黑屏电视右下角的红色小灯,弯腰拿起咖啡桌上的遥控器把它打开。Bruce今天早上看的是一个新闻台,Brandon听了一会儿纽约当地的新闻后按下换台键,直到发现一个正在播电影的台。一部皮克斯的动画,他看过这个,也记得名字叫瓦力,Brandon放下遥控器,开始不是很认真地观看起来。他记得后面的情节,也并不反感它。他只是很累,累到对“集中注意力”这个行为产生了本能的抗拒。
Bruce说会在九点左右到家,Brandon抬头看了眼电子钟,现在还不到八点,意味着Bruce甚至没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加班,Brandon把这个自作主张蹦出来的词塞回脑子里无人在意的角落,挪着屁股向后靠的时候留意到沙发上的毯子。Bruce借给他用的,是看着就很软的法兰绒,深蓝色的不带花纹,低调得不像Bruce的财产。Brandon的手不能抗拒那看上去一流的触感,手指按在里面让细小的绒毛搔指根的痒。刚刚好的暖和,五月份气温有点低的晚上谁都会想把它盖在身上,Brandon默默评价道,并且抓起他抚摸的那一角把毯子扯了过来。他这几天睡觉盖的都是这个,他想着昨天晚上下雨他听着雨声却被干燥的温暖环绕的感觉,用它盖住自己依旧缺乏真实感的两条腿,然后身子一歪,把酸到麻木的脖子枕在沙发背上。不是最舒适的角度,Brandon扭动脖子,沉下疼到产生肿胀感的肩膀,意识到这样也不能更好受之后整个人逐渐朝着沙发滑了下去,直到脑袋接触到靠着扶手放置的枕头。
他需要休息,在没日没夜赶工几天后,Brandon蜷缩着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动画,听着那个白色高级机器人说“瓦——力?”。他知道后面的剧情,Brandon把不舒服的腿伸直,脚卡在纸箱和沙发背之间,拉伸着自己膝盖后面的肌肉,缓解因为保持几小时坐姿而产生的僵硬。他比那个叫瓦力的机器人还吃力不讨好,Brandon小幅度动动身子,手压在脸颊下面看着电视想,瓦力至少遇到了正常的人类。
他的脖子好像动一动就会这段让他的脑袋掉下来,Brandon向下拽枕头,给脆弱的脖子一个微不足道的支撑,试图预防一定会来的偏头疼。
或许他该辞职,Brandon眼皮变沉,是个人都会好过David。
他感觉到自己要睡着了,一种漂浮的错觉,拖着麻木的腿和发疼的膝关节在水面上飘。错觉的源头大概是Bruce柔软的枕头,Brandon耷拉下眼皮,一边几乎完全闭上一边还留着一道缝隙让电视里的光源源不断照射进来。“瓦——力!”那个女机器人又在呼唤又旧又破的同类,他似乎是抖了一下,然后彻底闭上了双眼。这是他要入睡的征兆,先是突然产生踩空台阶的错觉,接下来他的脑子就会很难接收任何声音,直到他睡够了或者谁来叫醒他。
他其实没做梦,他更相信那是他睡得太轻所以还能感觉到沙发垫的颤动和从窗外吹进来的风,Brandon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向上提了提毯子,盖住僵硬的肩膀,显然他觉得冷。最好不是感冒刚好又要发烧,Brandon把头埋得更低,不断重复这个念头,不安分地活动着脚在狭窄的空间里寻求舒适,直到他的每一个关节都沉得抬不起来,脖子也支撑不住他昏沉的脑袋,默许他用这个姿势窝在沙发上。
这个浅睡眠阶段持续得并不久,他还是陷入了完全静默的状态,和他关机的笔记本电脑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飞快,他肯定睡了很久,只不过对于完全失去意识的他自己来说好像就过了五分钟。但是问题不大,就按他的时钟来:五分钟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他。
“嘿,你还好吗?”
他又鱼一样地弹跳,睁开眼睛时看到了方形的地板砖,而等他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往沙发下面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爬起来了。“嘿!放轻松。”那个声音又说道,并且它的主人好心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他的肩膀,抓住他肩头把他的身子扳过来。
是Bruce,当然。那只手让他仰躺在沙发上后离开,Brandon看向Bruce因为低头而沉在阴影中的脸,活动着脚趾发觉一直磕碰他小腿和脚背的箱子不见了。“你回来了?”Brandon的声音很哑,而他怎么清嗓都收效甚微,“我睡着了?”
这算明知故问,Brandon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缓解尴尬。他差点就在Bruce面前脸朝下地摔在地板上,而Bruce现在还在拧着眉毛低头看他,“我进门的时候你睡得挺香,”Bruce收回自己搭在沙发背上的手,直起腰让灯光渗入到他们俩之间照亮他的上半身和Bruce的脸。“抱歉,”他看一眼面部轮廓变清晰的Bruce,伸手揉自己麻木的那半边脸,“我本来只想躺一会儿。”
他肩膀加倍疼起来了,Brandon去捡毯子的时候绝望地体会到这一点。别扭的睡觉姿势让他身上每一处疼的地方肿得更厉害,肩颈只是最严重的部分而已。“道什么歉,”在他缓慢活动肩膀的时候退到厨房门口的Bruce停住脚步,“你还好?”
“不太好,”他还是实话实话,伸手揉捏挤压他每一根神经的肩部肌肉,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发烧了。”
水龙头很快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他听到两声玻璃杯底接触厨房台面的声音。“你感冒才好了多久。”Bruce说,语气不像在问他问题,而他弓腰盯着咖啡桌上的划痕用力揉按酸痛的地方,呲牙答道,“可能是扁桃体发炎。”
“扁桃体,”Bruce发出不悦耳的咂舌声,似乎对这个器官的存在很不满,把一杯水放在咖啡桌上,“浴室里有阿莫西林,你对这玩意儿过敏吗?”
“据我所知没有。”Brandon把毯子搭在腿上,拿起水杯:“或者我只是加班太多了……谢谢。”
“嗯哼。”Bruce答道,看上去终于适应了被频繁道谢,走到咖啡桌边放下杯子抱起那个纸箱。警探还抬头看了眼电视,Brandon注意到了这个,不过《瓦力》早就播完了,现在放的是其他节目。
“你的箱子?”Brandon还是披上了毯子,抬头看Bruce:“告诉我它不是被我踢下去的。”
Bruce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意识到他在开玩笑。“你刚才睡得像个被绑住的木乃伊,动都没动一下,”警探挑着眉毛答道,手在箱子上拍了一下,“喜欢这个答案吗?”
看来是Bruce自己放在咖啡桌上的,Brandon莫名地减少了几丝忐忑,双手拿着水杯也咧开嘴笑:“喜欢,警官。”
Bruce绝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Brandon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喝完了那杯清凉的水,浑身上下的不适被踩了刹车一样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回来。然而有人成心不希望他好过,在他靠着沙发上仰头放松颈椎的时候他的手机发出震动,有条短信来了。Brandon不得不低下头拿起手机,解锁阅读那条短信。毫不意外,是David发的,Brandon盯着那条奇长无比的短信,闭上眼睛又把脑袋抬起来,保持这个姿势两分钟,直到觉得脑袋要爆的感觉减轻了才把手机送到眼前睁开眼睛。
手机歪了点,他动动拇指让它正对着脸,眨动眼皮阅读他。合作方发回来了反馈,看David感叹号的使用频率也知道结果不错。但这还没完,Brandon继续读,这个方案还是需要“一些”改动,好完美配合他们投放的广告内容。David希望他继续负责后续的修改,以及和对方的沟通。
还有记得这一开始是个和他几乎没关系的项目吗?
Brandon关掉手机屏幕把它丢到沙发上,两只手一起揉搓自己的脸。
“我准备热点儿东西吃,你要一起——吗?”
Bruce从卧室回来了,显然被他的德行吓了一跳。
“好,”Brandon抬头,顶着他不用看也知道鸡窝似的脑袋对Bruce点头,“什么都行。”
Bruce注视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然后也点了点头:“哎。”
警探去厨房了,他保持低头的姿势抬眼看电视节目,盘腿坐在沙发上,发觉自己的屁股也疼得很。退出,然后这个词浮现在他眼前,来自那块小小的屏幕,这似乎是一个访谈,讲为什么这个创业者会从大学退学,而他满脑子都是这个词,退出。
“可能你还记得这个?但愿没坏。”
Bruce从他身后递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被巧克力酱抹得乱七八糟的华夫饼和几乎没动的一块香肠,因为被微波炉加热饼变得软趴趴的,而肉饼*变得硬梆梆。
“谢了。”他接过盘子,用叉子戳了戳那块肉饼,还是选择先吃华夫饼:“没坏。”
Bruce坐在了沙发另一头,看上去因为有他的试毒很放心,他们两个都吃着东西看了那个访谈一会儿,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受访者是个吹牛的假货,Bruce则比他多花了一点时间(就多一点)意识到这个,坚决地拿起遥控器换台。“扯淡。”Bruce对着屏幕撇嘴,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按换台键,直到找到一个不那么吵闹的台。但看纪录片也很无聊,Brandon扭头朝放下遥控器吃东西的Bruce看,盯着Bruce被电视里的光映成淡蓝色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还有别的台在放电影吗?”
Bruce皱眉,咽下嘴里的东西答道:“没什么好看的。”
或许《瓦力》对Bruce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电影,Brandon想,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有张DVD,”Bruce拿遥控器的时候突然说,“你想看吗?”
“什么电影?”他问,把那块肉饼拨到一边。
“《洛奇》,”Bruce看他一眼,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后补上后半句,“搬过来的时候为了凑折扣买的。”
这听上去是借口,Brandon继续巧克力味儿的华夫饼,更愿意相信只要Bruce想卖东西的地方有的是能凑够那几块钱的东西——当然排除书店,Bruce不会去书店买任何东西。
“比纪录片强,”Brandon放下盘子,“挺不错的。”
Bruce看着他,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确定他不是在取笑后走到电视旁边把放在影碟机上的那张DVD的塑封拆下来,拿起碟片放进机器。
洛奇,他想,垂眼看着封面上的两个人影,“退出”这个词还在他脑子里转。
Bruce坐回来开始播放电影,吃光最后一点松饼,和他一样靠在沙发背上,活动脖子。
“我想辞职。”
接下来很突然地,Brandon在等片头播放完毕的时候说道。
“嗯?”Bruce皱眉扭过头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咯咯响的脖子还是他说的话而皱眉。
反正他总是在皱眉,Brandon想,彻底放弃闭上自己的嘴,重复道:“我想辞职。”
Bruce眉毛拧得更紧。看来是因为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Brandon还有点得意,于是用认真的眼神向Bruce传达“我真的想这么干”。
“为什么,”Bruce问了一个大家都会问的问题,“因为加班?”
他其实没答案,以至于盯着Bruce眉心上方的小伤疤看了一会儿才应道:“我老板是个烂人。”
“当然,谁的老板不是,”Bruce说,依旧看着他,“就因为这个?”
Brandon笑了,拿着叉子反复戳那块肉饼,眼睛向下扫过Bruce的眼睛鼻梁和嘴唇,嘴唇一点点向下收敛,然后低头看看盘子里满是裂痕的肉饼,偏过头对Bruce说:“他是最烂的那种,永远有折磨你的理由。”
“你最近工作不顺心?”Bruce挑眉,表情倒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差不多,”他看着电视里的地下拳击赛说,“狗屎一样。”
这句脏话他也从别处听到过,但是Bruce是让它格外印象深刻的那个人,所以他是在模仿Bruce。这成功让Bruce的眉毛挑得更高,“你倒是终于学会了该怎么正确形容这种人,”警探揶揄他,拿着盘子站起来,指指他手里的,“还吃吗?”
“我拿去洗。”Brandon也爬起来,很快被Bruce伸手按回去。“好好歇着,你看上去确实不太妙。”皱起眉的Bruce拿过他手里的盘子,叠在自己乱七八糟的盘子上面往厨房走。电影已经到了Rocky收高利贷的那一幕,他在威胁那个欠钱的人,要掰断他的拇指。当然不是真的掰断,Brandon回忆着剧情,看着鲜艳到失真的画面,耳朵里更多的是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他的后脑勺也开始疼了,Brandon差不多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毯子裹在身上只露出头,向下滑了滑窝在沙发角落里,继续看这段关于收债的剧情。
Bruce回来的时候衣袖湿乎乎的,警探坐下后就开始挽袖子,边摆弄扣子边小声地骂脏话。“妈的。”警探的声音某种程度上和电影角色的声音重合起来,就连内容也是相似的,Brandon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匹试图挣脱缰绳的马,胡乱打转着踩踏他的神经,把奇妙的幻觉散布到他的每个五官上。“他和Sissy睡过,”在这种完全不真实的氛围中他像猫一样吐出一些打结的毛团,“我老板,已婚的。”
Bruce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又是一副怀疑自己幻听的表情看着Brandon。
“是真的,”他的眼睛干得转一转都会划伤角膜似的,“有段时间的事情了。”
“妈的,”Bruce显然还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新闻,“怎么——操,什么玩意儿。”
Brandon或许是真的脑子烧糊涂了,反正他得到Bruce这个反应后甚至有点得意,要不然就是过瘾。他没那么恨Sissy,只是这件事值得被拎出来摊平了给Bruce看,给Bruce好好看看。原因可能是他想得到一些公平评价,让Bruce这个已经踏入漩涡的人意识到有些错误不是他的。他真的已经疲于应对别人一股脑倒在他头上的错误了。
“喝醉了,可能,”他放轻声音回答,收紧身上的毯子,“他和我一起去听她唱歌,喝了两杯。”
Bruce皱眉:“就算你妹妹不知道,这王八蛋总不——”
“他戴着婚戒,”Brandon看着他说,“Sissy说她没注意。”
确实有点像打小报告,不过然后呢?这都是真的,他没撒谎。
“他听着像个烂人,”Bruce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拇指反复磨蹭着衣袖的湿布料,“你妹妹又是发什么疯。”
是啊,好问题,Brandon靠着沙发扶手,回忆起一些他希望没碰到过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她的偏好,或许。”和那些恼人的回忆搏斗了一会儿后他用了个温和的说法试着给自己挑起来的话题收尾,“只是她挑的上床对象变成一个你……我是说我,熟悉的烂人的时候,事情更糟糕了而已。”
这对Bruce不公平,他看着对方逐渐缩回去的隐形触角想,是他引导Bruce对Sissy混乱的生活产生不解,也是他拒绝通过回忆某些往事来解答困惑。“不过只有一次,”于是他用更温和的语气对Bruce说,看着警探那双眼皮有些厚重的眼睛忍住毯子带来的轻微刺痛,“David后来没接她的电话,虽然他后来还在问Sissy的事情。”
“这个王八蛋。”Bruce沉默了一会儿,舔舔嘴唇评价道,没问任何问题。
“是,”Brandon留意到Bruce的眼角并不是下垂的,而是因为上眼睑太厚重看上去像下垂眼,“王八蛋。”
电影已经进展了一段剧情,他们不再讨论惹人厌的琐事,都盯着电视看。Brandon用了一会儿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完全驱赶回它们应该呆着的角落里并且给门上锁,完全忽略了剧情在讲什么。他大学的时候就在宿舍里和室友看过这部电影,跳过哪一段剧情都能衔接上,而且Bruce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走神,他自由得很。
Brandon深呼吸,不那么烦躁后摆正脑袋继续看电影。剧情到Rocky送那个小姑娘回家,Brandon看着屏幕上那堆小混混,胸腔随着呼吸节奏起伏,基本上不受他的控制,把他的鼻腔变得和眼眶一样干燥。
“你干嘛和他们混在一起,”Rocky对着青少年女孩说,“他们教不了你什么好事情。”
“我喜欢他们,你要是讨厌他们你可以滚——”
“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个街区只有一个女孩会这么说话……”

一个收高利贷和打黑拳的人试图教一个正在学坏的未成年不要做坏事,非常有趣。
“抽烟会让你的牙变黄。”Rocky的口音真的很含混,甚至含混过Bruce。
“我就喜欢黄牙。”女孩回敬他。
“让你的嘴闻着像垃圾场。”
“或者我就喜欢垃圾。”

青少年。
“嘿,”有个声音插进来,“你真的想辞职?”
是Bruce在说话。
“嗯哼?”他坐直了看Bruce。
Bruce看他一眼,“要是你想换个地方,”警探说着转过头看向电视,没超过五秒又把脑袋转过来面向他,“我说不——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个帮忙肯定不是指帮他看招聘网站或者写辞职信之类的,Brandon看着Bruce发红的眼前,混沌的脑子咕嘟咕嘟冒泡,让他往利用人脉的方向去想。
没错,Bruce认识个似乎很厉害的傲慢老头儿。
“我在考虑,”他胡扯,想的其实是Bruce可以不用这么紧张,“可能确实换个地方会好上不少。”
Bruce又舔嘴唇,听到这个回应后轻轻耸肩,点了下头:“嗯哼。”
“你希望我不要做个婊子,是吗?”电视里的十二岁女孩问。
“是,差不多吧。”Rocky回答。
然后他们相视而笑,互道晚安,直到女孩又走远了两步,突然站住对着Rocky喊道:“滚你妈的,神经病!”
他和Bruce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电视的光晃得他眼睛更干。
唾弃让她做个好人的建议的女孩跑进了破旧的公寓,而像一根木桩的混混Rocky看上去有些沮丧。
“你算哪根葱来提建议,”这个不高的壮汉自言自语,“神经病。”
电影转场了,更亮堂的画面似乎让Bruce一瞬间也在昏暗的环境里眼睛不舒服。“你想喝点儿什么吗?”Bruce的口音不知不觉地变重,就算他脑子不清楚也很容易察觉到了这个,“我去拿啤酒。”
“好,”他说,“我也喝啤酒。”
Bruce迟疑一下,扶着扶手站起来:“你确定?”
Brandon笑了笑,扯下身上的毯子把它像盖被子那样盖好:“我可能真的发烧了。”
Bruce一直表情不大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常见的皱眉表情,“我去给你接杯水?”他问,盯着Brandon的脸看,好像在搜寻他烧坏脑子的证据一样。
“明天的事交给明天,”他故意这么对Bruce说,半是逗警探玩半是发泄自己对于超负荷工作的愤怒,“现在一罐凉啤酒肯定会让我舒服不少。”
“你他妈脑子烧坏了。”Bruce显然找到了可以证实猜想的证据。
“我明天不想去上班了,警探,”他慢慢往扶手上滑,屈腿躺在了沙发上,头一跳一跳地疼,“给我个机会。”
Bruce在开冰箱时有没有回应他?Brandon不知道,但几十秒后一罐凉啤酒竖着立在了他脑门上。
“祝你好运,”Bruce已经再喝自己的那罐了,低头扬起眉毛看他,透露出一种讨人喜欢的轻浮,“让我们看看明天早上会怎么着。”
这才是你。Brandon无声地笑,感激于回到Bruce脸上的松弛,在轻快了不少的氛围里彻底把沉闷的电影和其他事情抛到脑后,拿下那罐啤酒拉开拉环,往嘴里灌了一口,让冰凉的酒滑过以极快速度肿起来的喉咙。

Lighter (61-63)

61.

Sissy手里什么都没拿,所以Bruce关于她是来送吃的的猜测显然方向不对。
“Bruce,”Sissy伸长脖子像只企鹅一样四处看,发现他之后立刻抬高手对着他摇摆手掌,“这里!”
纽约人大概对什么样的人都见怪不怪了,Bruce飞快扫了眼在他面前忙碌得像蚂蚁似的人(甚至很难分清哪些是上班的公寓员工哪些是在过周末的住户),带点儿恶意地打断他们的活动,说着真诚含量为零的“不好意思”,摆出警察该有的派头让每个人都给他让出一条路。
倒不是真把警徽拿出来那么操蛋,虽然他看着那个打电话打得像喝高了硬要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男的真的想一把推开再把警徽按到这人脸上说“警察执勤”——他当然没把枪带在身上,但警徽就够让大厅里的一大半人安静了。
Bruce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咳嗽着瞥了眼那个终于意识到自己多讨人厌而停止绕圈乱晃还对他点头道歉的男人,觉得自己的恼火顺着滚烫的鼻孔泄出去了百分之三十。他绕过停下脚步但还在继续打电话的男人,在人流中来回穿梭着,大多数人在注意到刚才侧门边发生的事情后都主动停下来给警探让路,于是在走到Sissy呆着的休息区时他差不多完全得意起来了。
“Bruce,”Sissy放下手机坐直身子,还伸手轻拍了两下膝盖,“早上好。”

“早上好,”Bruce吸着鼻子回答,决定装瞎没注意到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坐在小圆桌旁边的另一把空椅子上。
“周六早上出门?”Sissy把手机放进手提包里,笑着看他问:“你在加班,Bruce?”
他一点都不想把实情说出来,于是点头糊弄过去。“我打扰你了吗?”Sissy瞪圆眼睛,把包放在身体和椅子扶手之间,视线完全黏在Bruce脸上,让Bruce不自在。“结束了,”他搪塞道,看着Sissy关切的表情又回想起刚才Sissy逗猫似的动作,身子往前挪了挪,“不是什么大事情。”
Sissy松了口气,拍拍自己有些脏了的淡黄手提包,嘴唇抿了一下后说道:“我可不希望为了给你说谢谢还搞出新麻烦。”
好吧,他还能说什么呢。
“没事,”Bruce看着不远处的咖啡机感觉有些口渴,又咳嗽起来,“没什么。”
说完他抬头去看Sissy,发现她还在盯着自己。“我不知道你感冒了,”Sissy俯身递过来一些纸巾,抓着自己的包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来杯咖啡吗?”
没等他回答Sissy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走向那台咖啡机,从橱柜里翻出纸杯接了两杯,然后一路不停发出没人能听懂的、类似突突突的奇怪气音,飞快走回来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太烫了,”Sissy低头看他,第一次自己主动挪开视线在裙子上磨蹭自己的手。Bruce瞄了眼桌子上圆形的棕色液滴,又看看已经坐下的Sissy的裙子,吐出他脑子唯一给他准备好的选择:“谢谢。”
“没什么,”Sissy又抽出两张纸放在桌子上,“就是它看上去就不怎么样。”
她说得对,Bruce一喝下去就感觉有个酸味炸弹在嘴里引爆了,其中的奶精粉末还飘到他每一颗牙的窝沟里。“妈的,”Sissy比他先一步直白地表达出憎恶,咳着一边掩住嘴一边放下纸杯,“这他妈也太恶心了。”他同意,确实只有恶心这个词才能描述这玩意儿给他的口腔带来了什么级别的灾难。“我去买水,”Sissy在他发表看法之前抓着包站起来,“电梯间有贩售机。”
他也知道这个,虽然从来没用过。Bruce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而且就坐在那儿看着Sissy把那两杯毒药都丢进了垃圾桶。他被这又烫又难喝的东西刺激得喉咙发痒,咳嗽得更厉害,不得不抓起一张纸巾堵在嘴边吐出一口痰,再站起来边艰难吞咽口水边把纸团扔掉。Sissy回来得还是很快,拎着两瓶冒着水珠的达萨尼*。“希望这个能让你好受点儿。”Sissy这次直接把水瓶塞到了他手上,而Bruce看清了她裙摆上的淡棕色污渍。“谢了。”他清嗓,艰难地说,拧开瓶盖用冰凉的水缓解喉咙的肿胀和疼痛。
总不会出错的矿泉水让他放松下来,而Sissy在一口气灌半瓶水下肚后也夸张地怂起肩膀响亮地嗯了一声,接着靠在椅子上:“老天,我这辈子都不想喝咖啡了。”
可能你等会儿出门就会找个星巴克买一杯,他想,本能地试图躲开因为和Sissy失去共同敌人产生的尴尬。
“你感觉好点了吗,”Sissy扭头看他了,“Bruce?”
“没事。”他忍住想尿尿的冲动逼自己坐在椅子上,也看看她。
“那就好,”Sissy的声音轻柔起来,“我可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这种语气听上去不像成年人,而是个小孩在和他说话一样。这个小Sullivan长得绝对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她幼稚的说话习惯和漂染的金发都帮她更好地形成了这个效果。
倒不是说Bruce对此有什么意见,只是他认识的金发的人,包括小孩儿,实在是太他妈多了。
看吧,那个叫Mary的寡妇和她儿子,Carole,还有几岁大的Davie。
Sissy对他微笑,像个小姑娘,而他觉得鼻塞,想伸手抹掉她脸上压根不存在的口红和煤灰。
看吧,他们都挺喜欢笑的,在他们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
“Bruce,事实上我非常谢谢你帮我做的事情……你知道,那个王八蛋Mark。”
你确定不是王八蛋Robertson吗?一个和他一样鼻塞的声音趴在Bruce耳朵边问。
“哎。”有人用线操纵着他的脊椎和脑子,让他点头,然后说:“没什么。”
“不,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多重要。”
她的声音不大,在Bruce听来像是有人趴在游泳池边对沉底的他喊。好在他终于在眨眼过后意识到自己走神已经走到了过火的程度。“我只是,”他用力吸鼻子,让酸疼的感觉顺着鼻腔扩散到每个鼻窦里,再蔓延到后脑勺,“听你——你知道,那次——说的那些。”
他指在诊所撞见Sissy那次,不过他不记得Sissy吃的松饼是不是他花钱买的了。
“我知道,”涂了淡红色唇膏且脸蛋儿干净的小Sullivan眨动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抓住了椅子扶手,“所以谢谢。”
他是不是又忘了按时吃药了?
Bruce一个屁也放不出来,脑子里盘旋着那个叫Mark的避灾星似的表情和自己的处方。至少这次不严重,他余下的不到百分之五的脑容量在忙着庆幸这个,直到Davie混合着Carole的脸完全消失才抬起头继续喝水。“哎,”他意识到自己再说“没什么”的话Sissy会没完没了重复“谢谢”,“没问题就好。”
他肯定忘了吃喹硫平和锂盐了,昨天一整天都他妈在干什么他还记得很清楚。Bruce放下水瓶,逼自己去看一眼Sissy Sullivan的脸,好不让她起疑心。
Sissy Sullivan在眨眼,嘴角挂着笑容:这种眨眼又和Brandon那种混蛋味儿十足的装傻充愣不一样,看上去更像一个不掺假的缺心眼儿。
难说谁更容易叫人恼,他现在没什么爆炸的力气,像一只唯唯诺诺、装满了水堆在墙角怎么也没办法被戳破的超厚气球。
他在想什么呢,他也不知道,无论是坐在他旁边的Sullivan还是Carole或者Davie的脸都很不真实。
“还有昨天的事情……”Sissy继续说,他用余光注意到她还是笑眯眯的, “我不知道会变成那样,幸亏你在,不然——你不舒服吗,Bruce?”
看来她也注意到大水球是如何缩在墙角颤悠的。
“感冒,”他拿起桌子上的最后一张纸擤鼻涕,因为把纸举得太高连眼睛也挡住了一半,“问题不大。”
“我得让你快点儿回去休息。”Sissy收起笑容,从包里掏出那包干瘪的纸巾塞在他想扔垃圾的手里,“你还睡Brandon的客厅?”
他犹豫该不该说实话,但马上意识到Sissy把他约在这儿见面必然是有原因的。
“哎,”于是他点头,“离警察局更近。”
“老天,”Sissy撇嘴,“他的沙发那——么小。”
不用告诉她那个旧的已经被换了,Bruce的脑子这样告诫道,而他照做。“有感冒药就行。”他潦草地回应,坐直身子。
他发现刚才漂浮在眼前若有若无的那些金灿灿的脑袋都被Sissy戏剧性的语调戳破了扁平地落进游泳池里,随着下水道制造的漩涡吸附在排水口上。
“那我走了,”Sissy在他晾干自己魂魄的时候站起来,然后想到什么一样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条东西放在Bruce手里的纸巾包上,“这个留给你,会有用的。”
一盒润喉糖,舒缓型*的。
他点点头,知道自己该说谢谢,就是嗓子肿得厉害。Bruce只好也站起来,好表现得不那么诡异,尽管沾了鼻涕的纸团让他的手心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回头见。”他费力地咬字,干脆把纸团塞进裤兜,忍住吸鼻子的冲动和Sissy道别。
而Sissy Sullivan朝他迈了两步,稍微佝偻着抱住了他。
意识到小Sullivan穿高跟鞋比他高后Bruce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更难堪,可他必须承认Sissy身上非常温暖,在空调房里这一点更明显。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她吐出的每一个词都有弹性似的,“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就我们两个。”
你那个不正常的哥哥知道后可能会暴露本性对着自己生闷气,Bruce想,你们俩的喜怒无常大概都是遗传的。
不过他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儿理解Brandon的,大Sullivan的喜怒无常更合理些。
“哎,”Bruce从温暖的化妆品香味儿里恢复清醒,“我会的。”
Sissy没法儿读他的心,什么都没发现:“他也该谢谢你,昨天没有你在我保证事情会糟糕一万倍……叫他换个沙发还你的人情吧。”
沙发早就换了。Bruce噎了一下,很快又想起来沙发是自己花钱买的,这帮他沉下去的胃又浮起来。
“让那个混蛋照顾好自己,”Sissy故意不看他,背起那个看上去东西很多的包,“我得去赶地铁了。”
“哎。”他继续重复这个词,那条糖和那包纸也被攥得热乎乎的。
“照顾好自己!”
Sissy看着他往后退几步,对他挥挥手后转过身推开公寓的玻璃大门走了出去,熟练地朝路口的地铁站快步走去。
那个包实在是太大了,让她看着像一个快乐的拾荒人,而包里面可能有到处搜罗来的垃圾,比如堵住泳池排水口的印着金毛脑袋们的气球。
金毛脑袋也不都是一回事,他看着等信号灯头发被吹乱的Sissy想,这个金毛脑袋没见了他就想躲,也没觉得他浑身散发霉运。
这个金毛脑袋还相信自己的兄弟欠了Bruce的人情。Bruce走进电梯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浑身干燥恒温了起来,不再忽冷忽热,脖子上的皮也不是紧绷的了。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Thomas的短信。
“你明天到下周末之间有空吗?Harvey的父亲又把电话打到警局来问了。”
下周他还要跑不少地方取证。明天是几号,他吸着鼻子想,是周日。
电梯门开了,一匹小斑马身上拴着画了红心的气球从他眼前跑过。
Brandon欠他人情,他看着那个穿条纹T恤手腕上拴着气球的小男孩想,短暂地停在电梯门边一动不动,直到那个他不认识的还在跑到走廊另一头,才迈开步子往熟悉的房门前走。

Brandon大概还得一会儿才能从公寓里出来,Bruce把收音机打开听着新闻调整座椅,然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新闻在报道关于下周可能的暴雨天气,Bruce喝着咖啡听主持人重复着那些骇人的术语,观察是否有人从公寓楼里出来。Brandon比他想得要慢,他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后放下咖啡杯,拿出手机打开收件箱,点开和Thomas的对话框。
他的感冒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喉咙一样肿,鼻子一样堵塞。Bruce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几条短得可怜的短信,又抬头把手机收回口袋,抱着纸巾盒擤过鼻涕后伸手去拉斗橱。他放了喷雾在里面,而他试图把它找出来的时候向下翻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过期的超市优惠券,空烟盒,还有不属于他的小票。
麻杆买卷饼留下的,他看着小票上模糊的字迹辨认出几个字母,日期是二月初。
就是他们办这个案子的时候。
Bruce半张着嘴看着那张已经开始褪色的收据愣了一会儿,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缺水的嘴巴,松手把收据扔了回去,然后拿出喷雾合上斗橱。
Brandon终于出来了,Bruce按住一侧鼻孔吸着鼻子让药水往跟深处走,努力忽视这他妈像极了在吸可卡因,等到鼻塞缓解后再给另一个鼻孔上药。收拾完自己的鼻子后他看了眼表,确保自己停在这里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后放心地打开车门锁,等Brandon过来。
“咖啡?”Bruce把喷雾放在仪表盘上面,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Brandon,“清咖啡。”
“谢谢。”Brandon好得比他快,听声音也知道鼻塞已经没他这么严重了。
Bruce换掉还在讨论天气的电台,伸手扯过安全带扣上,发动车子往马路上开。Brandon也停下喝咖啡的动作系好安全带,看了眼窗外多云的天后问道:“大概要多久?”
“一个小时,大概。”Bruce看着后视镜驶入马路,飞快瞄一眼还他人情的Brandon:“你可以睡一觉。”
“我不是很困,”睫毛怪物又在扇着自己的睫毛说话,“你要是不舒服我替你开一段路?”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还人情方法,虽然Bruce本来想的是带个熟人去好缓解想起那个母亲时产生的让人喘不上气的紧张。
其实他也没得选,Brandon是他在纽约唯一不需要他装孙子还能帮他处理问题的熟人。
“不用,”Bruce加速穿过路口,“帮我换个电台吧。”
“好。”Brandon听着永远温和到欠揍,“听音乐?”
可能也不是永远,如果是永远都这样的话,Brandon也不会欠他人情。
“哎。”他回答,脸上尽可能没什么奇怪表情。
过呼吸,这个词突然蹦出来反复闪烁,成心要踹他脑袋几脚,非得让他回想起来和这件案子相关的每一件事。
“就这个吧。”他对Brandon说:“大地风火*也不错。”
Brandon的手指几乎因为惯性要继续按换台按钮了,而这话显然把睫毛怪物暂停了。
“好。”Brandon停顿了一下后才答道,顺便收回手。
Bruce假装没看见对方有点惊讶的表情,驶入高速公路朝纽约城外开。他没法儿在这种情况下判断究竟谁欠谁人情多一点……所以让它随他妈的便吧,要是Brandon更喜欢在车上听迪斯科的话。


*

达萨尼,Dasani,可口可乐的一个矿泉水子品牌,在美国相当常见

荷氏的薄荷糖有能缓解咽喉肿痛的舒缓型,搜了一下好像是蜂蜜柠檬味儿的

大地风火,Earth, Wind & Fire (地风火乐团),是由莫里斯·怀特带领的美国男子音乐乐团,1969年于芝加哥伊利诺伊州成立。曾获6次格莱美奖及20次提名;其音乐类型就包括迪斯科 (https://www.wikiwand.com/zh-sg/%E7%90%83%E9%A2%A8%E7%81%AB)
Brandon在电影里提过自己想回六十年代当音乐家,加上他还听Chic (I want your love),姑且猜他喜欢迪斯科吧

62.

“你在这儿等着,还是一起进去?他们的大厅应该有地方坐着。”
Brandon看着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烦恼的,“你大概需要多久,”Brandon这么问他,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眼大门旁边立着的牌子,“来拜访人?”
“差不多吧。”他终于解开了和自己做对的安全带,就着闷头的姿势转过身子面对方向盘和Brandon说道:“可能几十分钟,也可能一个小时,说不好。”
Brandon把嘴闭上了,缩回身子继续坐在车座里,甚至安全带都没解开。“这样,”Bruce压抑着自己越来越烦躁的心情用力吸鼻子,伸手撩了一下车钥匙上挂着的瓶起子似的钥匙链,拉开车门说道,“钥匙放这儿,你想去转一圈就去。”
他说完就想下车,不过注意到Brandon在看他。“我结束了就给你电话,”他只能停下,扭动吱嘎响的脖子逼自己去和Brandon眼对眼,“你再回来。”
Brandon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没有解开安全带,除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才点头。“没问题,”睫毛怪继续眨动他的眼睛,声音听上去几乎都不怎么哑了,“那等会儿见。”
他好得也太他妈快了吧,Bruce吸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滴下去的鼻涕看看Brandon,点点头打开门走出去。早点结束吧,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把感冒的事情强行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但没走几步立马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这他妈是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养出来的不讲道理的直觉,Bruce像只乌龟似的缩着脖子边往前走边吸水一样稀的鼻涕,感觉那两道目光像什么镭射光在他后背上穿了两个洞。
别看了,他走上台阶拉开玻璃门往大厅里走,兜你的风去。
负责登记访客的那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没多留意他的证件,听他报上名字后响亮地敲了几下键盘,然后递给他一个挂着“访客”牌子的夹子。“戴上这个,先生,”她说着站起来从服务台后面走出来给他带路,“请务必注意您只有访问这一位患者的权限,不要进出其他病房。”
“哎。”他对着女人宽厚的后背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了四叠的纸巾擦鼻子。
他有点怀疑淌得到处都是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Bruce攥着纸团和护士一起等电梯,是不是他擤鼻涕直接冲破了鼻子里的某些部位让脑浆滴出来了。
其实最不舒服的还是胃,Bruce看着跳动的电梯楼层数字弯腰把纸团扔进垃圾桶,他想吐,但是又没难受到真的能张嘴就吐出来。那就得蹲在马桶旁边扣嗓子,他倒是知道该怎么走流程,多来几下总能吐出来。
还可以想象一些别的东西,Bruce走进电梯,看着护士手推车上摆着的药瓶和注射器,比如下水道和烂在冰箱里的肉,比如黏糊糊、带着腥味儿的伤口和惨白的脸。
电梯在往上走,Bruce觉得自己的头皮要被这股朝上的力量揪下来了。他并不真的敢在自己眼前让那个女人的样子走马灯似的过一遍,他会吐在男护士的手推车上,失重的感觉让他胃里的东西也往食道里涌。其实他早上没吃什么,但就是像塞了一肚子炸薯条和伏特加之后上了过山车一样。
在他为了避免在脑子里画出那张苍白的脸上的每根头发丝而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刷马桶的时候,电梯开始往下降,给他带来了另一种风味的恶心——他肚里的微波炉食品要坠破他的胃和肠子了,在他回想自己公寓马桶堵了的那几天。
然后,哐,这台年久失修的电梯停住,让他和他的胃都一起晃悠了一下。
“这边,先生。”
他的向导肯定已经习惯了这破玩意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给他带路。Bruce侧身从手推车旁边钻出去,忍住真的被勾起来的呕吐欲望看了眼朝另一个方向走的男护士,皱起鼻子使劲吸气。鼻水肿让他只得到了一丝又热又潮的空气,差点憋死他。
好消息是窒息的错觉让他的胃停下了翻涌,它可能觉得他真的要死了,不需要自己在做什么其他的努力来折磨Bruce。妈的,Bruce摸出喷雾把喷嘴捅进鼻子深处泵了两下,妈的。
“就是这间屋子。”那个女人最后站在了一扇面对墙壁的门前,看了眼手表后继续对他说:“她现在应该可以接受你的拜访。”
“谢谢。”他面对着这个比他强壮的女人吸鼻子,鼻涕吸溜的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病人有什么事情可以按铃提醒我们,”女人放下手,单手拿着一个记事板看他,“但请不要去别的房间。”
“没问题。”他回答,像台被设置好自动回复的机器人。
隔着毛玻璃窗他能看到病房里不止一个人,Bruce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意识到如果他不进去那个女人是不会走后伸手拧开了门把手走进去。
他几乎是撞在床上的病号的注视上,而坐在床边那个熊一样的男人在注意到病号目光偏到其他地方后才慢半拍地转过身朝着Bruce这边看。“警探,”老Jackson盯着他的脸,把手在格子衫衣摆上蹭了蹭,然后放下手里书一样的东西,“你来了。”
来了,他看着那张永远泛红的脸嘴巴也没张开一下,只能点点头。
“Robertson警探来了,”老Jackson有些费力地在窄小的椅子上转身看自己的前妻,“你想和她单独聊会儿吗?”
“去看看Harvey吧,”比档案照片里看着更像树杈的女人抬头,手没有从老Jackson手里挪开,“我请护士带他去阅读室了。”
“那等会儿见。”老Jackson笨拙地踢开椅子站起来,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他们和好了,可能还在谈恋爱,用不上条子的直觉都能看出来。
老Jackson从他身边走过时对他腼腆地微笑了一下,讨好给他开工资的人似的点点头,然后一句抱怨都没有地从Bruce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挤过去打开门离开。那扇门的合页可能是安得有问题,开关门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早安,警探。”骨瘦如柴的女人把视线从自己手上收回来,动作不可能太快一样迟缓地把头抬起来,“这里离纽约城有一个小时车程,是不是?”
“哎。”
他又觉得羞耻了,当他塞在心底的抱怨真的被人——还是他想抱怨的对象——说出来的时候。
“我很感激这个,警探,”女人迟缓地挪动下半身调整坐姿,一个枕头从她背后滑了出来,“你愿意来这里。”
Bruce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把那个枕头塞回去,在那个枕头悬在床边像个不肯跳下悬崖的人。不过马上他的顾虑就被打消了,因为枕头晃了没一会儿还是掉下去了,让他没有选择地向前一步抓住它,然后把它递给那个女人。
“谢谢。”女人张开手抓住枕头,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让他看了觉得后脖颈发麻。“请坐下吧,警探。”女人把枕头垫在腰的位置,像一台缺乏润滑油的机械臂一样一点点转过来面对他。“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看着他的脸说,眼睛里泄露出与反复卡壳的动作完全相反的清醒,“要是不算你闯进我家那次的话。”
“哎。”他看着这个女人确定自己没出幻觉,听明白她的意思后眼珠上下动了动,感到那针一样的眼神扎得他脸刺痛发烫。“我一直都想当面谢谢你,”女人继续说,短暂地低头抚弄被子,又抬头看他,“但是你的同事说这个案子的后续你不再负责。”
听着像Thomas他们没泄密太多,他们最好是嘴够紧。“是的,”他尽量摆出正常人的模样控制自己别挠脸,吸了吸鼻子答道,“我有……其他案子要管。”女人或许听出来他在扯谎,或者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眼睛开始往别的地方飘,过了少说半分钟才重新看向Bruce。“原来如此,希望我没给你添麻烦。”她的眼睛又浑浊起来,好像刚才那种另Bruce脸和屁股都很难受的眼神是Bruce生出的幻觉一样。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干什么,说好话还是叫护士来,虽然他吃了很多年的锂盐但依旧还是对精神病算屁都不懂的那种人,“我该做的,”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一边恐惧着针这次从椅子坐垫里钻出来,无法自控地伸手挠脸上的肉,“这没什么。”
女人又扭头去看窗外的树和蹦来蹦去的松鼠,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这给了Bruce几乎挠自己的脸,可同时让他更想从椅子上弹射起来逃跑。这间病房有独立厕所,他就是找借口撒尿也跑不了太远,Bruce趁着女人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间不算大的病房,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坐着的椅子。一把折叠椅,坐垫边缘的人造皮革裂开了,露出一点儿深黄色的海绵。
“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是不是,警探?”在他伸手想抠那块海绵的时候后脑勺说话了。
“嗯?”他发出愚蠢还可能会刺激到对方的问话哼声,不得不缩回即将碰到那块海绵的手,好像海绵是奶酪,他是一只面对恶猫巡逻的秃毛老鼠。
“我把厨房弄得一团糟,还有床也是,但是别的我记不清了。”她看够了松鼠转过头看他,“我的老房子还好吗,警探?”
他不知道,这是真实答案,不过Bruce确信问话的人肯定不是想要这个答案。“调查结束他们会封锁屋子直到结案,”他绕着圈回答问题,屁股往后蹭了蹭,“结案之后应该没人警察这边的人再进出。”
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Kevin计划今年冬天之前把那里重新装修。”
Bruce不知道该说什么,恭喜你,还是哦,那不错?听着都他妈不太有同情心。
你可以说他一直都在同情心方面不太富裕,但是现在他选择把自己那点儿同情心都掏出来放进募捐箱。
“哎,”他只好这么说,“应该不需要翻新太多地方。”
她看着他的嘴巴,眼神又茫然起来,好像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咒语。
“警探,”过了一会儿后她动动自己半瞎似的眼睛,伸手朝大概是床头柜的方向指,“能把那个递给我吗?”
他去看矮柜上摆着的东西,发现了一台手机,一个半满的塑料瓶子,一本黑色封皮的东西。
Bruce猜她说的就是这个黑封皮的东西,他进来的时候老Jackson就拿着它在和自己前妻聊天,于是拿起它递给离得有点远的女人。“谢谢。”她说,把它接过来放在腿上,自顾自地翻开,似乎在寻找什么。Bruce真的有点想逃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这儿,甚至看着那张没什么生气的脸怀疑这女的把他交过来是为了折磨他,就因为他破了这鬼案子。“你看,警探,”然而她很快又开始说话了,语气还是没什么波动,“这是Harvey的画。”
他的被害妄想被戳烂了掉在地上,眼前是被推过来的相册。
“他给我画的。”女人介绍它,手指隔着保护膜碰了碰画上的长头发火柴人。
画的左下角写着日期,如果他没记错那这就是她带自己儿子出城并试图弄死儿子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Bruce吞了冰块一样胃开始收缩。
“我把他带到那个度假小屋的时候他还在画,画的都是我和Kevin,”女人神情看上去越来越正常,“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Bruce哑口无言,觉得谁来往他嘴里塞个铅球叫他发不出声音更好。
“我好像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警探,”她继续说,手指蜗牛一样慢慢往后退,让Harvey画的她的笑脸露出来,“我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到杀人,但我看见一张多余的纸都要把它撕烂。”
他可能明白这种感觉,Bruce看着火柴人那个半弧形状的笑容想,他可能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
“Harvey好像能看出来问题,警探,可他从来不跑。”
哪怕你往他手上划口子是吗。
“我以为那是个好法子,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你知道的,Kevin可以告诉他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直想他们。”
女人说到这儿又抬头看他,一只隐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把铅球往他喉咙伸出挤。
“我之前觉得这很好,这很……有效,就像我因为他刷不干净牙伤害他后给他买巧克力一样有效。可我其实也不想死,我一割开手腕就知道。”
那双阴晴不定的眼睛又盯着他一动不动,而他注意到女人的嘴唇在颤抖。“我还没教他到底该怎么用电动牙刷,怎么……怎么定闹钟,”女人因为嘴唇不利索说话变得断断续续的,手也开始抖,“我还没告诉Kevin我为什么那么生气,我到底在诅咒什么,为什么我——”
她似乎呼吸困难了,眼泪也随着她鼓动肺呼吸的节奏一滴一滴往下流,Bruce意识到这个后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弹起来垂直竖在皮肤上,提醒着他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按铃,他眼前立刻蹦出这个词,并且迅速注意到单人床上方的那个黑色圆形按钮。
“你需要……帮忙吗?”
他屁股抬起来,手超前伸,手指尖还没碰到按钮就被那个女人抓住了手腕。
你最好不觉得汗毛扎手,Bruce脑子里游荡着奇怪的想法,保持弓腰撅屁股的姿势和她眼睛对眼睛地互相看。她力气大得吓人,Bruce手腕被捏疼了,手掌根发麻。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警探。”女人轻轻摇头,急促呼吸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只是情绪失控。”
Bruce向后摸索了两下找到椅子,原路坐回去,拖着那只手放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哭。他跑不了了,无论这人要说什么,他都只能坐在这儿听。
可能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看着那颗颤抖的脑袋想,最糟糕的是他其实能坐着听下去,并且完全明白她的话。
那本相册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得到了枕头有的遭遇,Bruce被沉闷的巨响吓了一跳,女人也因为这一声放松了手,这让他有机会弯腰把相册捡起来。它摔在地上的时候是摊开的,不过面向Bruce的不是刚才那副画,而是一张全家福:女人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抱着一个婴儿,还没那么胖脸也没那么红的老Jackson站在病床旁边伸手揽着她。
老Jackson的右手被拍成了虚影,大概是延时摄影的时间稍微短了点儿。
Bruce捡起它,犹豫一下后还是把它直接这么摊开着放回床上。他知道暴露自己乱看别人东西可能会惹上麻烦,但他就是觉得这样更好。
女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侧过头去看那张颜色明亮的照片,干巴巴的手再一次抚摸相册的保护膜。她在摸照片上每一个人的笑脸——是的,这张照片上婴儿Harvey都是笑着的,动作缓慢又仔细,生怕会错过什么。
眼泪不可避免地滴得到处都是,Bruce很快注意到年轻的老Jackson脸上多了一滴水,那张满是五官的笑脸被扭曲了样子。女人的手指从婴儿粉色的脸上向上移,揩去那滴眼泪,然后在那张男人的脸上停留了格外久,久到Bruce怀疑那滴水已经完全干了。
“谢谢你,警探。”女人看够了那张照片,把头抬起来看他,头发乱得挡住她半张脸,“昨天我告诉了Kevin要教Harvey用自动牙刷,他才知道Harvey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Bruce注意到她的手又凑了过来,但这回是停在了他的手旁边。
她的脑袋低下去,头发又垂下来挡住脸,Bruce只能观察到她在看照片,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我告诉他……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自杀是让他们,还有我解脱的最好办法。”她说,声音不再抖动,头也朝Bruce的方向偏,隔着一层头发看他:“可如果我死了,我永远意识不到他找不到那些东西在哪儿。”
Bruce看着她,一动也不动,或者说一动也动不了,而且他感觉到这是心甘情愿的。
“要是我死了,”女人的神色完全是正常人的样子了,只有眼眶还是红红的,盈着眼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Harvey得了自闭症,还在想我。”
Bruce说不出话。
“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警探。”她好像也不期待什么回应,垂下眼看自己和Bruce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拿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继续说:“我应该去坐牢,也该让Harvey知道谁都不能在他身上划口子,我也该和他们的生活保持距离。”
“可我要是死了,我留给他们的除了痛苦就什么都没有。”
他的喉咙是又复发水肿了吗?Bruce感觉到一阵吞咽困难,就在他听到“除了痛苦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我一直希望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警探。”
女人把靠近他的那只手收回来,拢起头发露出自己的脸,一定要让他看清自己的脸一样。我看得很清楚,Bruce喉结滚动着感受那种压迫式的疼痛,其他地方倒是比刚才舒服了,没有过敏似的热和针扎感。
“谢谢你救了我,不光是因为我想活下去。警探,你让我有了一个机会想明白,对我来说活着……比死了更像解脱。我必须告诉你这个,不然一千句谢谢都没意义,我得让你知道这个对我来说多重要。”
她正常状态的声音真的很轻柔,像一块融进热巧克力的棉花糖,这是Bruce听录音时完全没感觉到的。
“哎。”
Bruce看着那双眼睛,恍惚间想明白了Harvey那双有点发灰的淡蓝色眼睛是哪儿来的。

他走出电梯时遇见了Jackson父子俩,他们站在自动售货机前,老Jackson正在投币买东西,但似乎翻遍口袋都凑不齐硬币。
Bruce的身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Robertson警探,”老Jackson说着蹲下抱起儿子,一摇一晃地朝他走过来,“结束了?”
“嗯。”他点头,看了看那张永远是红色的脸,然后眼睛不可避免地黏在Harvey身上。
“怎么样,”男人摸摸儿子的后背问,“她其实还不太适合和别人长时间聊天,不过她坚持让我叫你来。”
“都好。”他不想透露太多,看着Harvey安静的脸,逼自己抬头,“不过我得走了。”
“当然,当然。”老Jackson忙不迭地点头,手臂用力托住往下滑的孩子。
“那我,”Bruce吸吸鼻子指了下大门,感觉到到鼻塞在卷土重来,“我这就——”
“谢谢你来,”老Jackson退了一步给他让路,脸上挂满了诚恳,“我想她应该很高兴。”
Bruce点点头,迈步往大厅走,手里攥着那张访客通行证。
“好了,”老Jackson在他背后说,“我们去买汽水,你能找找你的口袋里有二十五美分吗?”
哦,自动售货机。
“嘿,”他停下,转身叫住一大一小。
老Jackson和小Jackson都回头看他,一样的满脸好奇。
“我这儿刚好有,”Bruce开始掏自己的口袋,“硬币。”
他的钱包里永远有几个二十五美分,几乎是从机场便利店里拿来后一直躺到现在。Bruce短粗的手指不大能利索地从钱包角落里取出它们,只能夹着一些叠得歪歪扭扭的收据一起抽出来。“这些够吗。”他把那四个二十五美分倒在手里递过去,另一只手夹着钱包和脏兮兮的收据,老Jackson似乎有点惊讶,不过还是接过了四个硬币,并且点了点头,试图把其中三个还给他。
“谢谢你,警探,不过一个就够了。”
“都拿着吧。”Bruce说不清楚话,“我留着也没用。”
老Jackson明显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把它们都放进了格子衫口袋。“和警探说谢谢,”他微笑着对着自己的儿子说,“你的汽水有着落了。”
Harvey点头。
“谢谢你,Bruce先生。”
他也点头,嗯了一声,大概只有自己听见了,然后指了指大门说了句“得走了”,转身朝外面走。

外面的温度更高,Bruce走出去就感觉到了。他站在门口蹭着冷气拿起喷雾往鼻子里喷,又走了两步后想起来自己让Brandon把车开去兜风了。
他正好累了,Bruce蹭蹭鼻子坐在台阶上,把喷雾放进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天气变阴了,他抬头看着那块挡住太阳的云,但还是让人不舒服。开车回去还得一个小时,Bruce低头看表,夹着烟皱眉往草坪外面的路张望,他不想那么快就回到车里。
他坐在台阶上抽完烟,发现四周没有垃圾桶后用鞋尖踩灭了烟头,把它丢到了花盆里。他得喝杯咖啡,或者茶,总之得是有咖啡因的加冰饮料。Bruce用还畅通的鼻子呼出最后一口烟雾,掏出手机给Brandon打电话。
“喂,”Brandon很快就接起来,“Bruce?”
“我办完事了,”他低头看台阶上自己踩出来的黑色圆点,“你在哪儿?”
“我马上过去。”
Bruce挂了电话,犹豫着是不是该再抽一支烟,以防Brandon认知里的“一会儿”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然而他只在那儿又坐了五分钟,还没看完一条推特上的新闻,Brandon就走了过来。
对,走过来的。
“怎么回事,”他拧起眉毛,“他们不让把车开到门口?”
“我没问。”Brandon看了眼四周,对他歪歪头示意他跟自己走,“我把车停在停车场了。”
守法公民,Bruce放弃抽烟的想法,攥着手机站起来跟他一起往停车场走。
那对父子应该已经回去了,他回头看那两扇巨大的玻璃门,他在那儿坐着的时候就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脚步声的回响。
“需要我来开吗?”Brandon和他一起站在车旁边的时候问。
是个好主意,他迫切想睡一觉。
“好,”他说,走到副驾驶那边开门,“你来开。”
等Brandon系上安全带后他才开始后悔。“你有驾照是吧,”他打起精神问,脑袋往驾驶席那边转,看着Brandon调整座椅和后视镜,“你出过车祸没有?”
“目前没有,”Brandon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后答道,“不过不保证以后也能没有。”
“好吧。”他觉得自己问这个就是在犯蠢,放松了点,“遇上交警就告诉他我是警察。”
“的确,”Brandon发动车子,“我为什么要担心呢?”
Brandon在对着后视镜嬉皮笑脸,他看见了。
“滚蛋。”他骂得毫无诚意,整个人窝在座椅里。
“你想睡觉那就睡。”Brandon调低收音机的音量,“真的遇上麻烦我会叫醒你的。”
“嗯哼。”
他都没劲儿打哈哈了,不过Brandon这句话听着也不像在开厚颜无耻的玩笑。
“中途有咖啡馆就停一下,”他耷拉着眼皮,开始说梦话,“我想喝点东西。”
“好。”
他听到Brandon这么回答,这声音软得像丝织品,直往他耳朵里滑。然后他感受到车厢里开始变凉,迷迷糊糊猜是Brandon开了空调。

63.

Bruce看了眼菜单,发现这家小餐馆卖的咖啡种类就那么两种,于是对着服务生说自己要一杯普通的就行。
“不吃点东西?”Brandon抬头看他一眼,手里还拿着菜单。
“现在几点。”Bruce说着去看表,不等Brandon回答就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确实是可以吃午餐的时候,他又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菜单,又吸鼻子又抿嘴唇,想把不知道鼻子里哪块在往下掉的水肿吸回去,足足折腾了一分钟还要多才能静下心看菜单。都是早午餐之类的东西,Bruce抬头看了眼玻璃上贴着的营业时间,意识到Brandon把他带到了一家全天供应早餐的店。
他好像不饿,Bruce调动自己迟钝的神经感受胃是空的还是满的,得到了一个虚无的答案:他的神经说自己他妈怎么可能知道,而且他应该点一份煎饼,反正他不饿的时候也总是在吃。
那是他妈的肠胃问题,Bruce绷紧嘴唇,打了一架一样深呼吸调整自己,然后点了点菜单上的图片:“再加一份草莓蓝莓松饼。”
Brandon在瞟他,而他这次真的放下了菜单,拒绝把它再拿起来。“就这些。”他故意加了一句让服务生放弃从他口袋里掏出更多钱的主意,扭头拿起水杯喝冰水。他连Brandon都没看,而Brandon还在盯着他。
Brandon终于意识到他打算一直闭嘴之后才真的开始看菜单而不是装模作样地偷窥他,并且很快做了决定:“我要一份华夫饼配香肠,一杯咖啡。”
“马上就来。”服务生潦草地记下他们点的东西,收起圆珠笔和记事板,伸手拿过那两张菜单转身往吧台走。
Bruce感觉好受点了,停下数停车场里有多少车,扭头面对桌子和Brandon。“我们现在到哪儿了,”他抬头看一眼Brandon,马上又低头掏手机,“开了……四十五分钟?”
他根本不用拿手机看时间,Bruce面对着锁屏上的电子钟觉得自己像个百分之一百的蠢蛋,几分钟之前他还在看他妈的表。“是不是有点堵车,”他假装自己在玩手机,避开逐渐清醒的脑子里的大摆球似的记忆,“我睡了挺久。”
那些大摆锤上贴着Jackson一家的全家福,女人惨白干瘦的脸,还有发红的眼睛。“也没有太久,”Brandon的声音绕过这些不断摇摆的巨型铁球钻进他耳朵里,“不到五十分钟。”Bruce集中精神让眼前的虚影全部聚集到一起变成他能看清的桌面和Brandon的手指,“那还是挺久的,”他讪讪地说,用手碰自己的鼻子,指望着通过揉来缓解他搔不到的痒,“堵车了是吗。”
“有点儿。”Brandon看他,表情倒是没有他能看出来的不爽,“挺适合听有声小说的。”
“还有电台播这个?”他有点儿被分神了,大摆球擦着他的耳朵晃了过去。
“我自己买的一本,”Brandon摆弄一下塑料杯里的吸管,“没想到挺适合在路上听。”
所以是手机,Bruce瞄向桌子的另一角去看Brandon的黑色手机,停止了虐待鼻子的行为。“过去都是磁带,”他老老实实地拿出喷雾继续自己的药物滥用,“现在可不好买磁带了。”
Brandon露出一个很容易被察觉但是没露出牙的笑容。“也不会有人想着用磁带。”他看着Bruce说,被送过来的咖啡暂时打断。“谢谢。”Brandon对着服务生点头,等Bruce也接过咖啡道谢后继续这个话题:“你的车能放磁带?”
“好像不行。”他缩回被烫了的手,“操。”
Brandon从桌上的玻璃罐子里抽出一根搅拌棒递给Bruce:“我之前有几盘磁带,一些老专辑,因为没有随身听一直放在书架上。”
“谢了,”他嘀咕,拆掉纸包装把木棒探进咖啡边倒奶精边搅拌,“然后呢?”
Brandon也搅自己的咖啡:“后来被Sissy借走再没还回来。”
哦,好妹妹。
他低头用不再痒得发疼的鼻子费力地闻咖啡的味道,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闻出来。不过热乎的水蒸气熏着他因为反复擤鼻涕而破裂的粘膜,让他除了疼还觉得有点儿舒服,毕竟一旦水肿得到缓解他鼻子里就干得吓人。“正常,”他闷头用头顶对着Brandon(虽然他自己没注意到这个)说,试图把自己从舒服的蒸汽里拔出来,“谁都有要不回来的东西。”
“的确。”Brandon同意他的说法,而他瞥到Brandon把搅拌棒放在了一边的一张餐巾纸上。
他又在想自己给那对父子的硬币了,不知道这算不算要不回来的东西。Bruce几乎是强迫自己抬头,捏起餐巾纸擦自己满是水珠的鼻子,在服务生端着托盘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时产生大摆球又擦着他耳朵飞回来的错觉。
妈的。他本能地闭上眼睛,然后只好他妈的假装自己在擤鼻涕,对自己脆弱的鼻黏膜再来上几下。
“松饼和华夫饼。”偏偏这个时候服务生折了回来,把两个盘子放在他们的桌子上,并且聋了一样面不改色地说道。
“谢谢。”Brandon替他们两个道谢,等Bruce放下纸团后开始挪动盘子。“闻着不错。”然后Brandon评价道,自顾自拿起枫糖浇在华夫饼上。“是挺好的。”Bruce没法儿否认这个,毕竟他还没往松饼上抹黄油就已经感觉到了饥饿。
“今天的工作怎么样?”Brandon换了话题问他问题,专注地切华夫饼,餐刀碰到盘子也只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可大摆球砸在了他的脸上,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巨响,砸懵了他的脑子。
虽然他刚才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但他真的从这句话听出来Brandon绕了半天就是为了问这句话。别问他怎么听出来的,反正他就是听出来了,他太知道Brandon Sullivan这副样子这种语气是想干嘛。
不过他也没生气,或者感受到他觉得自己该感受到的烦躁,他就是觉得鼻子疼,难说是跟着大摆球来的幻觉还是鼻黏膜干燥出血。
“就那样。”他闷得像个装满开水又被胶带缠紧锅边的汤锅,“去看一个案子的……嫌疑人。”
Brandon看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就是那个……”Bruce开始给松饼抹黄油,“那个房子,还记得吗。”
他好像说话的时候还吐出来的肿瘤似的,沾了血和粘液,贴着他们的盘子骨碌了一圈,然后滚进了餐巾纸盒里。
“哪——”Brandon先是眨眼,之后大概意识到自己目睹过的案子也只有那一个,“二月的时候那个?”
怪了,你怎么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 ,Bruce幻想自己瞥了一眼那个不见踪影的肉瘤,边切松饼边清嗓,感觉嗓子里没那么拥堵了。
“哎。”他收回视线,点头。
Brandon又不说话了,只是语调没有任何波动地嗯了一声,好像在专心对付自己的华夫饼,直到他把沾了枫糖的饼塞进嘴里。“怎么样。”Brandon嚼了几下后才开口,声音轻得让Bruce以外他只是在问明天天气会怎么样,要不是Brandon还补充了一句他直到会回答是阴天。
“那位……女士,”Brandon在选代称的时候格外小心,他听出来了,“怎么样?”
Bruce先想到了随便说的话是不是会被那个老太婆找麻烦,马上意识到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他来拜访也不是以警察的名义。“保外就医,”他卸掉心理包袱,把一块对他的嘴来说实在太他妈大的松饼放进嘴里,像含了个苹果一样回答Brandon,“抑郁症。”
剩下的就别说了,他随便嚼了两下后把枫糖味儿的松饼吞下去,撑得他嗓子疼。Brandon不用知道她都干嘛了,也不用知道那个可怜的小孩儿还有自闭症和一个看上去不大靠谱的爹。“需要保外就医,”Brandon看着他的表情也印证了他少说两句是对的,“这么严重?”其实这是个好问题,Bruce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缓解嗓子里的疼痛,在听到Brandon这个问题后意识到要是自己没来见她,估计这个念头也会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但确实是那么严重,Bruce一下一下切着堆在一起的厚松饼,试图把它们都从上到下对半切开。刀太钝了,Bruce一边切一边用余光瞄到那些大摆球又蠢蠢欲动起来,看着再过几秒钟就会滚到他脸上,压碎他的鼻子。
“Bruce?”
操。
“嗯?嗯。”
Bruce被按了暂停键,他能看见刀尖上稀稀拉拉的枫糖在往已经湿透了的松饼上滴。
“她不太好。”一切又被一只手快放,他开口说话时已经换了个姿势离远盘子,枫糖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串圆点儿。从你的癔症里醒醒,Bruce抬头看Brandon,拿起一张餐巾纸盖住那一串枫糖污渍,飞快扫过Brandon身后的那桌客人,吸着鼻子把氛围拉回正轨:“瘦得大概只有不到一百磅的样子,看着很……严重。”
大摆球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那个卡车司机比熊还宽的后背,还有泛着粉红色的光滑头顶。
听到这话Brandon表情不再古怪,放慢了切肉饼的速度,眼睛盯着他。“这确实很严重,”Brandon似乎也费力地动了动喉结,不过说话的声音倒是正常,“我还以为会——”
“对,”Bruce嘴里什么都没有,但还是听着很含混,“我也以为。”
Brandon闭嘴了,而Bruce不太想知道睫毛怪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吃了一会儿,耳朵里灌满了嘈杂的聊天声音和笑声。这是个货车司机们喜欢光顾的店,他和Brandon,尤其是Brandon,格格不入得像两只进了牧场的鹅——或者他是猪,Brandon是白鹅。可这些声音又开始模糊,他的餐刀磕碰盘子的脆响反复刺激他的听觉,试着通过勒着他脖子的方式把他捞出来。屁用没有,还让他脖子的皮肉生疼。
“需要加点咖啡?”一只手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又是一阵快放,Bruce这次位置没什么变化,不过Brandon已经在对着服务生点头了。“谢谢。”长睫毛大白鹅挺着胸脯微笑着说,看上去在闪闪发光。“你要吗,先生?”给Brandon倒完咖啡的服务生转身看Bruce的杯子,把手里的咖啡壶凑到他半满的杯子上方,然后才抬头看他。这种服务生就是默认你需要续杯,哪怕你只喝了两口,Bruce看着咖啡壶嘴上已经被倒出来的咖啡点头,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们的咖啡还不错。”Brandon呷一口后又看他,笑容好像没那么显眼了。
撒谎,Bruce看一眼自己的杯子,叉着一个草莓让它在巧克力酱里打几个滚,确认它完全被裹住后把它吃掉。他见过Brandon橱柜里的咖啡,也和Brandon一起去买过咖啡粉。如果一个喝那种价位的咖啡的人和你说高速公路边上的餐厅卖的咖啡好喝,傻子都会知道他们在撒谎。
“是不错,”Bruce倒是不生气,最多是搞不明白Brandon撒谎是为了什么,“挺香的。”
或者说他其实明白,但是还没找出来Brandon这么做的原因。
“你还会再来这边吗?”Brandon问,让他拿着刀刮黄油的手停了一下。他注意到自己用刀尖刮出一个椭圆形,从小碗的两点钟方向开始,顺时针一圈在两点钟方向结束,不圆但是完整闭合。像是大白鹅Brandon在牧场上绕了一圈后又把话题衔草一样带回到他眼前。
“不,”Bruce能听到的噪音重新清晰起来,“我不会……应该不会再过来。”
Brandon看他,他也看Brandon。“他们不会再叫我来了,”面对大白鹅歪头注视的脸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没有这个必要。”
“那也挺好。”Brandon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隔壁桌的大笑中,但幸好他离得够近还是能听见:“这地方离纽约太远了。”
这话像鹅绒一样又软又轻飘飘的,落进他咖啡杯里又变成了棉花糖,飞快融化让他很难抓到它的确切存在。
不过他确实听到了。
“是太远了,”他察觉自己口渴,拿起杯子喝一口咖啡,“不来也挺好的。”
Brandon也在喝咖啡,Bruce不知道他手里那杯是不是和自己这杯一样甜。要是和他最近喝过的公寓休息室咖啡比这确实是一杯不错的甜水,Bruce突然想到这个,接着自然而然地想到Sissy Sullivan苹果似的脸。Sissy要圆润得多,如果非得做对比的话——他不知道Sissy是不是也有点控制情绪方面的问题,看上去是有,而且Brandon说过她有自残经历。
那这么看你还是挺幸运的,他想,一切都还没烂到底。
“有些人就是会需要这个,”他唐突地张嘴说话,“你知道,关注,家庭关系,这些 。”
他说话声音好像越来越他妈小了。
Brandon抬眼,脸上先是浮现一层困惑,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又逐渐变回正常模样。
“大多数人相信他们都需要这个。”Brandon这么说,坐直了身子继续喝咖啡,表情还是那副平时的样子。
这是句怪话,Bruce抿一口发甜的咖啡,别人说无所谓但是Brandon说就会很怪的话。
“是需要,”他又被触发了唯唯诺诺的状态,越发口齿不清,“但就是,一般人就——”
“不会需求过剩。”Brandon替他接了个听上去很专业的名词。
“对,”他被噎了一嘴鹅毛,“需求过剩。”
Brandon耸肩:“我明白。”
“嗯哼……嗯。”
Bruce放下杯子,提前摆手拒绝了拿着咖啡壶往这边走的服务生,他还不想尿在车上。“正常的那种没什么问题,谁都需要,”他看着大白鹅的胸脯想要说点关于Sissy的话,或者说建议,“你,我,任何人。”
Brandon愣住了,Bruce猜这是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当然没资格指手画脚,可既然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Sissy,Brandon还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他也没觉得多不应该。可能是有点儿报复心,不重要,他只希望自己能别在想那个瘦巴巴的母亲和Sissy了……还有一些别的不该这时候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人。
“当然,”Brandon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更多鹅绒棉花糖落进他的咖啡杯,“谁都需要。”
他点头,拿起杯子用温度变得差不多刚好的咖啡解渴。这回Bruce终于喝出来咖啡的香味儿,像是烘烤过的微微焦糊气味。虽然还是太甜,Bruce闻着这股味道含着半口咖啡用舌根尝味道,但是确实比速溶强。
没人再动那两盘吃的了,Bruce喝完了咖啡靠着椅背犹豫该不该上厕所,而Brandon在欣赏自己盘子里的残破华夫饼。“我去厕所。”于是他还是站起来,决定让Brandon心无旁骛地好好欣赏杰作,绕过几张破旧的桌子钻进洗手间。洗手间里比外面还凉快,这是Bruce不能理解的,不过他不介意享受一会儿顺便换换脑子。他至少在厕所里呆了五分钟,洗了手走回去时Brandon已经在给账单签字了。“你付过帐了?”他坐下,探头去看账单,很确定上面的价钱是两人份的。“嗯哼,”Brandon签好字后把圆珠笔别在那个账单本上,把头抬起来,“你要打包吗?”
Bruce看看自己没吃多少的松饼,又看看那盘很有残破美的华夫饼,“带回去吧,”他说,在裤子上擦自己潮湿的手,“明天早上有的吃了。”
“好,”Brandon站起来,“我去拿餐盒。”
看来是得自助,Bruce看着Brandon的后背,看他从收银台上拿了两个塑料盒再走回来。“谢谢。”他说,接过其中一个用餐刀把盘子里软趴趴的混合物刮进盒子。
“不客气。”Brandon一本正经地回答,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
那就是假正经,他扣上盒盖,拇指在不太贴合的四角上用力按,然后抬头看还在对着餐盒微笑的Brandon。
这个假正经的混蛋还做了不少事,Bruce被固定在椅子上,视线跟着Brandon女人一样精致的手移动,他没法儿否认这个。
“谢谢,”他鬼上身一样重复,被操控着捏自己的鼻子,发出吸溜声,“我是说,谢谢,真的。”
Brandon扣上盒子,一边的嘴角往上挑了挑:“三十块钱而已。”
“不,这个案子,”他和自己的舌头搏斗,“你帮了我大忙。”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Bruce卡顿的片刻有种二氧化碳又不够用的感觉,对吧。
Brandon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盒盖扣好,嘴角有弹性一样以他能察觉的速度缩回去。Brandon确认盒子不会漏之后停顿了一秒,然后抬头看他。
“不客气。”
Brandon盯着他的脸重复自己的话,眼睛眨动,让他有点恍惚,又能切实看到Brandon在阳光下变蓝的眼睛。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肩膀顺从重力向下垮,扯着他发紧的后背肌肉回到更轻松的状态。

“我来开?”Bruce拿着餐盒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回头问Brandon。
“没关系,”Brandon放下手机看他,“我不困。”
Bruce闭上了嘴,决定占这个便宜,他还是想睡觉,咖啡对他没那么大作用。
他点头,转过头继续往前走,Brandon也很快跟上来,并排和他一起往停车场角落走。“物业说下周要检修空调和烟雾警报器,”Brandon和他说,听上去似乎习以为常了,“应该不会影响客厅。”
“好,”Bruce吸鼻子,眼睛在Brandon伸手打转,“反正逃不掉这个。”
他注意到Brandon今天穿的衬衫带一些暗纹,差不多只有靠在Brandon身边才能看清。好像是竖着的几道条纹,他垂着眼睛观察几秒,在引起怀疑前抬头,布料颜色挺配Brandon的肤色。
一道人影冲出来从他们眼前跑过,而Bruce注意到他左手边的车引擎已经发动了。“嘿!”他伸手拦住那个只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在这个小王八蛋冲进司机的盲区之前阻止对方的跑动。那个孩子因为惯性超前晃了一下,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他,还有Brandon。
“小心。“Brandon说道,搭在小女孩肩膀上的手往后用点力,用眼色示意孩子那辆在后退的车。
“对不起,”红发女孩看着他们,“我没看到它。”
Bruce看看搭在女孩肩膀上的两只手,弯腰捡起塑料恐龙,把它塞进女孩儿手里。“你父母在哪儿?”他问,站起来,手还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Brandon也没拿开手,他注意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妈咪去上厕所了,”女孩回答,“我也想去。”
“我们送你过去。”那辆车离开后Brandon开口说道,“别乱跑。”
都这么说了Bruce也只能同意,他看看似乎在征求他意见的Brandon,歪歪脑袋,把手从女孩肩膀上拿下来,轻拍她的后背:“走吧伙计。”
Brandon对他露出一个弧度不大的笑,也放下自己的手。
他们走到门口时这个女孩的监护人刚好走出来,在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不停和他们说谢谢。“没什么,”Brandon保持着面对陌生人惯有的人模狗样,伸手指了指女孩,“重要的是她没事。”
“别让孩子一个人待在车上,”他扮演恶人说没人爱听的话,“也不要不锁车,先生。”
这个急着上厕所女儿都不要的蠢货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哦,”Brandon抬头看一眼这个穿得很新潮的男Omega,“他是个警察。”
谢了。
“哦,抱歉——我下次不会再,再……”
Brandon继续低头和小女孩对视,看小女孩做鬼脸,而Bruce懒得理这个实际上已经违法了的空气脑袋*。他很难不被Brandon吸引注意,他被持续收紧的线扯着一样朝着自己右边转头,看Brandon低头微笑的脸,看Brandon变成绿色的眼睛。
白鹅长了一张漂亮的脸,Bruce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但他确实不知道Brandon这副人模狗样的德行这么好看。


*

Airhead

Lighter (58-60)

58.

Brandon看着DMV门口的长队,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除了觉得Sissy在他前面晃来晃去有点让人眼晕。
“你还是去旁边的咖啡店坐一会儿吧,”Sissy暂时结束哼歌之后转身看他,“我考完了会去找你。”
“你确定?”Brandon故意用比她小的声音提醒她稍微安静点儿,“我可以陪你进去。”
“然后我还是得自己考试。”Sissy把滑落的包重新背回肩头,咧开嘴看着他:“去喝杯咖啡,坐下休息一会儿,等我结束了考试就打电话给你。”
Brandon猜这是赶自己走的意思。
他倒是乐得清闲,但这样一来他不明白Sissy非把自己叫来是想干什么。他本来以为Sissy是太紧张而室友又不在家非得找个人陪她,又或者是考完试之后有事情找他帮忙——前者的话他希望Sissy清楚他请假不是件容易事(尽管他还是来了,还撒谎搪塞了问他去干什么的David),后者的话他希望Sissy能快点把事情说清楚。
毕竟他已经和Sissy在一起待了快一个小时了,她除了和他聊天气,加班,以及打零工遇到的客人之外什么正经事都没说。
“好,”不过他还是决定不在Sissy路考之前节外生枝,“那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Sissy说着又把包拿了下来,并且低头翻出钱包打开,递给他一张二十美金的纸币,“咖啡算我的。”
他忍不住挑起自己的眉毛,然后看着Sissy笑嘻嘻的反应估摸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可能有点像某个满脸姜色胡子的警探。
“我昨天发工资了,”Sissy把钱用力拍在他手掌里,笑容慢慢变小了一点,但嘴角依旧向上弯着,“好好享受你的咖啡,大兵。”
“你最近又看什么电影了?”他也笑了,意识到自己必须得接受这张没有折痕、可能是刚从ATM机里取出来的纸币*。“拯救大兵瑞恩,”Sissy耸肩,收好自己的钱包,撇了撇嘴,“和Sandra一起看的……不是我喜欢的题材,但是还不错。”
Sandra,Sissy那个阴阳头朋克女室友。
“确实是部好电影。”他低头把那张钱对折,确定两条短边整齐对在一起后把它塞进口袋,又说道:“那等会儿见?”
“快去吧。”Sissy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把他往队伍外面推:“你别中途跑了就行。”
看来她还是有事要说,Brandon抬眼盯着Sissy看了一秒,确定她脸上没有什么古怪的神态后点点头离开,朝着她说的咖啡店走去。
独处的时间来得有点突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听Sissy聊闲天几个小时的准备,现在却坐在没什么人的咖啡店里。这家店还在供应早午餐,不过他没什么兴趣,点了杯看上去和星巴克咖啡一点区别都没有却贵一倍的拿铁。或者再来一块芝士蛋糕,Brandon看一眼招牌上的照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的咖啡,决定还是把Sissy的二十块钱物尽其用。当然他不打算真的花现金——他口袋里没有多余地方留给那些零散的硬币。“你好。”他这么想着叫住服务生,微笑着点了那块看上去很诱人的芝士蛋糕。
他们回去的时候要靠Bruce帮忙。本来他打算像来的时候一样打出租车,但是Bruce今天也请假去搞自己的评估面谈,时间很充裕,于是Bruce问他“需要帮忙吗”的时候他也痛快接受了这份好意:从他住的地方到Sissy的公寓再来这里是段很长的路,打车或者叫优步都得花上不少钱。
但愿不会出什么差错,Brandon看着端上来的蛋糕想,别再让他跑第二次了。
服务生拿给他的勺子看上去很干净,虽然有些划痕。Brandon从它下面抽餐巾纸的时候其中一张轻飘飘地掉了下去,而他弯腰去捡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扎他的大腿。Brandon拾起那张纸放在桌子角落上,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理顺那串凌乱的钥匙。他抽出手的时候差点又把那二十块钱掉在地上,不过这次他动作更快抓住了它。那张钱被对折又被塞进裤兜待了一会儿之后已经更明显地皱了,Brandon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钱夹,把纸币展开塞了进去。钱放在裤兜里不是一个好主意,一般来说结果不是丢了就是变成软趴趴一卷废纸一样的东西。
他也不打算立刻花掉它换一口袋二十五美分,然后让这堆硬币永远躺在衣服里因为拿着太麻烦而花不掉,所以钱包对这张钞票(以及Brandon)来说是个更好的避难所。
问题解决,他现在舒舒服服地坐着,并且有一块蛋糕等待被他享用。接下来就是等着,Brandon用干净的餐巾纸擦了擦手拿起勺子,边吃边想,等Sissy考完试和他说不知道到底有多重要的话,然后等Bruce来接他们。
大概得一整个上午,Sissy在来的时候这么说,Brandon吧芝士蛋糕含在嘴里低头看表,默默计算时间。他告诉Bruce下午再来,约定的具体时间一点都不早。可他现在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倒不是说他多乐意听Sissy扯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营养学博客上看来的奇闻,但如果Bruce这会儿在他旁边的话,至少他能知道电视里播的这场球到底踢得烂不烂,这比看着像科学的迷信好玩。
Bruce的风趣肯定是公认的而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Brandon靠着椅子看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思索这个问题,不过警探嘴不干净应该也是公认的。他印象里很少有这么喜欢说脏话、还能变着花样说脏话的人,不论性别。Bruce的脏话已经进化到交织着刻薄成为一种语言艺术——即兴艺术——的水平,他觉得警探骂人的时候是不需要过多思考的,那些他听都很少听过的词只需要一个急刹车或者电梯门关闭的功夫就能按照合理的语言逻辑排列好再被那张蓄满胡子的小嘴吐出来。叹为观止,Brandon盯着前锋进球失败的画面想,不知道Robertson警探会怎么点评这个失误。
“吃屎去吧,”一个模仿Bruce的声音在他懒散地说道,伴随着吸鼻子的小动静,“割草机长两条腿都比你有准头。”
差不多这样。
他意识到自己在忍笑,而在出餐口旁边坐着的服务生回头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得了,他抹掉自己脑袋里长腿割草机的形象,直起身子继续吃蛋糕,打消那个不安的服务生的顾虑。他可以考虑多给点儿小费,为了蛋糕和这个表情很有趣的服务生。
咖啡就算了,他又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实在是普通到没法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他把蛋糕吃完后咖啡还剩了一半,而Sissy给他发来了短信,告诉他考试结束了马上就来。比估计的时间早了不少,Brandon抬手看表,意识到如果Sissy十分钟之内过来的话他们得在这儿等Bruce将近一个小时。但Bruce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他拿出手机的时候想起警探和他说的话,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解锁屏幕。
等Sissy来了再说,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说不定她十分钟根本结束不了。
球赛进入了中场休息,那个服务生嘀咕了一句,低头掏出手机玩起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Brandon还是这家伙接待的唯一一个客人,看样子工作日他们的早午餐生意并不好。中场休息结束后服务生抬起了头继续看球赛,直到推门声吸引了餐馆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你好。”服务生条件反射一样转头看向自己的客人打招呼,“嗨,”不过Sissy不是他想要的客人,打完招呼之后直接朝着Brandon的桌子走来。“一切顺利!”她志得意满得像只小公鸡,平底鞋踏在地板上甚至有轻轻的啪嗒声,并且在拉开椅子的时候还制造了不小的刮擦声。
Brandon看了眼又全神贯注看比赛的服务生,拿起杯子喝口凉掉的咖啡,问道:“通过了?”
Sissy点头,双手握着自己的包把它放在腿上:“我都说了没问题。”
他对Sissy笑了笑,歪头表示听明白了。“Bruce大概没办法提前过来,”然后他说,重新拿起了手机,“他有其他事情。”
说着他解锁屏幕给Bruce发短信告诉对方自己这边的状况,但依旧强调了“按说好的时间到就可以”,“没关系,”Sissy在他打字的时候回应,“我们可以等他一会儿,顺便也请他喝杯咖啡。”
接着Sissy转身招呼服务生点了一杯早餐茶,还是给餐馆带来了生意。“而且正好我们可以聊聊天。”她说,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
现在他有点怀疑Sissy是故意搞这么大的时间差了。为了让他别无选择地坐下和她聊?不好说,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八成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嗯哼,”他假装什么不对劲的没发现,推开空碟子像是随口那样问道,“比如?”
“先让我喝点东西。”Sissy笑嘻嘻地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天本来打算让Sandra陪我来的?”
“提过。”Brandon看着服务生把茶放在桌子上,瞥了眼自己完全凉了的拿铁,“怎么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Sissy放下手机,两只手垂在桌子下面,笑容变得拘谨起来,“是不是很酷?”
Brandon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很难定义Sissy嘴里的“酷“,也根本对那位朋克女士没什么深刻印象。耸肩吧,他脑子里酷似Bruce的声音又在小声说,然后点头,结束这个话题。
“不错。”于是他耸肩,然后点点头。
“相当酷。”Sissy满意地搓手,“而且善解人意,做饭也不错。”
“上次的饼干是她做的?”Brandon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虽然那盘饼干他几乎没吃几口,但把两盘都当作沙发零食的Bruce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夸奖它们的味道。
“挺好吃的,”Bruce总是边说边把盘子往他的方向递,“来一块?”
“去你的,Brandon,”Sissy摆出惊讶的样子假装不高兴,“当然是我做的。”
“不过她确实帮忙了,”然后她恢复有点紧张又开心的状态,把手拿上来放在了桌子上,“你喜欢吗?”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和剥落的银色指甲油,抬眼答道:“挺好吃的。”
“我就说嘛。”Sissy小声跺了下脚,“她的配方不会有问题。”
所以你就打算问这个,Brandon继续盯着她不老实的手指看。“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室友,”然后他收回视线说,并不打算真心赞美谁,“你们相处得不错。”
“不错,”Sissy拿起茶杯喝茶,放下杯子时郑重地点头,“应该说非常好。”
“嗯哼。”他点头,觉得话题可以在这儿停下了。
“那么你觉得她不错是吗?”可Sissy不是这么打算的,身子往前倾了点又问他。“不错。”他开始走神偷瞄电视里的比赛了,脑子里能用的表达赞同的词也越来越少,“你们住的地方也不错。”
“那如果不光是室友还是女朋友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穿红色球衣的队伍进球了,Brandon对这个俱乐部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进球的是谁。
“嗯哼?”他转过头看向Sissy。
“我说,”Sissy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觉得她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球场上的欢呼声因为电视音量太小听着有种遥远的不真实感,而相比之下Sissy的声音实在是大得刺耳了。
“所以你现在是个蕾丝边了?”他看着Sissy的脸问。
“第一性双性恋?”Sissy耸耸肩膀自问自答,“大概。”
“以后你打算改为女人要死要活?”
他知道、而且是百分之一百地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但脑子里试图劝说他打哈哈蒙混过去的Bruce小人因为拽捆着他的绳子太用力一个趔趄仰面摔倒,让他乘着飞快升起的无名火就这么冲了出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喜欢阴阳怪气的Bruce会拦他,但这个幻想就这么自然而然来了。
“Brandon?”
Sissy愣住了,笑容也一点点消失,尽管她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点儿雀跃。
“被男人甩了几次,于是想试试扮成男人的女Beta。”
他扯掉捆住他的绳子丢给揉屁股的Bruce小人,故意用力向下撇嘴:“也不错,至少这次你再割腕她应该会帮你叫救护车。”

“那几个杯子不可能是真水晶……你这么和她说的?”
Bruce拿起桌子上半满的啤酒杯喝了一口,对自己的嗝做了次失败的掩饰。
“差不多,”Brandon咳了一声,不再去看架子上陈列的杯子,垂下眼睛看着酒杯里浮着的泡沫,“就那么回事。”
“嗯。”Bruce用鼻子回应他,放下杯子恢复弓腰的姿势吃热狗。
警探好像不打算笑话他。Brandon拿着杯子往黄色吊灯下面看,有意无意地观察Bruce半明半暗的脸。那上面没有笑容,甚至眉毛也老老实实待在原位而不是挑起来,同时眼珠还转过来盯着他……Bruce就是在吃热狗,一只手还护着它生怕那根香肠会掉出来似的。这让Brandon走了一下神联想到些下流场景,不过很快Sissy沙哑的嘶喊又像乌云一样笼罩过来,把他脑子里Bruce含他鸡巴的画面变得雾蒙蒙的,再遮盖个彻底。
“你知道,”所幸这时候Bruce又开始说话了,“有些事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还可能会变得更不怎么样,是吧。”
他抬头眼睛对眼睛地去看Bruce,发现那道灯光只让警探眼睛下面的两道沟壑变得更显眼,并没有夸大任何嘲讽意味。因为Bruce确实没表达这个,他仅仅是看着Brandon,慢慢咀嚼香肠和面包,眼睛过很久才眨一下。“的确。”Brandon看着因为光线差异眼睛颜色一深一浅的Bruce答道,脑子和胃里都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就算不适应这样的B如厕,他倒也没有多难受。意识到Bruce没有对他讲述的事情感到不屑或者可笑后Brandon腹部的每块肌肉都处于放松的状态,他做好的迎接胃打结的心理准备没派上用场。尽管他喉咙还是堵了东西一样,一想到Sissy和他互相喷射恶毒字眼儿的场景这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还往下沉了沉,堵住他胸腔里某个地方。
Bruce转过头吃光了那个热狗,思考什么事情一样直视酒吧的墙角喝了口啤酒,让他不得不回到安静的状态里不断遭受回忆的侵扰。
“老天,sissy,”他停在咖啡店门口看着跟着他的Sissy说,余光能瞟见服务生因为震惊看上去有点痴呆的脸,“试着做个成年人,哪怕有一次理智一点而不是随心所欲再让别人给你擦屁股。”
Sissy则已经拔高声音来回话了:“我没让别人给我擦屁股!”
这真的很容易让人发火,尤其在Sissy喊出这句话后他脑子播幻灯片似的给他滚动播放某些让他失眠了很多个晚上的画面。
“哪一次我没给你擦屁股?”于是在他肚子里翻滚的情绪替他问道,而他绝望地意识到就像之前一样,他们非把这次冲突弄到最糟糕的程度不可了。
Sissy被问得愣住了,眼睛又变得亮晶晶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眼泪。“所以你还是那么觉得?”她闭紧嘴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声音颤抖着,“我他妈就是个累赘?”
“她是有点情绪化,”Bruce突然又开口,“能看出来。”
他看向把自己从乱糟糟的回忆里拽出来的救命恩人,胸前不那么堵了,但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Bruce把手擦了擦,看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后招手让服务生给他们再来两杯黑啤酒,然后直到酒被端过来才又说道:“放松点儿,至少你知道她现在好好的,没像之前那样。”
Bruce可能是在安慰他,他不确定,不过肯定不是某种蔑视或者不耐烦。
或许是因为Bruce也是个哥哥,他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是哥哥之间的谈话。
“谢谢。”他说,再一次拿起酒杯。
“没什么,”Bruce吸着鼻子翻口袋,好像认为这句谢谢是在谢这杯新鲜的啤酒,“想抽烟吗?”
他犹豫了一下,虽然他有点醉了,但还记得自己在咳嗽而这里不欢迎吸烟的人。然而Bruce正看着他,眼神有点疲惫,拿烟盒的手却格外稳。
于是他还是伸手从Bruce握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然后拿过Bruce递过来的打火机。
Bruce等他还回打火机后用手护着火苗点烟,尽量不引起那个事儿多的酒保的注意:“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发个短信给她。”警探说完这句停顿一下,和他隔着烟雾对视,一明一暗的眼睛让他想起躲在床底的猫。
他摇头,咳嗽两声后咕哝道:“抱歉。”
“嗯哼?”Bruce夹着烟看他,抬了下眉毛。
“我刚才说的话,”他有点难为情地回忆着自己面对收到Sissy短信的警探的反应,“抱歉。”
Bruce皱眉,抽了口烟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放松,伙计,”警探拿起杯子仰头喝酒,把不算明显的喉结暴露在他眼前,“就算你真的需要道歉,也不用和我说这个。”
这回换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听懂对方的话。
他默认也许警探说得没错。“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有点长进了”,他是这么回答Sissy的质疑的,语气大概比他现在能回想起来的样子再尖酸个十倍。
Bruce又把手机拿起来了,而他不确定警探轻敲屏幕的动作是不是在发短信。他其实挺想知道的,所以他就一直那么看着,手里的烟也没抽。警探会问Sissy什么,她现在在哪儿,或者她有多生气?还是Bruce打算直接说谎,告诉Sissy“Brandon觉得很抱歉,但他现在醉到神志不清没办法亲自告诉你”?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他轻咳着想,得给Bruce口交表示感谢。
“你怎么了?”
是Bruce在问话。
“我挺好的,”他像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抬头答话,“没事。”
他喝多了,Brandon说完“没事”两个字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抬头的动作叫他眼晕,连带着在他看向Bruce的时候都觉得Bruce的胡须变得格外柔软。
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背着吉他的男人走了进来,和服务生们问好。看来今晚的确有人来唱歌,而这时候一个之前一直没出现过的女服务生出现在吧台旁边,因为嗓门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老天,”Bruce灭掉自己的烟,“那是个女的?”
“是,”Brandon暂时搁置自己杂乱的想法们,有点惊讶地看着Bruce应道,“我以为够明显?”
Bruce终于挑起了眉毛,“真的?”警探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些他渴望听到但又不是针对他的讥讽,“旁边那个男Alpha都比她胸更大。”
“还是她更大。”
Brandon说道,假装不知道这是警探在转移话题,感受着这种熟悉的揶揄,有一些感到高兴。

台阶真的挺冷的,Bruce不相信他的代价就是和他一起被冻了屁股。
Bruce还在嘴硬,但他还没醉得瞎掉,能看出来警探的屁股有多不安分。今天放过你,他咳嗽着想,然后看着Bruce掏出手机。
“Sissy又给你发短信了?”
Bruce给了否定的回答,而他脑子彻底不正常了。“她还挺喜欢你,”Brandon故意发出恼人的笑声,“但是你烦她。”
Bruce看着他,眉毛又拧起来了,嘴唇绷得只剩一条线,一侧腮帮子小幅度地一鼓一鼓的。
“正常,谁都这么觉得,”他借着肚皮里翻涌的酒精和情绪继续往外吐出怪话,“你不这么想?”
无论警探怎么想,他看着Bruce透露出拒绝配合他装疯卖傻的决心的眼睛,在戏没演完的时候就意识到,Bruce,作为某个人的哥哥,大概有话想和他说。

59.

Brandon几乎是摔进了床里,被子扬起的细小绒毛和朝着他扑过来的烂橘子味几乎要堵住他的鼻腔让他窒息。
Bruce外套也没脱就压在了他身上,湿润的嘴唇直接重新贴在他的嘴唇上,像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目标。这倒没什么,他不介意,Brandon伸手接住Bruce,隔着西装有些毛糙的料子抓紧在衣服里有点打滑的胳膊。Bruce还在亲他,并且开始摸他的上半身,这让他扒那件西装外套的动作不得不放慢。不过很快Bruce就意识到了他在干什么,一边低头含住Brandon的嘴唇吮吸,一边挣脱了他的钳制自己扯下了外套扔到了一边。Bruce咬他咬得有点用力,甚至让他觉得下嘴唇已经出血了,而他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咬回去,顺便手往下滑去脱Bruce的裤子。
Bruce身上的肉随着春天的结束因为越来越轻薄的衣服变得更加明显,当他解开警探的皮带试图脱裤子的时候注意到隔着西装裤可以摸出内裤在警探屁股上轻轻勒出来的凹痕。他在上面多停留了一秒,忍住掐一把让Bruce也疼一下的冲动,向上摸索勾住裤腰往下扯了扯,再把布料一层一层叠着攥在手里用力往下扯。Bruce哼了一声,撑在他胸前的手摸到了他的脖子,绝对是故意卡住他脖子让他抬头乖乖被Bruce的舌头骚扰后摸到领口去解扣子。这不是什么比赛,但他们在较劲,Brandon昏沉的大脑意识到这点,然后驱使着他松开裤子抚摸Bruce暴露在空气里的大腿。一如既往地软,和室温比起来也一如既往地热,Brandon几乎是无法自我控制地开始用力抓住脂肪丰满的肉揉搓,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内裤的边缘。Bruce的屁股从背面看没什么明显的线条,但真的伸手去摸就能知道警探把多沉甸甸的屁股藏在了西装裤里,以及为什么从侧面看的时候他的屁股还是翘着的。
Bruce挣扎起来,闷哼着用力嘬一口他的嘴唇,发出啵的水声。然后警探往下挪了挪亲他的喉结,胡子蹭得他大片皮肤发痒。他更用力地抓Bruce的大腿,手指探进内裤摸索着靠近两瓣屁股间的沟壑,又掐了一把之后用中指指尖触碰那个潮湿的肉口。Bruce随着他的举动喘息,咕哝了一声,解扣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等适应了被他戳弄私处的感觉后继续粗暴地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然后解开最后两颗扣子,双手抓住衣襟把它整个从Brandon肩膀上脱下来。
Brandon腾出左手勾住贴在他腿边的Bruce的膝盖弯,半是强迫地让Bruce弯曲右腿,再掐紧手里摸着的半边屁股翻身压住Bruce。“操,”Bruce显然有点意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Brandon确实该展示一些作为Alpha应有的床上礼仪,但Bruce并不是个会吃这套的Omega。他骂人也是随便说说而已,Brandon看着挣扎着摸来一个枕头垫在自己脖子下面的Bruce想,他可喜欢这个了。
这种说出来容易被控诉的论调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Brandon停了一会儿等Bruce找到舒服的姿势后继续用手指捅Bruce屁股。当然,还捏了一把警探的大腿。这个姿势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手多了,他顺利扯下Bruce的裤子,而Bruce也把他的裤子拽到了膝盖。“你还硬得起来吗?”Bruce咯咯笑着去摸他两腿之间,手掌根在内裤上压了几下,又开始推他。“喝了那么多……”警探用他听得见的音量嘲笑,避开他带点儿传递发火意图的嘴唇,手往他内裤里钻。他稍微抬起头顺从Bruce的意思——床榻礼仪,做做样子。
“不用来点儿开胃菜?”Bruce看向他的眼睛蒙着会反光的薄薄一层液体,但是又不大像眼泪。
这个姿势和眼神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回想起相似的场景。差不多的姿势,他眨动眼睛看着Bruce挂着暧昧笑容的脸依靠本能把手掌卡在Bruce腿之间制造更多活动空间,在Bruce额头上描出一道不存在的新鲜伤口。警探睡沙发还会滚下来磕到额头,而他们其实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当时在想什么?Brandon又眨了一下眼睛,吞咽口水的同时把这个即将冲出牙关的问题咽下去。为什么那个案子让你反应这么大,Brandon逐渐清醒的脑子不再依靠喉咙和舌头思考问题,把想法都关在了脑袋里某个安全的地方,在Bruce起疑心之前低头再一次亲Bruce。要是几个月前Brandon对这个问题没头绪,但现在他知道了一些Bruce可能不那么乐意分享给他的往事,让他被酒精腌着的大脑主动进行一些缺乏证据不过它自认符合逻辑的思考:那个自杀的女人让他想起来什么了吗?
Bruce的舌头很软,正往他嘴里顶,Brandon不得不偏过头接受这种挑衅一样的亲密接触。是不是——是不是你的——?有个词找到了安全屋的钥匙擅自逃了出来,一路顺着脊柱和口水滑到了他舌尖上,要不是他们两个的舌头缠得够紧,那个词可能真的会弹出去,再让Bruce以为他精神失常了。
到此为止,他松开Bruce的嘴巴,手握住Bruce已经有反应的阴茎缓缓套弄,在安全屋的门上另外加了两把锁,稍微抬起身子让自己能动作更大。
可这么一来他就又能看见Bruce的眼睛了,Brandon察觉自己没办法忽视那两个反光小圆点儿,一抬头就被它们吸引注意力。和那次没区别的姿势,他还是停不下自己的脑子,甚至他现在正边撸着那根Omega阴茎边往Bruce的阴道里摸索。难以置信的巧合,他对着Bruce泛起潮红的脸拼写出这么一句话,可又什么都不能说。
他觉得有点憋闷,而Bruce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不会真的萎了吧,”警探问,声调在末尾扬起来,不过很快这份戏谑就消失殆尽,Bruce也开始真正发问。“是不是喝多了。”Bruce抬起身子看他,眼睛越发亮,看他不回话还补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显然在兴头上的Bruce不希望他这时候退出,尽管已经察觉了他在走神。其实不是走神,他啃着Bruce的肩膀用不停歇的撸动替自己辩驳,他在思考只关于Bruce的事情。然而Bruce并不满意于这种程度的调情,拿开了他的手,完全坐起来并且轻车熟路地推倒他,在他的注视下把脸埋在他大腿之间。Bruce不介意给他口交,或者说不介意给Alpha口交。他所享受的滋味儿是不是其他Alpha也尝过他并不清楚,所以只能用猜测的语气来说这件事。反正Bruce在床上很放荡,他低头看在自己两腿间起伏的黑色脑袋,产生了伸手把它按下去的想法。直到Bruce咳嗽着呜呜抗议他才会松手,Brandon想到这个场景时遭报应一样咳嗽起来,而Bruce抬眼瞟过他的脸,马上又低下头把他的整根老二含进嘴里吮吸。
他忍不住去碰Bruce扶在他大腿上的手,拿指腹拨弄Bruce短到几乎陷进肉里的指甲边缘。滚圆的指头摸上去软而有弹性,和Bruce身上其他位置的肉一样,只是更紧实。他逐渐找到了摆弄Bruce指尖的乐趣,假装自己因为快感必须得抓住点儿什么释放无处发泄的力气,攥紧Bruce的手,再用拇指来回蹭着那下陷的指甲的边缘。
Bruce肯定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但他的勃起来得很快,这当然更具有吸引力。Brandon该得意一下,不过他决定还是收敛点儿省得遭Bruce的白眼,“妈的,”警探吐出他的鸡巴看了一眼,主动评论起来,“你没问题?”
像是话里有话,他看着Bruce的眼睛想,犹豫一下还是管好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你这不是看见了。”
Bruce撇嘴,继续给他口交,只不过这次变成了重点关照龟头。警探嘴唇上方的胡须总是会擦过马眼,在Bruce吞吐他的老二的时候,因为动作没那么重只会让他有种尿道口被搔痒的错觉。操Bruce之前他没体验过这个,毕竟女人不长胡子,而被他允许吸他鸡巴的男人都没有这么长的胡子。
Bruce能教你很多你不会的东西,无论你有多少性爱经验。
这大概和性别,无论第一或者第二性别,没什么关系,更多地仅仅是关联在Bruce本人身上。Brandon垂眼看着顺利挣脱他的手、抚摸他大腿的Bruce想,同时因为阻挡视线的睫毛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可能像个梦游做爱的白痴。
但确实很爽,Bruce正一边用口腔裹住他的龟头吮吸一边用手圈住鸡巴根部用力反复套弄。没有哪个长鸡巴的人会拒绝这种水平的口交,他仰头呼出一口气,如愿以偿把手按在了Bruce后脑勺上向下压,而他现在不去考虑Bruce是否教会过很多人这件事。
“操,”Bruce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含糊地抗议,“松开……!”
他照做了,并且调整姿势在Bruce坐直身子准备骂人的时候按住Bruce的肩膀让他躺下,伸手把Bruce的内裤拽下来。实际上他也不介意给Bruce口交,Brandon趴下的时候认真回想了一下,但是他之前好像一直没把这个信号有效地传递给Bruce。
“嘿。”
就在他打算用自己的嘴和Bruce的老二(等会儿还可以是阴道)建立送信的渠道时Bruce叫住了他。
他抬头去看Bruce,顺便欣赏了一秒因为警探扯衬衫领口暴露出的那片淡红色疹子。
“你不用……”Bruce难得吞吞吐吐的,“我挺好的。”
“嗯哼?”他仰头,歪着脑袋探寻Robertson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只想找乐子的话,”Bruce捋自己的头发,拧起眉毛,“不用这样。”
然后没等他回答警探又说:“就他妈……放松点儿,什么都别想,嗯?”
他终于听懂了Bruce的弦外之音,停下手上的动作,“就是口交,”他说,脑子里居然变得安静了,“难道你刚才其实是想感谢我?”
Bruce听到这句话犹豫了。
“少放屁,”然后警探说道,声音像变软又没完全融化的硬糖,“我怕你阳痿我没得搞。”
“可不是。”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手里还握着Bruce不软不硬的鸡巴,“所以这就是口交。”
“得了。”Bruce因为这句话摆出了嫌恶的表情,嘴角向下撇,“继续吸你——”
“不过,”眩晕感又一次袭击了他的脑子,Brandon看着重影的Bruce不受控制地打断对方,“谢谢,警探。”
Bruce愣住了,那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眼珠缓慢游移着让视线在他的脸和自己的老二之间来回起落。相当滑稽的场面,但他脑子里竟然没什么后悔的情绪,哪怕他越发充血的阴茎提醒他快点把Bruce舔湿好进行下一步。
“谢谢你。”他的脑子虐待起他的阴茎,执意拉长对话。
“不,”Bruce看上去是依靠本能在反驳他,“我没做——”
别不接受。
他短暂难过了一秒,马上意识到Bruce只是想说“我没做什么”,以及不能扫兴。于是没等Bruce酝酿好下一句就低头含住他早该含住的老二,嘬起嘴唇裹紧他。很快他泄气地意识到自己没有Bruce那样的高超技巧,而Bruce也没发出什么过激的声音,只是不断地哼哼着。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咬到Bruce,毕竟一边收紧口腔吮吸一个东西一边保证不会用牙碰到它可太难了。
Bruce确实是个口交大师,而他不希望自己在真心感谢过谁之后又咬了人家的要害部位。
好吧,它还是变成了某种感谢仪式。
他吐出那根老二,抓住还在哼哼的Bruce的手臂,把Bruce翻过来面朝下,抓住眼前柔软的腰让Bruce撅起屁股再掰开臀瓣,然后脸贴过去舔正在淌水的肉口。
Bruce骂了一声,音调比哼哼高得多,但音量又没多大。他开始觉得刚才Bruce的呻吟是在演戏了,现在这种失态才是真实反应。不太精湛但是能骗过醉鬼的表演,Brandon用手指扩张几下逐渐放松的入口,先揉按了腺体附近,然后掀起分隔肠道和阴道的厚重肌肉,把舌头探了进去。
这一次他听见了真正的尖叫,有点沙哑但是足够响亮那种。Bruce的屁股随着他用舌头戳弄阴道口胡乱摆动起来,时不时撞向他的脸。Brandon不得不抓紧他的屁股,然后更过分地把半张脸都埋在他屁股里,让口水和粘稠分泌物滴得到处都是。Bruce的呻吟很快从尖叫变成了一种类似哭腔的声音,而在他伸手去撸Bruce的老二时这种哭腔拖得更长,颤抖也更多。
和Bruce屁股颤抖的节奏一样,他圈着龟头套弄几下后用力按住了Bruce的小腹,以防Bruce射精的时候脱离他的控制再用满是橘子味儿的屁股撞歪他的鼻子。虽然这是种芳香的受伤方式,但还是算了。
“操,”Bruce放弃失败的反抗,除了屁股整个人趴在了床上,“操。”
更好的感谢,Brandon爬起来伏在Bruce身上,摸着Bruce抽动的大腿脑子完全安静下来,并且体会到气球充满气似的满足感。他低头咬了口Bruce的肩膀,然后扶着阴茎把它插进了Bruce刚刚高潮过一次的阴道里。
“妈的。”Bruce的身子随着这个动作小小地跳动了一下,像条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鱼,“轻点。”
遵命,他无声地回应,把Bruce捞进怀里一只手抱住,摆动腰抽插起来。
Bruce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呻吟变得软而平缓,几乎算得上温和了。Brandon因为这种肯定也放下心来逐渐加快速度,让心里那个拴了石头的气球随着他操Bruce的节奏摇晃。
“谢谢。”
Bruce有意识地绞紧了他的老二,嘟囔着说了句让他差点错过的话。
“嗯?”他发誓自己不是在揶揄或者拿Bruce开玩笑,为此他低下了头,耳朵几乎贴在Bruce脸颊上。
“谢谢。”Bruce好像没觉得难为情,不过眼睛也没有看他,盯着枕头咕哝,“你知道,你的沙发,还有那次。”
嗯哼?他想这么问,但只有一声咳嗽从他嘴里跑出来。
“过呼吸,”随后Bruce嘟囔出了他好奇的“那次”,“那次。”
他低头咬Bruce的肩膀,更用力地往Bruce身体里操。

Brandon的耳朵先眼睛一步恢复正常运转,听到了被子里的轻微的摩擦动静和咳嗽声,而他最后启动的脑子过了几秒钟才告诉他那声咳嗽不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自己没咳嗽,Brandon重复了一遍这个想法,抓着被子转过身去看躺在旁边的人。如果不是他那只能是Bruce了,他以为自己会看到Bruce的后脑勺或者脸,然而当他完全转过去之后只能看见Bruce的手臂,还是穿着T恤的。
“早上好,”于是他抬头去看倚靠床头坐着的Bruce,“你在咳嗽?”
说完后他也应景地咳了两声,而Bruce低头看他时脸上的表情有点说不出的古怪。“咳了一会儿了,”警探等到他不再眨眼后说,声音带着听上去就令人痛苦的呼吸不畅,“感冒。”
“是吗。”他松开被子,低头咳嗽的时候用床单一角挡住嘴和下巴,很快感受到喉咙里的不适。“咳,”然后他用力清嗓,肿胀的喉咙给他带来一阵说不上剧烈但足够折磨人的疼痛。
他感冒了,还传染给了Bruce。
想到这儿Brandon又伸手拽了拽被子,不再那么用力地清嗓,只用眼睛和Bruce交流并且表达自己的歉意:“看来确实是。”
“我喝了你的感冒药,还有止咳药水。”嘶哑得像匹病马的Bruce从床头拿起自己的宜家马克杯,“感冒药现在没了。”
“嗯,”Brandon只能慷慨,“用你需要用的。”
Bruce没有回话,安静地抓着杯子喝完了不知道是药还是水的东西。
他也该去喝药,Brandon拿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确认自己鼻塞没Bruce那么严重后从被子里钻出来,低头寻找自己的裤子。
“车被拖走了。“Bruce在他捡内裤的时候唐突地发话。
“什么?”他抓住内裤把它勾到床上,扭头去看Bruce。
“昨天停在临时车位上,”Bruce面无表情地看着杯子底,“我他妈忘了。”
哦,对。
“抱歉,”然后他想了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那怎么——”
“我去看过了,”Bruce终于把头抬起来看向他,平静地把“看过”这个词念出破音的效果,“确实拖走了。”
Brandon又眨了眨眼睛。不是说他想要表现得多欠揍,是他确实脑子还处在早起的迟钝状态里。
虽然从Bruce的表情来看,他现在应该是挺想揍人的。
“你和我一起去交罚款。”Bruce把杯子捧在手里,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好,”他像一支牙膏一样被Bruce挤出一个正确答案,“顺便买感冒药。”
接过试卷的Robertson先生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杯子,说道:“好。”
他注意到Bruce转过身来后脸色好了不少。虽然他没睡醒又经历了突击测验,但这应该不是错觉。

60.

他们两个在去交罚款的路上就开始用喷雾来缓解鼻塞,开车的优步司机在他们这么干的时候借着后视镜观察他们,又在听见Bruce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后安心地收回目光认真开车。
“妈的,”Bruce放下手里的药瓶用力吸鼻子好阻止药水滴出来,“这玩意儿味道真怪。”
“介意我开窗户吗?”司机逮住机会发问,在Brandon看来很刻意地耸了耸肩:“有点热。”
Bruce皱着眉在自己制造的吸鼻子噪音中费力地听对方说了什么,然后绷着嘴唇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忍住了一句能拆穿司机心思的话。“没问题,伙计,”Bruce在Brandon的注视下变了副脸,脑袋上下轻晃两下,弓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擤鼻子,“开吧。”
不想染上感冒也没什么好指责的,Brandon小幅度地吸鼻子,感受窗外吹进来的柔和的风,虽然他和Bruce大可以事后找点借口投诉这人。不过无论是他还是Bruce看上去都没有这个心思,他诞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偏过头去看Bruce,发现警探只是在专心且嘹亮地擤鼻涕。
可能这就是Bruce风味的报复手段,Brandon在巨大的呼气声(还有噗噗声)和断断续续的低音量咒骂里忍住幸灾乐祸偷笑的冲动,又把脸扭过去面向窗外,让不算干燥的风吹进水肿暂时消失的鼻腔里,享受顺畅呼吸的感觉。
“老天。”Bruce也在这时候结束了粗暴的擤鼻涕行为,操着格外浓重的苏格兰口音自说自话:“不如杀了我。”
这话可能不是配合表演用的,Brandon用两个鼻孔规律呼吸了几下后慢慢坐直身子,扭头看了眼屁股动来动去寻找舒适着力点的Bruce,盯着对方发红的鼻头走了一会儿神。Bruce的症状比他的严重,Brandon手插进口袋,不自觉地摆弄被他放在里面的喷雾瓶,回想Bruce从床上爬起来后的种种表现。他比司机更该觉得羞愧,Brandon来回拨弄喷雾瓶的盖子,听自己脑子里的Bruce小人这么说。然而坐在他旁边的Bruce好像不打算再因为这个找他麻烦了,正专注地用手背蹭鼻子,像是自己的麻烦只有感冒病毒一样。“需要纸巾吗?”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弥补自己的错误,就算Bruce没找他要。“我有。”Bruce说着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叠成歪斜方块的纸巾擦鼻子,扫了他一眼后又说道:“你看着倒还挺好。”
这肯定是抱怨,Brandon闭着嘴和Bruce对视了一会儿,用沉默表达歉意,等Bruce看上去不那么躁动后还是把自己口袋里的纸巾掏出来递给他。
“我的还没用完。”Bruce看他一眼,还是伸手攥住了那一沓纸,“谢了。”
“嘿,”司机在Brandon打算开口聊点儿感冒以外的事情时打断他们,并且踩了脚刹车,“导航出问题了,前面那栋楼是你们的目的地吗?”
他们一起向前晃了一下,Bruce手里的纸差点掉在地上。“左边这栋还是右边的,”司机忽略了后排乘客们的不痛快,停在红灯前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街区,“我停在哪儿?”
Bruce和他几乎是同时前倾身子朝着司机指的方向看,同时把脑袋凑到了前排座椅旁边,唯一的区别是Bruce拿手扒着座椅而他没有。“你来过这附近吗,”Bruce眯眼看了看那两栋差不多模样的楼,扭头看他,“哪栋是?”
“不知道,”Brandon如实回答,保持探头的姿势抬眼瞥过即将变红的左转弯灯,“要不然就先停在右边看看。”
“那就右边。”Bruce看上去完全不想为这个烦恼,吸着鼻子回应他。
他们一先一后地把身子缩回来坐好,等司机照着他们说的穿过路口然后把车停在右边的大楼边上。“谢谢。”Brandon替他们两个人道谢,下车后等Bruce也从车里钻出来,“记得给我一个五星评价,”司机这么说着面向半开的窗户和他们挥手,“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你也是。”Brandon弯腰看着他说道,并且确认Bruce没把什么东西遗落在车上后关上了车门,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做梦。”Bruce等车绝尘而去的时候掏出口袋里的纸团一股脑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吸着鼻子拒绝已经不知道开到哪条路上去的司机:“我连评价都不会给。”
比给一颗星听上去要友好点儿,Brandon默默评价道,在Bruce迈步向前的时候也朝着大门走去。值得庆幸的是这确实是他们该来的地方,Bruce很快打听到了在哪儿交罚款,招手示意站在旁边的Brandon一起往目的地走。“最好能十分钟就结束,”Bruce边揉鼻子边对他说,然后一屁股坐在等候区的连排椅子上,“这地方够他妈阴森的。”
可能是空调开得太大让Bruce觉得冷了,Brandon低头看着警探拉扯西装外套的样子猜,这栋办公楼好像提前进入了夏天,非得开这么足的冷气才行。前面的两个人很快就结束了交罚款的流程,Bruce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Brandon在Bruce离开后也感受到了不正常的低温,才发现原来Bruce刚才替他挡住了风口,而这里的温度真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冷。
他也站起来往缴费的地方走,一直走到Bruce身后才停下,站在那儿看Bruce掏出各种材料然后把它们递给收钱的人。“一共三百九十块,”确认Bruce的身份没问题后那位负责收钱的人敲着电脑说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现金,支票,还是刷卡?”
“三百——”Bruce低头拿钱夹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
连警探的后脑勺都透露着不情愿,他从Bruce低头又稍微把头抬起来的动作里能看出来这个。
“信用卡。”于是他凑过去说,掏出自己的钱夹拿出一张卡递过去,顺便挡住Bruce写满脏话的脸。
Bruce似乎对此感到惊讶,在看到那个工作人员拿起卡在POS机上刷的时候一点点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你不用这么来的。”警探又开始了自言自语似的嘟囔,因为喉咙水肿和鼻塞让人几乎听不清他蚊子嗡嗡一样的话。
Brandon相信这时候还是别引起那个收钱的人的注意力比较好。他安静地接过自己的卡,忽略了工作人员充满好奇的一瞥,把信用卡放回钱包收好,然后退了一步继续欣赏Bruce的后脑勺。
Bruce的后脑勺上好像有道疤,或者凹陷,他才注意到,它在Bruce茂密的深色头发里制造出一条颜色偏浅的痕迹。
他还记得自己给Marianne讲的那个故事,关于脑袋受伤的,而他如果现在去摸一摸那里,肯定还能摸到明显的疤。
不知道Bruce这道痕迹是怎么来的,他看着签完字站起来的Bruce想,往后退了退让出些地方,猜测也是因为磕碰。“走吧。”Bruce转过身面向他,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臂,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尽管声音还是那么肿。
他点头,跟着Bruce和那个收钱的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我打算回你的公寓,”Bruce系好安全带之后说道,“你呢。”
Brandon也把安全带扯过来扣好,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路,答道:“一起吧,我今天没什么别的计划。”
“嗯哼。”Bruce松开油门右转上了马路,伸手打开了收音机:“如果你得了感冒还去嫖,一般妓女会在等你走了之后骂娘。”
他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Bruce只是在开玩笑而不是真的挖苦他。“听上去是前车之鉴,”意识到这个后他干脆把玩笑丢了回去,尽量藏好自己的一点儿不舒服,“你被骂过?”
就一点儿不舒服。
“没有。”Bruce笑了,让收音机停留在播摇滚乐的频道,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审过的妓女有抱怨这个的。”
Brandon相信Bruce本来是打算笑的,只不过感冒把笑变成了咳嗽。“那我就好好在家待着,准备好感冒药和热茶。”他转过头看着Bruce说,体会着那点儿不舒服逐渐变弱但就是不肯消失的感觉——像洗碗池里浮在水面上嘶嘶炸裂的泡沫,一直变少,一直都在那儿。
你不该取笑我,我才帮你交了罚款。他听着吵闹的摇滚这么想,假装没意识到自己本来也得给这个意外负责一部分,又执拗地补充一句:“然后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装一整天好人。”
“你是个好人。”Bruce拧起眉毛,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抽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穿过路口:“别把玩笑当真,伙计。”
那就别开这种玩笑,他也咳嗽两声,低头摸出喷雾试图让又开始水肿的鼻子好受些。
但他的脑子决定不经过他的允许原谅Bruce,“嗯哼,”他捏了捏灌满药水的鼻子,用和Bruce的声音一样难听的声音应道,“下不为例。”
Bruce沙哑地笑了,带着轻咳。
气氛在音乐中好了起来,Bruce的眉头舒展,他也再不能感受到那些漂浮着的不舒服。Brandon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回家该泡什么口味的茶,以及该吃什么药。
差不多离公寓还有三个街区的时候Bruce的手机响了,赶上红灯的当口Bruce利索地把它掏出来查看是谁发来了消息。Brandon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警探身上,他正在因为感冒的头疼重新变得沉闷起来,而Bruce主动和他搭了话。
“是你妹妹,”警探满脸狐疑地放下手机说道,“她说她在公寓大厅……要见我。”

他还是很乐意听到Sissy一切都不错也没有进医院的,虽然Sissy发短信给Bruce的意思应该就是想避开他。
真是不巧,他脑子里盘旋着这个想法,Bruce就坐在我旁边把你的短信读给我听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重感冒,糟糕的交通,Bruce无所适从的表情,还是Sissy正躲着他这个事实。他该现在就下车,然后让Bruce自己开过路口回公寓去见Sissy,Brandon看着挡风玻璃上的圆形污渍眼睛转也不转一下,手肘撑在车窗边缘上硌得有些疼,而Bruce最好别又把车停错了。
“你要见见她吗,”Bruce吸着鼻子问,放慢车速跟在密集的车流后面挪动,“或许你们可以……聊两句,之类的。”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他看看Bruce,把Bruce的潜台词在心里念出来,随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迁怒于Bruce。而他不该这么做,Brandon看着Bruce因为感冒又变得浮肿而暗红的眼皮和潮乎乎的蓝色眼睛让自己糊涂的脑子清醒点,帮Sissy忙的是Bruce,帮他解围还听他耍酒疯的也是Bruce。
别管是不是自愿替他解围的,他移开视线以防Bruce对他的怪异行为起疑心,Bruce和他一起坐着吹了冷风,还不介意被他揭伤疤,而这肯定不是为了让自己舒服。
尽管想起这些让他脖子上爬过毒蚂蚁一样又热又痒,但这个念头也像冷水浇灭了他的某种情绪。要不然就是这种冰凉就是从蜇人的灼烧感里来的:他先是感觉到难为情,再因为难为情意识到Bruce可以是个多么真诚的朋友。
他不能对警探这么刻薄。想要扭转情绪的Brandon放下被硌得生疼的手臂,低头通过看自己的裤子转移注意力缓解又热又冷的错觉。一个小玩意儿拯救了他马上真的要起过敏反应的脖子,他伸手捻住它,发现是一枚黄色的种子似的东西。
Brandon观察了一会儿后放下车窗把它扔了出去。
“怎么了,”Bruce被他吸引了注意,扭着脖子朝后挡风玻璃看,“那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什么树的种子,”Brandon如实说出自己的猜想,努力驱赶自己的难为情,升起车窗关好,“值得再有一次机会飘到其他地方试试。”
Bruce先是发出短促的嘶哑气音,接着是咯咯笑声,摆出一个又痛苦又被取悦到的感冒病人表情。“你倒是好心眼儿,”Bruce皱眉,眉梢又垮着,脑门上挤出不少皱纹,咧开嘴的时候在咳嗽,“怎么没人用你的名字建个基金会。”
是他能接受的善意玩笑,Brandon也被逗笑了本能地。他放松肩膀,拉伸脖子紧绷的肌肉,扭头看向Bruce回敬道:“我不想把名字授权给他们用。”
有点用处,他脖子没那么痒了。
“哈,你喜欢当无名英雄。”Bruce放松自己的眉头,皱纹也随之消失。
“没错,”Brandon从鼻子里哼出小小的一声,慢慢缩小笑容的弧度,回应道,“所以帮我个忙?”
Bruce盯着信号灯的眼睛没空看他,只是朝他稍微偏了偏头:“什么?”
“前面那个咖啡店,”Brandon坐直身子,“把我放在门口就行了。”
Bruce保持了半分钟的沉默,驶过车辆密集的路口后按他说的停在临时车位上,打开车门锁。“你要喝咖啡?”Bruce这么问,顺手关掉了收音机。“顺便吃点东西。”Brandon边解安全带边说,“谢谢。”
Bruce一直在看他,从他解开安全带卡扣到松开安全带整理衣服。“你妹妹已经在大厅坐着了,”Bruce在他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开口,“你真的不打算一起过去?”
Brandon因为这话犹豫了一下,暂停拉车门把手的动作。Bruce的脸上挂着他见过的的真诚和罕有的……不安——Brandon花了点时间来想这个合适的形容词,他好像没在Bruce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情。
哪怕是犯了过呼吸浑身都哆嗦着动不了的时候,他回想,那时候Bruce看上去是感受到了明确的痛苦,而不是因为不确定性而坐立不安。
Brandon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帮别人的忙——原来察觉别人拥有烦恼的时候自己的确会暂时遗忘自己的问题。当然了,这种情境下不是只有一条路,你可以选择通过幸灾乐祸,或者伸出援手来消解自己的苦恼。
“如果她想找我,她会发一百条短信让我知道。”
他决定用轻松点儿的语气让Bruce好受些,虽然他正在因为Sissy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不痛快。
挺奇怪的,他之前巴不得Sissy不在节日以外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甚至他们才刚刚大吵一架,而且要不是有Bruce在他们两个现在估计又在医院里。
但眼下他的的确确有些不痛快,针对Sissy的,以及有一点是关于Bruce的。
好在他现在冷静多了,并且意识到Bruce在这其中有不少功劳。那双疲惫的蓝眼睛反而让他觉得放松,尤其是Bruce表情带点儿茫然、棕红色的黑眼圈弧度很柔和的时候。他看着Bruce露出一个笑容,进一步帮警探绞碎那些不安,“我买杯咖啡就回去,”他说,把碎片们塞进垃圾桶关好盖子,“等会儿见?”
Bruce或许在愣神,或许没有,在听到他的话后有一秒延迟一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转了转眼珠重新把不知道放在哪儿的焦点重新放在他脸上,然后点头说道:“哎。等会儿见。”
他也点头,和Bruce一起注视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之间的空气两秒钟,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关好车门后他弯腰对着车窗歪了下脑袋,示意警探可以走了,然后转身走进咖啡店,排了一会儿队后成功买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金枪鱼三明治。
再次面对自己的问题,Brandon在离开摇滚乐和Bruce声音的影响后下定决心,无论等会儿Bruce愿不愿意向他分享和Sissy的谈话内容,他都该停止认为Sissy正试图绕过他占用他的朋友,或者Bruce得到了他得不到的健康关系还把他一脚踹了出去。
Sissy不是修女他也不是老嬷嬷,Brandon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对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影子吃起来,Bruce说得对,做好你的兄弟而不是别的。
而Bruce在大厅待上一会儿后就会回到他公寓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用毯子裹住自己看球赛,还要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他抱怨感冒药有多难喝。
Brandon咀嚼着三明治想到这样的场景,并且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Brandon回到公寓后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而他的热水刚刚烧好。
如果Bruce要问怎么没在大厅看见他,他就说从咖啡店回来的话用后门的电梯上楼其实更近。
接下来是钥匙被放进储物盘的声音,Bruce经常放好钥匙后就立刻脱下外套,按照Brandon的要求把衣服挂好,然后走进客厅坐下。
偶尔他也发现过Bruce直接把衣服扔在沙发上,不过往往他去个厕所的功夫那件衣服就神奇地回到了衣架上,而Bruce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电视。
“我泡了茶。”他把热水倒进马克杯后看了看水壶里剩下的水,走进客厅说道:“你要现在喝感冒药吗,还是茶?”
“我自己来吧。”Bruce看了眼他手里的马克杯,挂好衣服后坐下,用力吸了吸鼻子,并且低头寻找自己的毯子。
Brandon不置可否,端着杯子坐在餐桌边,打开电脑检查自己的邮件,开始小口喝自己的茶。Bruce找到毯子后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但还是放弃了把它裹在身上。Brandon用余光观察到警探站了起来,朝着他这边走,然后钻进厨房。橱柜被打开又合上,紧跟着一阵倒水的声音,Brandon盯着电脑屏幕点开邮箱,发现自己没有未读邮件。
“她看上去还不错。”
Bruce光脚踩着地板走路会发出啪嗒的脚步声,而现在这脚步声停在了他椅子附近。
“嗯,”他名正言顺地抬头看Bruce,和那双疲倦又真诚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说道,“那还不错。”
Bruce应该是感觉到了自己在被盯着看,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垂下眼睛看看杯子又看看他,耸了一下肩膀说道:“她说你不用担心,还有……‘让那个混蛋照顾好自己’。”
Brandon不知道Bruce省略了多少信息,不过警探分享出来的这部分是他乐于听到的。
“嗯哼。”他回应,还是看着Bruce。
“就这些,”Bruce拍了下腿,抬手撸一把垂下来的头发,“没什么大事。”
Bruce没说谎,他能感觉到。
“谢了,”他说,带了点儿幸存者会有的装模作样,真正地放松了脖子,“她不该麻烦你的。”
“没什么。”Bruce又耸肩,拿着茶杯靠墙站着,抬头向窗外看。可窗外没什么好看的,他合上电脑时假装不经意地眼睛扫过窗外就注意到这一点,而Bruce还在看。
Bruce可能还有别的话要和他说。
“我去拿感冒药来,”他喝口茶然后站起来,想着给Bruce一个开口的机会,“你要吗?”
“好。”Bruce很快接话,抬头看他一眼。
他去浴室把胶囊和冲剂都拿了过来,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而Bruce在他用茶水吃胶囊的时候终于准备好了,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药瓶,看着上面的标签反复吸鼻子,说道:“你明天有空吗?”
你是问我还是问那个药瓶呢。
“有。”Brandon保持了自己的分寸不让警探难堪,“怎么了?”
“帮我个忙吧。”Bruce看他,“和我出城一趟。”
看上去警探不打算透露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这不碍事,于情于理他都该答应。
“好,”他点头,看着吃药的Bruce说道,“具体时间?”

Lighter(55-57)

55.

Bruce看着窗外的劈里啪啦的雨愣了一会儿,等手机的震动停止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回想起来他刚才收到了一条短信。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对面的人这么问他。
“我自己的公寓,”他打完这半句话之后顿了一下,犹豫后还是把肚子里憋不住的剩下半句也打下来发送出去,“不然呢。”
你期望着我蹲在马路上被大雨浇成落汤鸡还是等我在汽车旅馆里无家可归?我他妈有工作,有工资,还他妈的给一间公寓花着租金——
“很好,”William的短信比他的抱怨来得还快,“好好睡一觉。”
他感觉没说完的脏话变成了一个浸满奶油和水的纸团,软趴趴又巨大,卡在他的喉咙里要把他噎死。
他没什么屁放了,尽管他其实还有一后备箱的脏话囤在肺里面,恨不得呼吸声都在拐着弯骂人。但他就是很难对这条短信说出点什么,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要活活被胃抵住肺憋死的感觉。
这他妈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他还能呼吸,也能感觉到刚吃下去的布丁的巧克力的香气。只是单纯的不吐不快,他的脑子熟练又无能地指出这一点,转得飞快又他妈什么有用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操他妈的,Bruce幻想着把隐隐作痛的那根血管(不可能真的是血管,会让你感觉疼痛的是神经,他的脑子又在废话)拽出来扯断,再把手指伸进脑子搅一搅校正转不对的地方。但他手上的动作只是在简单地拿勺子挖布丁然后送进嘴里,一勺又一勺,一口又一口。
他在盯着和William的聊天界面,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他妈是在看什么。
是该睡一觉,Bruce第十五次读着那条以读短信冒出这个念头,他确实累了,还有点困。
于是他拿起手机继续打字:“他说他不嗑药。”
好吧,之前这么说过。Bruce按下发送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不该讲多余的屁话,除了能招来老头儿的冷嘲热讽什么都得不到。他该去睡觉,Bruce把手机屏幕关掉之后随手把它扔到沙发另一边,继续端着布丁边吃边看电视。睡觉,马上就去睡,他想,多睡一会儿。
然而他在那儿又坐了二十分钟看完了一集无聊的情景喜剧,吃光了两个巧克力味儿的布丁。太甜了,比他吃过的草莓味的要甜十倍,天杀的便利店只剩这个口味了。Bruce觉得自己要被渍成一块巨大号杏脯了,这让他不得不去厨房倒水喝。这又花了他差不多十分钟,而他带着一肚子水回到沙发上时,正面朝上的手机让他不得不注意到新的未读短信。
来自William,当然。
他有点不想看那条回复到底是什么,可他的脑袋操纵着他的手指利索地解锁并且打开收件箱,并且握着它把刺眼的屏幕送到了他眼前。
“那他或许就不嗑,”William这么说,而且还有罕见的后半句,“你也见过他在马桶盖上吸这个,对吧?”
这老头子在安慰他?他发疼的脑子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合理的可能性,并且鼻子配合地哼哼一声。
然而这是真的,他被按下开关一样开始在脑子里搜罗可能证明Brandon吸毒的蛛丝马迹:大汗淋漓,没有;瞳孔缩小精神亢奋,没有;胡言乱语,没有;浴室里可疑的粉末痕迹……Sullivan的浴室说不定比卧室都要干净,至少妓女们不会在他的马桶上淌汁。
或者也可能,管他呢,反正除了一直亢奋的性欲Bruce找不到能证明Brandon是毒虫的证据,而性欲亢奋又不能说明太多——没什么毒品能让人差不多二十四小时都一直保持亢奋,那更可能是他妈的性瘾。
也许吧。他想这么回复William,而阳台上传来了怪异的响声,像是他的窗户松动了一样。
“妈的。”Bruce小声嘀咕,捏着手机盯紧窗户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去看看那声音就不可能消失后站了起来,拉开那扇沉重的门光脚走到阳台旁边。
他冒着不断飘进阳台的凉飕飕的雨看了看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最后认命一样踏向脏兮兮的阳台水泥地面,走到窗户边把窗框里松动的橡胶条用力塞回去。这花了他至少一刻钟,先是要打开窗户容忍冷风和雨水打湿他的后背再吹进客厅,然后埋头一点点把橡胶条塞回窗框的轨迹里,最后趁着它又掉下来之前合上窗户。他大概需要点木工胶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屋子里并没有这种玩意儿。
更令他没脾气的是当他处理完这个麻烦之后他已经被淋得半湿透了,连带着他心里那股无名火一起被浇灭了。Bruce隔着窗户看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和画面不断闪烁的电视,故意一样又拉开窗户拿过来放在窗台上的烟和打火机,再冒着可能夹到手指的风险一手按着橡胶密封条一手把窗户推回去关上。
他背对着冷风把烟点着,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窗台上转身面对那棵随风摇摆的树,忍不住幻想那根粗壮树枝被折断后砸在他脸上的场景。不过那个树洞里好像住了一只死肥的松鼠,他用力吸了口烟想,那还是祝它好运吧。
他的脚底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脚背偶尔还能感觉到雨滴和湿透的裤脚触碰的感觉。老头子还是没给他回复,他背过手抓起窗台上的手机送到眼前,擦了擦屏幕上的水后解锁屏幕,自顾自地打开短信又确认了一遍。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夹着烟眼珠转也不转地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信息下面的“已发送”,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眉毛发痒。Bruce用无名指搔刮眉毛,烧坏了一小撮头发后骂着把烟灭在了潮湿的水泥地上。
“妈的,”他嘀咕着关掉收件箱,顺手打开旁边的联系人,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眉毛拧得有点疼。
A,B,C,Carole,Clifford,Carole……C,B,Brandon Sullivan,B,A。
他的通讯录真他妈是短得可怜,短到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回到了十五年前,拿着只有背光的黑白屏手机坐在爱丁堡的长椅上,按着上下键来回翻动着短到只有四个联系人的通讯录,抽着不算便宜的万宝路,等着公交车来。那个时候他会放在通讯录里的号码除了新认识的小白脸同学的和酒吧小妞的,也就只有外婆家的固定电话,他偶尔打回去,尽量不提要钱的事情。
A,B,他一头栽进了满是醉鬼味道的爱丁堡公交车站,手指上了发条一样搓动着屏幕,Bob,Brandon Sullivan,Carole,Clifford……C,B,A。
烟的滋味让他口渴,并且货真价实地感受到一阵臭味从他嘴里冒出来。Bruce回过神,发现自己点开了Brandon Sullivan的页面,拇指还在划来划去。
“妈的。”他舌头被烟熏成了一块恨不得一折就断的化石,臭味还刺激得他喉咙发紧。
终于他的脚趾也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Bruce放下烦人的手机和烦人的Sullivan,低头看了看杵在还在冒烟的烟头旁边的右脚脚趾,犯蠢一样学电影里困在冰天雪地里的傻子跺脚。跺了两下之后他就放弃了这种屁用没有的取暖方式,决定立刻回厨房去,用常温的地板暖暖脚再喝一杯水。
他最后甚至改主意去泡茶了,用刚搬进来时买的茶包。Bruce又足足在厨房里占了五分钟,等脚趾不那么疼了之后才端着杯子慢吞吞往客厅走。他会收拾那堆泥水脚印的,等他喝完这杯茶还没有因为发情期倒在沙发上起不来的话,Bruce这么对自己做毫无可信度的保证。他小口嘬着茶水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又漫长的广告总觉得自己手里很空,于是伸手去摸遥控器换台。直到他注意到百叶窗后面忽闪的亮点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到底为什么空荡荡的。
他的抢救来得还是太晚了,那台该死的手机已经湿透了,还奇迹般的没死机而是在往外拨号。Bruce看清它在给谁打电话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胃附近的某个地方直接冲进了脑袋。
它在拨Brandon Sullivan的号码,大概是他妈因为他刚才放下手机的时候没把Sullivan的页面关掉,而现在无论他怎么划动屏幕上面的东西都丝毫不动弹,还在他好不容易挂断后又执着地拨通这个号码。
“操,”他用力按住开机键,拇指第一个指节几乎紧绷成白色的,“操……!”
接下来Bruce在厨房找能吸水的餐巾纸时打翻了一瓶不知道过期多久的番茄酱,让他不得不跑到厕所拽了条毛巾给手机吸水后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擦地。
不过无论他怎么擦屋子里都该死的潮,让他觉得呼吸——
“嘿!”
——费劲儿。
Bruce本能地闭上眼睛脑袋往噪音的反方向扭头,然后才抬眼去看是谁在对他叫喊。
“嘿,”卷毛轻敲他的桌子,“冥想结束了吗,瑜伽女王?”
瑜伽和冥想是他妈一回事?他最先想到这个,再缓慢放松自己紧缩的眉头,看着眼前的人问:“怎么了。”
“你走神起码得有五分钟了,兄弟。”卷毛边说边抬起身子远离他,“我们怕你倒下去就要猝死了。”
“你走神起码得有五分钟了,兄弟。”卷毛边说边抬起身子远离他,“我们怕你倒下去就要猝死了。”
Bruce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拿起桌子上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干你的活儿,”他答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满不在乎一点,“我好着呢。”
卷毛嘴角向下绷,夸张地摆出一个垮着眉毛的表情:“可怜的Bruce,等这一段时间忙完了你该和我们一起出去喝一杯。”
这算哪门子的“忙”,一个垃圾场废旧汽车弃尸的调查而已,远比不上之前那个跨州案子烦人。Bruce想到这儿又用力吸了口咖啡,给一直摊开放在桌子上的报告翻了一页。“回头再说,”他潦草地在报告空白的边缘上写下几个词提醒自己等会儿给OCME打电话,随口应道,“你他妈不是该去图书馆查记录了吗。”
卷毛耸了耸肩:“当然,马上就走。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件……啊,对了,有你一个快递,我帮你拿过来了。”
这聒噪混蛋的话音刚落Bruce就听见了抽屉被拉开的声音,随后一个崭新的白色快递信封啪嗒一声落在Bruce的文件堆上。“不用谢,伙计。”卷毛笑嘻嘻地把抽屉合上,然后站起来抻平自己的西装外套,又说道:“要是什么好事的话记得分享。”
狗屁好事,Bruce把发酸的冰咖啡全部喝光,抬头看了眼往外走的卷毛,松开被咬扁的吸管伸手去拿那个信封。能有什么好事,他刚刚坏了个手机。Bruce尽量驱赶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昨日重现,集中注意力撕开那个信封,摸出里面薄薄的两张纸。
心理评估面谈的预约,Bruce皱眉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一会儿才找到关键的信息:他的问卷部分对方已经收到了,并且为他安排好了面谈的时间,就在十五号。
Bruce抬手看了眼表,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
看吧,能有什么好事,Bruce把通知原样不动地塞回去,眉头不放松地盯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备忘看,手指夹住那只不知道是谁从万豪摸回来的圆珠笔上下甩动。没完没了狗屎事,他无声地评价自己的工作,一用力把笔甩飞出去之后呲牙发出不耐烦的啧声,掀起文件夹的封皮合上那份让人眼晕的报告。
“嘿。”
Thomas的声音差点被塑料文件夹合上的噪音掩盖,不过Bruce总不能假装没看见他伸过来的手。“小心点,”Thomas笑着俯身把笔放在Bruce的桌子上,“你差点让它扎穿我的鼻梁。”
“对不起,”Bruce吸了吸鼻子,拿起笔放回笔筒,“我没抓住它。”
“没什么。”Thomas答道,听上去是真的不介意这起意外,“你知道,OCME那边催不催其实没区别,你可以放轻松点儿。”
Bruce把文件夹丢到文件堆的最顶端,决定打开电脑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下周一开会总得拿出点东西应付……老大姐,”Bruce说着指了下墙,让Thomas自行想象对面办公室里坐着的老巫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难缠。”
不仅难缠还喜欢说闲话,Bruce忍住了后半句,反正Thomas也听不懂。
“别担心,”Thomas撇嘴,打着哈欠往椅子上靠,“明天我们跑一趟二手车市场,去调查一下那辆车是哪儿卖出去的,也算能交差了……Elise没那么苛刻。”
Elise,Bruce默念这个名字,你这个老油条倒是和她亲得很。
“嗯哼,”他答道,打开咖啡杯的盖子把剩下的一点稀得不能再稀的棕色液体倒进嘴里,“听你的。”
Thomas又笑了,自顾自伸手拿起一本不知道哪儿来的时装杂志打开,不过看了没有两分钟又主动找他搭话:“对了,去看那个嫌疑人的你想好了吗?”
这个称呼让Bruce困惑了一下,不过冰块撞向他的嘴带来的低温感受有提神的作用,他很快想到是Thomas打电话和他说的那件事情,就是那个妈妈。“哦,”他的嘴快于他的脑子一步给出回应,毫无疑问听上去干巴巴的,“那个事儿。”
“嗯哼,那个事儿,”Thomas和他对暗号一样,声音听着像在开玩笑,“想好了?”
他低头看着杯子里沾了咖啡的冰块,发现其中一块的凹陷里蓄满了掺了奶的摩卡咖啡。
这咖啡不好喝,酸还放糖放过头,他想,但是手和脑袋都没动,就让那一汪咖啡停在冰块里面。
“差不多吧,”他直到回话才抬起脑袋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先熬过下星期再说。”
那个在百叶窗下面斑马似的小男孩浮现在装满冰块的透明塑料杯里,脸上一道一道都是阳光和百叶窗画出来的花纹。
然后Bruce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脸,苍白的以及昏睡的,就是没有睁着眼睛脸色正常的,因为Bruce没见过她清醒的正常样子。
可能她正常的时候也挺正常的,Bruce的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你听过Thomas问讯她的录音。
正常的时候也挺正常,他把这句话拎出来咀嚼,谁他妈不是这样呢。就像他,就像老头子,就像自己的女上司,就像Brandon Sullivan和他缺心眼儿的妹妹。
你看,他打开门的时候Brandon沾满雨水和湿透头发的脸几乎要变成气态的堵住他的鼻子让他没法呼吸,那时候的Brandon不正常得要死,而除了这人把家弄得像垃圾场一样乱还抽烟差点抽死那次,Bruce也没见他这么不正常过。
可能淋雨的Brandon比后一种情况更可怕,因为如果说后一种情况下Sullivan像是被狗咬烂了脖子,前一种情况下Sullivan看着更像是要去咬别人脖子。
“Bruce?”
他他妈又走神了。
“嗯,”他把视线从咖啡杯上移开,敲打键盘输入密码,“先熬过这一阵儿。”
Thomas看上去既觉得古怪又没有很惊讶:“当然,我只是提醒你别错过了她保外就医的时间。”
“嗯哼。”Bruce答道,眼睛紧盯着电脑,把不存在的Brandon的脸按进咖啡杯里,“谢了,我会写在备忘录上的。”

56.

Bruce直到腿发麻才意识到自己的坐姿有多别扭,而Brandon在他龇牙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时刻意把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这混蛋早就注意到这回事了,就是假装没看见。Bruce在心里确认肯定就是这样,然后缓慢地把几乎对折的腿伸直放下,直到脚接触到凉冰冰的地板。这让他发麻的小腿好受了不少,也让他的脸看上去不再像一张揉皱的铝箔——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刚才皱眉呲牙的时候他脸被绷得发疼。
他就这么歇了一会儿,感觉不到疼痛后弯腰去拿咖啡桌上的手机。他顺便抬头看了眼还装模做样认真回复邮件的Brandon,闭着嘴回复了Thomas的短信后继续看电视。当然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Bruce拒绝再把自己卷成一个巨型肉桂卷,把两条腿叠在一起,上半身靠在折叠沙发的靠背上。这种沙发总让他觉得自己稍微一用力就会把它推平,然后自己就会跟着一起仰着倒下去,像一只失去平衡的肚皮有脱毛问题的猫。想到这儿Bruce有那么一点后悔:花了这么多钱,就买了个如此不结实时不时给他带来麻烦的玩意儿。
但电视剧还在继续,他很快就被还算好玩的剧情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广告打断了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流氓男演员说冷笑话。屏幕上闪来闪去的饮料广告让他接收到了暗示并且该死地口渴起来。“我去拿瓶啤酒来,”于是他站起来,并且算是对坐在餐桌边的Brandon问话,“你喝吗?”
小王八蛋终于不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注意到,抬头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他脸上。“我想喝罐红牛,”Brandon盯着他,眼皮要眨不眨地动了一下,几乎连瞳孔也没盖住一半,睫毛倒是闪得很有存在感,“我记得冰箱里还有。”
Bruce认真地在脑子里研究了几秒钟这人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做出刚才那个动作的,发觉自己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并且还在被Brandon注视后耸肩给自己解围,答道:“我找找。”
Bruce没再看他的脸,撸了把头发朝着厨房走去。地板还是挺凉的,厨房的地板甚至更凉,Bruce站在冰箱前甚至想翘起自己的脚趾头活动几下(只活动脚趾那种),直到他打开冰箱开始寻找啤酒和红牛,进行让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的活动。因为啤酒很好找,而那两罐红牛被塞在了两个外卖盒和一袋吐司后面,他翻了一阵儿才摸到冰凉的易拉罐,还用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拽出来。
所以,Bruce夹着啤酒和冰箱重重地关上冰箱门,Sullivan到底为什么有那么长的眼睫毛?
他想的全都是不着边际的事情,Bruce泄气又愠怒地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显然Brandon看不懂为什么一罐红牛会在他桌子上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动静。“给你,”Bruce对自己粗暴放下易拉罐从而制造了噪音的行为毫无愧疚感,“不知道过期没有,小心点。”
“谢了,”Brandon这次盯着那罐冒着水珠的红牛货真价实地眨了眨眼睛,“是放得有点久了,但是应该没问题。”
Bruce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错觉,但他脑子里还都是Brandon该死的眨动起来很整齐的睫毛,“嗯哼,”于是他含混地应了一声,手指夹住啤酒瓶的瓶口往沙发边走去。
活像那种看了让人发毛的塑料娃娃,Bruce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又想到一个刻薄而幼稚的比喻(尽管他自己否认“幼稚”这个形容词),并且刻意忽略了越来越响的从沙发背某个地方传来的吱嘎声,从Brandon新买的储物盒里摸出瓶起子给自己开啤酒。他弄乱了那个显然是按一定顺序整理过的盒子,直接把瓶起子丢回去,拿起玻璃瓶喝了一口。
是他妈的喜力的淡啤酒,他最讨厌的啤酒没有之一。Bruce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但是他很快想起来严格来说现在这沙发算他的财产,吐脏了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好处,还会被Brandon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好像他是什么三流喜剧里试图偷东西却因为又贪又蠢惹出乱子的笨贼。
他看着电视里继续播放的电视剧,比较着那个男演员和Brandon,试图弄清楚他们两个到底谁的睫毛更长,把那口酒咽了下去。
Sullivan那种卷睫毛就像是娃娃眼睛上的化纤细丝,难不成他还每天早上都给自己烫一烫睫毛。
妈的。
睫毛的话题够他妈多了,Bruce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脑子里同时产生了对于喝喜力淡啤酒和数眼睫毛这两件事的抵触,驱使他把啤酒瓶放在咖啡桌上,然后四处寻找遥控器想要换台。
遥控器被他坐在了屁股下面,他不得不抬起半边身子去摸,并且尽量装聋假装没听见越来越响的吱嘎声。他总觉得这沙发哪儿有点不对劲,但是他并不能明确找点那个地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或者装瞎,少自找烦恼。
他换了台,开始看关于南美洲生态的纪录片。无聊死了,二十秒之后他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拒绝拿起啤酒消遣自己或者把台换回去,而是向后倒靠在沙发背上。
“怎么换台——”
震得他脑袋发懵的响声直接消音了Brandon的后半句话,而失重感带来的天旋地转让他差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操他妈的,Bruce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并且不断循环着播放,直到轻微的疼痛把他从满眼金星的状态里拔出来。
他是躺着的,腿弯卡在沙发坐垫的边缘上,其余部分完全平放在沙发和突然倒下的沙发背上。这个姿势拉扯得他腰很疼,还让他很难做出扭头的动作。
“老天,”Brandon的声音又从他右后方传来,并且越靠越近,“你还好?”
一只手托住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扶起来,而Bruce也有了把手肘撑起来的空间,让他得到了起身的机会。不过一直到他坐直身子Brandon的手也没离开,而是保持扶着他的姿势支撑他的后背。“谢了。”Bruce回头看Brandon,把那句“不太好”吞回去,然后看着Brandon单手把沙发背扶起来。“我来。”他注意到Brandon并不知道要怎么固定沙发背,于是转过身帮着一起解决问题。跪在沙发上埋头去寻找固定用的挂钩让Bruce又变成了另一种形状的肉桂卷,而他不希望被Brandon看出来自己的后背和屁股都很疼。
“操。”他抬头的时候依旧觉得晕,但Brandon翘起来的睫毛他看得很清楚,“弄好了。”
Brandon看了眼固定的挂钩,又看看他,挑起了眉毛。
“谁知道怎么回事,”Bruce低头撇嘴,那芭比娃娃似的卷睫毛让他更不自在了,“可能它们松了我没注意。”
Brandon笑了,那种想憋着又憋不住的带着气音的笑让Bruce很确定这是笑话他的意思。
“我没注意,”而他好像被眼睫毛烦恼得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了,“就这么回事儿。”
“你确定没问题?”Brandon不再发出笑声,但嘴角还是上扬的。
“没什么,”Bruce调整姿势,弯腰捡起遥控器,干巴巴地答道,“你不是还要回邮件。”
“加班结束了。”Brandon看着他说。
Bruce不经意抬起头才注意到Brandon还在看着他,并且看上去像是从刚才一直都这么看着他。
“哦。”他又答道,声音干巴得像被一块完全晾干的海绵。
Bruce竭尽全力不去看Brandon娘们兮兮的绿色圆眼睛,可那对儿该死的睫毛还在小幅度眨动,眼皮只盖住眼睛四分之一的那种……像被慢放了的扇动着的蜂鸟翅膀。
妈的,Bruce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大概要彻底掉进关于眼睫毛的无解题目里,反复把所有他看到的东西和Brandon的睫毛做对比,直到Sullivan停止眨那双该死的绿眼睛才算完。
“我去洗澡。”他只好这么说,决定用热水驱散索然无味的记录片和关于眼睫毛的狗屁事,尽管他屁股还是有点疼。
“真的没问题?”Brandon还站在沙发旁边没有动,“你看着不太好。”
“有点疼而已,”Bruce拒绝回头,强迫发麻的那瓣屁股动起来,“忙你的。”
今天的水格外热,Bruce在喷头下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出汗。他的屁股也没那么疼了,脑子也随着水声安静下来,让他舒服了不少。洗干净,刷牙,然后去睡觉。他沾着满手泡沫揉搓自己头发的时候给自己做计划,并且因为嘴里的啤酒味儿习惯性地拧起眉毛。他该买瓶漱口水,想到这个Bruce又在自己的待办事项上加了一件:明天去买漱口水。
Bruce快乐地享受了一会儿源源不断淋在身上的热水,仔细用浴球擦过每一个平时他根本注意不到的角落,甚至让那些地方发红发痒。热水澡永远是明智的选择,他反复擦着手臂内侧想,明天还要跑一趟OCME。
“Bruce?”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大脑内部安排时间表的活动,而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被骚扰的理由,那就是他洗了太长时间。
“我马上出去。”于是他答道,尽量让自己听着不像是自顾自嘟囔。
不过他还是刷完牙才走出去的,还换上了睡衣。总之他想一个人多待一会儿,省得出去之后看见Brandon那张脸又开始联想塑料芭比娃娃。
果然等他出去之后立刻看见了站在门边的Brandon,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让他立刻想到地铁站里那种忠实的导盲犬。什么他妈的奇怪比喻,他逼着自己不去比较拉布拉多和Brandon谁的睫毛更长,往前走了一步给Brandon让出位置。“有点湿,”他说,眼睛看着走廊边的嵌入式衣橱,“小心点。”
“别担心。”Brandon听着还是一点都不着急,“我不会莫名其妙摔在地上的。”
百分之一万的可能性这是在笑话他,Bruce听出来了。
“嗯哼,”他的脑子在获得他的许可之前操纵他的舌头还击,“你的睫毛肯定能帮你挡不少水汽。”
操。
“嗯哼?”
没人能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来,无论那是多么蠢的一句话。
“没什么。”Bruce回头看他一眼,又飞快把头扭回来,继续往客厅走。
“你说我的睫毛?”可Brandon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用那烦人的软趴趴腔调问话,像是非得确认他说了什么不可。
Bruce把头又扭回去看Brandon,沉默了一会儿。“对,”然后不知道他的脑子有没有得到许可,总之他的嘴这么说道,“你的睫毛。”
Brandon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睫毛怎么了。”
这够欠揍的,Bruce注意到那刀片似的薄嘴唇弯起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想上手扯一把Brandon的脸,直到这人泪汪汪地哭出来。
“挺长的,还挺卷,”Bruce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而他的脑子像一块奶冻在脑袋里毫无意义地随着电视里飘出来的广告节奏晃悠着,“娘们儿唧唧的。”
Brandon的眼睛瞪圆了,虽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听上去诚恳得过头,“不过它们本来就是这样。”
“嗯。”Bruce哼哼,“天生的。”
肯定是实话,他从来没在Brandon的浴室里见过睫毛夹这种东西。真的有那种玩意儿的话他早就收拾东西搬出去了,他他妈的才不要和变态住在一起。
肯定是实话——瞧瞧*——看他小白脸儿一样的无辜表情和和善微笑。
是的。和善微笑,Brandon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又对他笑了。
Bruce觉得自己挨了一拳,不重但是让他一边脸热得不行。“抱歉,”他抬头看一眼Brandon,撸一把半干的头发,又低头盯着地板上潮湿的脚印说道,“没别的意思。”
Brandon的嘴咧得更大了:“当然。”
这他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Bruce琢磨着新的难题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往客厅走,把每一个让他回头看Brandon的念头都扔进淡啤酒里淹死。
当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浴室里传来了水声,Bruce终于觉得自己的肩膀不那么紧绷了。电视剧早就结束了,他关掉播报新闻的电视,无比嫌恶地扫了眼咖啡桌上的酒瓶,把它推到一边拿起手机。
但愿水还够热,他看着手机上的未读通知想,少留点儿把柄给Brandon当嘲笑他的素材没什么不好的。

Bruce犹豫着要不要扔了那瓶啤酒的时候注意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来自沾满水的赤脚。
他回头去看Brandon,脑子里闪过一些Brandon没有按时睡觉的理由,并且很快认定其中一个:这人又闲不住下半身了。
这没什么,反正他也闲不住。
他回过头继续拿着手机看新闻,假装没察觉对方的心思,直到Brandon停在他身后,热气熏着他的脖子。“你把什么忘在这儿了。”他编了个很像劣质色情片开头的情节,还有点期待Brandon会有什么反应。
“没有,”Brandon直接跳过了这蹩脚的剧情,“你在忙?”
直奔主题就直奔主题,Bruce放下手机,把盘着的腿也松开垂下去,站起来转身面对Brandon。
“我没事。”他回答,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眉毛挑起来。
Brandon惊讶了一下,然后也挑起眉毛看着他。
“去卧室吧。”Bruce把手收回来,无意间拍了下Brandon的小臂。
“客厅也行。”Brandon得到了入场门票,把被摸过的手搭在Bruce腰上,“你想试试沙发吗?”
他尽量忽略话里肯定还有的笑话他的意思,也懒得像个第一次被酒吧里的烂人揩油的小宝贝儿一样甩开Brandon的手,顺着Brandon用力的方向往前蹭了蹭。“随你,”他说,故意让自己听上去心不在焉,同时习惯性地舔嘴唇,“我不保证滚到一半会不会滚下去。”
“给你保证你不会是摔在下面那个。”Brandon露出欠人扇耳光的微笑。
他们有没有在新沙发上上过床?反正Bruce没什么印象。有的话那就把这次的顺序往后推一位,反正不重要。Brandon只裹着一条浴巾,而那根垂在Brandon两腿间的老二因为他们边接吻边在沙发上来回蠕动(不是滚动,地方实在是不够大)从浴巾里露出来的时候Bruce已经完全没了别的顾虑。他只担心这根东西会噎死他,因为马上他就要跪在沙发边把它含在嘴里吸。Brandon一向爱干净,他甚至都没怀疑那层包皮里面是否会有脏东西,直接用手指翻开它然后低头含住龟头做起吞咽的动作。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吸出来点儿什么,但是Bruce确实用上了这种级别的劲头,连带着把对睫毛怪的某些怨气一起发泄出来。他甚至伸手去掰Brandon的大腿,把脑袋完全埋进狭小又布满阴毛的空间里,用嘴唇裹住阴茎根部,下巴一下一下撞击着两颗蛋和会阴。开始勃起的老二字面意思地捅进了他的喉咙,操着他的食道,并且随着他不停模仿吞东西的动作还有插得更深的意思。
天杀的Alpha,就算有信息素的作用Bruce还是感受到了疼痛。这种事情没下三滥成人小说里写得那么快乐,贱货才会对吸Alpha鸡巴这种事情满怀感恩之心,他他妈的既没有万用灵药一样的信息素反应,也不信什么崇拜生殖器的邪教。所以这事儿没那么舒服,只有感受到Brandon大腿发颤他才好受了些,并且受到了鼓励更卖力地用喉咙夹Brandon的龟头。
Brandon在呻吟,抓着他头发的手越发用力。Bruce发酸的下颌让他听着软绵绵的哼哼就像放松整张脸咬下去,不过他的理智提醒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于是Bruce把那根噎人的鸡巴吐出来,左手握着它摇晃两下,呼吸顺畅之后又重新含住被口水浸得亮晶晶的龟头,舌尖抵着马眼反复舔弄。他的膝盖已经被地板硌疼了,可Brandon有气无力的哼哼声让他心里的某种东西像气球一样鼓起来,带动着他整个身子都变得不那么沉。
Brandon开始推他了,他明白这是要求暂停的意思。Bruce一点也不想吞Brandon的精液或者更糟糕的东西,配合地吐出完全充血的老二,看了眼靠着沙发仰头呼吸的Brandon,转身摸出储物箱里的避孕套,然后站起来伸手撑着Brandon的肩膀弯腰松开沙发两侧的固定挂钩。
“自己戴。”他在Brandon的喘息声里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Brandon泛起淡红色的脸,把避孕套丢到Brandon肚子上。
Brandon颤了颤睫毛,拿起那个小玩意儿端详了一会儿,抬头看他。
这人还真是不长记性,Bruce想。
他给了Brandon一分钟戴好套子,等Brandon一抬头就两只手一起按住那还在起伏的胸膛,用足够大的力气把Brandon向后推。
沙发又发出了闷响,不过这一次在Bruce听来没那么叫人难受——Brandon怎么想就不一定了,这家伙已经耷拉着腿躺在沙发上不动弹了。
天生的睫毛怪,Bruce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感觉如何。
他享受了一会儿当胜利者的感觉才坐下,故意慢吞吞地爬到Brandon身上。他想过要不要在说点什么笑话Brandon,但看上去连眨眼睛力气都没有的Brandon在他靠过去的时候立刻抓住了他的腰把他按在沙发上,接着立刻抬起来他的左腿。
“操你妈的。”
Brandon嘟囔着扯下他的睡裤,由上往下地看他,眨了眨眼睛。
“不好意思?”
Bruce沙哑地笑起来,敞开着两条腿,像一条嘶嘶吐信子的蛇一样挑衅道,得到的回应是被Brandon扶着插进他湿漉漉屁眼的鸡巴。
“操你妈的。”
Brandon的视线黏在他脸上,小声又清晰地说道。
“嗯哼。”Bruce还是在笑,眼睛在Brandon身上滑来滑去,并且觉得自己听着像一壶盖着盖子的滚水。
Brandon大概真的不嗑药,阴茎在他体内抽插起来的时候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钻进他脑子,没什么合理原因……就是单纯不像个毒虫,Bruce抬眼看着Brandon张嘴喘气的样子认定这个,你看没什么稀奇的做爱都能让他激动成这样。毒虫不嗑药的时候操逼看上去都像在操一块烂了的生牛肉。
一阵下沉感拽着Bruce躺得更低,他不得不终止琢磨乱七八糟的想法去考虑一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他们两个把沙发压坏了。然而Brandon连这样的机会都没给他,等他一把头扭过来就扳住他还隐隐作痛的下颌和他接吻,还试图把他的腿抬得更高。
真他妈的疼死了。他掐了一把Brandon的屁股报复虐待他的腿的行为。
终于他们安静地、专心地操了一会儿,一直到Brandon拍他的屁股示意他爬起来换个趴着的姿势。
“在想什么?”趁着他爬起来的功夫Brandon问,声音明显地哑了。
凡事都说实话就是蠢得无药可救,他从中学起就不这么干了,何况他刚才在想的事情确实很他妈的不知所谓。
“你最近要用车吗?”他飞快想了个不可疑的话题搪塞,“过几天我要出城一趟。”
Brandon迟疑了一下,在他说完后让他又自顾自撅了会儿屁股才搂住他的肚子把老二塞回去。
“可能要用,”Brandon俯身靠得离他更近,把他后背蹭得热乎乎的,“我会提前告诉你。”
“好。”Bruce猜自己最好除了这个什么都别说。
“嗯。”
可他妈的还是晚了,Brandon得到答复后箍紧他的肚子,简短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答复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用力拿胯撞他的屁股。
肯定是睫毛怪的操蛋报复,Bruce忍住要被顶出来的叫声,感受着阴囊来回拍打屁股搞出来的痒,无法自我控制地扭动起腰,又想逃开不停撞自己宫颈口的龟头又把屁股贴得离Brandon的阴囊更近。


*

这里就是Voila这个词

57.

“希望你最近确实过得不错,至少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不少事情都在好起来……能把笔给我吗,Bruce?”
Bruce后脑勺挨了一下似的回过神,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手里的蓝色钢笔。“哦,”他吸鼻子,抬头把它放回到桌子上,“抱歉。”
“没关系。”医生拿起笔,在Bruce签过名的文件上也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用一枚曲别针别好它们再拉开抽屉把它放进去。“你知道吗,Jensen医生在昨天开会的时候还和我聊起你。”
这个名字罕见地没让他觉得胃不舒服,不过他同样也没什么突然爆发出来的好奇心。“哎。”他点头,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并不真的想知道这两个看着深不可测的精神控制专家聊了什么。“她说有点想你,等着和你见面继续治疗。”然而这个负责给他面谈评估的精神科医生健谈得很,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喋喋不休:“你们下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六月。”
“哎。”Bruce只能有问必答,眼睛盯着侧对着他的电脑屏幕,“是这么约好的。”
“听上去好极了。”医生伸手扶了扶自己的深蓝色塑料框眼镜,关掉了Bruce一直试图斜眼偷窥的软件界面,微笑着看向他:“记得到时候替我向她问好。”
Bruce彻底没机会了,只能收回视线对着医生点点头,等着他放自己走人。
“我相信你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医生站起来并且对他伸出手,“结果两周以内就会出来,现在好好享受你的双休日吧。”
“好,”他也站起来,和这个有双下巴的和善小胖子握手,“你也是,周末愉快。”
他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半个小时才到预定的结束时间,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不过正好,他还没吃午餐,有这么多时间的话他就不用打包麦当劳在车上吃东西了。Bruce把车开到附近的购物中心停下,在昔客堡和一家不知名的三明治餐厅之间犹豫了一下,在看到后者门口摆着的午餐折扣招牌后选了那家看上去故意装修得很破烂的小店。
这家店也有奶昔,看着卖相还不错,Bruce随便浏览了一下菜单,点了看上去不会大到一口噎死他的火鸡肉三明治套餐,在服务生记下来他的选择后终于得到一点玩手机的空闲时间。他基本上一上午都没看手机,早上到了面谈的地方后就开始填表排队,连厕所也没去几次。总算搞完了,Bruce看着窗外的人行道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拧起来的眉毛逐渐放松,并且因为窗外经过一个穿着麻袋似的红色衣服的人挑起眉毛。
赌二十块钱那是个不成气候的毒贩子,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搞些花里胡哨包装的大麻烟或者LSD在地铁站或者人多的路边卖。很容易被负责管麻醉品的条子们盯上,但被放出来之后还会再被抓到的地方继续卖。“这种人总说自己没得选,”一个在麻醉品小队待过的人这么和Bruce说过,“但是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
好像是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聊的,Bruce把头扭回来看自己的手机,那个同事是个Beta,和Thomas一样有头顶脱发的苦恼,名字普通得让人记不住。
他打开邮箱看了一眼,确定还没人回复他的邮件后,接着去看电话和短信。William发了一条问他情况如何的,不过像是记错了时间,在他的面谈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发了过来。“还不错。”他飞快打下这句话发送,然后去看有没有骚扰电话以外的未接来电。Brandon没给他任何消息,那就意味着他不需要提前或者推迟到DMV的时间。
让他坐在这儿把饭好好吃完。Bruce关掉这些只会给他不停找事的应用,打开推特翻看趋势榜单上的话题,顺便往后一靠给上菜的服务生腾地方。那杯香草奶昔味道不错,Bruce喝了一口就能认定绝对比昔客堡的性价比更高。薯条也够脆,Bruce一手拿着手机看知名Omega男明星的八卦,一手把番茄酱挤在薯条上。他吃的时候差点用薯条蘸着番茄酱在胡子上画一圈,意识到这有多可笑之后Bruce嘟嘟囔囔地骂起来,放下手机抖开一张餐巾纸擦干净自己的胡子,低头专心对付自己的三明治。
火鸡肉是凉的,但看在蛋黄酱足够浓的份儿上他可以假装没发现它是凉的。Bruce大口嚼起来,和格外厚的生菜叶子搏斗。这些需要格外长时间才能嚼碎的食物让他腮帮子发酸,逼着他转移注意力去看别的。
Bruce喝了一大口奶昔把火鸡肉咽下去,又拿起手机刷新推特,然而这次逛了没五分钟Brandon的短信就弹了出来。“事情快办好了,不过你按说好的时间到就行。”他盯着短信看了一会儿,不明白既然不打算让他提前到干嘛特意发短信过来说这个。
他还是提前十分钟到了DMV,并且还打包了那份没吃完从薯条。他停好车后发短信告诉了Brandon自己的位置,然后打开外卖盒继续吃自己的薯条。广播没什么好听的,于是他自然而然看向车外。这边看上去太阳很大,Bruce并没有来过这个DMV,而他也不想离开车子去体验外面的实际温度。DMV外面拍了很长的队,Bruce看着这群被太阳暴晒的可怜虫,一根接一根的吃着薯条,偶尔低头看表,直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朝着他走来。
嗯哼,Brandon在前面,隔了至少三米的后面跟着Sissy Sullivan。
Bruce伸手打开车门锁,把最后两根薯条塞进嘴里,放下那个餐盒等着他们两个上来。但事情没他想得那么顺利,Brandon在离他差不多十米的距离附近突然停下,并且不再往驾驶室里看而是转过头去,而很快Sissy也跟了上来,站在Brandon面前停住,仰头看着Brandon,用即便Bruce听不见也能感觉到耳朵疼痛的音量说话——是吵架,实际上。
虽然他多少能感觉到Brandon某种程度上把自己的妹妹当个累赘(的确算,看看她干的那些事情和住院次数),不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们吵架。就在停车场,任何人都可能听见看见的环境里。Brandon很快也被调动起来了,像一块被高温炉子点着的煎鱼排,Bruce很肯定自己看见了他因为牙咬用力而鼓起的下颌肌肉。
真他妈精彩,短暂的惊讶过后他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一边看着他们两个脖子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一边握着方向盘不自觉地舔嘴唇。但是到底怎么搞的,他慢慢靠向椅背,目不转睛地盯着还站在空车位上吵架(还试图互相推搡)的两个人,逐渐把幸灾乐祸的笑收起来。刚才Brandon发来的短信看着还很正常,谁他妈能猜出来这半个小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更年轻的Sullivan先一步结束拉锯战,说了句话后笔直朝着Bruce的车走来,而很快Brandon也跟了上来,并且在Sissy开副驾驶的门的时候把她挤到了一边。
“你去坐后面。”这回Bruce听清了他们交谈的所有内容。
“为什么你不去,”Sissy的语气里充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尖酸,嗓子也有点哑,“没人说过副驾驶是留给Alpha的!”
“这他妈和Alpha没关系。”Brandon直接伸手把她拽了过去,“看在上帝的份儿上,Sissy,你要哭就坐到后面去哭。”
这平时蔫唧唧的小娘炮今天火气也格外大,Bruce不得不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见Brandon对别人动粗。
Sissy没留给他思考时间,在Brandon说完后无缝衔接地叫喊起来:“怎么了,你是觉得我会抢过方向盘把车从布鲁克林大桥上开进海里?”
Brandon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给Bruce太多琢磨的时间,挑衅一样歪着脑袋点头答道:“对,没错。”
“去你妈的。”
Sissy死盯着Brandon,松开了车门把手,迈开步子往后面走,恶狠狠地撞了Brandon一下。
Brandon站在那儿半张着嘴垂着脑袋不知道看什么看了一会儿,直到电台播完了他们吵架时一直在放的摇滚乐插入广告时才拉开门坐进来。
Bruce顺势低下来头,缓解因为一直仰头看车外面造成的脖子酸疼,抬手换了个电台,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送到嘴边含住。
“借我一支?”Brandon转过头看他,声音恢复了正常状态,除了听上去带点诡异的疲倦。
“行。”Bruce点头,听着播报的新闻点烟,然后把打火机放回到烟盒上。
Brandon利索地拿起仪表盘上方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含在嘴唇之间,熟练地用手护着火苗点燃它,好像这包红色万宝路和附带的塑料打火机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谢了。”吐出一口烟雾后他把东西原样放回Bruce刚才摆放它们的地方。
Bruce哼了一声,不再时有时无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倚着车门一直看着外面的石像一样的Sissy,拧钥匙打火,系好安全带,换挡驶离狭小的停车场。
叮叮的警报声在Bruce开进马路后响起来,Bruce很熟悉这个声音,不需要抬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全带。”Bruce提醒Brandon。
“抱歉。”听上去累得想咳嗽的Brandon叼着烟伸手去拽安全带,然后把它扣在卡扣里。
不少人坐他的车都会忘了安全带的事情。决定什么都不说的Bruce打着方向盘变道,脑子里蹦出个想法帮他总结:“不少人”里面并不包括Brandon Sullivan。
把嘴闭紧了,他想,顺便放下车窗让车里味道不那么呛,现在车上大概有两个需要被放进摇篮听摇篮曲才能熄火的炸弹。
然而这种安静只持续了大概十分钟不到,破坏它的人是Sissy Sullivan。 新闻电台也开始插广告的时候Bruce又开始换台,他会在每个电台停顿两秒,确认播的是广告或者他讨厌的内容后继续换。这让车里得到了一种恐怖的安静——不是完全没有声音,但就是恐怖片一样的不正常的寂静——而Bruce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对此毫无察觉。所以产生的后果他也得担着,比如Sissy在一卡一卡的风格各异的广告音乐里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吸鼻涕的声音。她其实连着吸了好几次鼻子,但只有第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很快她就打开自己的手提包,翻找起东西,还制造出盖过广播的噪音。
Bruce把烟灭在一次性纸杯里,在等红灯的间隙注意到她从一个淡蓝色的小抽纸盒里拽出一张湿纸巾,然后开始粗暴地擤鼻涕,力气大到让他怀疑等拿下那张纸后Sissy Sullivan会变成胡萝卜鼻子的雪人。
“Bruce,”而她在Bruce踩油门的时候突然开口,“能让我在前面那个咖啡店那儿下车吗?”
他张开嘴,但被Brandon抢先:“把她送回公寓。”
“用不着你管。”Sissy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立刻转头看着Brandon的后脑勺说道。
“是你把自己喝到进医院不用我管,还是你割自己手腕不用我管。”Brandon的引信听上去在嘶嘶燃烧着。“你什么时候管好过你自己,嗯?”
“我他妈只是想喝杯咖啡,”Sissy抓着副驾驶座椅俯身靠得离他们更近,“别和我那么说话,Brandon,你什么都不知道!”
Brandon把烟按灭在那个空餐盒里,而被突如其来靠近的声音吓得差点没踩住刹车的Bruce意识到自己早点吃完那盒薯条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没错,”Brandon很明显地忍住一声轻咳,而Bruce借着余光注意到他并没有把脑袋扭过去和Sissy面对面,“除了你没事喜欢和烂人在一起折腾自己,我确实不知道你还是个同性恋。”
操,这他妈又是什么崭新的情节。
Bruce逼自己不要挑眉,盯着前面的车和路,不知道Sissy究竟说的是哪个咖啡馆……不过没关系,反正离她的公寓也不远了,他可以随时停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Brandon?”Sissy终于沙哑地尖叫起来,Bruce甚至能听清她因为鼻塞而不顺畅的呼吸声。“我他妈想和谁上床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她重重捶了一下副驾驶的头枕,把音调提得更高,“行行好,我早就不赖在你那个金贵的鸟笼子里了!”
Bruce向右转,偏头观察路况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Brandon因为剧烈阵动而皱眉闭上眼睛的表情。他只能把车开慢点儿,以放Sissy因为刹车直接冲到前面来搞出更糟糕的事情。但这份好意不能让他们停下来,Brandon恢复过来后依旧死死盯着挡风玻璃,嗓子里发出咕噜似的低沉声音:“然后呢?这个女人把你甩了之后你是不是又要在自己手腕上割十道口子,或者喝酒喝到把胃吐出来——你以为是谁在给你擦屁股?”
“我就是想喝杯咖啡!”Sissy再一次哭了出来,声音比刚才还要尖锐。
“是我!”Brandon声音也拔高了,意味着他们正式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争吵,或者说自顾自地进行大嗓门的抱怨。Bruce很熟悉这个,并且开始觉得不舒服。“是我把你送到医院去,是我花钱给你治你喝酒喝出来的操他妈的胃出血。”Brandon坐直了身子,手肘撑着车窗挥动起手,侧过头隔着头枕用几乎是在骂人的语气质问:“还有你的Mark——你真的以为这控制狂良心发现了才滚蛋的?没有他替你处理你他妈现在恐怕没机会做个蕾丝边,倒是还哭着喊着往手腕上划口子,知道吗,Sissy?”
“老天。”然后Brandon放下手把头扭到一边说道,发出嘶嘶响的气音,好像不在乎别人能不能听到。
Bruce像真的在拍电影一样刹车,当他注意到Brandon正指着自己,以及听明白那个所谓的“他”是谁的时候。
别这样,他也别过头看向窗外,扯我进来你他妈就太过了。
这让Sissy愣住了,以至于她不规律的呼吸声都变小了,这倒是让Bruce收到的折磨少了点。
电台又在播广告了,是关于本地超市打折的,过分欢乐的音乐让油炸食品气味混杂着烟味儿的、突然变得死气沉沉的车厢滑充满滑稽的快乐,好像他们下一秒就打算握手言和然后去超市囤买一打送一打的橙味汽水一样。
“Bruce?”
还是Sissy打破了这种古怪得要死的氛围,而Bruce不知道她是真的想问自己什么还是在自言自语。绿灯亮了,Bruce继续向着Sissy的公寓楼开,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忽略了Sissy梦话似的问句,并且趁着直行的空当把广播换回了播音乐的频道。
他看到了那个公寓的标识,把车听在大门前的临时车位上,而且一抬头就不费力地发现不远处的一家星巴克。“好了,”他尽量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虽然还是因为Brandon的出卖喉咙卡了东西一样不自在,“前面有家星巴克,我开过去?”
Sissy又不说话了,捏着纸团看看前面的星巴克又看看Bruce,摇了摇头。“没事,我走过去就行。”她吸着鼻子说,声音变得柔软而沙哑,眼眶还是红得夸张,“谢谢你。”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句“谢谢”听着着实不像只是在谢谢他带她回家。
“嗯哼。”于是他哼哼起来,点了点头。
Sissy也向他点头,擦了擦鼻子下的透明鼻涕,拉开车门把手:“回头见,Bruce。”
“谢谢你。”推开车门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知道他在往哪儿看一样对着左边的后视镜笑了一下(尽管不太好看),然后钻了出去,用算得上轻柔的动作关好车门,快步走向路口。
Bruce的肺自作主张地小小呼出一口气,带动着他胸口往上的肌肉缓慢松弛。
“你呢。”他等肺把二氧化碳都放空后正常呼吸起来,扭头看旁边的Brandon,“公寓还是公司?”
Brandon做梦被叫醒一样眨了眨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他。“回家吧。”然后他这么对Bruce说道,声音听着完全正常了。
Bruce哼了一声,发动车子往公寓门前的路开。Brandon在全神贯注并入车流的时候伸手换了电台,按了按钮几下后停在播乡村乐的频道。Bruce还挺喜欢刚才那首歌的,不过眼下他对Brandon这种行为没意见——或者说他相信没必要因为电台播什么歌把事情搞得更难看。
再说摇滚乐让人安宁不下来,而Brandon看着真的累了。Bruce猜要是再安静点Brandon会直接睡着,不过他不知道Brandon是不是刻意保持不那么低的分贝来打起精神。那乡村乐就乡村乐吧,Bruce让不合他胃口的木吉他声左耳进右耳出,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放慢车速进入繁华地段。
他的喉咙也好了,看来乡村乐有缓解起因不明的水肿的作用。怪得很,Bruce还有点想跟着打拍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旋律太洗脑。当他的右手食指真的蠢蠢欲动地轻敲方向盘时Brandon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跳过了询问这个步骤拉开斗橱翻找起来,还顺利摸到了Bruce之前扔在里面的薄荷口香糖。
“你要喝水吗?”Bruce开进他熟悉的路,不打算计较Brandon的不客气,“你座位下面有两瓶。”
不过他可不保证它们放了这么久还没变味儿,Bruce这么想,逐渐放弃了打拍子的想法。
“谢谢。”Brandon嚼着口香糖弯腰去拿他说的瓶装水。很可能是感冒,Bruce瞥了眼喝水的Brandon,希望自己不要被传染,然后脑子里又蹦出“小可怜”这个词——好吧,Brandon和“小”没什么关系,哪里都是……那就可怜蛋。
“你要吗?”Brandon说话了,手里拿着另一瓶没被打开的水往Bruce身边凑了凑。
“不用。”Bruce拒绝喝卷毛塞在他车里不知道多少个月的水,“放回去吧。”
Brandon嗯了一声,又弯腰把水瓶塞回去,像科学课上最听话的的优等生。
“有那么好玩吗?”然后优等生开始问些尖锐的问题,让Bruce摸不着头脑那种。
“嗯哼?”他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还是搭话了,在他往公寓所在的那条路行驶的时候。“我刚上车的时候,”优等生Brandon慢吞吞地补充自己的问题,“你笑得挺开心的。”
啊哦。
“你看错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吐出谎话,“我当时在听广播。”
Brandon笑起来,转过头看他:“真的?”
鬼知道Sullivan是不是在挑眉,他得专心开车,妈的。“大概吧,”他觉得自己的口水在拼命分泌,以至于话都说不清了,“我也记不清了。”
“嗯哼。”Brandon听上去还在笑,虽然情绪并不高涨。
轮到Bruce尴尬了。他可以说点什么,但是他对于该用哪句话开头没主意。“你还好吗”或者“这没什么”听上去都挺欠揍的,但是他也不觉得挑起一个话头嘲讽Sissy是什么好选择:这是他们兄妹俩的事情,他没必要像个舌头太长的婊子一样说任何话。
“抱歉。”最后他在那堆台词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条最正常的:“我可能没意识到。”
“没什么。”Brandon嚼着口香糖应道,声音潮湿又黏糊糊,“确实很可笑。”
Bruce哑口无言,慢慢把车停在公寓的临时停车场,在Brandon探究的目光里熄火。“我去超市买点擦车的东西,后备箱里的那些用完了。回来再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他决定跳过刚才的话题,边解开安全带边说,然后看向也解开安全带的Brandon问:“你需要什么吗?“
“一起吧。”Brandon松手让安全带缩回去,看他一眼,“我去买止咳药。”
Bruce感觉自己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两个人还能多带点东西回来。然而Brandon比他想得还要安静,他走在本来人就不多的过道里时有种身后跟着的是个机器人的错觉。Bruce把他需要的清洁剂和刷子放进购物车,带着Brandon钻进卖非处方药的货架之间,站在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停下。“你习惯用哪一种,药水还是什么。”他说,示意Brandon自己挑,同时打消了多买点东西的念头: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坟地一样静悄悄的超市,这样说不定还能让Brandon正常点。
他该去喝一杯,反正他请了一天假,什么都不需要担心。Bruce看了眼在货架前转来转去的Brandon,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进入酒吧营业的时间了。
这人也该喝一杯。他注意到Brandon朝他走过来,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你要是没有其他要买的可以结账了。”Brandon把手里的药水放进手推车,这么说道。
“好,”他也看看那两瓶药水,直起身子,对扬着嘴角却垮着眉毛的Brandon应道,“一起喝一杯?”

Brandon喝得比平时快多了,这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他们坐下没一会儿Brandon就去厕所了,而这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我到家了。咖啡很好喝。谢谢:)”那条短信的内容就这么多,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并且在Bruce马上就要猜到它来自谁的时候手机就又震了一下,提醒他新短信来了。
“我是说真的……谢谢你。”
“这是Sissy的号码:)”
“我得去和乐队排练了:)如果他问起来请帮忙告诉他不要给我打电话。”
这条后面跟着一个表达鄙夷的emoji表情,至少Bruce这么觉得。好极了,他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眼睛向上翻看着倒立蘑菇似的吊灯吐出一口气,现在全宇宙的人都知道他的手机号了。
这王八蛋应该给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的妹妹会得到这个号码,Bruce挑眉看着走过来坐下的Brandon这么想,然而对方不仅一直轻咳,还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拇指动着像在试图拨通一个号码。“如果你要给你妹妹打电话,”他只好把手机翻过来解锁屏幕打算给Brandon看他收到的消息,“她去和乐队排练了,接不了电话。”
Brandon听到这话后没有去看他的手机,而是抬头看向Bruce的脸,还眨了眨眼睛——又开始了,睫毛怪。
“哦,”然后睫毛怪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的酒,垂着眼睛看酒里的橄榄,“看来她现在有新的折磨对象了。”
百分百不是什么好话,Bruce盯着这个装无辜的酒鬼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不打算再说点儿什么后也认命地拿起杯子喝酒。Brandon好像又生气了,鬼晓得是因为什么。Bruce现在更担心他说的变成真的——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他就算帮Sissy Sullivan了个忙,也别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她的朋友了。
就连Brandon都不会随便找他干这干那,希望他的妹妹也能有这个自觉。
他们在两个人一起不知道怎么搞出来、但就是搞出来了的沉默里一言不发地喝酒,Bruce的威士忌加了冰块,喝到最后味道淡得让他想骂人。但是这跟一场打赌似的,谁先说话谁就输,Bruce被动地接受了这个没头没尾的想法,只是叫住了服务生让她给自己再来一杯。不对对面的混蛋说话就不算输,他摸摸补充游戏规则,不过没想到Brandon也跟着他一起点了另一杯酒。“我也来一杯,”睫毛怪看着服务生说道,“和他一样的。”
所以你现在打算放弃马天尼了,Bruce挑眉看一眼Brandon。没想到睫毛怪也正直勾勾盯着他,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想也没想地说道,因为轻度的惊吓忘记了正在进行的狗屁较劲,“我脸上有东西?”
Brandon整个人明显被暂停了一秒,怔住似的,然后捏着那串橄榄应道:“威士忌好喝吗?”
神经病的问题,Bruce不自在地推开那只空杯子,“就那样,Johnnie Walker,便宜的那种,”他回答Brandon的问题,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舞台。今天没人演出,Bruce模糊地对一个在这儿表演过的粉帽子女人有印象,不过那次他睡着了,并没有听完她唱的歌,所以就到底好不好听他也不知道。“今天没人唱歌,”他想着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把话说了出来,“有点可惜。”
“可能还没到演出开始的时间,”Brandon听他说完后抬头看了眼窗外,“你想听歌?”
“随便说说。”Bruce耸肩,伸手拿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酒。
Brandon看他一眼,也接过酒,低声对服务生道谢,然后又对他说道:“他们好像有点歌的服务。比如开生日派对,就可以请人在那儿唱生日歌。”
“嗯哼?”Bruce看着他,不明白干嘛说这个。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Brandon挑起左边眉毛——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睫毛怪在学他。
“滚你妈的。”Bruce言简意赅地结束这个话题。
这场看不见又惹人烦的较劲就这么结束了,比起刚才那种十岁小孩儿才喜欢的“比比谁能更冷酷”大赛,他更担忧Brandon会真的哪天搞一只乐队在他回家路上蹦出来唱生日歌整他。你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他边喝酒边想,偷偷瞄了眼一样在喝酒的Brandon,看着那对轻颤的睫毛又觉得自己想得太他妈多。
他觉得口渴了,有点想嚼碎那些冰块,不过咯吱咯吱的噪音肯定会让Brandon取笑他。Bruce干脆仰头把酒全都喝光,然后在Brandon惊讶的注视里有些得意地又叫了一杯。他可没那么容易喝醉,不想纽约的没本事白领们,想钓一夜情对象都得注意着不能喝超过两杯的高度数酒,以防在床上睡得太死硬不起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Brandon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流程:“我也加一杯,不过换成黑啤。”
自己喝自己,Bruce低头看Brandon手里的酒杯,忍不住提醒他:“你这杯还没喝完。”
Brandon听到这话也低头去看,然后微笑着轻咳一声,对着服务生说道:“这杯就快喝完了。一杯黑啤酒,谢谢。”
随你便,Bruce转头对着橱窗撇嘴,喝多了让这小妞儿叫车送你回家。

“嘿,嘿……!”
Bruce努力避开那只踩过来的脚,但太晚了,他的皮鞋还是被结结实实来了一下,鞋面又得到一个灰色的印子。
“妈的,”他忍够了,抓着Brandon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把它拿下来,“你坐下。”
他也晕得很,不过他还知道疼是什么感觉。Brandon踩了他好几次了,他的右脚脚趾已经麻了,而Brandon看着一点要清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很冷。”Brandon不仅不道歉还在装疯卖傻,不情不愿坐在药店的台阶上后对着Bruce嘟囔。“都他妈五月了,”Bruce不客气地回嘴,想证明自己说得没错一样也坐下,“别乱放屁。”
结果Brandon说的是真的,Bruce坐下就差点骂街。石头台阶凉得让他屁股很快失去了知觉,而他已经没劲儿起来了。“一点都不冷。”他继续洗脑Brandon,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药店,又转过身看人还不少的马路。他们喝到了九点,还吃了点酒吧难吃的薯条和热狗当晚餐,期间Bruce一直忍受着只能照亮他半边身子的吊灯。最开始他们还在聊酒吧的摆设和舞台,随后不可避免且隐晦地谈论了Bruce白天错过的兄妹争执的上半部分,等歌手真的来唱歌时他们已经在胡言乱语讨论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谁的胸更大了。没被赶出去算他们好运,Bruce打个酒嗝,拍了拍口袋确定钱夹没丢,把手机掏出来凑到眼前看有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他请过假,理论上谁都不会给他打电话,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Sissy又给你发短信了?”Brandon问,非常口齿不清。
“没有。”Bruce皱眉,又盯着一片空白的提示栏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手机收起来。
“她还挺喜欢你,”Brandon笑了,咯咯咯的,“但是你烦她。”
Bruce拧着眉毛看坐在旁边发疯的醉鬼,嘴闭得紧紧的,用舌头勾出藏在后槽牙凹陷里的薯条残渣嚼起来。
“正常,谁都这么觉得,”Brandon看他不说话继续说,“你不这么想?”
他咽下薯条:“伙计,她是你的妹妹,你烦她很正常,还有你现在喝多了。”
Brandon迷瞪着眼睛看他,眉毛扬得高高的。
“我是说,”Bruce逼迫自己渴望罢工的脑子转动,边想边说,“你们吵架了,没错,但她还是你妹妹……你不用非得硬着头皮逼自己否认这个,或者讨厌她。”
Brandon盯着他,眼睛不眨了,眼珠因为喝多了看着潮乎乎的:“她就是压在我身上的累赘。”
Bruce有点不耐烦,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对你来说是这样,”他捡起台阶上一张看着还算干净的收据,叠了几下拿着它给自己擦鞋,“可是她还是你妹妹,你现在扯这些淡也只是因为你不放心她,是吧?”
“和那么多操蛋男Beta、Alpha谈过恋爱之后,”Brandon突兀地转移话题,“她让我祝福她和那个剃阴阳头的女Beta。”
“怎么了,”Bruce仔细地擦着纹路里的灰尘,“你他妈还恐同?”
Brandon嗤笑一声,Bruce怀疑他是不是把鼻涕都哼出来了:“她把割手腕当成爱好,任何不顺心的事情都能让她给自己一刀留念。”
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那个阴阳头女人看着不比那些烂玩意儿强。”
自杀,Bruce想,Brandon和他提过这个,就在他们第一次打炮后在医院打照面的时候。“你怕她因为分手闹自杀?”Bruce问,脑子闪过混乱的场景,“还是什么意思。”
Brandon沉默了,直到Bruce把皮鞋大概擦干净抬起头看向他,他才慢吞吞地说道:“她喜欢往地铁轨旁边凑……我和她吵过架,然后她割烂了自己的两个手腕。”
这两句话有什么关——算了,别试图搞清醉鬼的逻辑,Bruce眨眨眼睛缓解干涩带来的疼痛,找了个切入点回应道:“所以你害怕她因为和你吵架再来一次这种事情?”
Brandon茫然地看着他,显然努力思考了一番:“我就是希望她别再搞这种事情了。”
操,说来说去还是一团乱麻,虽然Bruce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是通过表情,Bruce见过他类似的样子,就在那个下大雨的晚上,Bruce忙着给手机擦干净水开门的时候。眉毛垮着,嘴半张着,脸色比吃坏肚子拉出来的屎还难看。那个Brandon看上去像跑步上楼的,胸口不停起伏,而Bruce闻着他身上雨水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番茄酱味儿难堪地想把门一把甩回去关上。
他那个时候是怀疑自己要自杀吗,妈的。
感觉自己意识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的Bruce重新审视起了Brandon现在的德行,突然觉得后脖颈有些热。他嘴里被塞了十个鸡蛋一样说不出话,可Brandon还保持着迷茫得有些痴呆的表情看着他。说点什么,“如果她真的喜欢那个女Beta,”于是他说,“说不定事情不会那么差。”
“为什么。”Brandon执着地问。
“因为她喜欢,”Bruce开始胡说八道,“而你真的希望她不赖着你你就得把她当个成年人看。”
在他脑子里不断切换的画面终于慢下来,让Bruce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吐在他脚边的Sissy,绞紧双手的Brandon,医院的天花板,和Stacey手拉手的Davie。
“你知道,”他喝大了的灵魂慢慢从后脑勺逃离他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两个说胡话的人,“把她关进莴苣姑娘的塔里她还会因为寂寞自残……你想让她做个大人就得把她当成大人。”
Brandon的眼睛更亮了,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照的,反正Bruce一直忍不住盯着看。“她因为我不接电话想自杀,”Brandon眨动眼睛,嘴角扯出难看的弧度轻笑一声,露出因为抽烟有点泛黄的牙,“我插手她又觉得我是个控制狂。”
“得了吧,”Bruce抽出一支烟点燃,还是多看了两眼那双亮晶晶的绿眼睛,“她是希望有个关系不错的家庭成员,又不是想要一个管修女的嬷嬷。”
“我只是她哥哥。”
“那就当个哥哥,”Bruce伸手摸摸眉毛,“哥哥就行,不要别的。”
这话似乎又扎到Brandon不知道哪个地方了,他睁圆眼睛看着抽烟的Bruce,收起了笑容说道:“那我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Bruce本能地接话,“因为你不想和别人分享你的生活?”
这是Bruce借着酒劲猜的,他从没有在Brandon家见过妓女和一夜情对象以外其他人的生活痕迹——哦,除了沙发缝里疑似Sissy的头发。
“或许,”Brandon轻咳起来,“也可能因为我他妈总是在勃起。”
这句话呛了Bruce一口,Stacey和Davie手牵手的画面也被这句话一扫而空。他吞咽口水,把灵魂抓回来塞进脑子强行清醒了几秒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而当他抬头去看Brandon的脸时他终于想到了恰当的解释:这小子好像有性瘾来着,他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妹妹出现在公寓里而硬过。
说实在的他不能假装自己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他在爱丁堡几乎睡了身边所有人的老婆,只要是女的,除了太丑太老的、Alpha、以及那个冷脸婊子Amanda。有些时候你就是可以对着任何身体硬的,只要它们胸够大,屁股够翘,或者看上去够软……或者硬梆梆,却决于你喜欢什么样的。那种感觉一旦上来了就没法儿拒绝,你的鸡巴和阴道永远比你更下贱。他没有女性亲属,但他确实和Carole的妹妹睡过*,那种劲儿过去之后操蛋的感觉——
可怜的睫毛怪。
“嗯哼。”Bruce的灵魂又飘走了,只留给他一张字条,而他展开它照着念了:“谁不是呢。你只敢想想,我他妈真睡过Alpha亲戚的妹妹。”
Bruce说完看向Brandon,对方似乎也在努力消化他的话。“信不信由你,”于是Bruce扮演起自大的蠢驴继续说,“那个Omega水多,还甜得要死。”
Brandon还是一脸困惑:“你他妈就是个Omega。”
“难道你没注意过?”Bruce歪头看他,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我鸡巴大得很。”
Brandon突然被逗笑了,连续发出沙哑然后接近无声的笑,而Bruce配合地挑眉摆出被激怒的样子。
“抱歉。”Brandon伸手搂他肩膀,“无意冒犯,大鸡巴Omega。”
Bruce把烟灭在两个人的空隙间,抱起手臂,看着Brandon夸张的笑脸安静了一会儿,等Brandon冷静之后才咂摸着嘴开口:“现在一切都还不错,对吧。”
“嗯哼?”Brandon抬头看他,而他能闻到睫毛怪呼出的酒味儿。
“你没做什么。她现在好好的,你也是。”Bruce解释自己的话,暗自决定如果Brandon说“我确实做过”就立刻打车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一遍,他拒绝和乱伦变态有任何交流。
“而且你把她救回来了。”说到这儿他又看见了那两只拉在一起的小手,“你很幸运。”
Brandon保持仰头看他的姿势,听到这话后眼珠转了转,表情逐渐凝固。
“抱歉。”
Brandon显然不安了起来,看着也没那么醉了,甚至Bruce感觉到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拿回去。这好像说明了什么问题,他稍微眯起眼睛观察Brandon的表情,而Davie脏兮兮的手向他伸了过来,眼睛和Brandon的眼睛重叠在一起,看着他。
操他妈的自大老头儿William,这老东西才是真的泄密加控制狂。
“没有,”Bruce摇头,低声嘟囔,摸向口袋想再来一支烟,“没——”
晚风变大了,他的后脖颈也不那么热甚至变冷了。Bruce有种冷水滴进衣领的错觉。他摸出烟盒,但没抓稳让它顺着台阶滚下去了,如果他想捡就得抬起屁股走下去,可Brandon正勾着他的肩膀。
“妈的。”他嘀咕,不得不又对上Brandon的视线,想让他把自己松开。那只干燥暖和的手让他回想起了别的,比如融化雪水中给他垫屁股的大腿,还有捂着他口鼻让他把二氧化碳吸回去的手。
“都过去了。”Brandon说梦话一样喃喃道,并且靠得更近,把呼吸全喷在他脸上。
“是啊,都过去了。”他也含糊地答,又一次陷在雪堆里一样没法儿动弹。
“没事的。”Brandon还在不停念叨,眼睛在他眼里越来越大,“都过去了,Bruce。”
Brandon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口,手也勾紧了他的脖子。“嗯。”他继续口吃了一样答,听到超速的车开过去时带动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来。
如果是电影,这一幕应该是他们两个坐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摆出一副拍色情片的架势假装下棋,而真实世界永远都他妈那么惨不忍睹:他们两个坐在车来车往的路边,像两个穿了现代衣服的、时间旅行来的、嗑嗨的嬉皮士一样互相啃对方的嘴。Bruce还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不确定是Brandon的鼻涕还是什么东西。他其实很想问Brandon需不需要擦擦,在Brandon往他嘴里伸舌头的时候,他口袋里还有酒吧结帐时拿来的收据。
然而他只觉得暖和,这源源不断的热流几乎融化了他的舌头。

Lighter (52-54)

52.

当Bruce开始喘息着抖动屁股时,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做过了。
但是现在来轻柔的也太扫兴了,他相信Bruce也不会满意。Brandon抓住Bruce不断向下塌的腰稳住Bruce,最后用力朝着那个挤压吮吸他龟头的湿热宫口操了几下,直到精液从老二里射出来才慢慢不那么用力地撞,再停下来。
Brandon轻轻松开Bruce的腰,让趴在他胯下的警探借助重力软绵绵地滑下去,顺带让自己软了的老二滑出来。Bruce显然没力气现在和他聊闲话,而他向下捋套子的时候也遇到点麻烦。这个超薄款不像他以前用的那种润滑程度那么好,摘的时候要格外花点力气,看上去还随时有可能被扯破。他们能操得很顺利还是多亏了Bruce水足够多,Brandon这么想着把套子打结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低头按着Bruce的屁股起身翻到一边。
倒不是非得按着这个部位才能保持平衡,他就是想摸,那块起红疹又布满脂肪的肉摸着软乎又热,手感很迷人。
Brandon坐在床上,低头就能看见Bruce压在被子里的脸,而Bruce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只是懒得搭理他。Bruce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意识到盯着别人看不大礼貌后Brandon把视线移开,尽管他看着Bruce打卷的发梢时依旧在想Bruce半垂着的眼皮和只露出一点点的蓝眼睛。长头发不影响警探原本的痞子状态,只是它们散在枕头和床单上时让Bruce看着更像一个脆弱的婊子。褒义的婊子,Brandon稍微扬起眉毛,在Bruce察觉之前把视线挪得更远,然后开始思索怎么能快速搞到一支烟抽:他有点犯瘾。
“介意吗。”他锁定了放在床头那盒红包万宝路,伸手指着它问Bruce。
“随意,”Bruce向上转眼球去看那包烟,点了点头,“别把床点着了就行。”
“嗯哼。”他应道,伸手把烟盒拿过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只打火机——他翻避孕套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说回刚才那个比喻,Brandon点燃烟之后伸手用夹着烟的左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方的发根,吞吐着烟雾看向窗外,Bruce头发长点儿不错。警探给他口的时候他能伸手抓住那些头发,而那些头发会从他指缝里溢出来,搔得他指根痒痒……这个时候Bruce一般会抬头看他,一边晃动脑袋吸他一边抬眼看那种,大多数情况下会皱眉头,偶尔看上去一脸茫然。如果Bruce没有喝多的话那这个“偶尔”是真的很偶尔。
Bruce的确是个放得开的婊子,Brandon收回视线垂下头看自己沾着黏糊糊润滑剂和Bruce阴道分泌物的软趴趴老二,用力吸一口滤嘴想,也是真的脆弱。
他承认自己被那个古怪老头子的故事影响了,甚至他觉得自己把这个老家伙说的话称作“故事”好像都有不尊重的意味。他满脑子都是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Bruce,尽管他根本就没看到那个William口中的监控录像,但他脑子里就是有那个画面。趴着不动守在手机旁边的Bruce,像被人踩了一脚的毛毛虫,淌着汁水。其实还是在动的,只是别人看起来像是死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离死不远了,Brandon又小幅度地把脸扭向Bruce那边,用余光看躺在床上的屁股粉红其他地方苍白的肉乎乎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好在没那么糟糕。
“你想吃东西吗,”然后他忍住在那个星星点点长了粉红小圆点儿的屁股上灭烟的想法,开口问Bruce,“我饿了。”
Bruce终于蠕动起来,带着塞满粘液的肛门往被子里钻,在深红色的被罩上留下一个颜色更深的圆形湿润污渍。“吃什么,”Bruce拧着眉毛吸了口气,又往床头的方向蹭了蹭,直到脖子也陷进枕头里,“这附近没什么好中餐,不过有家披萨店不错。”
他转身把烟灭在床头柜上来路不明的塑料盒里,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Bruce:“那你还买了那么多速冻披萨。”
“因为他们家不能叫外卖,”Bruce哼哼,“关门还他妈特别早。”
“那可能确实是意大利人开的店,”Brandon发觉自己在笑,虽然他不知道到底什么好笑,“你能起来吗?”
Bruce捏着枕头抬头看他。
“你知道,”警探的苏格兰口音突然变得浓重起来,“你可以开我的车买了带回来。”
他笑出声来,又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本来就很乱的散碎刘海,“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但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Bruce,“不过你付我多少跑腿费?”
Bruce挑眉,抓着枕头的短胖手指不那么用力了,并且保持和Brandon的对视。这好像什么游戏,考验耐力又考验脸皮的那种。要是Sissy打算和他玩这种游戏他七成可能会直接站起来去干自己的事情,假装听不见Sissy的招呼,而剩下两成可能是他会加入,然后和Sissy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吵起来——但现在他不是坐在客厅里忙着裸聊撸管或者真的在加班,坚持和他玩这个游戏的也不是他麻烦多多的妹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Brandon想到这个后眼皮往下垂,眼睛还是转也没转地盯着自己的对手:Bruce微微笑了起来,向上扬的嘴角里藏着猫似的狡猾。
警探显然擅长这个,而他不想就这么输了。
“你看,”于是他开始谈条件搞拉锯战,“穿衣服出门还要开车还挺麻烦的。”
听到这话的Bruce眯眼,仿佛在抖不存在的猫胡须(尽管人的胡须警探倒是有不少):“开车过去只要五分钟。”
“我还得洗澡,”Brandon继续谈条件,“淋浴也不止五分钟。”
Bruce听着淋浴这个词眼睛往上瞟了瞟,很快就又把眉毛又拧到一起去了,“得了,”被人类惹急的猫爬了起来,发出啧的一声,爪子在枕头上深深踩出一个坑,“一起出门吧。”
不知道怎么把猫惹急的人类只能捂着被抓伤的手看着猫白花花的后背出神,并且不知道自己这算输了还是赢了。
他还坐在床上愣神的时候Bruce从椅子上扯了件浴袍套在身上,钻进浴室还关上了门。听到模糊的声音后Brandon还愣了两秒才意识到Bruce在干嘛,而微弱水流敲击水面的声音结束后Bruce走了出来,甩着潮湿的手对他说道:“去洗澡,你先。小心点。”
生理需求得到满足的猫咪警探说完又用下巴指了指浴室,皱眉补充道:“防滑垫应该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记得铺上。”
“好。”他有些茫然地看Bruce眼,然后在对方监视一样的注视中爬下床往浴室走。
他这个周末也用了这个浴室几次,一半是和Bruce一起在浴缸里做爱,一半是真的在洗澡。他不知道Bruce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防滑垫,直到他走进浴室偶然瞟了眼镜子——那个血痂像一块铁锈一样显眼,就在他靠近发际线的地方。
难怪他觉得痒。Brandon弯腰打开柜子取出那个泛黄的硅胶防滑垫转身把它丢进浴缸铺开,又摸了摸那个算得上平滑的血痂,踏进浴缸把淋浴喷头打开。
Brandon洗澡时能听见外面衣柜开合的声音,Bruce大概在找能穿的衣服,这算不上白噪音的噪音让他反而感受到惬意,还让他在因为自己的伤口而联想到Bruce的过往经历时不那么紧绷。
讲实在的,他想象不到那种浑身都不对劲的痛苦感觉,但他的确能在脑子里勾勒Bruce那时候的样子:嘴唇上长满死皮,因为缺觉长着暗红色的黑眼圈,眼眶也格外凹陷,被臃肿的身材衬得格外不对劲。Bruce因为戒毒胖了差不多十五磅,在两周之内。William没透露过Bruce花了多久让包括体重在内的一切恢复常态,但绝对不止两周,甚至不止两周的四五倍时间。
总之他就是觉得那张脸是浮肿的、浅红色的,还有上面嵌着的两个凹陷眼眶。
但这个想法眼下不会让他胃不舒服了,Brandon关掉喷头,Bruce制造的噪音让他放松。
他擦干自己,把浴巾围在身上后走出去。他昨天晚上又把内裤洗了一次,不过因为太困直接把衣服都落在了烘干机里。Bruce在他穿衣服的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杯子放在餐桌上后走回浴室去洗澡。警探比他快得多,可能真的只花了五分钟就把自己洗干净了,以至于他还在忙着把自己塞进牛仔裤,Bruce就已经推开浴室门赤裸地走出来,饶过他去拿摊开放在床上的衣服。
“你的这条裤子有问题,”飞快穿衣服的同时Bruce还非常游刃有余地和他闲聊,“拉到一半得往往右边——左边,你的左边歪才不会卡住。”
Brandon扭头去看自己身后的Bruce,他知道自己的眉毛已经挑起来了。
Bruce也把头转过来看他,挑着左半边眉毛摆出可能和他差不多的表情反问:“怎么了?”
“嗯哼,我都没发现,”他决定不说太多,捏着那个小小的破玩意儿往左边歪再向上提,答道,“多谢提醒。”
Bruce耸肩,转过头开始系皮带,而他把T恤撑开套在身上,脑袋钻过领口,一点点把衣服穿好。
棉质布料让他眼前一片昏暗,而那个脑袋钻出来的那个瞬间他又想到Bruce的脸。
Brandon抻平衣摆,拿起外套穿好,又回头看了眼警探的后脑勺。
无论比现在胖十五磅的毛毛虫Bruce到底是什么样,他想,现在的Bruce肯定是不错的Bruce。

“所以这是一家明尼苏达人开的,既不能叫外卖也不在晚上营业的披萨店?”
Brandon坐在铁皮椅子上翻动菜单,确定没看到什么非常有意大利风味的东西后说道。
“大概吧,”Bruce收回注意力不再偷听老板和自己同乡顾客的对话,也翻了一页菜单,“反正不难吃。”
“嗯哼。”他答道,然后抬眼越过菜单上的图片扫一眼Bruce。警探在挠自己贴了抑制贴的地方,表情有一丝不悦,不过绝对算不上恼怒之类的。“新手机怎么样?”Brandon不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于是转而去看桌子上那台崭新的手机顺便这么问。“还不错,”Bruce没察觉他的社交小心思,低头看着菜单答道,“你也想换手机?”
Brandon盯着手机上窗户的倒影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思考片刻答道:“先打算打算。”
倒不是说真的动了换手机的心思,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非要他马上回答问题的话他到嘴边的就只有这一句。不过Bruce大概也就是随便问问,他放下菜单时警探还在挑,Brandon猜得出来。“一份肉丸意大利面,配菜要沙拉,”他干脆先一步点单,“不用饮料,水就可以,谢谢。”
他算是在变相催促Bruce,毕竟他们商量好了披萨一起点一个,不过他没什么愧疚。他总感觉Bruce其实并没有看那份薄得可怜的菜单而是因为抑制贴太痒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走神,一点催促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要一份千层面配……洋葱圈和热带水果气泡水。”Bruce果然很快也放下了菜单,伸手捏捏鼻子,看了眼服务生,“还有一份中号的意大利香肠披萨,我们一起。”
“好的,马上来。”服务生收起点单用的簿子和圆珠笔走了。
然后Bruce开始看自己的手机,这让Brandon也只能拿出手机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他真的有一条未读短信,十分钟前发来的,正好是他们刚刚停车走进来的时候。是Sissy的短信,Brandon捏着手机盯着那条带省略号的预览看了一会儿,没想好该紧张还是该不耐烦:信息的第一句话是和他打招呼,然后是要问他点什么,但必须得进入信息界面才能看见后半句到底说了什么。别是又没地方住了,他想,你总该有个靠谱点的朋友吧。
然而这一次是他想多了,Brandon听着Bruce手机发出震动时打开了和Sissy对话框,发现Sissy只是问他之前治疗胃病的处方还在不在,顺便告诉他自己打算去学车了。“我发照片给你,”他飞快打字,“处方在你的那个红色手提包里,如果你没乱动过的话。”
他花了点时间找到那张照片然后发了过去,正好这时候服务生把水和饮料端了过来。Brandon本来打算放下手机,但Bruce还在埋头打字。“谢谢。”他替他们两个一起道谢,然后把视线移回手机屏幕上停止对Bruce不大礼貌的注视。“想学车了?”他又打了一行字给Sissy发送出去,然后看着屏幕底端不停跳动的三个小圆点想到了William说的话。
“你有个妹妹,”老头子当时拆了一个Bruce桌子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点了点头说道,“Bruce和我聊过,这不错。”
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想干嘛。William倒是很满意那块巧克力的口味,歪歪脑袋把它咽下去后继续说道:“Bruce也有个弟弟,不过他没你这么好运。”
Brandon得承认这人是个擅长吸引人注意力的老手。
“他给你妹妹帮忙过不止一次,我想这也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系……你也知道Bruce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对吧?”
这些话变成了宣传单上的字在他眼前飘,他猜自己是因为饿得低血糖才有这种错觉。不过他确实对Bruce罕见的耐心感兴趣,因为William抛过来的都是真实又靠他自己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我猜Bruce有点羡慕你。”在他不情不愿认同William的猜测后William继续说道:“毕竟你们遇到的事情可能差不多,这小子一定很希望有一次你有过的机会。”
机会这词有点刺耳,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恼怒,并且开始在心里质问根本不在场的Bruce为什么要把Sissy的事情都告诉这个老头儿,甚至相信Bruce把他那些难堪的事情也说了出去。当他想象Bruce装得一本正经坐在高档咖啡厅里和这个老东西聊些下流八卦调剂气愤的样子时,Brandon觉得被嘲笑了,而就在他萌生出要么“这老头儿在精神控制Bruce”、要么“Bruce在拼命讨好暴发户好站稳脚跟”这两种猜测时,William又说了句能给他一耳光的话:
“那样的话他或许能救活自己的弟弟,就像你失而复得妹妹一样。”
Brandon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用了差不多半分钟来消化这句话,而这段时间里他的脸像是被骤然变强的阳光直射,叫他颧骨上破了皮一样发热发疼,还让他感觉有些中暑似的不舒服。
直到他感受到惭愧从胸腔向上一路钻进大脑碾碎那两种猜测,他才觉得终于有云挡住了灼人的太阳,让他从虚幻的不适感里掉出来,并且开始感受到一些真实的情绪。
这段对话发生在William给他讲完Bruce刚落脚纽约时的戒毒故事后,而接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William就拿出了手机接电话,然后告诉他自己得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这老头儿在故意吊他胃口。
“嘿。”
白瓷盘子放在铁皮桌子上的声音伴随着人声让他回神。
“想什么呢,”Bruce看着他,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慢慢向前坐直,“你的手机在响。”
“哦。”
他看了看眼前浇满肉丸的意大利面和颜色鲜亮的香肠披萨,转头在Bruce的注视中把手机拿起来:“没什么大事。”
他简单回了Sissy一连串的对话框一句“好的”,然后拿起刀叉和Bruce一起埋头吃东西。
“吸管,”Bruce对他伸手,“能帮我拿一根吗?”
“嗯哼。”他抽了一根递过去,顺便抬头去看铺餐巾的Bruce。
无论初来乍到的毛毛虫Bruce是什么样,他突然又想到这个,现在这个不错的Bruce一定值得他表现些尊重。

53.

“她要学车?”
“对,”Brandon轻轻搅动自己的面条以放酱汁溅出来,点点头答道,“谁知道怎么回事。”
“如果她打算在纽约一直住下去算好事,”Bruce边吃边说,胡须上的肉酱随着嘴唇开合抖动,“这鬼地方的地铁太脏了。”
几乎一年要坐300天地铁的Brandon有种轻微被冒犯的感觉,不过他又没什么好反驳的。“是这么回事,”他停顿一下吃口东西,充分咀嚼之后继续说,“但她没什么好司机的潜力。”
Bruce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先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Brandon一眼,然后继续嚼嘴里的千层面。“有意思,”接下来的话就让Brandon不明白警探到底在说什么了,“不过也说得通。”
他抬眼看Bruce,品尝着那个多汁的肉丸,不知道该先夸厨子的手艺和Bruce的品味还是先问Bruce说话干嘛打马虎眼。“什么。”他还是用不是发问的方式问Bruce到底是什么意思,并且捏起一张餐巾纸攥在手里来吸附手掌上不存在的污渍。或许那只是汗,他反正觉得有点黏糊糊的。
“你不是真这么——”Bruce倒是也没继续绕弯子,“觉得她很烂,对吧。”
Brandon有种被针扎了一下脖子的感觉,但又很难说清楚听着Bruce语气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吗?”他本能地反问,但又做不到把话说得易懂。
“是什么,”这让Bruce只能靠猜的,“真看不上她还是装看不上她?”
这话让Brandon感觉更难懂,他怀疑Bruce有故意绕圈子的嫌疑。“都有吧,”于是他回应道,然后喝了口水,“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谁他妈会在乎纽约的路况,”Bruce捏起一个洋葱圈放进嘴里咬一口,“超人来了都救不了的玩意儿。”
他又被本能驱使着笑了一下,丢开手里的纸团继续吃东西。
该早点夸Bruce品味好的,他吃着逐渐不那么热的面条,感觉到冷水在胃里和别的高温的东西混在一起造成不适感,试图忽略脖子上那种针扎似的紧绷。“她这么多年不学车总有原因,”Brandon尝试把话题往更浅显的层面拖拽,“拿到驾照两年之后她就付不起保险了。” Bruce快速挑了一下眉毛,把那个洋葱圈全部吃光,然后说道:“嗯哼,这倒是看得出来。” 他猜Bruce接收到了他的暗号,于是继续把话说得大家都能听懂:“你开车送过她来着,应该有点印象吧。” Bruce又看他一眼,还在吃那份炸得很脆的洋葱圈,不过似乎真的被Brandon唤醒了什么记忆,歪了歪脑袋,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碎屑后耸耸肩说道:“你说得没错,她确实不适合开车。” 聪明人永远都有聪明人的优势,Brandon笑了一声低下头,越发肯定这一点。 或许Bruce这么说是因为想到了亲属关系的事情,比如他的弟弟。Bruce有一个意外死去的弟弟,Brandon还在消化这件事,而关于Sissy的短暂讨论过后他又忍不住开始回想William说过的话——他的脑子帮他主动混杂了Sissy的某些事情在其中,让他不得不在意Bruce藏在哪个角落里的秘密。“我倒不是希望你可怜他,就是种分享。”那个老头子这么说,眼睛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好像真的在讲一个他刚刚看过的电影的情节:“他有他的好心眼,不过也有他的理由。” 他懂,当然懂,只不过这种故事谁听了都不可能真的不当回事,哪怕只是一场电影里的虚构情节。 所以Bruce想提醒他什么,Brandon继续喝那杯冰块逐渐融化的水,忍不住顺着William的话以及Sissy的短信摸索下去,还是本能地用哥哥这个身份在和他进行同类人之间的对话。 好吧,这一部分他不太懂。 “小心点。” Bruce的声音突然穿破了他耳朵上不存在的塑料薄膜让四周的一切动响都变得清晰,包括冰块在杯子里晃动的声音。“别动。”Bruce接着又说,并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手抓住了歪斜的杯子。 “哦,”他盯着杯子里上下漂浮的冰块,眼睛又向上瞟,“我没注意到……这个。” “你走神了,”Bruce把那个差点掉下去的杯子挪到Brandon的另一只手边,“不客气。” “在想公寓的停车位,”他随口撒谎,“物业可能想涨价。”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涨价,依稀记得当时物业发给他的邮件里提到过。总之Bruce肯定没机会验证这话的真伪,拿来做借口非常不错。 “哦,”Bruce收回手拿披萨,“我来交这笔钱?” Brandon看他,还是觉得有点口渴。“涨十块钱,或者五块,”然后他开始扯更无聊的谎,“算不上什么。” “需要我来就告诉我。”Bruce用折中的办法结束讨论,咬了一大口披萨,把芝士拉扯成丝丝缕缕的样子,嚼了几下之后又说:“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一直租车位,你又没有车。” 关于这个话题他倒是真的有不需要撒谎就能说的故事,“有一次借同事的车搬东西,然后我在临时车位上听了太久忘了时间,”他边说边拿起披萨缺口对着的那一块披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舔嘴唇的Bruce,“然后车被拖走了,还放了两天。” “操,”Bruce被逗乐了,“你被罚了多少钱。” “差不多一个季度的车位费,”Brandon嗅着香肠切片的香气说道,“要不然就更多。” “妈的。” Bruce放下了披萨,另一只手拿起橙红色的气泡水送到嘴边,嘬起嘴唇用力吸了一口看上去就糖分超标的汽水,说道:“现在我懂了。” “嗯哼。”他眨了下眼睛,低头用力咬住披萨然后送进嘴里咀嚼,阻止芝士被拉成丝状垂在自己下巴上。 “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以和我说,”Bruce擦了下嘴角,继续啃披萨的脆边,“我说不定能帮你免掉罚款。” “真的?”他反问,思考着要不要说个关于警察系统腐败的笑话。 不过这是Bruce的好心,他很快想到了这一点,无论是不是来自于感谢他逗乐自己的这个出发点,那他还是温和点好。 “谢了,”于是他说,“要是还有下次的话。” 这个披萨味道相当不错,尽管Brandon确定自己在菜单上看见了夏威夷披萨,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非常不错”这个级别的。反正他也不是意大利人,他胡思乱想了别的东西一会儿,然后把披萨继续往嘴里塞。他肯定没办法像Bruce一样吃那么多,Bruce的胃口一直比他好……放在今天以前他会觉得这是天生的差异,而现在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或许Bruce是在某段时间里养成了暴食习惯也说不定,听别人的描述总觉得Bruce被关着戒断的时候一顿就能吃掉他一天的分量。
Brandon脑子里盘旋着这个想法的时候听见了吸管搅动冰块的声音,于是抬头看了眼正在喝汽水的Bruce,“这个披萨不错,”接着他干脆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低头去对付自己的那盘沙拉——他承认在披萨和肉丸意面的对比之下这盘生菜叶子味道确实一般。
“嗯哼,”Bruce又拿起一块披萨,继续用拉丝的方式啃,“就是关门太早,经常吃不到。”
你很喜欢吃披萨?他想问这个,随即意识到这是个多余的问题。Bruce过发情期都会买速冻披萨捱过不能出门的几天,当然会是个披萨爱好者。Bruce甚至还给他买过披萨,很早之前那次。
他至今都不知道Bruce从哪儿找到的那张外卖单,毕竟他几乎不吃披萨:一张披萨至少要吃两天,而他往往没有连着两天都吃同一种垃圾食品的好胃口,最后只会把它放得不新鲜。可Bruce不仅找到了外卖单还自作主张点了热量最高的那种。他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和Bruce说的了,只记得当时屋子里都是烟味,没触发烟雾警报算运气好得离谱。
还有就是Bruce替他扔了一条情趣内裤,之前他叫来的妓女忘在他床上的。应该是条红色的,蕾丝镂空那种,不大干净。不过他不能责怪Bruce牺牲他一件衬衫帮他处理垃圾,毕竟这也是他一直想动手却没动手做的事情。原因是他当时累极了,所有信息在他脑子里互相挤压碰撞着,Sissy磕到脑袋进了急救室,那个漂亮女人和他说新年快乐,还有那条黏腻的内裤,让他猜究竟哪一个会先爆炸。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他很快回想起了那种感觉的十分之一,并且要感谢现在这个安逸的环境阻止了剩下的绝大部分重新顺着他的胃向上涌。
最好还是别让其他人看出来不对劲,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看着有点奇怪,于是低头拿叉子戳自己盘子里的肉丸,用看着机械性重复但没什么稀奇的动作预防出现会往这边看的视线。他那个时候抽了不少烟,闻烟味都闻到麻木了,鼻子干得要流血。他下半身尤其是屁股也因为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太久完全是麻的,所以他起不来,就连挪一挪位置都费力。然后Bruce拿着那个他本来没兴趣的披萨走了进来,还坐在他旁边自顾自地吃起来。
这点还是挺过分的,哪怕他当时表现得一点都不想吃东西,Bruce也该稍微装装样子。Bruce在他面前吃得很香的时候他全身的不适感都在某种暗示下开始减轻,他现在还能回忆起达美乐披萨那无论什么口味都不会有太大变化的味道,以及Bruce吃得脏兮兮的红色嘴巴,和现在Bruce的样子有点像。
他又拿起水杯,理所应当地抬起头,边喝边瞄了一口一口吃着脆边的警探。
那杯水还是挺凉的,他嚼到了一块碎冰,刺激着他继续回想那天的事情。Bruce后来带他去喝了酒,而他一想到那间酒吧的陈设就能记起自己当时有多醉。Brandon有种现在都会被当时下肚的酒闷倒的感觉,低头拿了块披萨往嘴里送。喝酒前要吃东西,他算是记住这一点了。
就算是喝醉了那些东西也还是在他脑子里挤来挤去,尤其是关于Sissy和女Omega生殖器的,让他处于吃什么喝都不清醒的状态里。他怀疑自己甚至想伸手掐Bruce的脖子,不过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有或许没有,他倾向于有,因为那些杂乱的思绪足够令人烦躁,而Bruce的脖子看上去——现在看来——足够软。
“我脸上有东西?”Bruce打断他。
他居然盯着Bruce看了有一会儿了,这句话让他才意识到这一点。“有一点,”他决定用眼睛快速在Bruce脸上检查几圈好正当化自己的举动,“你的胡子上有碎屑。”
多亏了Bruce的邋遢,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上方给Bruce示意位置。
那实在不是多好的一天,他决定不再去想。还是把眼下还不错的一顿饭吃完,他垂着眼睛看着盘子里的沙拉油醋汁和Bruce伸过来拿餐巾的圆胖左手,专心咀嚼了一会儿后还是被Bruce轻咳着擦嘴骂人的声音拽进了回忆里,脑子像被按了自动播放的录音机一样。
Bruce甚至还给他买了解酒药,而要是他没记错,药店门口的台阶也没比他公寓的地板冷多少,他坐在那上面的时候都没有感觉上面不舒服。当然也可能是解酒药减轻了他的痛苦,而酒精还在麻痹他的神经。总之他直到坐在那里才感觉到一点放松,还和Bruce一起抽烟说胡话。他不记得具体都聊了什么,磁带的这部分是空白的,最后一点比较清晰的印象是他洗了个澡,然后等他洗干净出来Bruce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他还帮忙把一样喝了酒的Bruce翻过来正面朝上,防止警探被呛死或者憋死。
“你打算接着吃你的菜叶子还是打算就这么把它们都戳烂?”
Bruce又在变相提醒他快点回神了。
“我吃饱了,”Brandon看了眼自己碟子里的半块披萨,收起脸上可能存在的古怪表情抬头说道,“结帐?”
“行,”Bruce也坐直了身子,丢了个纸团到桌子角落上,“一人一半?”
他默许这种埋单方式,拿出自己信用卡放在桌子上推到Bruce手边,然后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他水喝得太多,而且好像那天晚上的酒精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肚子里,让他必须得马上去厕所一趟。这家小饭店的厕所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他解决完小便后洗手时甚至在洗手台上闻到了类似芳香剂而不是刺鼻消毒液的味道。镜子也很干净,他一起身就能把自己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是张正常的脸,脸色正常,表情也正常。
他确定这一点后拉开门走出去,发现Bruce已经在用眼睛琢磨桌子放着的外卖塑料袋了。“抱歉。”他走过去没坐下,直接弯腰伏在桌边给账单签了名,然后从Bruce手里接过自己的信用卡。
“没什么,”Bruce耸了耸肩说道,伸手提着袋子也站起来,“走吧。”

他本来想在Bruce公寓里待会儿就走的,鉴于Bruce这次发情期好像过去得格外快,而天差不多黑了的时候居然又开始下雨,正在洗床单的Bruce在盯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看了一会儿后便提议他干脆再留一晚上。
“你要叫优步吗?”Bruce抱着洗衣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不然我明天早上送你去上班?”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接受这个提议。“如果你方便,”他这么说,然后坐回到沙发上,“要不然我还是叫个优步。”
“有什么麻烦的。”Bruce把空洗衣篮踢进装洗衣机的储藏室,一把关上门挡住噪音:“我把你送到你家门口然后你自己坐地铁也行,听你的。”
“好,”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屁股下面的遥控器抽出来放在一边,“谢谢。”
“这么正经,”这话引得Bruce扫了他一眼,“怪瘆人的。”
他被逗笑了,听到烘干机停止运转的声音后后把遥控器拿起来朝着走过来的Bruce递过去。“我去把我的衣服拿出来,”他说,顺便问道,“今天晚上有比赛吗?”
“没有,”Bruce接过遥控器坐在沙发另一边打开电视,“看电视剧。”
他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走到门边拉开储藏室的门从烘干机里取出自己的衣服。其实说Bruce的发情期这就过去了好像也不对,他们从披萨店回来之后没一会儿就穿着衣服又在沙发上来了一次。
电视里传来热闹的节目预告,而他还听见了Bruce药瓶晃动的声音。Brandon把那些衣服叠好放在了Bruce卧室的桌子上,走出来回到客厅时发现Bruce不仅已经吃完了药,还拿着一片打包回来的披萨边看电视边吃。
“饿了?”他随口问道,然后又走到储藏室旁边把虚掩的门关好。
“你不饿吗,”Bruce盯着电视目不转睛,“我饿死了。”
他本来不饿,但Bruce这句话清空了他的胃。“有点。”他眨眨眼睛,看着Bruce的后脑勺出神了一会儿,假装没察觉到异样似的回答。“披萨在台面上,”Bruce含混地应道,头也没回,“不过我没有啤酒了。”
没什么,他本来也不想喝酒,在他刚回味过醉得不省人事的那天后。
不过他不是要责怪Bruce的意思,有时候喝个烂醉不一定是坏事,何况Bruce还陪他一起在冷风里不正常,帮他把那些挤压他脑子的想法一个一个扎破再钻个洞让它们暂时流到别的地方去。
他不觉得他自己能做得比Bruce更好。
聪明烂人Bruce,他站在厨房里盯着那个纸盒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或者聪明也不那么烂的Bruce。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盒子里面的披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里面不止放着没吃完的几块披萨,还有那块被他啃了一点的。
Brandon确实有些惊讶,Bruce当时甚至没问他要不要把这块一起打包,而警探看上去也不是个节俭的人。
不过他没吃完不是因为它不好吃只是走神把它忘了。Bruce真的给他带回来了,Brandon低头又看了看它,抬手拿了个盘子把它放进去然后用微波炉加热,他确实还想要这片披萨来着 。
九十秒后他端着盘子走了出去,不小心勾到了挂在冰箱旁边的围裙。
“我的。”上面那只海鸥盯着红色的圆球一直重复着这个词。


*

美国的汽车保险在你发生过事故后会涨价,所以要求理赔次数越多以后的保险就越贵

夏威夷披萨,就是加菠萝火腿那种

54.

Brandon坐在停车场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吵闹的Sissy和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短发女Beta开着那辆车屁股带着一个坑的银色丰田车在不算宽敞的空地里打转,喝了口手里的冰咖啡。
Sissy的室友应该是刚剪短的头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Brandon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了眼天色,确定一时半刻不会天黑之后继续坐在长椅上等着她们结束今天的免费驾校课程。
他不知道这个看着像会一天换一个发色的朋克女士是不是真的很擅长驾驶,只觉得坐在这儿有点热。五月一来温度就猛地升高了,他换的薄外套还是有点让人出汗,而那杯咖啡下肚后又有点太凉。别扭的天气,他想,然后还是低头看了眼表。之前他一直押了赌注一样不肯低头看表,好像看一看就会输掉一大笔钱,不过事实只是他在强迫自己不要发觉时间过得这么慢,不然这长椅会更让他如坐针毡。
Sissy叫他来让他教怎么倒车,然而他来的时候这位短发姑娘已经坐在车里带着Sissy在停车场前的空地里开着车打转了。“你介意等一会儿吗?”Sissy这么问,然后把看上去是提前买好的咖啡塞到他手里,站在那儿看着他,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你还有别的事情?”他反问,看了眼在后面倚着车门等着的女士,“你的室友在等你。”
“嗯,我知道……”Sissy说着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室友,又扭过头看他,用力耸了下肩:“我们大概半个小时,或者四十五分钟就结束,等我一会儿?”
他其实想说那不如等会儿给我打电话,但不知道Bruce的哪句话飞快地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让他犹豫了。是他们吃披萨那天聊的话题中的某一句,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它就又淹没在记忆里,像掉进大海的水滴一样无影无踪。
“四十五分钟,”于是他说,“再晚地铁人就太多了。”
“我们送你回去,”Sissy明显变得高兴起来,扑过来抱住他收紧胳膊挤压了他的后背两下,“别担心。”
六点四十,他看了眼表,还有三分钟。
说实在的,他不觉得这是在练倒车,一多半的时间里Sissy都在开着这辆二手车转圈,而且速度慢到会让任何考官看了都会考虑给她不及格的程度。她把他叫过来可能不是为了让他来当教练的,Brandon有了这种预感,大概有别的事情,或者确切点儿,别的麻烦。
他几乎本能地想叹气,而那杯咖啡终于起到了缓解不耐烦的效果,冰凉的口感及时把他从种种猜想里拽了回来,还让他注意到开始变暗的天色。Brandon不想等了,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等什么之后——这感觉挺怪的,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意识到了什么,他就是有预感。
“你不是真觉得她这么烂,是吧?”Bruce的话又蹦出来,而这次他抓住了它。
Brandon没法儿确定Bruce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他不想被发现的,姑且说是Bruce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他,但眼下回想到这句话他无法控制地烦躁起来:他本来想默默驳斥自己脑子里那个虚拟的Bruce“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可他刚这么想就立刻被另一个想法绊住了。
警探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Brandon盯着咖啡里自己扭曲的倒影,让那些冰块在他脸上浮动几个来回,再拿起杯子送到嘴边。
Bruce可能什么都懂,他吞咽着冰凉发酸的咖啡,让它熄灭烦躁,说不定比他懂得更多,就算Bruce从来都没提过自己有个弟弟。
然而他对于Bruce抛出的问题确实没个答案。
或许Bruce和他在某些方面有类似的经验,Brandon看着杯子里因为咖啡见底而变成淡黄色的冰块想,但这个问题大概谁也不知道答案,包括Bruce。
“Brandon!”Sissy在喊他。
他抬头去看那两个从车上下来的人,又垂下眼睛看了眼塑料杯里的冰块,然后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而Bruce却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让他不得不隔三岔五地思考。
“我们结束了。”Sissy这么说,而他集中注意力去听好不再想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和我们一起上楼,Brandon?”
“为什么,”他看看她,“有事?”
“这个嘛,”Sissy歪歪脑袋,“一起吃晚餐——”
“——或者至少拿上东西再走,”朋克女士突然开口,“Sissy烤了很多饼干,特意给你留了一盘。”
Brandon猜自己没必要拒绝这个。“好。”他说,然后站在那儿等她们带路。Sissy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后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笑嘻嘻地挽着自己室友的手臂招呼Brandon跟上,然后拽着那位朋克女士从公寓的后门进入大楼。
她们的公寓看上去还有第三个人住在客厅,Brandon迈过摆在门口的那两双运动鞋后小心翼翼前倾身子看了眼客厅里的摆设,确定那个歪倒在墙根下面的吸尘器不是某种特别的艺术品之后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站在客厅的边缘等着Sissy从卧室里走出来。“我们今天晚上有红酒炖牛肉,”她说着捡起滑落到地板上的外套原样扔回沙发上,走到Brandon身边,“和我们一起吃?”
“我还有个文件没改完,”他吐出坐电梯时就准备好的谎话,“改天吧。”
“改天。”Sissy停住脚步抬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看着他重复道。
“改天。”他继续装傻。
“那我去拿饼干。”Sissy叉腰说道,似乎小小叹了口气,然后在Brandon的沉默中走进厨房。Brandon听到了细碎的聊天声音夹杂在冰箱开合的动静中,那个短发女人在厨房里面不知道忙着些什么,总之Brandon能闻到炖菜的香气,但是又听不见厨具碰撞的声音。
“好吧,听你的。”最后Sissy这样不算小声地结束了她们的话题,Brandon哪怕在走神肯也没错过:“那就下次再说。”
他继续看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直到Sissy踩着板鞋从厨房里走出来。Brandon听着木地板发出的吱嘎声顺理成章地抬起头,眼睛扫过Sissy手里的一次性纸盘子,把手机放回口袋,准备迎接这份来自Sissy的礼物。
“巧克力曲奇,”Sissy把被保鲜膜包着的盘子给他,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又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再拿出来一盘,“这个是给Bruce的。”
他确信自己挑了眉毛,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嘴唇也没动一下。
“我联系不到他,”Sissy把两盘饼干叠在一起放在他手里,“记得帮我这个忙。”
Bruce对他来说随叫随到似的,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干想,实际上当然不是这么回事。
“好。”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捧着两个盘子迎上Sissy的注视答道。
“她做的饼干很好吃。”那位朋克女士突然出现在厨房门边,倚着门口抱着手臂:“我们都试过了,绝对没问题。”
他不知道这人干嘛非得给他保证Sissy饼干的品质,好像不好吃他会特地打电话羞辱Sissy一顿——当然不会,如果是那样他只会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然后对Sissy撒谎说还不错。
“谢谢。”他收回看向那位女士的视线,又看了看那些饼干,向Sissy道谢。
“快走吧,”Sissy笑着拍一下他的大腿外侧,“回去加你的班。”
Brandon垂下拿着盘子的手,抬起头看她:“那我走了。”
他忍受着被疼痛和轻微的麻感跨过重重障碍离开这间乱七八糟的公寓,下楼走出大厅后又穿过两条街走到地铁站。这个时候地铁站肉眼可见地逐渐拥挤,而他赶上了一班不至于人挤人的地铁,站在车厢末尾看着地铁站上因为关闭的地铁门而懊恼的上班族,左手抓着那两盘饼干,右手握住扶手,在地铁重新启动后靠着车厢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隧道出神。

Bruce开门进来的时候Brandon刚好关掉播放色情片的窗口,并且一抬头就看见了Bruce锁门的背影。
他知道Bruce随时可能回来,但他既不想发短信问Bruce什么时候回来,又必须得看点色情片。倒不是说他现在就要脱了谁的裤子去操,只是他需要看这个,鸡巴在阴道里进进出出,女演员配合地换着花样浪叫,阴唇被顶开,再合拢贴在老二上,再被顶开。
他肯定有点烦躁,然而这种情绪没什么根源,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飞虫围着他脑袋转。Sissy的饼干被他放在了冰箱里,Bruce的那份在厨房台面上,而他希望Bruce能少问几句关于今天他被晾在一边看着Sissy和她莫名其妙的室友练车的事情。
“吃饭了吗。”Bruce用听上去不大真诚的语气随口问,停在咖啡桌边拿起自己的杯子往厨房走。
“没有,”Brandon看着一片空白的谷歌首页说道,“你呢。”
“没有。”Bruce打开厨房的灯后干脆地回答,抬起水龙头给自己倒水:“我打算叫个——这是什么?”
哦,看来警探发现了Sissy的礼物。
“Sissy让我给你的。”于是他答道,顺手合上了电脑。
“哦。”他听到Bruce放下水杯又拿起纸盘子,“谢谢。”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她车学得怎么样了,”而Bruce还是问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并且在拆那张保鲜膜,“准备什么时候去考试?”
“不太清楚,”他忍住伸手抹脸的冲动,单手撑着额头盯着墙答道,“我没教她什么,她室友在那儿。”
Bruce接下来听着有点口齿不清:“那叫你去干嘛。”
他被逗笑了,尽管这没什么好笑的:“好问题。”
Bruce倒是没问他为什么笑,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后站在一个离他不远的地方说道:“味道不错。”
他听着过分近的咀嚼声本来犹豫要不要告诉Bruce到别处去吃,但接着那个红色边缘的纸盘子被塞到他鼻子底下,还伴着Bruce的问话:“来一块?”
Sissy贴在保鲜膜上的画着笑脸的致谢便条被Bruce撕下来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这让这盘饼干变得不那么怪异。Brandon盯着饼干上的巧克力豆看了一眼,视线又向下滑注意到Bruce短粗的胖拇指。警探剪得平整的指甲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心里那种古怪的不耐烦少了点,他边拿饼干边想Bruce这么短的指甲平时干活是否会觉得难受,然后咬了一口曲奇饼,发现Bruce没有骗他,口味确实不错。
“挺好吃的。”他说。
Bruce露出一个“我就说了”的表情,耸耸肩把盘子放在他的小号餐桌上。“我本来打算叫个外卖,”警探单手撑着桌子看了眼窗外变成紫色的天空,舔了舔嘴唇说道,“不过要是你也没吃,一起去?”
他抬头去看Bruce,发现对方也在低头看他。
“行,”他把视线又落回到Bruce的手指上,“吃什么?”
“中餐吧。”Bruce收回手插兜看他,“或者你想吃别的?”
“中餐挺好,”他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站起来,“我去拿外套。”

“我要牛肉炒面和春卷,你呢?”
Bruce又翻了页菜单,伸手摸了把嘴唇上方的胡子后答道:“什锦炒饭和蟹角……你想喝汤吗?”
“酸辣汤或者芙蓉汤,”Brandon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怎么样。”
Bruce耸肩:“那就芙蓉汤。”
服务生点点头然后收走了他们的菜单。“二十分钟就好,”他这么说,然后拿着菜单离开。Brandon扭头看他绕过那些窄小的二人桌比鸟还轻快地走到柜台前,转过头伸手晃了晃他和Bruce围着坐的桌子。还是跛脚的那个,Bruce好像特别偏爱这个位置,而他还没发现它的特殊之处在哪儿。
“老天,”Bruce在他停止轻晃桌子后放下了手机揉脸,“我饿死了。”
“今天很忙?”他问,用脚抵住跛了的那条桌子腿阻止它随着Bruce的动作摇晃 。
“差不多吧。”Bruce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伸手晃了晃桌子:“一些无聊的屁事,整理证据,开会,开会,开会,还有什么心理评估……你想换张桌子吗?”
“没事。”他放下水杯,“就这样吧。”
“嗯哼。”
Bruce对他的选择不置可否,闭上了嘴也拿起水杯喝起水来。
没用二十分钟菜就都来了,Brandon猜后厨大概准备了无数盘只要炒一炒就能出锅的面条、米饭、以及速冻油炸食品,而他们又没点什么需要现做的菜。“牛肉炒面和什锦炒饭。”服务生把汤放在桌子中央后把剩下四个盘子依次摆在桌子上,然后又麻雀似的轻快蹦走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搞混了什么。“你的炒面。”Bruce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盘子后伸手把它往对面推,不过很快发觉问题所在:桌子被摆得太满了,Brandon不和他一起拿起两个大号盘子的话根本没办法交换。
有点麻烦。Brandon低头看看自己手边的炒饭和春卷,手肘压着桌子双手握在一起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着Bruce问:“要不然交换一下?”
Bruce也犹豫了,并且低头去认真审视那盘炒面,“你想吃炒饭吗?”警探这么问,投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好像从来不吃炒饭。”
Brandon被这句话影响了,他又看了看那盘冒着热气掺杂着豌豆胡萝卜鸡蛋和可能是鸡肉丁的炒饭,握在一起的手松开又握回去。
“换过来吧,”他端起盘子给那盘炒面腾出地方,“我觉得炒面更好。”
Bruce挑眉,伸手把盘子推了过去,然后接过Brandon手里的炒饭,拿起勺子说道:“炒饭更好,不用怀疑。”
他被逗笑了,眼睛从Bruce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拇指上移开,伸手拿起水杯:“你该试试他们的炒面,真的不错。”
“你的口味倒是一成不变。”Bruce轻哼一声,舀起一口饭,仔细挑出豌豆之后送到嘴里。
Brandon看看Bruce咀嚼的样子,又垂下眼皮看看堆在盘子边上的豌豆。
“你也差不多,”他这么说,吞咽一口冰凉的水,“彼此彼此。”
一样的什锦炒饭和一样的不吃豌豆,Brandon拿起筷子去捞炒面的时候回想Bruce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样子——警探哪来的资格说别人守旧。
他们开始这顿有些迟的晚餐,只不过没一会儿Bruce的手机就响了,而警探捧着自己的新手机看清楚来电号码后立刻接通了它,尽管拧着眉毛。
警察没有真正的下班时间,他嚼着牛肉想,但愿Bruce能把晚饭吃完。
“Thomas?”Bruce放下手里的勺子,飞快看了眼Brandon,不过没挪动位置,“怎么了。”
接下来是对面在说话,似乎要交代的东西不少,Bruce在几分钟里只是不停嗯着表示自己在听,什么都没说。Brandon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刻意避嫌,不过他觉得在Bruce提出明确要求之前,他还是装傻就行了。
而且他今天也够累的,也不想在吃上饭后还得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中断晚餐就为了回避别人的公事。
“我知道了。”Bruce在他开始思索Sissy和那个女朋克女究竟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开口回应道,停顿几秒后还补充道:“我……好的。我会看看……有没有时间。”
听着像什么难办的事情,他给自己盛汤,多盛了点蛋花和蔬菜丝,挑开了香菜叶。
Bruce又哼哼了几声后结束了语焉不详的通话,把手机揣回口袋,重新拿起勺子边挑豌豆边吃饭。
“急事?”Brandon中断琢磨Sissy到底瞒了什么话没说,抬眼看Bruce,用问句搅动有凝固倾向的气氛。
“没什么。”
Bruce轻轻皱眉,否认了这个猜测,又说道:“一点儿麻——小事。”
这回轮到他不置可否了。
“我的牙膏用完了,卫生纸也不多了,”他换个让他们都能坐得安稳的话题,“刚想起来。”
“嗯哼?”Bruce抬眼看他,眉头被胶水固定了一样不肯放松。
“我打算等会儿去趟超市,”他继续说,“你来不来?”
明显地,Bruce愣了一下,并且眉梢出现向下垮的趋势。
“好,”Bruce答道,那层凝固的胶水也松动了,“我也去买点东西。”
“嗯哼。”
他回应道,右脚短暂地从桌子腿上移开,放松脚踝后换了个角度再重新抵住它。

Lighter (49-51)

49.

“你就不能往别的地方看两眼吗?”
“往哪儿,墙上贴的疫苗宣传还是还窗户外面?显然他们都没有你好看,小子。”
William说完往后一靠,身子靠着折叠椅脆弱的假皮革椅背,制造出咯吱的声响。
Bruce非常想翻个白眼,可是他不能,如果他要是这么做了和眼球一起滚走*的可能就是他这次的佣金。“我挺好的,”于是他耐着性子第五千次这么和自己的雇主,一个永远不会笑的男性老Alpha,说道,“护士对我也挺好的,再过一周我就能出院了。”
“然后继续回你的毒窝公寓嗑药,再出门被撞到脑袋?”
William眼睛还是黏在他身上,并且说着说着还抬起两只手交握它们,把它们搭在自己的膝头。
这老头儿是每天出门都会踩到邻居家的狗拉在他前院里的屎吗。Bruce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向上转动他的眼睛,但是他还是不能。可能还是大型犬,拉的屎巨大一坨那种。他只能靠着幻想来转移注意力,并且努力让幻想可以娱乐自己的同时又不会把自己逗笑。“我会把你要查的事情查清楚的,你的女儿的航班信息,她的下落。”Bruce一边给脑海里那一堆狗的排泄物上色,一边偏过头看向William:“就……你可以去忙你的。”
William用令人后背痒痒的沉默回应他,同时眼睛还是和钉子一样往他脸上扎。
于是给狗屎上完色的Bruce决定用对方更感兴趣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哦我还有文件要给你,就在我的枕头——”
“你枕头下面那些我女儿收到的水电费催缴单?护士早就在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给我了。”William打断了他的话,右手食指跟着说话的节奏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哦,”Bruce保持陷在病床枕头里的状态抬眼看他,“好极了。”
“告诉我你还有更有价值的线索,”William停止敲自己的手背,“不然我有理由削减你的佣金。”
Bruce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滚你妈蛋,”他本能地吐出脏话,并且不在乎William会不会破译他的口音屏障听明白,“我是在为你干活儿的时候被车撞的。”
终于William做出了一个表情,冲他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
“你该庆幸我没有找你的保险公司起诉这是工伤,”Bruce像条毛毛虫一样在被子下面扭动两下,“你该付我医药费的,对吧?”
“你到底还有没有脸皮这种东西,”William把眉毛耷拉回去,而脸上的其余肌肉没有一丁点变化,“你自己决定在追那辆车之前把口袋里的可卡因都嗑光了。”
“那天诸事不顺,行了吧。总得有点消遣。”Bruce失望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他估计这辈子都看不到这老头有表情的样子了,哪怕提到钱,这种脑门上贴着“狡猾的守财奴”标签的上等人居然都没有呲个牙表示一下愤怒的意思。
“早上十点钟,你就已经知道那一整天都会不顺利了?”
“得了,”Bruce听到这话后掀开被子坐起来,差点因为没有痊愈的肋骨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是单纯来看我有多惨的那你已经看见了,忙你的事情去吧。”
William抬起手,把手臂抱在胸前,抬起下巴看着他。“医生和我说你大概吸可卡因吸了一段时间了,”然后这个老狐狸说道,脸色甚至比刚才看上去还轻松,“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直到吸死为止?”
“他妈的可卡因而已。”Bruce答道,并且决定接下来都一直看着天花板,“我给你干活,你给我钱,就这样,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要是我能给你一个可以确保你吃了上顿还有下顿的工作呢,”William的声音继续往他耳朵里钻,“你要为了可卡因拒绝它?”
Bruce用余光瞄见老头子放下了手并且在摆弄旁边的输液架,而接下来是一阵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沉默。而妈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就像是流浪汉能偷到手的披萨,只要一低头就能闻到充满诱惑力的气味。
“我听着呢。”于是他只好低头,毕竟坐在他旁边这个顽固的披萨店老板不可能向任何人屈服。
但记得他还是盯着天花板的:是个人都他妈的有自己的尊严,就这么回事。
“真正的警察,Bruce,纽约警察局的职位。”William似乎并不打算吊他的胃口,在他张嘴服软后立刻向他介绍起来自己口中的工作。“我听说你在爱丁堡就是干这个的,”接着William又说道,“想回到警察局办公室继续过原来的清闲日子吗?”
他把脑袋转过来面向自己来纽约两个月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客户,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不大想,而且那也不清闲,”他说,和老头子进行不愉快又呛人的对视,“你知道和一群智障、法西斯、还有靠脱裤子升职的烂货一起上班是什么感觉吗?”
William看着他。
“哦你肯定不知道,”Bruce盯着,或者说是瞪着他,“你的办公室可能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里面只坐着一个人。”
“要是你能老实点不栽赃嫁祸,不脱同事老婆的裤子,以及不对着女同事大喊大叫,”William答道,眼睛也没有转动,“我相信你的警局办公室生活会美妙得多。”
他感觉有人照着他的脸来了一拳,还是手指之间夹了一枚钥匙那种。
“所以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他放松了自己的眼皮,因为他觉得眼珠又疼又痒。
“嗯哼?”William歪了歪脑袋。
“我相信Clifford听说的绝对不止这点事情,”Bruce慢吞吞地转过身整个人背对William,“你干嘛不去和他多打一个小时的越洋电话?”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William的声音在肋骨制造的钝痛中格外令人恼火,“别像个小孩儿似的。”
操他妈的蛋。
“你想讨论哪个婊子的逼更好操的话等我出院了我会给你写个总结夹在报告里,顺便给你她们的电话号码。”
Bruce看着墙壁上被撕扯过的胶带痕迹,试图把它们想象成被扯成两截的热狗。侧躺让他的肋骨难受得要死,但是他一点也不想躺平了。去他妈的纽约,去他妈的新开始,他脑子里又飘起Clifford那些狗屁话,这个小矮个叛徒才是最他妈乐意把他秘密往外抖的人,他可卡因吸多了才信了那些“我已经原谅你了”的鬼话。Bruce想到这儿发觉自己的肋骨变得更痛,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因为他在鼓动着胸腔卯足劲呼气吸气。操你妈,他更用力地压自己靠着床、受伤的那侧肋骨,然后更用力地喘气,指望着能靠这股力气把病床压垮。他已经半个月没碰可卡因了,医生知道他的吸毒史之后只破例给了他一些止痛剂让他延长每天睡眠时间好没工夫犯瘾,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最好他妈的直接吸昏过去。
天杀的纽约和该烂屁股的傲慢美国佬。
“转过来,你这个臭小子,”William恰到好处地又说话激怒他,“你想把断了的肋骨压进肝脏里吗?”
“干什么,”Bruce不耐烦地努力让床晃出地震的感觉,忍住刺痛扯着被子重新平躺,“你现在就想要那些婊子的号码?操,别这么着——”
他被猛地弯腰靠过来的面色阴森的老头子吓得没了声。
“我的朋友Elise向我保证只要你能戒掉毒瘾就让你进她的分局,”William的白头发和满是褶子的脸因为光线不足看上去半明半暗的,活像那些杀人狂(以及食人魔)电影的海报,“我来这儿不是看你表演自怨自艾的,小子。”
“所以,”Bruce迟缓地把半张的嘴闭上,像真的撞坏了脑子一样吞着口水吐字,“我给你电话号码?”
老头儿继续阴着那张长了个大高鼻子的脸:“我要你给我保证你能在接下来三个月里戒掉可卡因,去参加那该死的警官学校培训,然后到Elise那儿工作。”
这他妈真的很吓人,“我和你只签了一个案子的合同,”他回想着《电锯惊魂》里那个老头儿的脸,尽量让自己直视那张脸说道,“你干嘛管……这个。”
似乎William终于掷色子掷出一个“往前走三步,保持沉默”的选项,闭上了干瘪的嘴,并且往后撤了撤椅子,恢复了二人谈话该有的距离。
Bruce满肚子的怨气已经被吓得变成了某种气体,正在寻求着从上面或者从下面的出口逃窜。“我是说,”他忍住一个嗝,稍微坐起来一点看着William,“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要是没有我这个案子,你下个付了房租之后还有钱吃饭吗?”
绝妙的话题转移技巧,Bruce的那个嗝卡在了喉咙里,他确实他妈的一直在吃那点存款,而且情况不是付了房租还有没有钱吃饭的问题,是他还有没有钱付下个月房租的问题。事实就是他甚至做梦梦见自己背着Carole卖了爱丁堡的房子,被尿憋醒之后又喝了半瓶威士忌才睡着。
“这是个好机会,”William显然看穿了他的不自在,又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你已经两周没碰过可卡因了,下周我会让负责戒断的医生来找你,填个表,然后正式开始。”
“等等,”Bruce费力地用手肘把身子撑起来,“我他妈可没说打算答应。”
William听到这句话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面无表情,眉毛往上挑,嘴唇松弛地闭着。然后这个可恶的老魔鬼又扯了句他听不懂的话:“今天是十五号。”
“我知——什么?”
“你两周没交房租了,”William把另一边的眉毛也扬起来,让他灰白的眉毛看上去活像两把镰刀,“你知道你欠公寓多少拖欠罚款吗?”
操他妈的纽约。
一股阴冷的冰凉感觉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并且公寓缴费网站的界面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个鸟笼子每个月要花他将近两千块钱,而他确定合同上绝对写了关于拖欠房租的罚款规则,只是当时他扫了一眼就把合同签了。
这他妈不能怪他,他那时候很他妈需要一个汽车旅馆以外的能洗热水澡的稳定住处。
他看着那张老脸,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转不动。别误会,他不是在想戒毒的事情,而是在算罚款而又不知道该怎么算。
“我们就谈到这儿,”终于William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下周我会和医生一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想放屁,但就连他的脚趾甲都在告诉他别他妈这么干。
“我不打算……”Bruce结巴起来,那些数字和美金符号正在他眼前跳踢踏舞,“你别……”
“在你真的查到关于我女儿去向的有用消息之前,我不会多付给你一分钱。”William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床边俯视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像变态。“我想你现在逃出医院不是个好选择,鉴于你确实很需要这委托金来付接下来几个月的各种账单?”
妈的,他听着自己肠子里的咕噜声抬头看这个老高个,肋骨越来越疼。
“下周一见。”William向上勾了勾两边的嘴角,露出和Bruce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瘆人的那种。
“哎。”他像台自动售货机一样机械地往外吐William想要的东西。
老头子满意极了,那张脸就算是没表情也在透露这一点,Bruce边往外吐William选购的饼干和汽水边确认这一点。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老头子正式和他道别,把他晾在病床上,直到拉开门才想到什么一样停住脚步,然后回头看向Bruce说道:“对了,记得找护士借台笔记本电脑把房租交上。”
“哎。”他点点头,对着正往门外走的William应道。

“你想试试哪款呢?”
Bruce试图拿起台子上的试用手机,发现不对劲之后拧着眉毛扯了扯那根不够长的防盗线,然后解锁了手机屏幕滑动着桌面上那些应用,随手点开了一个。
“哦,最新款,好品味。”导购终于不再围着他转,而是停在了他旁边伸手在屏幕上指来指去:“现在这一款如果你买AT&T或者T-Mobile版我们有优惠。”
“我有自己的手机卡。”Bruce关掉那个应用又点开浏览器尝试打开谷歌的首页,低头没看那张挂着假笑的脸,“解锁版本*多少钱?”
“哦,”那只手停止了乱动,“那么就是原价。”
Bruce抬眼扫过屏幕上的时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最好还是快点买个手机,然后立刻给那个事多的老头子回短信,以防这人直接闯进他家。他猜直到他回去Brandon都不会走,那么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老头子看见满屋子乱七八糟的摆设和可能只穿着内裤的Brandon。
“给我看看你们的解锁版本。”Bruce吸了吸鼻子,把试用机放回原处,甩了甩手让防盗线不缠在自己手上。
“当然,”那只手缩了回去,并且拍了一下另一只手,“马上就来。”
“谢了。”Bruce嘟囔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完全无法开机的手机死尸,左右来回翻动着寻找卡槽。最好导购还能提供一根曲别针,他想,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柜台上,继续低头单手摆弄那个试用手机。
一家人从手机店门口经过,带来一阵黄油的香气,引得Bruce转身去他们在吃什么。是碱水面包和热狗,他看着那个脸颊通红的超重小学生手里拿的纸袋,然后抬头往商场的另一边看,不出意外地发现一家安妮阿姨*。
好极了,他发现在堵车了一刻钟又在商场里转了半天找手机店之后他已经又饿了。
快点,他把头扭回去看那个拿着手机过来的导购拧起眉毛,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贴片无声地催促,手机,然后碱水面包和热狗,然后Brandon Sullivan。


*

翻白眼,英语里可以是 rolling eyes, eye-rolling,所以工资会一起“滚走 (roll away)”

解锁版本,美国也是有合约机的,2015年ATT为例子,就是较低价格买手机,然后签24个月的月付合约,每个月大概30-40刀左右。合约期间仅能使用该运营商的sim卡

安妮阿姨,Auntie Anne’s,美国很常见的碱水面包店。他们家面包是甜的,好吃

50.

“医生不建议我到处乱跑,你知道的。”
Bruce忍住一个巨大的哈欠,单手撑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看窗外的行人。
“你少拿她当借口,”William看着他把手边的一口没动的咖啡往他那边推,“你和我见面不需要担心有人能偷偷兜售可卡因给你。”
“好极了。”Bruce抓住那个白色的瓷杯拿起来,眼睛依旧看着窗外的流浪汉,边喝一股榛仁气味的咖啡一边嘟囔:“你倒是突然有时间来找我了,干什么?”
William不回话,而他能感觉到这老头子还在盯着自己,像树上的鹰盯着一条草里钻来钻去的蛇。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是一条蠕动不了的半死的蛇,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摆脱极度困倦又睡不着的狗屎境遇。要说什么就快说,Bruce幻想着那只白头鹫*俯冲下来直接抓起死蛇然后啄烂橡胶一样软趴趴的蛇脑袋,实在忍不住接下来的几个哈欠,“别告诉我你——”他说着打了个哈欠,“——还认识我的公寓房东?”
“为什么这么说。”William双手交叠在一起,然后把它们放在桌子上。
“我以为你要通知我你准备在我的住处安个摄像头,”Bruce继续打哈欠,“然后让你的秘书每隔八小时就给你交一份远程监控报告。”
“是个好主意,”William拿起自己的咖啡呷一口,用还是那么扎人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不用那么麻烦。”
Bruce把脑袋转过来看他,几乎嵌进手指头里的指甲死死卡在脸颊上方的肉里,让他有点痒,但又没疼到他愿意花力气换个姿势的程度。主要是他真的很困,困到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他来的时候在地铁上睡了六站,直到被一个吃了太多麦当劳的屁股有三尺宽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狠狠撞了一下肩膀才醒过来。“什么意思。”他只能强撑着自己的脑子(字面意思)逼自己琢磨老头子的话,不自觉地又把眉毛拧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差不多三个月了,我想你该开始断药了。我们就都别装傻了,医生肯定和你说过断药期间有多危险是不是。”
Bruce稍微把昏沉的脑袋抬起来一点,眯着眼睛把阳光挡在眼皮外面:“你不是忙着搞房地产吗?”
“你的医生是个好人,他总是按照规矩通知自己患者的联系人,尤其是有重要消息的时候。想要错过还挺难的。”
“操。”Bruce放下刚拿起来的咖啡杯,并且因为自己当初因为没有电话可留而给了那个医生老头儿秘书的办公室号码而后悔。
“别太难过了,”William看着他,“你就算随便编个号码上去,我也会让Sarah去医院把它改过来的。”
Bruce被这句话逗乐了。是真的令人发笑而且他很想笑的那种,他像台需要上润滑油的机器一样一顿一顿地低头,直到手指头直直地戳向头皮把脑门上的皮肤完全向上推,然后保持着整张脸被绷得硬邦邦的状态向上翻眼珠,像个猥琐又愤怒的变态恋童癖一样盯着对面那种满是褶子的老脸。
“你猜怎么着,”Bruce咯咯笑着,“就这样吧,剩下的委托金我不要了,你继续和你的好女儿谈判财产分割然后表演掉眼泪的和好如初去,把精力放在正地方。”
William抬头看手扶着桌子把屁股往上抬的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上去不大适合站在你旁边搞什么父子矛盾的情景剧,”Bruce保持一个要站起来没站起来的撅屁股姿势看着对面的人,“看在我把你女儿找回来的份儿上,离我他妈远点儿。”
William挑起了一边眉毛,让Bruce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惹人厌的老头子。“你不想拿走那几千块钱的话我没意见,”然后这个老年版的他自己又开始趁他脑子转不动开口讲些让他听了想掀桌子,听完又被自己屁股控制着坐下的屁话,“我可以向Clifford保密,虽然他昨天刚打过电话来。”
果然,Bruce的两瓣屁股拽着Bruce坐了回去。
“Clifford,”Bruce重复这个名字,感觉嘴唇干得要裂开,“他找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响起嘈杂的声音了:敲门声,厕所里传来的咒骂,那个做梦当编剧的傻鸟上司偷偷打字的声音;贱骨头Amanda和死基佬Peter在聊天,Clifford 又因为骚扰电话来找他吃午餐,而他一拉开门那个金发寡妇就迫不及待地踩着软底矮高跟走了进来。
“快和Robertson警官打招呼。”她的声音软得像丝绸,每一个字从她嘴里掉到地上后都马上陷进其他屎一样的噪音里。
“他让我向你问好,”那个同样金发的小男孩抬头看着他说道,癞蛤蟆皮似的松垮声音带着倒胃口的美国口音,“还有想告诉你,你的Alpha和女儿回了爱丁堡的房子收拾东西。”
Bruce把头抬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着咖啡表面的花纹。
“Stacey?”他说梦话一样嘀咕,完全不受脑子控制的那种。
“他们找Clifford要了钥匙,说要拿些东西。”William的声音和脸在他眼睛里终于重叠在了一起,并且没有不同步现象:“顺便告诉Clifford他们换了新手机号,房子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他们。”
新手机号 ,Bruce觉得这几个字灌了铅,而他还把它们都他妈咽下去了。
“都拿了什么,”他由着它们坠破自己的胃,然后是肠子,“Stacey怎么……她好不好。”
“这是我要和你说的,”William似乎不打算卖关子,虽然这人喝咖啡的样子还是那么欠揍,“她说她最近在学校拿了个满分,数学课,觉得你教的办法很好用。”
他立刻就明白了Stacey在说什么,毕竟他课后辅导她做数学题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坠穿他肠子的玩意儿又变轻了往上漂,一路顶破他的肺和气管还有声带,叫他一张嘴只能像橡皮玩具蛇一样发出嘶嘶声。
“嗯,”他不得不往下灌几口咖啡才恢复正常,“就是过去报纸上的那种小游戏。”
William搅了搅咖啡,低头放下杯子,听上去一点也没被这出家庭戏码打动:“Clifford也把那个新电话告诉我了,他说你或许用得上,我等会儿发给你。”
“我不知道,”Bruce又开始被黏在椅子上的屁股操控着胡言乱语,“他们可能不想知道——我是说听见……”
“关于这个,他们的确不想,”William干脆地打断他,“所以Clifford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还是先打给他。”
Bruce抬头看他,发觉咖啡让他的嘴变得很酸,舌头还像沾了榛仁糖浆的海绵一样黏在上腭上动弹不了。那你放这个屁干嘛,他盯着那双眼睛想,试图把这个想法用眼神发射过去,虽然他他妈的很清楚自己看上去就是一只斜视的橡皮蛇。但你没必要告诉我,他还是不能简单地假装刚才的谈话没发生过,毕竟没有这一出戏的话他今天至少能靠着苯海拉明*睡个好觉。
就他妈把话烂在肚子里得了,橡皮蛇垂下沉甸甸的脑袋,你没必要告诉我。
“但是我觉得你需要这个,”白头鹫William用尖嘴叨开他的肚皮扯出他穿了洞的肠子,“哪怕只是存在你手机里。”
“得了,”他开始使劲儿把屁股从椅子上拔下来,“别说了。”
“你需要他们,”William开始吃他的肠子和胃,一下又一下地啄他,“哪怕只是看看通讯录里的名字都好过没有。”
他很想说这是放屁,但他嘴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粘在一起了,被榛仁味的糖浆。而且白头鹫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你不是我处理过的第一个毒虫,小子,”William接着这么说,根本没打算给他留说话的时间,“一个通讯录里的号码有时候用处很大,所以把它留着。”
糖浆被口水稀释了一点,他终于能说话了,“怎么回事,”他动着自己的海绵舌头口齿不清地勉强反问,“你女儿还是你自己吸过毒?”
William叼着他的胃停住所有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快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在出幻觉。
“我带你去新的住处,”过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在那个胃变成一块棉花糖之后,William给了他正式通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药瘾完全停止折磨你,你都一直住在那儿。”
滚你妈的,他说,对着自己想象中的橡皮蛇和白头鹫——不能真的惹毛William,因为他很清楚William是故意拖着剩下的钱不给他,而他自己真的很需要剩下的钱,就像他现在很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以及那个新电话号码一样。

其实他尝不出这个罐头好吃不好吃,他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咸味,但是他现在很饿,把勺子往嘴里塞几乎是一种机械式的重复动作,他感觉不到饱。
烂极了,Bruce看着电视里放的情景喜剧想,为什么会有人想看三个小屁孩主演的情景喜剧,在他们的女性妈咪看上去一点也不性感的情况下。Bruce保持着下巴的上下耸动来咀嚼豌豆粒,同时在几乎重影的视野里寻找到一丝困意。操他妈的,他想,然后觉得自己该开一瓶汽水全喝下去再打个嗝儿作为庆祝——鉴于这破房子里没有酒,而他已经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樱桃味的苯海拉明药水现在对他来说屁用没有,他今天早上至少喝了半瓶这个平时三十毫升就能让他睡得像个被麻倒的傻子一样的玩意儿,然而十五小时又三十七分钟过去了,他眼睛大张着,因为缺水眼珠干得像毛玻璃球,还吃了至少三罐罐头和半袋面包来填无底洞似的胃。
这豌豆还有点甜,他像滩泥一样在有点扎人的棉布沙发上缓慢流淌着,除了下巴和右手以外没有任何主动活动的部位。其实他并不能感觉到扎人,更像是当他把手耷拉在沙发上时有什么东西把他手掌的某一点撑了起来,而他的视觉和脑子一起给他编了个“这沙发扎人”的故事。至于那到底是卡了一根木刺还是散落在沙发套里的茶叶,他根本就不知道。
随便吧,他抬头看着电视里闪烁的画面,用不锈钢勺子刮着马口铁罐头发出喀拉声——应该是刺耳的,但是还是那么回事,他脑子这么告诉他的,而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操他妈的他需要睡觉,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失去意识那种,要不然就让他恢复正常。你怎么这么精力旺盛,他抬头看着小小电视机屏幕里大喊大叫的女主角,也就孩子们的妈咪,想,把罐头里黄绿色的汤也舀出来往嘴里塞,感受着那种单纯只是咸的咸味。你嗑了吗,他干燥得转动一下都会刮擦眼眶发出尖叫的眼球死死盯着女演员安了弹簧的、快速开合的嘴,嚼着嘴里仅剩的四颗豌豆吞咽那些汤汁,尝试和她对话:嗑了多少,嗑的什么?你看着像个无所不能的小婊子,别他妈告诉我你没用药。
鬼才会信,Bruce牵动手臂把罐头举起来送到嘴边,让剩下的咸味屎汤往往嘴里流。
那个女的精神亢奋地又叨叨了至少三分钟,而电视台开始放广告后他感觉到自己胸前有些凉。屎汤撒了他一身,Bruce是靠着画面变暗的电视看出来的,而他其实对正在播放的威士忌广告更感兴趣。就不能给他留点酒,他感受着屁股下陷的错觉想,那肯定对他的睡眠有好处,医生不能说这个狗屁实话而已。
电视剧继续播放,他感觉到自己的裤裆也在变冷。他住的地方没有阴森潮湿的地下室,那么这感觉只能是罐头汤带来的。你猜怎么着?他反正觉察到那个女演员到底有多烦人了,于是他把罐头扔到咖啡桌上,双手撑着沙发像个下肢瘫痪的癫痫病一样站起来往浴室挪。没有浴缸的浴室,他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墙上因为浴缸被拆掉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其实他关于这里所有的观察都是搬到这里的前三天得到的,因为当美沙酮被彻底从他的口袋里没收,双硫仑的驾驶取餐口也关闭之后,他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睡不着和自己饿得要死这两件事。
他的衣服好像是馊的,Bruce把它顺着脑袋往下扯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不过很快他就又只能闻到咸味了。冲个澡然后继续躺在床上数羊,这是他接下来的计划,虽然他还是饿得能吃下一个人,以及满脑子都是撒了可卡因的薯条。他在幻想真正的香气,来自油脂和违禁药品,而淋在他身上的热水把他变成了一只煮在鸡汤里的猪肘子,随着肥油被反复冲刷包围他的蒸汽变得越来越香。
或者吃了他自己也行,Bruce盯着白色的方形瓷砖欣赏油脂被滚开的鸡汤顶成一个薄薄的气泡然后裂开,那些星星点点的猪油溅在了锅里的他的肉皮上也溅在了锅外面的他的手上。咸味的汤,带着胡萝卜和洋葱的甜味,还有让人想打喷嚏的胡椒粉。
“你觉得需要放点迷迭香吗,亲爱的?”轻快的女人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在淋浴噪音里显得清晰得不正常。
绝对不是电视里那个疯婆娘说的,她只会把汤泼到自己丈夫和儿子脸上,然后用一个街区的邻居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叫喊。
“我想吃巧克力,Dad,”然后一个脆得像嫩芦笋的女孩儿声音说道,“我可以吃吗?”
“晚餐马上就好,宝贝。”那个柔和得像发酵好的面团的女声这么答道,并且给小芦笋找了个更健康的餐前娱乐活动:“去和Mom一起看竞猜节目,你可以一直看到吃饭为止。”
小芦笋快乐地尖叫起来,并且投入面团的怀抱抓紧她的腰拥抱,然后才转过来面向Bruce,伸出手去拉他的蹄子。
“哦,Mom,”小芦笋扑了个空,“你的手太油了。”
好像他妈的这么回事,于是他点头,主动把自己泛着油光的蹄子伸过去让小芦笋再一次握它。不过又失败了,小芦笋细嫩的手在握紧他的猪皮后又滑开,并且她干净的手上沾满了腥味的淡黄色油脂,看着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太脏了,Mom,”小芦笋听上去不再快乐,甚至有些懊恼,“我不要和你一起去看电视。”
然后小芦笋蹦跳着走了,在地板上留下哒哒的响声。你穿的皮鞋是我挑的,Bruce立刻回想起来这件事情并且把它喊了出来,回来,你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他肯定她听见了,可是她跑得更快了,甚至还嬉笑着奔向了客厅给别人打电话。“我要给Steve叔叔打电话告诉他我在看竞猜节目!”她这么说着捧起了电话,咧嘴咯咯笑着,露出刚长出一截的新门牙。
不,你给我回来,他跟了过去,那是我给你买的鞋,也是我付的有线电视费用……谁他妈是Steve?
“Steve,”小芦笋抬头看他,笑得流出口水沾在电话上,“我的另一个Dad!”
防滑垫狠狠得硌了他的脚心一下,而他就这么一屁股坐在被热水烫热的瓷砖上,感觉到后脖子上一阵一阵的刺痛。
不,他仰头看着雾蒙蒙的镜子,被水汽刺痛的眼球支使着懒洋洋的眼皮走过场眨动几下,帮他把一股消毒水气味的自来水从眼睛里挤出来:你他妈是我的芦笋。
Bruce分开腿坐着,让摔得发麻的大腿外侧贴着热瓷砖,无法控制饥饿感顺着他脊柱爬进胃里。
他光着身子走进厨房,大腿和屁股上的疼痛让他一瘸一拐的,不过这不妨碍他抬起手臂打开橱柜拿出里面放着的一整袋崭新的吐司切片。
我的面团。他忍着疼杵在炉子前拆开拴袋子的细铁丝,把塑料袋拨弄得哗哗响,然后伸手一次性拿出一沓面包塞进嘴里。我的芦笋。

被热水烫伤脖子好像没什么特效药,Bruce合上床头柜的抽屉,坐在床上继续像台碎纸机那样嚼面包。里面的谷物可能会硌坏他的后槽牙,不过他可以忍受,只要他的肚子能胀起来。
Bruce就保持着裸露粉红猪皮的状态全裸地坐在床上面向窗户,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会黑,而他也不是真的在观察对面那户家的墙。那张照片更有趣,Bruce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低头看那个黑色相框里的照片,那是老狐狸William的女儿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William的女儿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很多,那个男人看上去也就像个大学生,他们一起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这是什么,Bruce在自己满是吐司的脑子上挖空一块以供思考,老头儿的宝贝女儿和她小男朋友曾经的爱巢。
“你又干了什么,老混球,”他喷着面包屑咯咯笑起来,“拆散了一对儿甜蜜的爱情鸟?”
或者比这还遭,死老头雇人杀了这个可怜的试图攀附他们家的穷小子也说不定,而且还把这只猫也宰了。
他在继续给这张照片编故事的时候窗户开始轻微地摇晃,搞出类似易拉罐被踢来踢去的动静。Bruce保持低头弓腰的姿势,眼睛往左边转了转去看到底是谁在拽窗户前面安的铁栅栏。一只黑白猫,他放慢咀嚼把剩的那一瓶底精力用来聚焦视线,看着那只畜生扭动肥胖的肚腩和同样粗的腰钻进封锁了整个窗户的栅栏,然后顺利地跳上窗台埋头吃那个被打开放置的鱼肉罐头。
毒死你,Bruce看着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吃饭同伴继续笑着说,同时把更多面包往嘴里塞。他知道这罐头和他的那些罐头一样毒不死谁,这猫每天晚上都定时来吃东西,而Bruce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没事干老往他的窗台上放猫罐头。不过无论如何他出不去,就算外面有人给他放坨屎他也没办法。
所以他干脆不大喊大叫,一只肥猫总比一坨屎强,反正他闻不到鱼罐头的腥味。
其实他也有点想吃鱼罐头,老头子的秘书只给他准备了午餐肉,而昨天他就把它们吃完了……不怪他,只有三盒够谁吃的。
肥猫吃得很快,吃完之后显然也注意到了窗户对面的Bruce。它舔着嘴抬头和Bruce对视,而Bruce的手还在塑料袋里摸索。“你长了个白色的鸡巴在脸上,”他看着这只黄眼睛的蠢猫嘲笑道,故意把面包渣喷得哪儿都是,“嗯哼,鸡巴脸蝙蝠侠?”
有点斜视的猫似乎瞪圆了眼睛,舌头收了回去,也不聚焦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死胖子,”Bruce露出沾满面包的牙齿,“我要吃了你。”
“吃了你。”他像乌龟一样伸长脖子弯着腰,脸差不多贴在玻璃上嘶嘶地说道。
猫也伸长脖子,张开嘴对他叫了一声。他并不能听见声音,不过他只剩一汤勺思考空间的脑子替他补上了:Mom?
Mom,那只猫在说,帮我做数学题。
他愣了一会儿,坚信猫是不会说人话的,并且打算自己论证这一点,从猫的发声器官开始,可那只猫还在说话,叫他去把手洗干净然后去找作业本,叫他去把频道换到竞猜节目,还叫他去偷偷拿一块巧克力。
“求你了Mom,”小芦笋猫咪瞪着圆眼睛说道,“我真的很想吃一块银河巧克力棒。”
“哎。”于是他只能这么答道,并且准备站起来去厨房翻一翻橱柜。他记得那里还有巧克力。
然后那只肥猫钻出栅栏跑了,连屁股都没给他机会细看。那袋面包也见底了,Bruce保持半蹲的姿势双脚着地,屁股悬空,感觉到一个嗝在往上涌,把他的饥饿感立刻变成了恶心,像一只往他肚子上捶的拳头。
他不得不把它们都吐了,面包,坚果,豌豆,速冻意大利饺子,然后坐在湿了吧唧的厕所里由着那只揍他的拳头又开始按摩他的胃,让他的胃酸加倍分泌,以至于不吃东西会死的地步。
他伸手去冲水,看着那滩绿色的呕吐物被冲进下水道又开始盘算该吃什么。Bruce收回手的时候打翻了一串东西,一卷卫生纸直接泡了汤,而另一个黑色的东西直接一路骨碌着掉进他怀里,最后翻滚几下摔在他腿中间,靠在他耷拉的老二上。
Bruce不记得手机为什么在这儿,可能是早上上厕所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手机。
屏幕被摔亮了,上面有一个未读短信的提示,是关于超市打折的小广告。Bruce想删了他,他那一瓶底的精力在吐过之后反而多了一点,可能是呕吐物也滑进去了。他开始解锁自己的手机屏,准备一进入桌面就立刻打开短信删掉这个傻逼玩意儿。
他准备好了,Bruce甚至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输入密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打开锁屏。
手机听在通讯录的界面上,不是列表,而是一个单独的联系人,外加名字下面的一个孤零零的号码。
“一个通讯录里的号码有时候用处很大,所以把它留着。”白头鹫一边啄他的肠子一边这么说。
放屁吧。
他保持低头盘腿坐着的姿势,被烫伤的后脖子要裂开一样,眼睛又干得转不动了。
就算他需要,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小芦笋,他多么希望她能在自己的盘子里?难道这样:我真的需要你,我很饿。
他边默念那个号码边想,很他妈饿。
Bruce橡胶做的脖子默认他头埋得再低点也没问题。

“先生?”
Bruce猛地回神,把注意力从崭新的手机屏幕上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
“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吗?”端着麦当劳餐盘的女人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现在人太多了,我们找不到座位。”
Bruce咽下嘴里的香肠,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
“当然没问题。”他说,把热狗纸盒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51.

Bruce好奇地板高低不平的地方能不能在他脸上压出一个直角来。
不过他起不来,疼就疼吧。他刚刚吃了一整盒桃子罐头,胃里沉得像塞了石头,而他的四肢像煮熟的意大利面条,根本没法儿支撑他哪怕在地上蠕动几下。
倒是没有想要吐的感觉,Bruce动了动唯一听他使唤的眼皮上的两块肉,闭上眼睛又睁开,有种胃撑到爆炸裂开口子的感觉,就像一个被摔裂的塞满凝胶的气球。他还是别动了,为了他刚刚吃下去的桃子罐头,为了难得不想吐的、单纯的饱腹感。
昨天有人来过这间屋子,Bruce用一只眼睛看着窗台上吃东西的蝙蝠侠猫想,猫罐头换过了,他的罐头也换过了。不过谁他妈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昨天睡了起码十五个小时,而倒垃圾再把买好的吃的塞进橱柜只需要十分钟。好事,他看着边吃边甩着舌头舔嘴的猫想,至少他现在可以睡觉了,虽然睡了和没睡也没区别,他总觉得自己要散架。
那只猫吃完东西后开始用爪子洗脸,并且时不时停下来看他,Bruce不太明白这小王八蛋想要干什么。“吃饱了还不满意?”Bruce反复舔着全是死皮的嘴唇说梦话,并且抬起左手用食指刮了刮起了水泡的嘴角,享受那种痛痒的感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舔爪子的大肥猫。大肥猫并没有搭理他,把脸洗干净后才抬起头继续看他,好像已经习惯和Bruce这么隔着窗户互相欣赏了。
“妈的。”Bruce放下自己力气耗尽的面条手,重新变回了地板上一滩长了嘴的烂泥。
电视还在播放电视剧,Bruce已经摸清了这几个他能收到的电视台的时间表,保证自己醒着的时间段里总有电视剧听。其实他已经不怎么认真坐在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大多数情况就和现在差不多,他躺在一个根本就他妈看不见电视的地方,眼睛盯着某一个点看,然后耳朵听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对白或者罐头笑声。不算太差,他得实话实说,至少他吃饱了,而且不想吐。
猫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去用漆黑的后背和屁股对着他,还挡住了刺眼的晨间阳光。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Bruce抬起一边的眼皮看看小幅度晃动的猫尾巴,在没了能照瞎他眼睛的阳光之后感觉头不那么昏沉了。终于阴沟生物Bruce在阴影中加快了消化,把桃子罐头变成了力气,然后脑袋带动身子往另一个方向翻转。Bruce联想到一条被串起来烤的鱼掉了脑袋,就像是工会一帮王八蛋夏天在农场聚餐的那次:蠢货同事想给他们炫耀如何完美地给烤酥了的鱼翻身,结果那条鱼不仅在另一面肚皮朝上后散了架,一半鱼肚子掉进了炭火炉,脑袋还骨碌着从烤架上滚下去,进了旁边的变态死胖子的狗的嘴里。
那条烂狗,操。
Bruce悬着自己完好的肚子平躺在地板上,把摇摇欲坠的脑袋又扭回去看那只猫。
猫依旧用屁股对着他,一点转过身然后尿在或者把精液射在他窗户上的意思都没有。
工会,Bruce顺着这个词又想到了Clifford,不知道这倒霉蛋现在干嘛呢。他的手机就在他动动手指就能摸到的地方,毕竟他现在这么躺着就是因为他被一个电话吵醒了,而抓着手机从沙发上滚下来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个诈骗电话,对面操着他听不懂的口音和他说自己是移民局的人现在要查他的社保号是不是造假了。他可以给Clifford拨个越洋电话,这个点爱丁堡是晚上,这个小胖子可能正在和浪货Bunty做爱呢。Bruce想象着Clifford软乎乎的胖身子被骚婊子Bunty压在床上骑的样子就开始了咯咯笑,开心得都忘了嘴角的疱疹。你换了眼镜没有,Bruce用手指把手机勾过来并且攥住打开了锁屏,你最好换了,Blades,好让你的骚老婆好好爱你。
然后他打开了通讯录,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停在Clifford的号码上,眨眼挤掉眼眶里笑出来的眼泪,然后盯着那串数字看。他基本上没给Clifford打过电话,都是对面打过来。有时候还他妈是大半夜,基本上Bruce刚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骂人这只老绵羊就慌张地道歉,一边嘟囔着我等会儿打给你一边迅速挂断电话。贴心的Blades,Bruce偶尔被扰得没法儿继续睡就躺在床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回真有变态骚扰你老婆了?
先查那个短鸡巴的Lennox,他往往靠想着这个重新心满意足地打瞌睡,那么个残疾小屌Alpha最他妈有可能监守自盗。贱货一个。
他应该现在打电话过去的,看到他主动打电话过来Clifford说不定会激动地把老婆推开甩着屌接电话,Bruce看着电话号码琢磨着那个场面以及那满屋子的兽皮和标本——还是有点恶心人,Blades,换个爱好吧,你不觉得在一堆尸体里做爱很瘆人吗。
好吧,虽然他在那张熊皮还是什么皮的地毯上操Bunty的时候感觉还不错。挺软的,地毯和浪蹄子Bunty(一个Beta)都是。
改天我再打给你。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在往下塌,让他觉得舒服,以至于脑子里难得产生了与人为善的念头。Bruce捏着收起退出Clifford的号码界面继续滑动自己的通讯录,发觉自己好像不那么饿了,就连地板也不那么硌人了。怎么回事,有人看他可怜在罐头里掺了美沙酮?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滚动的名字,听着电视发出的吵闹笑声和角色卡壳一样重复着同一句台词,逐渐按着那个女演员讲台词的节奏弯曲和伸直拇指,来回滚动通讯录。ABCD,DCBA,ABC,CBA,ABC,BC,C,C,C,C,Carole,Clifford Blades, Carole。
“你会需要它的”,他又想起白头鹫的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老天,这老家伙头发真的白得像那么回事,难怪他会想到白头鹫,看来不仅仅因为William是个纯粹的讨人厌的美国佬。
这号码还是Clifford给的,他又想到这一点,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戴眼镜的绵羊和白头老鹰坐在熊皮地毯上一起喝威士忌的场景。操他妈的这可是够诡异的,Bruce摆动着拇指反复擦拭手机屏幕上的某一小块,意识到鹰抓不起一只硕大的肥绵羊后逐渐放松下来,并且稍微用力点开了在Clifford条目上面的那个联系人。Carole的新号码就这么跳出来摆在他眼前,像窗户外面那只赖猫一样不知羞耻,还要在他面前摇头摆尾。
可他真的很想在那串数字上按一下,哪怕他都能想象得到会发生什么。Carole有可能根本不会接一个陌生的美国号码,也可能接起来发现是他就会挂电话;或者接电话的是那个狗屎Steve,会假惺惺地询问是哪一位然后告诉他Carole不在家。
总之打过去他听到Carole和他说话的可能性应该是0,还可能会被对面的某些傻逼嘲笑,绝对不是他妈的什么好事情。
桃子罐头差不多完全消化了,他的胃缩成了一小团,他能感觉到这个。这让他的脑子终于接上了电源并且开始勉强地吱嘎运转。你他妈少发疯,于是有个声音开始对他这么说,并且控制着他把手放下,她不想知道你的任何事情,你知道吧?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屁股里,然后顺着脊柱一直往上插进脑子,还在不知道那个地方搅了几下,让他开始流鼻涕。
妈的,他开始吸鼻子,并且发觉鼻腔深处有个地方痒得要死,让他恨不得把脑浆都擤出来。其实也和他想得差不多了,稀薄得水一样的鼻涕顺着他的脸往下淌粘在T恤领子上,而且他吸鼻子约用力它就淌得越多。弄得他胡子上也到处都是。“妈的,”Bruce蠕动着撑起一侧身子用衣袖擦鼻子,手机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摔到一边。然后他的眼睛也开始发痒,靠近后脑勺的某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挠得到的地方在发痒还间歇性地刺痛,和他的鼻子一起虐待他,直到鼻腔里面开始水肿,眼睛也不停眨动往外挤眼泪。
“操,”Bruce不知道药物戒断还他妈有这种副作用,干脆嫌弃满是意大利面酱汁的衣服擦脸,“操他妈的。”
电视剧结束了,不再有聒噪的演员替他挡住声音,他听到外面风吹树叶的哗啦声,汽车门被关上的闷响,隔壁邻居碰撞墙壁的噪音,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嗞啦电流声,像是什么玩意儿坏了一样。
“操。”而他还执着于重复这个脏字,来回捏着麻袋似的宽大T恤找一块干燥的布擦自己的鼻子眼睛。
“你好?”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品种的广告,他听着模糊又细小的声音想,又他妈是电器故障又他妈是听不见的广告词。
“你——”那个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响着,逼真得像真的有人给他打电话却信号不好一样,“你好,先生?”
而且这个声音还让他觉得耳熟。
操你妈,Bruce猛地把脑袋抬起来,抓过来沙发上的遥控器一把关了电视,有多远滚多远。
声音少了一种,他耳朵里的自己拿衣服擤鼻子的声音变得更响亮,而很快邻居不再搬箱子搞出摩擦和撞击墙壁的噪音,楼下停车场的车也开走了,风也停了。
随便吧,Bruce把脸埋在衣服里面蹭鼻涕,反正别人听不见他搞出来的动静,还有那个电流声。
电流声?
Bruce捏起最后一块干净的衣角擦眼睛的时候放慢了动作,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断药太久开始了嗑药时才有的幻听。如果是这么一回事的话,他猜自己有必要现在就撬开那些铁栅栏逃出去找老头子,然后告诉他戒毒就他妈是放屁。
这种想法让他舒服多了,连带减轻了他怎么也抓挠不到的瘙痒。Bruce又用力蹭了两下眼睛后松开泛潮的衣服,眨着眼睛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块地板在发光。
他吸着鼻子凑了过去,很快发现那是自己的手机亮着,并且是通话状态。
已经接通有一会儿了,他爬得离手机更近一点,然后抬起眼睛去看到底这电话是他妈打给谁了。
有人听到刚才那些了,操。
就说是电视里的声音,Bruce用手背反复蹭鼻子防止鼻涕滴到手机上,想,如果是老头儿或者医生的话,然后立刻挂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Carole。
“你好,先生。”然后伴随着因为信号不稳产生的电流声,那个女孩稚嫩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来:“你为什么哭呢?”

“别哭,”那个女孩继续隔着电话说,“你需要帮忙吗?”
Bruce觉得有什么东西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可能是窗外那只肥猫飞了进来,肚皮撞上了他的后脑勺。
但这是Stacey,他知道这是Stacey。
“先生?”
是的,是的,操他妈是的。他很想这么说,可他连伸出根手指按下免提都费劲,更别提通顺地说出什么话。
“先生?”被免提放大的声音让他百分之一万肯定电话那头的是Stacey,而不是随便哪个他不认识的小崽子,所以除了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他其实想叫出来。不过他现在嗓子有点哑,听着估计像被割断喉咙的鸡。
Stacey,可爱,甜美,头发是焦糖一样颜色的Stacey,他不知道多久没有亲手抱过但肯定还是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女儿。
但是他必须得说点什么而不是真的发出怪叫,不然马上Stacey就会以为接到了变态的电话然后挂掉它。她应该已经在学校里学过如何应对恋童癖和性骚扰变态了吧?Bruce想象出Stacey的样子,那小小的眉头一定皱着,眉毛之间被挤出一个浅浅的小写w。“哦,你现在可真像你的Mom。”Carole曾经抱着Stacey这么说,当时是个晴天,而Stacey因为幼儿园外面的阳光太好而感到不悦。
那是个很可爱的w,Bruce回忆着,同时卯足劲儿吸鼻子,造出能让对面的人听清的动静,好让Stacey意识到她不是在和空气说话。
“嗨,”Stacey果然得到了一点鼓励,“你好,哭鼻子的先生。”
他又愣了一下,不过这次只用了一秒钟就反应了过来。“我没有哭鼻子,”他的喉咙先他的脑子一步自作主张地收紧了喉头一圈的肌肉,让他发出一种卡通片里书呆子才会有的尖细又哑的声音,“我也不是先生。”
“好吧,”Stacey听他说完之后吐泡泡似的吐出连续的单词和他聊天,“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嗓子又想替他做主回答,但是他这一次成功把这个苗头掐死在了喉咙里。
“我叫Bruce,”可他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而他的嘴巴也比脑子快,“Bruce。”
总之不能是他妈的Frank,他吸着鼻子低头看地板上一个接一个的圆形水渍,那是从他鼻子里滴出来的。
“你好,Bruce,我的名字是Stacey。”Stacey听上去不怀疑他说的话,“如果你没有哭鼻子,那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呢?”
又一滴稀薄的鼻涕从Bruce左边鼻孔里滴出来,他现在开始认真地把它们当脑浆,不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子好像死了一样转不动。“我有鼻炎。”他捏着嗓子,编了个烂借口,继续边吸溜鼻子边搜肠刮肚地寻找能让对话继续的好玩东西。Stacey喜欢看有魔法的故事和关于月亮的科普画册,这是他第一时间能想到,也是差不多唯一能想到的Stacey的兴趣爱好。
“满月涨潮让我游泳的时候淹了,”于是他开始编听上去不那么扯淡的瞎话,“然后我就得了鼻炎。”
而Stacey固执得超出了他印象里曾经那个小姑娘的程度,“不,你就是哭了,”小芦笋用她清脆的声音指出他在撒谎,“你为什么哭呢?”
他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那个关于聊满月为什么涨潮的计划卡在他的食道里既让他咽不下去也不肯被他吐出来。
Stacey似乎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干脆继续说了下去:“Grace小姐说过,有时候说谎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而不是为了欺骗别人。那么你是想要好受些吗,Bruce?”
他的喉咙肿了,把口水彻底卡在了原处,操。
“哎,”他吞吞吐吐地说,并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概吧。”
“原来是这样,我来想想办法。”Stacey语气轻轻上扬,然后和自己没见过面的新朋友分享了一个秘密:“好玩极了,我的Mom也叫Bruce,你是我认识的第二个Bruce。Bruce,你戴牙套吗?”
他不知道Stacey为什么会问这个,脑子里唯一靠谱的猜测是他听起来像含着口水说话。不过这根本就不重要,他盘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压低自己的橡皮脖子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咽石头一样想把那口口水挤进狭窄的食道,然后感受它被水肿的肉管子弹回到嘴里。他差点吐出来。
不过Bruce又把它咽了回去,尽管被咽回去之后肿得要撑破他脖子的喉咙还是把唾沫卡在了之前那个地方,就像是他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
“我不戴牙套,”他抽噎起来,都怪他被堵住的气管,“但是我少一颗牙,在下面。”
更多鼻涕滴在了手机和地板上,而他突然觉得有人在他后脖子上连了根管子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把他重新变成了熟面条做的。“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吗?”Stacey继续着甜美又绝对毫无恶意的询问,并不知道Bruce已经脸朝地板地趴倒,两条腿被抻长了铺平摆在地板上。
“Grace小姐说人们会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感觉难过,”他的小女孩继续说道,“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侧过头,被地板压出印子的那边脸朝上,看着在他眼里变成扁扁一条白线的手机屏幕,对着空气点点头:“哎。”
“不要为自己的不一样而哭鼻子,”小芦笋装大人似的叹口气,“你已经很好了,Bruce。”
Bruce猜她是故意叹这么重的,Stacey喜欢有点仪式感,而Carole觉得这样很好玩,总是会在Stacey这么表演完后逗她。
这个C打头的名字让他又被口水卡住喉咙,Bruce回忆着Carole和Stacey一起搅拌面糊的样子用力吞咽,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可爱的女儿继续说话了。
“或者你需要和别人谈谈?”得不到回应的女孩又换了个思路,“Dad说有些事情和别人谈谈就会感觉好很多。”
别走,别挂电话,求你。求你。
Dad,他默念这个词,摇晃脑袋恳求Stacey不要把手机交给“别人”。“不,”然后他挤出垂死的禽类才会发出的声音,“我不想谈我的牙。”
“哦,”Stacey有些意外,“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和我的朋友Joanne谈谈,我正在她家过周末呢。”
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Bruce低头把溢出来的口水蹭在衣领上,我都不记得你有个叫Joanne的朋友了。
他的脑子完全空白了一小会儿,像是被拔了电源又重新启动的电脑,接着他才意识到Carole或许不在Stacey身边,那个王八蛋Steve也不在。
“那么我们可以聊聊周末计划,比如吃完晚餐后干什么。我们要一起看电影,你有没有什么计划,Bruce?”
他不知道,大概是把电视剧看了。
Bruce抓起衣服擦自己的鼻子,不停翕动鼻翼让咸味的热鼻涕滚落进喉咙里,结果被呛得咳嗽起来。地板凉得让他半边脸都没知觉了,而鼻涕口水喷在衣服上让他嘴巴鼻子先是湿热然后才变凉。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咳嗽停不下来,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要被咳出来才能停。
但是别挂电话,他看着发光的屏幕用衣服堵住自己的嘴,我还可以继续和你聊天。
“你听上去不太好,”Stacey贴心极了,“而且你好像——哦,Joanne……”
清脆的声音变远了,他用贴着地板的那只耳朵感觉到这个,这让他咳得更厉害。
别挂,求你,别挂电话。
“Joanne说我们必须得去吃饭了,不然会错过电影。或许我们可以明天再聊,Bruce?”
明天你就会忘了Bruce这号人了,是吧。
“哎。”他看着墙这么应道。
“好的,那明天这个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Stacey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接着用低了点的声音说道:“虽然我觉得我们已经是了,但我还是要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Bruce?”
咳嗽终于搔痒了他的喉咙,让他吐出了那块噎人的口水,也让他想笑,忍不住的那种。
“是的,Stacey,”他捏起嗓子回答,“我想做你的朋友。”
“好极了,我的越洋电话朋友。”Stacey继续严肃地说,“那么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继续聊,我会准时的。”
“哦,真好,我的朋友Stacey。”
Bruce挤出那些蜇人的眼泪,咧嘴笑着回答。墙在来回摇摆着,地板也是,他枕着在他脸上夹出一道沟的木地板享受这种在涨潮海滩上游泳的感觉,又咯咯笑着吐出一口粘痰。
“明天见。”
然后他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手机彻底没电屏幕黑下去也没爬起来。

无论如何他该给手机充电,不然他会错过电话。
别问他怎么这么肯定,Bruce经历过无数次这种狗屎事了,他的手机一没电就会有人给他打电话,而平时他只能接到诈骗电话。
别错过重要的事情,重要的电话,尤其是在有人等着你或者肯定是特别想找你的时候。
Bruce把手机连上充电线,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但他失算了,一路上他没有收到任何来电,甚至垃圾短信短信都没有。Bruce把车停进公寓的停车位时还特意拿起新手机检查自己的收件箱,反复确定老头子没给他任何回复后也只能收拾好东西坐电梯先回家。
鬼知道Brandon还在不在,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在想这个。在不在都无所谓,别在他的公寓里乱搞就行,Bruce想,要是他近门发现沙发或者床上有藏着的女士情趣内裤或者用过的套子,他就把这些玩意儿塞进Brandon嘴里……都他妈把脑袋摔破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打开门走进去,发现Brandon坐在餐桌边,捧着他的马克杯在喝咖啡,并且因为开门的动静把头扭了过来在看他。
“你还好?”他觉得Brandon有点不对劲,同时脑子里的情趣内裤警铃开始发出聒噪的声音。
Brandon对于他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眼表,再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花了不少时间。”
“有点堵车,”Bruce把手里的纸袋挂在衣架上,“商场人也多。”
“嗯。”Brandon用短得不能再短的话答道。
说实在的,他还在想商场里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小丫头,以及老头子为什么不回他解释意外的短信,但眼下最可疑的是Brandon Sullivan。
Bruce脱掉自己的外套往浴室走,总觉得正在看球赛的Brandon其实在盯着他看。


*

白头鹫,就是常见的美国形象代表的那种鹰
苯海拉明,这里指的是盐酸苯海拉明,一种抗过敏药物衍生来的非处方安眠药

Lighter (46-48)

46.

“嗯哼,你不想坐着吗?”
他看着那个背对自己在抽屉里翻找的棕皮肤女郎,边猜测她是不是拉美裔边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于是他还是坐下了,在梳妆台旁边的的椅子上。那梳妆台的边角有些掉漆了,镜子上也沾了几滴干掉的油漆,看上去像是跳蚤市场十美元就能开车拖回家的二手货。Brandon盯着镜子左上角那滴奇形怪状的白色油漆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被梳妆台上堆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大堆他不大认识名字的空的或者半满的化妆品,止痛药和抗过敏喷雾,一瓶打开没喝完的啤酒,还有一个插着筷子被试图努力合上的中餐外卖盒。
他很怀疑有没有人能从这一片废墟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玩意儿,Brandon盯着外卖盒下面露出的碎裂白色油漆下面的棕色木头想。
“找到了,”终于女郎结束了他的漫长等待和走神,“看。”
他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再盯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软趴趴耷拉在脑门上的人,听话地抬头去看她手里的黑色拉珠。
“你可以用这个,然后就像我们商量过的,全套加肛交,但是不能中途摘套子。”女郎说提着那串拉珠走向他,低头飞快看了眼自己的梳妆台后还是抬手把手里的小玩具扔到了床上:“一百八十块钱,宝贝。”
他该掏钱了,这是规矩,没有几个街头女郎或者应召接受事后付款这种选择,于是他乖乖从自己运动夹克内兜里摸出钱夹,点出足够的现金放在桌子上。女郎则在他把手拿开后弯腰拿起了那些纸钞快速点了点,确定没问题后拉开吱嘎作响的梳妆台抽屉把钱放了进去,然后费了点力气把被拽歪的抽屉整个推了回去。
这是默认的开始,棕发女郎用做了夸张粉色指甲的手揉了揉鼻尖,然后手伸到背后解开自己的胸衣。
“慢点。”Brandon保持抬头的姿势看她,发出猫似的咕噜声:“慢慢来。”
说好的从口交开始,女郎分开了他的腿,没有提出抗议直接跪在了他两腿间的地板上,捏住他的牛仔裤拉链一点点向下拉。慢慢来,显然这是按照客户的要求做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裤子的拉链卡住了,这让这块棕色蜜糖不得不僵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捏着拉链反复上下扯,从而把事情变得好玩了起来。他甚至想咧开嘴笑,又觉得那会让对方恼羞成怒,再把这个已经糟烂的晚上彻底变成狗屎,所以他还是忍住了,然后捏着她的手指一起用对的方法拉开那条有点难搞的拉链。
其实这是老毛病了,他选衣服的时候忘了这个,拉到一半的时候得向左边用点力才能不被卡住。
“谢谢。”女郎挑了挑眉毛,然后熟练地掏出他软绵绵的老二,张开嘴用舌头舔过他的龟头。
不能说不爽,他向后靠,身子几乎都被椅子裹起来,他可没法儿质疑专业人士的水平,但是——按理说他该接个但是,但是这儿没有——没有但是,确实很爽,尤其是她含住自己龟头吮吸的时候。要说真有什么不对劲的,那就是他感觉舒服和放松的同时又很肯定好像她跳过了什么必要的步骤。
虽说口交不会有什么大区别,但就像一道菜让十个人按着菜谱做会有十种口味一样,十个妓女也不可能提供完全一样的口交服务……想到这儿Brandon都快要失去集中精力勃起的兴趣了,他忍不住开始用排除法来确定到底是谁用过这位妓女不会的小技巧来让他快速勃起,像是毫不介意直接给他深喉,或者含住他的阴囊亲吻吮吸,再分开他的腿去舔他会阴的腺体,那个Alpha气味太重而经常被应召女郎和一夜情对象选择性忽略的部位。
Bruce?
一个念头跳进他脑子里,然后在空气中用不存在的彩色塑料字母玩具拼成大写的BRUCE,跟随同样不存在的小提琴伴奏晃动着,再变成黑白的。这又是哪儿来的联想,他眨着眼睛去看白色的油漆墙面,盯了一会儿之后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扭动的身影映在上面,穿着红色的露背连衣裙扭动着过大的屁股和相比之下细得夸张的腰。
去他的,他又眨了眨眼睛,他花了一百八十块钱不是为了来廉价公寓自己用脑子放贝蒂小姐的。
这感觉奇怪极了,像是他的脑子被分成了三个区域,一个在告诉他在犯傻而且硬得太慢,即将会被妓女嘲笑,一个自顾自地放着他看了很多次的某一集贝蒂小姐,还有一个则不停进行着某种理论推导:贝蒂小姐曾经是只卷毛狗,所以贝蒂小姐是卷发;贝蒂小姐有黑色卷发,大屁股,粗大腿和细得不成比例的小腿以及脚踝,所以贝蒂小姐是Bruce。
Brandon又一次差点笑出来,他发誓他在墙上看见了穿红裙子的Bruce,不用发胶的那种。
那个妓女压低了脑袋,扶着他的腿把老二吞下去更多,不过还没到能用喉咙挤压龟头的程度。这让他更有感觉了一点,但仍然不能让他集中注意力。他还是能看见穿红裙子和黑色高跟鞋的Bruce,随着滑稽轻快的弦乐器和长笛扭动着身子,或许旁边还有一罐正在泄露的笑气。
Bruce和笑气,这不对,他想,Bruce恨可卡因。
他大概是真没法儿完全硬起来了,他的脑子逐渐把三个区域融合在一起,在小提琴声扭曲消失后给他看真正的Bruce。
果然,Bruce小姐踢翻了那罐笑气,让它直接顺着窗外的风飘走,然后用力关上了窗户,尽管他完全没意识到门还开着。
他没理由不进去,门开着就要有人进去,这是卡通片的定律,就算那扇门对于他来说过于不卡通以及过于眼熟。
Brandon盯着墙上油漆刷留下的垂直的痕迹,握着门把手走了进去。
Bruce小姐好像只用一秒钟就换好了衣服,现在那件红裙子被厚重的羊毛西装压在了箱子底下,一个边角也没露出来,而赤脚蹲在地板上的Bruce手里捏着那个小小的自封袋,低头把它放回收纳箱里,然后抬起头,举高手臂把它放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我不小心把它打翻了,不好意思。”Bruce吸着鼻子说道,整个人背对着他。
而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意识到那轻快的小提琴其实早就停了,并且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像被快进了一样,一眨眼的功夫Bruce已经来到了客厅,而他跟在Bruce屁股后面,看着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压出浅浅的灰尘痕迹。
“嘿,”终于他看懂了Bruce要干什么,眼睛也从地板上移开,“现在很晚了。”
他知道这是个烂透了的开场,显然Bruce也这么觉得。
“没什么,”Bruce刚才背对他站在门前时似乎深呼吸了一两次,脸色有些泛红,眼睛动个不停,似乎做不到视线在Brandon脸上某一点上停留太久,“我开车……没事。”
外面要下雨了,有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为他提词。
“外面要下雨了。”于是他说,眼睛沾了胶水一样黏在Bruce眼睛上。
Bruce的眼珠依旧骨碌碌地动着,让他想起来高中科学课上那种有气泡的水平仪——无论你怎么费心校正,那个圆形气泡就是不能进入到黑色的圆圈里并且安稳地呆在里面。
“没事,”警探继续回绝他,“开车,不要紧。”
然后Bruce转过身提起那个小号行李箱,另一只手解开了门的防盗扣,顺利地开了门,并且把箱子拎出去放在门边。Brandon在Bruce一条腿迈出去的时候抓住了Bruce的手臂,而在警探不出意外地扭头看他时他脑子里的提词器给了他太多选择:“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你还好吗”,还有“我们谈谈”。
但是好像装傻,关怀,或者拖延都不是能让Bruce动心的策略,他的提词器还在疯狂滚动着这几条台词,但他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Bruce肯定会走,哪怕他把警探的手臂扯下来。
“钥匙,”于是他说,眼睛里是Bruce的脸,和他能注意到的唯一一样显而易见的异常,“别忘了。”
这大概是Bruce没预料到的台词,然后警探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些,像是妓女掉漆的梳妆台,在被从后备箱里搬运到屋子里后,终于开始了大片大片的掉漆。
“哦,钥匙。”Bruce低头去看那个杂物盘,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来,抓起那个挂着车钥匙和房门钥匙的钥匙链塞进外套口袋。
“谢了。”然后Bruce说道,顺带看了他一眼,眼睛没动来动去那种。
至于门被关上后的那半个小时,他站在门边仔细研究了滚轮的痕迹,好确定究竟是哪个轮子松动歪斜了。

“嘿,甜心,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总之你想下一步,还是继续?”
他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妓女,还有自己要硬不硬的鸡巴,耳朵里突然被塞满了雨水敲击窗户和柏油马路的单调声音。
他感觉比起被口交他更像是睡了一觉,这让他需要时间思考棕蜜糖抛给他的问题,但同时他还觉得有点冷,以及无聊。
Brandon转头看了眼床上那根比他鸡巴还软的硅胶拉珠,又张着嘴把脑袋扭过来去看她。“嘿,”他的脸色可能不太好,以至于妓女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紧绷,“这没什么,很正常,真的。”
见鬼一样的表情,他缓解着自己疲劳的眼睛重新聚焦,确认了这一点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妓女有些困惑地皱眉,不过看上去放松了点,“我是说这不丢人,甜心,”然后她继续说道,并且松开了他的老二往后退了退,“你知道,人都有不爽的时候,这种时候……可能就会搞成这样。”
“真的?”他感觉自己被逗乐了。
“当然,我见过不少经历了狗屎事然后看上去就一脸抑郁的人,尤其是分手的,基本有一半都这样。”妓女耸耸肩,“这他妈离阳痿可差远了,绝对不是阳痿。”
他真的笑出声了,肯定不是幻听。
“我知道了,”Brandon又看了眼自己还算干净的裤裆,眼睛往梳妆台上瞟,“谢谢。”
棕蜜糖点头,在腿上擦了擦手问道:“还要继续吗?”
“就这样吧,”他说,伸手摸向梳妆台上的抽纸盒,拽出一张纸把湿乎乎的鸡巴擦了擦,然后把它塞回去,“我得走了。”
在他对付那个拉链的时候妓女利索地站了起来穿好胸衣,重新拉开抽屉把那叠钱拿出来,点了几张抽出来,把剩下的放在梳妆台上。“只口了一次,算你五十,”她说着把自己点清的那些钱丢回抽屉,粉色的指甲在抽屉掉漆起皮的地方抠了抠,小声骂了一句后继续说,“剩下的还是你的。”
Brandon松开裤子拉链,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一居室的门边:“留着吧。”
倚着墙继续抠油漆皮的棕蜜糖显然没料到他的慷慨,瞪圆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梳妆台上那些钱,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耸耸肩拿起剩下那些也丢进了抽屉,并且拿起一只眉笔,扯下一张便签写了个号码递给Brandon。
“下次要是还有失恋问题要解决,我随时有空。”
他本来是要接过这张字条的,但这句话让他愣了一下。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他在便利店躲了十分钟,在那个戴着耳机听歌也不忘了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收银员的注视下买了两罐啤酒和一包薯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薯片,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这能让自己看着更像个流浪汉而不是持枪的抢劫犯。
“十三块六,”终于那个收银员看上去满意了些,“需要袋子吗?”
“请给我一个。”他点头,然后掏出信用卡付账。
他想喝罐啤酒,但是越来越大的雨让他至少得回家才有得选,半夜拦出租车没那么容易,他在雨里淋了少说十分钟后才想起来优步这回事,又重新躲进了便利店并且默认了午夜约车的昂贵价格,继续等了十分钟后才看见一辆车开了过来。
“晚上好,”他坐进车后排的时候司机调小了收音机音量说道,“大雨天,是吧?”
他点点头,把塑料袋放在脚边:“嗯哼。”
司机确认了地址后调转了方向继续开,而他已经开始口渴了,这让他很想喝点啤酒。不过这应该会让司机把他赶下去,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舔着嘴唇忍了下去。在他看着车窗外的大雨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但还没等他拿出手机铃声又停下了。Brandon还是把它拿了出来,解锁屏幕去看是谁的电话。无奖竞猜,他猜是Sissy。
是Bruce。
现在是凌晨一点,而Bruce还醒着。
这不大正常,当然,可这么短的一个电话,或许只是Bruce按错——
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亮起Bruce五个字母。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随即为突如其来的红灯和自己的反应道歉,而他的脑袋差点撞在前面的座椅上。
“你还好吗?”司机继续问他,而他注意到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没什么。”他干脆保持闷头的姿势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堆在信息栏里。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不再有电话打来。雨骤然间大了起来,而司机为了抵消这阵玻璃被敲击的噪音又调大了收音机音量。“鬼天气,”然后司机说道,踩下油门比刚才开得更慢,“希望明天就他妈能停。”
“嗯。”他潦草地应付道,坐直了继续向窗外看,直到经过一辆开了远光的车他才从某种被挂起来似的不真实感里醒过来。
“嘿,你不需要开远光,”司机踩了脚刹车,又抱怨道,“老天,这种天气可太容易出事情了。”
他又晃了一下,彻底恢复了该有的思考能力。
“没事,”Bruce是这么说的,“开车,不要紧。”
Brandon的脑子里响起一阵带回音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一些话语,而那声音像是Sissy的。这不完全是困糊涂了的幻觉,这是他的回忆,和未接电话相关的回忆,Brandon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况,Sissy打了很多电话给他,他没有接,下一步是他打回去而没人应他。
Brandon盯着那两个未接来电,在车右转时的轻微摇晃中按下了其中一个拨了回去。
Bruce没给自己的号码设置语音信箱欢迎词,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情了。
又是一个红灯,司机嘟囔着停了下来,并且换了个没在播音乐的电台。
“马上就到了,伙计,别急。”
他没搭话,又连着拨了几次Bruce的号码,直到确定自己不可能打得通。
“能带我去个别的地方吗?”
他抬起头,捏着手机把它和手一起塞进口袋,眼睛看向满是水渍的车窗说道。

那辆车在他下车后飞快开走了,甚至没要求他记得打五星评价,而Brandon还得从路口往前跑一段才能到公寓大门。这段路足以把他再淋似一次,而当他站在挡雨棚下面掏手机的时候弄掉了什么东西,沾了地上的雨水后很快变成了一团浅色的泥,捡起来都难。
应该是超市收据,Brandon想,然后又一次拨通了Bruce的电话。他在来的路上没看见被围起来的路段或者毁坏的车,至少这是好事,他听着留言的提示,抬头去看那个呼叫系统,回忆着Bruce告诉他的号码伸手去按。
432,还要加井号……不是在后面,开头井号然后是432?他回忆着数字和井号的组合然后又试了一次。天太冷了,他的手在抖。
这一次他听到了有些刺耳的滴声,但还是没拨通,而就在他傻站着看着那个褪色的塑料键盘试图再打一次的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蹭着他的肩膀走了出来。
“让个路,”那人撞了他一下,“你站这儿干嘛呢。”
他抓住门把手拉开门钻了进去,按照回忆穿过大厅摸索进电梯间。他应该是搭上了刚才那个醉汉乘坐的电梯,轿厢里面一股酒味,而他按了两次才按动了那个标着4的按钮。
他走到432门前时差不多身上的水都滴没了,而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摸钥匙,抬头看见门锁的样子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住处。
于是Brandon按了门铃,并且手还没放下就想起来还有敲门这个选择。他没敲得太响,大半夜的别惹麻烦,但他相信要是屋子里有人肯定会被他吵醒,而他因为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待了十几秒开始耳鸣后,终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门里面传来中断了他耳朵里的噪音。
不过接下来又是几秒钟寂静,直到他又开始耳鸣时门锁才发出咔哒声响被打开。
Bruce Robertson看上去也糟糕透了,尽管他意识到对方眼里的自己肯定更糟,但他还是要这么说。
穿着沾满番茄酱的灰色T恤的Bruce正光脚站在地板上,浑身泛着烟和烂橘子的潮湿味道,一只手拿着裹在毛巾里的手机一只手握着门把手,看着是要上门推销、等会儿又会拔出电锯杀人的小丑一样看着他。
“晚上好,”他得说点什么缓解自己的耳鸣,“外面雨很大。”

47.

“你的脸色看上去像……屎一样。”
Bruce说出这种话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而警探往后退了一步,这就是个好的暗示。不过Brandon承认在这句话之前Bruce说了别的,大概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之类要说不说的试探,而他能记得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这句带着Bruce风格的比喻的话。
“外面雨太大了,”Brandon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并且往前走一步站在刚才Bruce站在的地方,“我没有带伞,不过应该也没用,太……大了。”
这就算进了屋子了,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丝暖意,Bruce开着空调,地板温度也比走廊的高,他隔着运动鞋缓慢地感受到这一点。他犹豫着要不要脱掉自己沾了泥的湿透的鞋子顺便再把门关上,而Bruce抬头看着他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你,那,”这可能是Bruce听上去有点磕磕巴巴的原因,“那家里待着……就挺好的。”
这话可能是在暗着骂他活该以及在含蓄地质问他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不过Bruce腾出一只手关上了门并且扣上了防盗锁——或许是出于安全因素做出的习惯性动作,但至少这说明Bruce目前不打算把他赶出去。“我去买东西,”他决定在情况比外面的天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先跳过一部分情节,不过一不小心跳过了太多,“你不接电话。”
Bruce被他搞糊涂了,又往后退了两步,思考着这句话前面一半和后面一半的关系,最后站在矮柜旁边不再后退,舔了舔嘴唇张开嘴巴,但又在这之后停顿了一下才又说:“你去买东西……我的手机——哦,妈的。”
Bruce终于理清了事情一样低头,伸手在自己脑门和头发上揉了一把,然后举起另一只手里的毛巾卷,想要做个摊手姿势又被新想法中断一样快速把手垂了下去。“这破玩意儿进水了,”警探挑了个他能听懂的开头解释,再一次把手举起来给他看那只襁褓里的手机,“我把它忘在阳台上了,然后它直接掉到地上……然后就他妈不听使唤了,拨出去了好几个电话 。”
Brandon安静地站在门口听Bruce替他把故事补全,不再想着如何插话补上自己看到接连两个迅速挂断的来电的那部分。至少Bruce看上去真的很懊恼,甚至带了点歉意,这可能就够了,对他来说。
“我只能把手机关了,不然它会一直呼叫你,还有其他人……抱歉。”
他低头看看Bruce的表情,又往下去看警探衣服上的番茄酱痕迹。他的耳朵里还有Bruce说抱歉的声音,那下沉且轻的尾音正顺着耳道钻进他的脑子,而仅剩的在耳畔的那一点回音让他没法儿重现他在车上的焦虑,甚至让他把番茄酱的痕迹看成了一只在伸懒腰的猫,叫他想笑。
但笑出声会让Bruce觉得古怪,虽然对他们俩来说这个晚上已经够古怪了。“没什么事就好,”于是他这么说,不再去看那只番茄酱猫而是把头抬起来去看Bruce,“我是说,你没什么事。”
Bruce迟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对他点点头,“嗯哼,”Bruce先是这么说,但第二个音节发出来之后警探好像就后悔了,并且很快补上另一个词,“哎。”
一滴水从他的头发上滑进衣服里,冻得他差点发抖后又迅速变暖,和湿黏的衣服一起贴在他的后背上,打断他和Bruce正在进行的对话。
他干脆转变话题,指了指客厅,试图解决他刚才就想解决的问题,同时也名正言顺地试探起Bruce的态度:“我能不能?”
Bruce先顺着他的手指向屋里看了看,明白他的意思后把手里的毛巾卷放在柜子上,然后歪歪脑袋答道:“当然。”
Brandon把鞋留在了原地,尽量不制造更多的脚印,而Bruce钻进厨房消失了一会儿,直到他慢吞吞地把湿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才重新出现。
“你怎么不——”
他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转身去看Bruce,而站在厨房门口的Bruce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撸了一把头发之后换了个话头:“你要是打算洗了他们的话直接扔洗衣机里面吧,门边那个房间。”
Brandon点了点头,认同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听话地走回门口拉开墙上那扇木门,走进去开始处理身上的衣服。他把所有口袋掏干净,杂物和钥匙放在烘干机上,然后把外套和沉重的湿牛仔裤都塞进洗衣机。最后他还是决定把半干的T恤和平角裤留在身上,好在出去之后不弄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场景。
Bruce的洗衣液就在洗衣机旁边,他轻松弄好了一切,走出去时发现Bruce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而刚才一直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味道终于在他摆脱了湿衣服的干扰后变得清晰起来。Bruce烂橘子味儿,还带着一些番茄酱和洗衣液的味道。大概Bruce身上那件T恤是新换的,而没多久就粘上了恼人的番茄酱,Brandon做着这样的猜测,光脚走到沙发后面,很快又被紧闭的阳台门下面的一行湿乎乎的脚印吸引了注意力。
“你感觉还好吗?”Bruce在他研究那串脚印的形状时问道,语气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好歹他不必盯着脚印一直装透明人,“还行,”他实话实说,对着扭头看他的Bruce点了点头,“我等会儿能借你的浴室用用吗?”
“行,”Bruce还在盯着他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大腿上,“你现在就可以去。”
他垂下眼睛去看Bruce脖子上的蓝色贴片:“你呢。”
Bruce听到这句话松开了自己的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污渍,然后又抬头看他:“你先去吧……感冒了怪他妈麻烦的。”
这个过程中他清楚地看到Bruce的抑制贴有一个角没贴好翘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对着嗯了一声,决定先去洗澡。
或许等会儿可以提醒Bruce,他站在暖烘烘的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懒还是真的没力气,一点抬手去拨弄一下自己看上去滑稽的头发的心思都没有。他就盯着这个可笑的造型和Bruce聊了少说十五分钟,Brandon把仅剩的衣服也脱下来放在洗手池上,转过身拉上浴帘不再去看镜子,拧开水龙头让热水淋在身上。Bruce家里的热水有点烫,不过他也能适应。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是Bruce常用的那种,他很熟悉,甚至在自己公寓里他还因为用空了自己的洗发水找Bruce借过一模一样的。
等浴室里的雾气开始消散时他才注意到沐浴露后面还放着一个小瓶子,而他今晚的好奇心该死的旺盛。他明明已经迈出了浴缸,正在一边捋湿头发一边寻找浴巾和吹风机,可这个小瓶子该死地吸引人,从注意到它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必须得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于是他又一只脚踩进了湿滑的浴缸,俯身伸手绕过沐浴露瓶子把它拿了出来。
终于Brandon看清了那是什么,一瓶半空的信息素消除喷雾,已经过期了。
这个结果有点浪费他的好奇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谜底。
Brandon把瓶子原样放回去,手指调整了一下好让它能完美地立在之前由它的瓶底和水渍形成的那个圈里,然后后退着离开浴缸。
但当他的左脚踏在地板上时一种冰凉的湿滑感敲响了警铃,他没站稳,很快Brandon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浴帘和光滑的瓷砖墙壁都不能帮他什么,他只能由着自己左脚向后滑身子向前仰,并且在浴帘被扯落的哗啦声里整个人直接朝着墙倒过去。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骂了脏话,头先后撞在墙角和门上制造了巨大的动静招来了客厅的Bruce,他靠墙看着眼前一片白光时只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还有门被打开后Bruce的骂声。
“操。妈的,怎么……你没事吧?”
Bruce大概是先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浴帘,然后凑到Brandon身边蹲下。“嘿,”警探伸手想触碰Brandon的肩膀,脑袋压得很低好观察Brandon的表情,“你还好吗?”
“没事,”他则一直捂着自己脑门,隐约庆幸着这个动作能挡住他不知道摆了什么表情的脸,“撞了一下……抱歉,弄坏了你的浴帘。”
“操,”Bruce又骂了一声,开始去拉扯他的手,“去他妈的浴帘,你怎么样。”
他慢慢把手放下来,眨眨眼睛,感觉额角还是疼得厉害:“我没事。”
手上有黏糊糊的玩意儿,而Bruce抓着他的手先一步确认了那是什么,立刻站起来走到洗手池旁边打开药柜摸索起来。
他只能抬头看着Bruce的后背和屁股,头还是有点晕。

“别乱动……好了。”
Bruce直起腰,不再为他遮挡灯光,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同时因为赤身裸体还有些冷。
警探出去了,带着那盒纱布还有消毒用的酒精*,在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又沉寂后走了回来,“好点了吗,”Bruce这么问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床边走来走去。“没事,”他几乎是在机械系地重复这个答案,可以正常聚焦的眼睛跟着Bruce转来转去,“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抱歉。”
“我的问题,”听到这话Bruce好像有点烦躁,“提前告诉你就好了。”
上一次他用这间浴室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了,他们显然都忘了这一点。
“我没事了,”Brandon看了眼床头放着的电子钟后站起来,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隐隐作痛,“沙发借给我?”
Bruce停止踱步,回头看他,“不,”警探拧起眉毛,右手不停在睡裤上蹭着,“你就睡这儿。”
我总不能让一个即将发情的Omega去睡沙发,他看着Bruce脖子上翘起一角的抑制贴想,但保持了安静。
然后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垂着的阴茎,还有已经变得干燥的双脚。
“你睡床,”Bruce继续指挥他,手依旧来回磨蹭裤子,眉头也紧锁着,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我去找毯子……沙发够我睡的。”
他本来以为这个问题是自己,但他很快意识到Bruce并不是在对着他烦躁,而是在对着自己的手掌闹脾气。
于是他趁着Bruce不再磨蹭手而是抬起它去观察掌心时走了过去,凑过去看那上面到底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只用眼睛看的话,不过他把头稍微低下一点就察觉了自己浓重的信息素味道——Bruce为他处理伤口,而这会让他的血沾在Bruce的手上。
一个正在,或者至少是即将发情的Omega,满手都是他的Alpha信息素,老天。
“抱歉,”他看着Bruce的表情从不耐烦逐渐变得不知所措,脑袋压得更低点,“我没想到这个。”
Bruce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外国语言又把它在脑子里转化成英语一样,然后扭头避开Brandon的注视,吸吸鼻子应道:“没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了,是吧。”
警探大概是想把手收回来的,但比起这个他似乎更不情愿去看Brandon的眼睛,索性继续吸鼻子,专心观察墙上的花纹。
“我没用那个。”
而Brandon看着他的脸,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地这样说道。
Bruce本能地把头扭回来看他,因为他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这时候他们两个才终于发现他们挨得太近了。
“那个东西。”Brandon松开Bruce的手,手向下滑,嗅着烂橘子味儿抓住Bruce的腰,让警探靠向自己什么都没穿的身子,“我不嗑药。”
Bruce颤抖了一下,随即变得有点僵硬,不过当Brandon埋头把鼻子靠在薄荷味的抑制贴上时,他富有脂肪的身子又变回了应有的柔软。
“我不嗑药,那是之前……三年前的,大概。”
而Brandon被那信息素的味道引诱着用牙咬住Bruce的颈窝轻轻研磨,自言自语着糊涂的话。

用套,妈的。
Bruce的声音微弱到让Brandon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他依旧拉开了抽屉找到里面的纸盒。盒子的边缘有点泛黄了 ,并且摇晃起来听着很空,于是他又翻了翻,摸到一盒看上去新一点的抽出一个撕开包装,套在自己完全勃起的鸡巴上,然后低头去看Bruce,伸手抓住在他眼前轻轻摇晃的屁股,单手扶着老二插进那个流淌着水的肉洞。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感觉,一样的触感但是更热也更湿滑,Brandon俯身抓紧Bruce的屁股,感受着柔软的肉从他指缝里溢出来,像握着一块不会融化的温热黄油,让他忍不住反复揉捏确认是否这块皮肤真的不会化成水。然后他咬了Bruce的肩膀,听到Bruce哽咽似的呻吟后甚至更加用力——这事儿做得有些过分,但总得给他一个地方宣泄他作为Alpha的本能。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牙龈发痒,要是不咬点什么就会一直痒,直到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也没办法消除这种感觉。Bruce黄油似的肉是唯一能缓解这激素造成的异样感,如果他不被允许咬脖子的话咬肩膀也行,Brandon一边用Bruce填满他的嘴巴一边胡乱思考着,然后伸手把试图往前爬的Bruce拽回来,顺带往深处顶弄。
他碰到了Bruce的生殖腔口,让Bruce立刻就颤抖了起来。而他哼哼着想告诉Bruce别担心,可他发痒的牙齿紧紧叼着Bruce的肩膀不听使唤,叫他只能发出没人听得懂的闷哼。Brandon只好一只手松开Bruce的屁股(他不想把另一只手也松开),从被他抓握得发烫起疹子的那块皮肤开始向上抚摸,一直到Bruce的腰,再原路返回。他就这么来回了几次,用Bruce明白的方式安抚被他操开的身体,同时继续时轻时重地用龟头挤压Bruce的子宫口。
在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吮吸他的马眼的时候那种痒感减轻了,所以Brandon适当地放松咬着Bruce的嘴巴。他下颌已经开始发酸了,而Bruce的哽咽声更加响亮,在他的嘴唇贴在警探耳垂下面时几乎变成了一种响亮的嗝。Bruce总有办法让气氛不那么正经,Brandon不由自主地笑,摸着Bruce屁股的手向前摸索握住那根同样已经勃起的Omega阴茎缓缓撸动,然后再次动用牙齿咬住他张开嘴就能碰到的耳垂,把剩下的干哑笑声吞进肚子。
Bruce挣扎得有些用力,连带他跟着一起摇晃,让他的被纱布裹贴着的额角又开始疼,“别动,”这一次他很快松开了牙齿,轻声说着话阻止Bruce真的撞向他,“别——”
“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几乎很快还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从额角开始向脑后以及脸蔓延,而过了几秒钟他才想明白是Bruce刚才转过了头而他们真的撞上了。疼痛来到后脑勺某一点时他意识到Bruce的头发在蹭他的眼睛和鼻子,还说着带有浓重鼻音的话:“操,你没事吧……嗯?”
Brandon借着昏黄的台灯灯光看着Bruce的脸,发现警探又在舔嘴唇,并且眉毛拧了起来。
不过皱眉程度不像平时那么深,Brandon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低头评估着,尽量不在这个时候动自己的下半身,好把氛围保持在不那么滑稽的水准上。Bruce没有真的恼怒或者生气,他又低头看了一会儿后确定这一点,然后眨眨眼睛,继续和Bruce保持某种心照不宣的对视。
“你还好吗?”Bruce又在问这个问题了,眉梢向下垂了垂。
Brandon继续缓慢眨动自己有点干的眼睛看着Bruce被光线切割得一半明一半暗的脸,然后被人牵动了背后的某根线一样,变成了一只轻笑的木偶——绝不是他自己想这么干。和牙龈痒一样,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但绝对不是他自己。
这终于让Bruce不用皱眉的表情盯着他的脸,而是扬起了眉毛看他,“没什么,”他努力收起笑容,分开Bruce的腿慢慢抽出自己的老二,伸手抚摸Bruce肩膀上的牙印,然后推着Bruce让他躺平。
“这么来吧,”然后他看着那张半明半暗但眼睛亮晶晶的脸说道,“保险点。”
Bruce不置可否,但是配合地躺好,抬手抓紧他的腰扶着他的鸡巴帮他顺利插入。他这次直接撞上了那个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入口,并且低头亲吻Bruce试图征求一个许可。Bruce沉闷地呻吟着,舌头迎合着他的挑逗扫过他的口腔,和他的舌头互相搅动,刮蹭着他瘙痒的牙龈,但似乎还是因为被直接顶开生殖腔有些痛苦。Brandon松开Bruce的嘴,低头向下去亲吻汗涔涔的脖子,手再一次握住Bruce的老二套弄,不过Bruce似乎还是不大舒服,软绵绵地哼了两声,又软绵绵地拨开他的手,只默许他亲吻肩膀以上的地方,然后伸手摸了个枕头塞到自己腰下面。
Brandon的鸡巴被突然抬高的湿滑阴道用力夹了一下,而这几乎是诱导着他遵循本能向下用力直接整根阴茎塞进去,像把勺子插进一块被体温捂热的果冻。
Bruce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抓着Brandon腰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抱歉,他很想这么说,但果冻包裹他的力道越来越大,让他产生它会顺着马眼陷进自己尿道的错觉。没人能在这种感觉里停下,他边抽插着体会那种滑腻的柔软阻力边想,然后低头去蹭Bruce的脖子和脸颊。
他能听见纱布刮过Bruce脸蛋时的动静,但他还是这么做,用带着血腥气息的纱布凑近Bruce的鼻子,同时完全不去收敛自己的信息素。Brandon蹭来蹭去的时候并没有停下下半身的动作,充其量只是慢了点,而当他伸手抚摸Bruce的肩膀时他感受到了一阵轻颤。“我可以吗?”他轻声咕哝着,手沿着Bruce不太明显锁骨向下,食指中指的指腹贴着鼓动的胸膛划过那只男性Omega乳房,在乳头上停顿并且轻轻按压揉捻了片刻,这让Bruce叫了出声。他埋头在Bruce颈窝里享受了一会儿这个,才慢慢朝着柔软的肚皮滑下去,拿拇指勾住凹陷的肚脐摆弄两下,最后终于在Bruce半是恳求半是拒绝的哼哼中握住了那根跳动着的阴茎。
然后他用力撸动,拇指和食指稍微用力地揉捻Bruce湿漉漉的龟头,来回蹭着淌水的马眼。“操……”Bruce的反应直白又粗鲁,但带着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哭腔,一如既往的警探风格,“不许…妈的……”
他知道Bruce不是那个意思,大多数情况下Bruce的嘴总是和脑子反着来的;而遇到少数情况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儿。
还得认真点儿。
Bruce伸手推搡他无果后干脆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自暴自弃地半张着嘴让呻吟和口水往外流,就像Brandon手里撸动的Omega阴茎一样。
那根尺寸远不如他鸡巴的老二在他暂停撸动用食指反复轻揉马眼的时候跳动着射了出来,而在这阵浓郁的烂橘子味和Bruce战栗的果冻似的阴道的包裹中,Brandon用力操开了那个正在缓慢放松的子宫口,把龟头完美地卡了进去。

Brandon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也可能是因为Bruce的房间太暖和了。
或者是Bruce太暖和了,他闭着眼睛但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在滚动着眼球思考这个问题,而旁边就是那个热源。别什么都责怪别人,这个时候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这么说,并且驱使他转身往更热的方向靠。所以他还是有点冷,他想,至少他的身体是这么觉得的。
“睡不着?”
Bruce微弱但听上去很清醒的话打断了他的自欺欺人,他的眼皮接到信号一样猛地睁开,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Bruce并没有真的像恐怖电影里的角色那样瞪圆眼睛观察他,而是平躺在床上,脑袋扭向窗户那边。Brandon不知道警探是不是睁着眼睛,“有点,”于是他如实回答,但找了个合理借口,“可能是因为下雨。”
“嗯,”Bruce依旧背对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鬼天气。”
他翻了个身,眼睛看向黑暗中Bruce模糊的后脑勺和背影。那片抑制贴还有一角翘着,但它似乎牢固地贴在该贴的地方,一点也没被刚才Bruce一身又一身的汗影响。
他们俩都安静了一会儿,而Brandon想起来了什么又因为被抑制贴分心而忘了它,这让他更加清醒。他刚才在想什么,Brandon转动眼珠去看Bruce肩膀上的牙印,忍住去摸的冲动开始在脑子里倒带:他睡不着觉得热,他挪着屁股往Bruce旁边靠,Bruce叫醒了他,他们聊天,然后他翻过身侧躺着继续看——
“大雨天别出门,”Bruce突兀地打断他,“你又没有车。”
他稍微把头抬起来:“嗯哼?”
“大晚上走在路上会遭抢的,老兄,”Bruce慢慢转过身子看他,“尤其是你这种身板。”
Brandon感觉又有人扯了一下他的“发笑”开关。
“我……”他本来想用自己的体格开个玩笑,但他很快想到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那个失而复得的想法像块进了他肚子的石头,让他的胃朝着床下沉,从而打断了他的笑话。
“嗯哼?”可Bruce已经被他吸引了,抬起了头看向他的脸。
那只看不见的手放下了让他发笑的线,转而去拽另一根。
“我去喝酒了,在俱乐部,”于是他说,“然后在那儿见了个应召。”
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到Bruce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挑起了眉毛。
“然后呢?”Bruce把身子完全转过来躺平,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的脑袋也一动不动,垂着眼睛看着Bruce眼珠上反光的亮点,心想自己好像从来没发现过Bruce眼睛这么亮。
“然后她给我口,我没硬起来。”那两根线被一起拽动,他没得选。
Bruce又愣住了,那两颗轻微晃动的亮点甚至也被冻住似的停滞了一下,但还没有一秒钟警探就笑了起来。
“你什么?”Bruce咧着嘴问,露出对于抽烟的人来说很白的上排牙齿。
那两根线扯着他扯下自己的裤子,甚至把挡住私处的树叶也撕下来丢到一边:“我没硬。”
“妈的,”Bruce瞪圆的眼睛眯起来,甚至有滴口水喷到了Brandon脸上,“操。”
警探在辛苦地憋笑,不那么Bruce地保持了不扰民的礼仪,不过还是没忍住挥舞了两下难耐的手,在他腿上拍了一把。
“真有你的,”笑了足足一分钟的警探轻咳一声终结咯咯咯的笑声,又拍了他一下,“所以你就跑这儿来了。”
“不是。”
安静听着Bruce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胃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扎人,但当那只肉乎乎的手反复拍他的腿时,那石头又光滑了起来。
“你不接电话。”他缓慢转动被笑声骚扰的脑子,挪了挪身体放松被压得发麻的手臂,眼睛依旧看着Bruce,“就像你说的,今天晚上又下大雨。”
Bruce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挑起眉毛看他。
“前车之鉴,”他尽量让自己听着轻松点,“别放着打过来没打通的熟人电话不管。”
他说完后不知道怎么回事,Bruce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手垂下去放在床上,眼珠向上转,对上他的视线。
“那个,”警探吸了吸鼻子,眼睛往下看了看又飞快扫他一眼,“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他想摇头表示没什么,但这个姿势实在不太方便,“没什么,”所以他改用说的,“没这件事我也只是回家吃薯片喝啤酒,然后睡觉。”
吃薯片喝啤酒,连Sissy听了都会笑话蠢的假话,他几乎不吃薯片。而这还不是最蠢的,更蠢的是他竟然还想补充一句“我不会拿薯片去蘸可卡因”。鬼知道他到底想没完没了地解释什么,想到两个钟头前他像狗一样咬着Bruce脖子说的话他很确信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搞鬼,可能是激素。
别想了,Bruce看上去不想听这个。
“就是,”可他还是尝试了一次愚蠢的暗示,“普通的电影夜。”
警探的视线又停滞在他脸上片刻,但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嗯哼,”在石头又开始长刺时警探点头,伸手扯了扯被子,“也不差。”
被子盖住了他腰往上的地方,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舒适和惬意。Bruce也重新转过身去背对他,把两只手都塞进被子下面,脑袋蹭了蹭枕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聊天结束,看来他也该闭上眼睛睡觉了,直到Bruce下一次发情热把他们都叫醒,在那之前他应该会有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谢了,伙计。”
就在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计算时间的时候Bruce背对他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是平稳地叫他没法儿听错。
“嗯哼?”他飞快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乱糟糟的后脑勺。
Bruce对他的问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等沉闷的雷声过去后又重复道:“谢谢你过来。”
Brandon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并没有什么准备好的应对,他猜自己也只能说:“没什么。”
“睡觉吧,够他妈晚了。”Bruce又说,声音更加低,但还是很平稳。
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又拉高了一点被子,并且听从本能朝着更暖和的地方靠。
床垫弹了几下,直到他停下才不再晃,而Bruce一直躺在同一个位置没有动。Brandon勉强枕着枕头的一角,决定不再制造更多摇晃就这么将就一下:他再晃就要直接撞到Bruce后脖颈上了,那样谁也不能睡了。
终于,在所有弹簧制造的余波都小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困倦,当然,这可能不只是因为平稳的床。那块石头变成了软趴趴的面团被缓慢消化着,而烂橘子味儿持续往他鼻子钻,这都让他流向大脑的血液变得缓慢,带来困倦和下沉般的安宁感觉。

48.

Bruce的床大概真的有什么能催眠人的魔力,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被拉开一半的百叶窗已经把阳光都照在了他身上,而且窗外看上去绝对不是早于九点钟的光景。
他睡得可太久了,昨天晚上不到十二点Bruce和他就已经洗完澡躺好了,而他的计划是七点左右就起来。Brandon侧身躺着对着阳光发了会儿呆,心里对于自己睡过头这件事感觉有些不痛快。直到阳光开始让他的眼睛不舒服,Brandon翻身背对窗户,继续让自己的半张脸陷在枕头里,抬起眼皮去看Bruce床头的表:九点四十。
起床,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
对,起床,他把有些厚重的被子向下推,让雨后还冰冷的空气扫过自己的手臂和后背,在令人肌肉发紧的情况下立刻清醒,坐了起来并且利索地爬下床。浴室里还都是信息素的味道,甚至连淋浴喷头里洒出来的水都没能逃掉这个,他冲澡时感觉浸泡过橘子的黑啤酒在往他身上泼。Bruce去哪儿了,他开始工作的脑子替他想到一个理应被注意到的问题,然后他开始用自己的耳朵寻找答案。当他关掉淋浴,用潮湿的浴巾勉强把自己擦干净后终于听到了一点来自卧室外面的动静。
Brandon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内裤套在身上,拧开卧室门往客厅走。他的鼻子比耳朵更快地帮指了方向,于是Brandon在油脂被加热的嗞嗞声中拐进了厨房,并且毫不意外地看见正在煎培根的Bruce。好吧,可能还是有点意外,因为他发现Bruce竟然穿了围裙,而那围裙上面竟然还有几只卡通海鸥。
“早上好。”他停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进去。
“哦,”Bruce抬头看他,顺便关掉了炉子,“你醒了?”
他点点头,眼睛瞄到了餐桌上放着的茶包和热水壶,于是伸手指着它们,并且重新看向Bruce:“我能来一杯吗?”
Bruce小心翼翼地把培根倒在大号盘子里,然后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随意。”
好极了,他渴得要死。Brandon得到许可后坐在了餐桌旁边,发现Bruce根本没拿杯子过来后又不得不站起来光脚走进Bruce的领地。但愿这不是一种冒犯,他绕过正在烤面包的主厨Robertson,从洗碗池旁边拿起两个看上去应该是干净的杯子。事实上,他不确定Bruce是不是还记得他在厨房里对Bruce做的那些有点算得上冒犯人的事情(尽管结果还不错,他们都很爽),反正他看到那个水槽还会想起来被灭在里面的烟,以及警探抽抽嗒嗒扭着屁股被他操的样子。Bruce好起红疹的后背和屁股,还有滴水的热乎肛门——后者把他无套的鸡巴绞得很紧,那些水还不停往他龟头上涌。
停,他一手一个杯子抬头去看墙,横竖你不打算为了当时不戴套的粗鲁行为道歉,快点出去。
“嘿。”就在他一只脚踏出厨房的时候Bruce开口了。
这无疑让他后背一紧,在他偷偷比较昨晚和刚认识的Bruce的不同时被脑子里的幻想对象叫住有种阴谋诡计露馅的感觉,而他几乎是本能地听到这一声后就开始思索要怎么假装清白。
“你吃几片披萨。”可Bruce根本什么都没发现,甚至只是回了一下头就又去低头看手里的纸盒,“这种六寸的。”
他感觉Bruce围裙上那几只因为褶皱而变形的海鸥在无声地嘎嘎嘲笑他。
“看你,”他耸了耸肩,幅度夸张到像正在面对着一台摄像机和四五十个观众,“我随便来点就行。”
“那就一个。”Bruce也耸肩,看着比他自然一百倍,而且也没有像他一样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肩膀隐隐作痛。
他选了个不正对着厨房的位置坐好,研究了一会儿Bruce的茶包牌子和口味后打开盒子拿了一个开始泡茶。稍微有点涩,不过没什么异味,他拿着不适合泡茶的玻璃杯用它暖自己的手掌,一边喝一边想些别的让Bruce颤抖的屁股肉不再总往眼前跳。有点难,他一边呷自己的早餐茶一边看着处于关闭状态的电视想,他一闭上眼睛就有种自己还在操Bruce屁股的错觉。这不能怪他,他们度过了两个相当不错的夜晚和一整个白天,昨天晚上他甚至和Bruce什么都没吃,从下午三点一直操到了天黑。
他满脑子都是Bruce,实在是和他的老二在Bruce热乎果冻似的阴道里待了太久脱不开关系。
“我本来想煎鸡蛋的,但是冰箱里的都坏了,面包也是……所以只有这个。”
“没什么,”他低头看着明显过咸这顿早餐说道,“我也不是很饿。”
Bruce似乎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挑了挑眉毛,不过还是换了个话题,“你想看电视吗,”Bruce一边解开围裙一边问,并且在四周摸了一圈,又嘀咕着补了一句脏话。看样子是没找到遥控器,Brandon抬头看着他想,并且帮Bruce一起找,虽然他并不想看电视。
“妈的,这儿呢。”没一会儿Bruce的声音变得轻快,懒洋洋哼了一声后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来遥控器。
电视停在一个播新闻的频道,周五晚上Bruce在看这个台的情景喜剧。早上大概只有当地新闻可以看,而Bruce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我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能停下隔三岔五修地铁站这种事。”Bruce咕哝着换了个体育频道,尽管看得出来警探同样对篮球比赛不感兴趣,但比赛总比新闻有趣一点。然后Bruce开始切披萨,但是速冻饼皮似乎太脆了,Bruce很难把它切成完整的四角。“需要帮忙吗?”Brandon放下自己的玻璃杯,在Bruce拧着眉毛好心情即将消失的时候这么说道。“看你,”Bruce有点泄气地把厨刀丢在披萨上,坐下拿起杯子给自己泡茶,撇了撇嘴答道,“我不介意就这么吃。”
于是Brandon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这个工作,并且尽量让披萨被切出好看的尖角。而他在抬起屁股俯身这么做的时候发现坐在对面的Bruce身上味道淡了不少。Bruce的发情期过去得没这么快,他很清楚这点,那么Bruce肯定用了什么更强效的药来消除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要出门,还是打算去干什么?他还是有点好奇的,但似乎没必要也没立场去问。
“确实不好搞,”他说,注意力重新放在披萨上,然后放下刀坐好,“不过还行?”
“谢了。”
Bruce转过头来看盘子里的披萨,保持垂着眼皮的表情扬起眉毛:“挺不错的。”
“嗯哼。”他简短回应,几乎和Bruce同时伸手去抓披萨。
他们共享了和披萨一样咸的培根,并且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的茶续杯,篮球赛还在播,而Brandon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东西变成了观众的呼声和Bruce变淡的味道。没人会建议一个正在发情(哪怕是吃了抑制剂)的Omega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出门,尤其Bruce看上去乐得因为发情期有正当借口可以推掉许多该做的事情,所以Bruce到底有了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还是说这是Bruce在委婉地告诉他他该滚了?
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掉进了水槽里,Brandon啃着披萨的脆边抬头去看,发现Bruce把围裙挂在了冰箱旁边。
“我的。”那些简笔画似的海鸥看着他说。
“妈的,”Bruce伸长脖子确定是平底锅滑进水槽之后骂了一句,重新坐好,“别管它。”
于是他乖乖把头转过来,往嘴里塞最后一点脆边。
“等会儿我去刷盘子,顺便把它处理了。”Bruce稍微放松自己的眉头,拿起玻璃杯灌了一口茶,扯着茶包的绳子让茶包上下浮动一边,然后看着窗户想到什么一样说道:“对了,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Brandon抬头看他,上扬着语调哼了一声,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的不解合理地在这个情境下表露了一点。
“买手机,”Bruce瓮声瓮气地答道,捏着培根咬了一口,“现在那个彻底坏了。”
哦。
“哦,”他说,咀嚼着逐渐变软的饼皮,感觉自己上腭的疼痛在减缓,“没错。”
“屏幕不受控制,也没有声音了,一打开通讯录就往外拨电话。”Bruce继续烦躁地和他说明情况,听上去都快要发出猫才能发出的咕噜声了。“我还得马上……反正得买个新的。”
“确实需要一个新的。”他点头应和Bruce,不去问Bruce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别和发怒的猫对着干,尤其是在你不是他不满对象的情况下,Brandon上小学的时候就在邻居家领教过这一点了。“需要帮忙吗?”他看着那张充满愠色但又说不上真的有多生气的脸问。“嗯哼?”Bruce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歪歪脑袋,伸手抽了一张餐巾纸把油腻的手擦干净,答道:“不用,最近的商场我开车二十分钟就到,没什么问题。”
好吧,他想,既然Bruce这么说了,然后看着那团有点老化发黄的纸点点头。

Bruce离开餐桌后Brandon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去洗自己用过的杯子,顺便帮Bruce把没挂好的锅重新摆好。他本来都快忘了那件围裙上的滑稽海鸥,不过在他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广告一边往客厅走的时候他的手一不小心把挂在冰箱旁边的围裙撩了起来。
“我的。”
那只海鸥瞪圆了眼睛张着尖嘴对他说。
莫名其妙。
“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Bruce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帽衫,外面套着一件Brandon从来没见过的深蓝色牛仔衣,正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口中的手机。Brandon也跟着他开始四处看,保持着左手抬起一点高度还被围裙勾住的样子,直到他发现自己没法儿迈开步子往外走,并且那围裙还有点沉。
“嘿,”他扯下勾住他手指的围裙,试探性地把手伸进围裙口袋,“是不是在这儿?”
果然,他从口袋里摸出了Bruce黑色的手机。
Bruce转过身,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后走了过来。“妈的。”警探习惯性地说着脏话,接过那只手机塞进口袋,吸着鼻子说道:“谢了。”
他松开围裙,低头看着Bruce:“没什么。”
“那我走了,”Bruce也抬头看他,手还插在口袋里,“等会儿见?”
有那么一秒钟他猜这是Bruce在试探他是不是打算走人的意思,不过他准备好的回答其实也只有一个:“等会儿见。”
Bruce又嗯了一声,舌尖在嘴唇上舔了几下,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门,然后拿上钥匙离开。
接下来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电视的声音了。Brandon拿起餐桌上的遥控器,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换了个不拿吵闹的电视台,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看吸尘器的广告。这应该是快播综艺节目的时间了,他看了看屏幕下方的节目预告,然后才意识到一点不对劲:Bruce不怎么住在这边了,而这里居然还通着有线电视。
要么是Bruce太喜欢看电视了并且钱多到没地方花一直没中断这个服务,Brandon看着咖啡桌上摆着的几个信封情不自禁地思考问题,要么Bruce一回来就坐在这儿重新给自己的有线电视续了费用。
好像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能说明Bruce确实挺喜欢看电视剧和球赛的。
他调整姿势坐好,等着他根本没看过的电视节目开始,同时拿过咖啡桌上自己的手机开始检查邮件。像个退休老头子,他想,确认没有要紧事之后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就差一只猫,等Bruce回来可以请这位坏脾气警探扮演一下。
坏脾气的猫在沙发上打盹,他单手撑着沙发往后挪了挪,看着猫砂广告意识到一点奇妙的——
门铃响了。
他不得不暂停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站起来往门口走去。Bruce这回又忘了什么,难道是钱包?他这么想着打开了反锁的门,握住门把手把它打开。
看来Bruce什么都没忘,Brandon看着门外那个比他稍微矮了些的头发花白的老年男性想,这可能是公寓的经理。
Brandon想到这儿后紧接着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现在身上只穿着T恤和一条平角裤,你很难说究竟有什么场合这样的打扮是适合见一个陌生人的。
“早上好,”那个男人收回了审视他的目光,眼睛在门牌号上扫了一眼,“如果我没走错,这里是Bruce Robertson的住处?”
“你没走错,”Brandon看着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猜想还是不对,并且产生了更怪异的感觉,“不过他现在不在。”
这位老人听到这话后把视线又收回来放在了Brandon脸上,并且和他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Brandon猜自己可以找点话题让事情不那么尴尬,但那股怪异的感觉像湿热环境里发面团一样快速膨胀着,终于在他脑子开始发胀的时候被戳破,然后给了他一点提示:他在哪儿见过这个老头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老头子偏偏在他拼命回想的时候发问。
“大概一个小时,我不确定,”Brandon只能先不去想到底在哪儿见过他,把一个含糊的答案抛过去。
老头子的视线涂了胶水一样黏在他脸上,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这张布满皱纹的脸被冻住一样没表情,只有嘴上下动着,“介意吗?”
这是Bruce的客人,但Brandon没法儿确认这一点到底是真的还是这个老头儿为了糊弄他随口说的,而Bruce现在没人联系得到。大概是真的,Brandon继续逼自己思考,毕竟如果是骗子,这人怎么确定上门的时候Bruce不在家还刚好有别人在。
“我暂时联系不到他,”Brandon决定说一部分实话,“所以我不知道——”
“我也是。”老头子一只脚踏了进来,“他不回我的电话。”
好吧,他猜自己是没什么资格替Bruce拦住来客了,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的男人在他让出路之后熟练地走到了衣架旁边挂好自己的外套,然后站在那儿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回到Brandon身上。“你不冷吗,孩子?”老头子又开口,偏了偏头示意他把门关好,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
Brandon像个听话的门童一样关上门,然后看着那满是白发的后脑勺连起了刚才断线的思索:他和Bruce昨天在沙发上做过,后来他洗澡的时候Bruce就在沙发上打盹来着。
讲老实话,他不知道Bruce今天早上有没有收拾一下客厅,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提示警探的客人“或许我们可以坐在餐桌边上,你想喝杯咖啡吗”。
“Bruce没和我说得太详细,不过我猜你就是那个借给他客厅住的朋友?”
老头子在一个广告结束后转头看向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实话实说而不是拒绝回答,“我的公寓离警察局更近。”
“原来如此。”老头扬了下眉毛后说道,停顿片刻后又说道:“那就是你在衣橱里藏了可卡因?”
Brandon听到那个词后最本能的反应是皱眉,但在他想开口问“不好意思”的时候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确听到了那个词,于是他接下来能感觉到的是一种类似东西吃多了的腹胀感和缺血感。
“这是……”他有种被故意找事的感觉,但他又觉得要是自己发火可能会正好合了这个老家伙的心意,“我和他谈过这个事情,他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老头子思索了一下又把眼睛抬起来,看着站在旁边的他,“所以你确实有可卡因,但是也确实不是个瘾君子。”
他现在真的有些被激怒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头发都白了的混蛋有多么莫名其妙并且一心在针对他等着他恼羞成怒——最多这只能占一部分,小于30%——而是恼怒于Bruce居然没给他留点隐私。除非这个Alpha老头下一秒告诉自己他就是Bruce的老爹,否则以后Bruce说什么都不能是合理的借口。
“放松,孩子,”而这人该死地会挑时机开口,“Bruce没和我说那么多,但有些事情简单推断一下就能得到答案。”
他看着这个老家伙,希望能用自己的脸色表达不满。
“你在这儿,孩子,这不在我的计划里,”老头子不看他,而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且往餐桌旁边走,“不过也不错,我们可以聊聊,说不定能帮你解决一些困惑。”
“嗯?”他转头去看坐在那儿打量Bruce水壶的老家伙。
“我们见过面,”老头子话锋一转,抬头看向他,“我和Bruce那天在吃饭。”
Brandon本来觉得“解决困惑”是纯粹的胡扯,但现在这个傲慢的老头儿已经做到了:他终于靠着这句话想起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眼熟。
“对,”但他不想表达一点感激,甚至试图把脸绷得比对方还紧,“我记得。”
老头子又扬了扬眉毛,让Brandon想起察言观色时的Bruce。“除了同事Bruce几乎没有能交上超过几个月的长期朋友,”老头子继续说,语气轻快了些,“你大概是他来纽约后的第一个。”
拍马屁,他想。
“大多数人都觉得他难搞,你呢?”
Brandon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
他看着老头子,在耸肩或者摇头之间做选择,“坐下吧,先生,我们可以慢慢聊,直到Bruce回来,”而老家伙不给他时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椅子说道,“不过如果你想先去找条裤子穿上,我也不介意。”

他在卧室里找到了那条拉链不好用的牛仔裤,而他收拾好自己回到客厅时那个老头已经鼓捣着Bruce漏水的咖啡机给自己煮了一壶咖啡。
Brandon闻着空气里的信息素和咖啡豆香气坐下,拒绝了来一杯的邀请,像个准备拿出铅笔橡皮期末考试的大学生一样坐着。
“他挑咖啡的口味一直都没变,不过我不喜欢。”他的监考老师端着马克杯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不过这是他家,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Brandon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他点了点头,就像在听监考老师解释考试规则。
“哦,”监考老师啜饮一口,“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William。”
“Brandon。”他猜自己必须得回答这个问题好不至于交一份无名卷上去。
“所以你想从哪儿开始,”William放下杯子,手交握在一起搭在桌子边沿上,“我猜他应该让你觉得无所适从,关于他看到可卡因之后的反应。”
这老头子大概会读心,或者至少是个老奸巨猾的聪明人。
“无论你在想什么我都会觉得那很正常。”William没等他回答问题继续说道,并且一副“我很了解Bruce也看透你”的样子。“那就从他平时的表现开始?”然后William保持着这个做派替Brandon做了决定。Brandon希望自己没有表现出好奇或者不解,但很显然William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个,“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喜欢吸鼻子?”
Bruce的确有这个习惯,但他有什么必要去问Bruce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普通鼻炎,无论你注意到这个没有。”
William又喝了一口咖啡,视线重新黏在Brandon脸上,放下杯子后开始解释自己的话:“我想我没必要替Bruce隐瞒什么,不然你大概还是会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让我们这么说吧,刚来纽约的Bruce是个烂毒虫。从爱丁堡带来的毛病,我想也是除了那只行李箱和护照以外他唯一从爱丁堡带来的东西。”
确实是他从来没听过的事情。Brandon的耳朵里是节目开场的鼓点和乐队演奏,而他看着William不像是看玩笑的表情,除了有种在看电影的不真实感,嘴里还有些干渴。
“那个时候他还没得到警察局的工作,在做私家侦探。他远在爱丁堡的朋友Clifford没向我保证他的专业水平,但他求我至少给Bruce点事情做……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他替我跑腿查事情的时候嗑大了,闯红灯被撞得脑震荡,还摔断了两根肋骨。”
他后悔了,或许他是该端一杯咖啡过来再坐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