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er (40-42)

40.

Brandon面前站了个背对他的皮肤很白的年轻办公室女郎,穿着包臀工装裙和坡跟鞋。
那白得几乎泛着荧光的小腿让他不得不稍微抬起脑袋往上看,而坐在他旁边的Steven也在盯着女士漂亮雪白的腿看。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和他们一样的白领,Brandon眼睛扫过那扎在脑后的金发短马尾想,大概属于会健身但不迷恋这项活动的人。她的腰和屁股都很好看,Brandon甚至怀疑Steven先自己一步发现了这个,因为当他扭头去看车厢里的播报信息时Steven的眼睛看上去已经在人家的屁股上黏了有一会儿了。“注意点儿。”他干脆面向Steven比了个几乎不出声的口型,眼睛又扫过播报屏幕。
Steven对他耸了耸肩,然后把头扭了回去。不过那确实是个漂亮的背影,Brandon相信这周围一圈人都或多或少关注过这位女士,而她自己似乎并不反感不太过火的欣赏,依旧站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不动——也可能是她实在挪不开,这个时间段地铁上实在太挤了。
但她的背影真的很漂亮,Brandon继续从她的后颈一点点往下审视,滑到腰上时停驻了一下。他倒是遇到过不少有这么苗条的腰的人,不过既这么苗条皮肤还这么光滑的不多,那些瘦姑娘或多或少因为节食都让皮肤吃过苦头。如果Steven不在他或者可以想个办法去间接搭讪:用手指,或者眼睛。不过正如所有乘客都看到的那样,车厢里挤满了人,而Steven就坐在他旁边。地铁进站的时候车厢因为减速缓慢而又笨重地晃了一下,抓着扶手的白皙女士被摇晃地垂下了手跟着人群朝着车头的方向倒。她的手臂差点甩到Brandon脸上,而向后躲的同时Brandon也看清楚了那条手臂的一些细节:别说那种常见的淡棕色斑点,她连汗毛都没有。地铁昏暗的灯照在那条雪白的手臂上只能留下光滑的反射,而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得到的是毛茸茸且明亮的一层。
比如他自己的,Steven的,还有坐在他另一边的那位看上去也不超过三十岁的Omega女士的。何况这位女士还是个理论上激素水平低于Omega的Beta,Brandon脑子里进行着不着边际的对比,然后开始想象这样漂亮又光滑的皮肤需要多少精力维护,在想象不出具体流程和花销后开始想象她是不是平时都套着一层什么保护膜活着。
他承认这有点怪了,他又因为这漂亮的背影和漂亮的皮肤想试着和她搭讪操她的屁股,又觉得她一点缺陷没有是一件有点诡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这也不全是他的错,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源头,要是David没有坚持在下班前开一个恼人的会议他应该不会把自己那点恼怒投射在这位无辜的女士身上。一个临时、并且只是用来骂人的会议,因为一个可以修正且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工作失误——而且还和Brandon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负责早期企划的草稿,而后续一周里主要负责人往草稿里添加或者删除了什么他不必过问也没责任问,可David不仅把他叫进了会议室还让他坐在了离屏幕,也就是离David最近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没人想听的虚情假意的开场,再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打算先于老板解释什么后开始了David式的自以为幽默的挖苦和揶揄。整个将近四十分钟的会议里Brandon全程觉得David的口水随时要溅到自己脸上,而他如果抬手去擦还会被质问是否对于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错”有什么想说的。David是个没什么明显优点的老板,并且加上一点私人过往,他只能在陷在那个危险位置上的椅子里,听着David每句话结尾都要上扬发问的语气,不断让那些为数不多的优点一点点沾上烟灰或者其他垃圾变得灰扑扑的。
而且他今晚还要去看Sissy的演出。
这就是他今天在地铁上心情差得要死的原因,他面前的女郎一点错都没有。他继续盯着那只纤细光滑的手,看着它重新摸索到半点光也反射不到人眼睛里的金属扶手,再一次确认正常人眼甚至看不到那手背上有任何毛孔。
很罕见,但是Brandon已经开始在想她用的是什么材质的保护膜了。他不该迁怒于一个普通的路人,他一面这么和自己说一面又在心里重复着“别责怪自己”,然后开始用还处在混乱状态里的脑子去想David声音依旧这个小妞用什么保护膜套着自己以外的事情。比如汗毛,他逼着自己转过头,试图摆脱一闪而过的他操一个白亮到反光的女Beta屁股的场景,低头去看Steven放在腿上的手。那是正常Alpha会有的手,长着有点长而且不算稀疏的汗毛,挽起的衬衫袖子边缘上能看见一些斑点,和他自己的差不多。这让他从各种假设的荒唐场景里迈出了一步,并且帮他想到了更多真实的东西。
比如Bruce的手。手掌格外厚,手指短且粗,指甲还永远被剪得很短几乎嵌进肉里,真正去抓住别人的手臂时力气也不小,Brandon在Steven察觉到不对劲之前抬头去看隧道里不断飞速闪过的灯,继续把自己从一团浆糊里往外捞,Bruce喜欢抓他的手臂和后背,但是永远也抓不出什么痕迹,因为警探的手指头实在是太圆,指甲又太短。那双手上也有些不太长的稀疏绒毛,再往上摸还能摸到一些小突起,是Bruce习惯性长的疹子,粉色或者淡红色的。Bruce在和他上床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长这个,不多,摸上去有些发热。他很怀疑Bruce会不会因此感到痒,但至少他们正经做爱时Bruce从来不抱怨这个。
还有屁股,Brandon不经意(这次真的是不经意)瞟过那位保护膜女士的腰时想,Bruce胖又柔软的屁股也会长疹子,每一次从后面操警探的时候他都难免会注意到这个。Bruce也很白,看着不大健康但不像某种光滑的白色塑料,当他用力撞进去的时候那两瓣肉会抖动,像被他掀起了一层小小的浪,而那些小疹子就会随着浪上下漂浮。
如果这时候他去捏Bruce的屁股,他就能感觉到疹子散发出的那点热,以及透着粉色的苍白皮肤下面脂肪颗粒被挤压带来的些许不平滑。
Bruce的屁股上,就像他的肩头上那样,有零星的淡棕色斑点。
地铁再一次停靠进站,而司机这一次刹车比刚才表现得更糟,Brandon旁边的女士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而那个穿坡跟鞋的女Beta也狠狠跌向了站在她前面的人。“哦真是太抱歉了,”她立刻向那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道歉,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没想到会……这样。”
Brandon也终于有机会看到她究竟长什么样:很漂亮,和她完美的身材是完美的搭配。
那位女士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出车厢,Brandon确信Steven对此轻叹了一口气。“注意点,”他一边低头看着那双踏出车厢的白得发亮的小腿说道,“你可已经有女朋友了,老兄。”
然后他抬起头去看车厢里的广告,Bruce满是肉的后背和“完美过头了”这句话一起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再倒带。

“你妹妹是个歌手?”
“嗯哼,”他停在出站口的台阶上向后看赶过来的Steven,点头答道,“她唱爵士。”
他本来不打算带任何人来,在从Bruce嘴里得知Sissy的近况之后,但Steven在他准备下班前问了他要去哪儿,随后表示自己也想去喝一杯。Sissy不该再和他的任何同事上床,尤其是她现在还和那个Mark不清不楚的,Brandon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不过Steven有女朋友了,而且今晚这家伙还得去女朋友家过夜。何况今天下午他们都过得够糟糕的,在挨了莫名其妙的骂后他觉得没必要拒绝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同事想一起喝酒的提议。
大概没那么危险,Brandon走出地铁口的时候看了眼跟上来的Steven,这小子惹麻烦的概率比David低得多。
“是那家酒吧吗?”Steven则在他评估自己同事安全等级的时候指了指一个路口以外的亮着灯的橱窗。
而Bruce就站在灯下面,夹着一支烟正在往嘴边送。他们约好了八点半见面,他应该没迟到,但是他得想个办法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带了个凑热闹的人来。
“是,”他盯着那个矮小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答道,“就是那儿。”
绿灯很快亮了,他们一起穿过马路往目的地走,而Bruce在他一只脚踏上人行道的时候转过了头朝他们看。
灯光像雨滴又像格外细小的雪花一样落在Bruce的肩膀上,弄出一片明亮的暖黄色在那件黑色西服上。警探先是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眯了眯眼睛,并且把烟又送到了嘴边,用烟雾挡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他很快就带着Steven走到了Bruce面前,而Bruce眼睛也跟着他转,直到他停在酒吧门口。“晚上好,”他低头看警探,呼出一口雾气,“我没迟到?”
Bruce低头看了眼表:“没有。还早了十分钟。”
“那就好,”Brandon等他抬头后继续说,并且给他介绍身边的Steven以解答他蒙了一层烟的眼睛里的疑惑,“Steven,我的同事,他也想喝一杯。”
“哦,”Bruce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挺好。”
那束灯光把警探的脸照得很亮,而那带着弧度的鼻子则在警探脸上投下一块阴影,让人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Sissy留了包厢?”他又问,脑子里停不下地去想Bruce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哎,”Bruce点点头,然后把烟灭在人行道上拿鞋尖踩灭,“一楼最好的位置。”
然后警探歪了歪脑袋示意跟他来,推开门为他们两个带路。
他不是故意的,但当Bruce迈开步子时,他的视线滑到了被暗纹西装裤包裹的屁股和大腿上,并且把刚才地铁上想到的和它们相关的画面全部重播了一遍。

“嘿,”Sissy朝着他们的包厢走来,显而易见地在上台阶时被裙子绊了一下,“晚上好!”
尽管如此,结合他最近听到Bruce说过的话,她还是看上去整个人比他想象得要好不少。Bruce是坐在最外面的那个,所以他负担了抓住Sissy胳膊以防她真的摔倒的责任,“我唱得怎么样?”Sissy倒是迫不及待地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是两盏灯,“怎么样,Bruce,你觉得怎么样?”
“喔哦,”Bruce赶忙抓住了她另一只手臂让她保持平衡,“不错……挺好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Sissy又试着站直身子,发现裙子还绊着她的高跟鞋后还是选择坐在了原本Bruce坐着的位置上,并且飞快和Steven进行了一轮相互介绍。“太棒了,还有新朋友,”她说着低头伸手拢了拢裙子,再抬头看向松开了她但还站着的Bruce,“我还以为你需要加班?”
“嗯哼,”Bruce哼了一声,然后坐在了离Brandon更近的地方,“最近……不那么忙。”
Bruce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好像只有Brandon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而就算Brandon感觉到了那点不对劲,他也不知道Bruce为什么要犹豫。或者只是不希望被窥探工作细节,他想,然后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还有你,”他还没放下杯子Sissy就扭头往他的方向看,“谢谢你说到做到了。”
他握着杯子歪头思考了一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说谢谢你愿意第二次也说到做到。”Sissy弯腰越过坐在他们之间的Bruce来握他的手,说道:“真的,你能来太好了,我绝对唱得比那次好。”
Bruce挑起眉毛,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在他和Sissy之间扫来扫去,两条手臂都搭在靠背上,从肩膀到手除了小指都一动不动。显然Steven也觉得这很新鲜,尽管他不需要像Bruce一样完全躲开,但他也只是动着脖子看看Brandon又看看Sissy,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耸了耸肩夸赞Sissy唱歌非常好听。
Bruce好像还和这家伙进行了一下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以Bruce无声地撇嘴作为达成共识的暗号。够奇怪的,Brandon一边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边用余光瞥Bruce,他们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
“你今晚的表演就算结束了?”他问,手一动不动放在腿上不抬高也不放得更低,试着让他们的聊天听上去饱满些,也让Bruce尽快把满是好奇的看戏眼神收回去。
“不过我还有下一首歌,”Sissy收回了手,俯身去摸挂在自己高跟鞋上的装饰品,“得走了……希望你喜欢这个。”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Bruce说的。“还有你,”然后她扯下了那个令人烦躁的小物件握在手里,转过去去看Steven,“希望你也喜欢爵士乐?”
“当然,”Steven耸肩,对她举杯,“敬今晚最棒的音乐家。”
就像他想的那样,Steven确实比David强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各方面都是这样。至于Sissy,他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开始回想Bruce说过的话,“看上去挺好,或者不好”。
的确难以判断。
好吧,或许除了他和Bruce过于聊得来这点。倒没有说Steven不应该主动和同事的朋友搭话的意思,只是在一个算不上下流的娱乐场所讨论爱丁堡的妓院又多么欢迎嫖客无套内射的确有点让他难以适从,“你当然可以一次性叫两个人来玩,”而Bruce这时候失去了观察他的兴趣,拿着无酒精的气泡水看着坐在对面的Steven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记得戴套……你不能指望他们真的去医院检查自己有没有梅毒。”
“的确,”Steven放松得像滩泥一样靠着靠背,边挽袖子边说,“小心点总没错。”
“就这么回事,”Bruce咧嘴露出一排牙,拿着玻璃瓶用食指指了下Steven,“就这么一回事。”
Brandon扭头去看Bruce,包厢的灯让警探被气泡水沾湿的胡须看着亮晶晶的,而除此之外,他这才发现Bruce自从坐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后就没再挪回去。终于在他盯得有点久了之后Bruce想起来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你要出去吗,”Bruce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舔舔嘴唇问他,“嗯?”
最后那一声好像更像是在问别的,不过Brandon就装自己不明白得了。“我打算再去拿一杯,”他低头去看警探,然后干脆顺着Bruce的话说,“你要喝点别的吗?”
“不用了,”Bruce又犹豫了一下,继续舔着灯光下格外红的嘴唇看着他答道,“一瓶就够了。”
他又问了Steven,而等他走出去后另外两个人终于在Bruce的引导下开始讨论德国的啤酒到底好不好喝。一个总算不会让听者觉得尴尬的话题,而他也逃过了忍不住想地铁上的保护膜女士的漩涡,他拿了两杯马天尼,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旁边已经没有酒的Steven,“谢了伙计,”他的同事看上去脸色有些红,但口齿清晰,“他们的马天尼可真不错。”
Sissy打算离开去找自己的朋友时他们也打算离开,喝得有点醉的对Sissy挥了挥手示意有个愉快的夜晚,然后跑到了酒吧门前靠墙歇着抽烟。Sissy则抱了抱Brandon,在出租车前飞快地和他道别,“真高兴你来了,”她说,用力抱了抱他的肩膀和手臂,“下一次还会再来吗?”
“要是有空的话。”他也拍了拍Sissy被厚外套裹着的后背。
“那说定了,”Sissy松开他,看了眼不远处在打电话的Bruce,“下次我也会请他的。”
他对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等Sissy真的转身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该一直装糊涂。“嘿,”于是他叫住Sissy,一只手替她扶住打开的车门,“你最近过得还不错?”
Sissy抬头从帽檐下面看他:“什么?”
“我是说,”他低头对着她解释,“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Sissy的神色从惊讶渐渐变回正常,“我有工作,而且挣了不少钱,你看到了不是吗,Brandon?”
“嗯哼。”他没话说了。
“回头见,”Sissy整理了一下帽子,瞥过逐渐失去耐心的司机后钻进车里和他告别,“下次一定要来。”
“记得告诉我,”他没有回应Sissy,尝试着最后一次努力,“要是你需要钱,或者别的什么事情。”
Sissy抬头看向他,眼睛快速地眨了眨,握紧了车门扶手又松开。
“别担心,”Sissy拍他抓着车门的手,露出一个微笑,“一切都很好,Brandon。”
看上去挺好,或者不好,他的脑子里又想起Bruce在超市里推着手推车说话的声音。
“走吧?”
Bruce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凑了过来问他,他自然而然地不再看着马路而是转头去看Bruce,而从表情上看,警探似乎很快猜(或者推测)出他在想什么。
“要是她不想说,”Bruce双手插兜,吸着鼻子对他说,“那就谁也不能撬开她的嘴。”
“嗯哼?”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对着Bruce眨了眨眼睛。
Bruce看着繁华的马路伸手蹭了蹭鼻尖。“她是个Beta,不是你的那些工作狂女Alpha同事,”然后Bruce也看向他,把手放回口袋,“别一直问,她想说的时候会让你一晚上不能睡地听她说。”
听着像在劝他看开点,他想。
“她对你话那么多吗?”Brandon又问,觉得自己的嘴角可能在往上挑——Bruce擅长把各种场景描述得很有意思。
“那倒没有,就是个经验之谈,”Bruce歪歪脑袋,“不过她哭得够响的。”
他确定他肯定是笑了。
“放松,伙计,”警探又吸了吸鼻子,然后偏偏头示意他往停车场走,“带上你那个酒量不行的同事,这边来。”

“慢点!”
这句话——听语气也知道——不是他说的,如果你想问的话。
Bruce显然被按在床头时还没反应过来,而他已经把警探的内裤拽下来了,“你他妈喝多了,”Bruce还在继续对他喊叫,并且抬腿试图踹开他,“还是那酒里掺药了?”
Brandon自顾自地把那条红色的内裤扯下来:“没有,他们是正经酒吧,不卖可卡因。”
Bruce又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确认逃不掉被折磨狼狈地扒光后干脆伸手去抓他的腰。“那你自己嗑药了?”警探又问,并且报复一样在他腰上摸了两把后去脱他的T恤。这让他们几乎是在床上扭打了一阵儿,直到两个人身上都不剩什么之后才停止了以床头柜为轴的各种翻滚。“我不嗑药,”他踢掉自己小腿上的内裤,手伸进Bruce腿间摸向那根有了反应的阴茎套弄起来,一边啃着Bruce的脖子一边说。Bruce在他熟悉地刺激过敏感带后喘息起来,“嗯哼,”警探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手抓住他的头发阻止他咬得太用力,“是吗……操,松手!”
他松开掐Bruce屁股的手,抬头去看Bruce泛起红色的脸。
“怎么了?”他看着Bruce问。
“什么怎么了。”Bruce胸膛起伏着,拧起眉毛看他。“嗑药,”他把拇指轻轻按在那根阴茎的马眼上揉捻,垂头看着Bruce变得湿润的眼睛问,“你不和嗑药的人做?”
“不,”Bruce的眉头就要拧到一起去了,“不,不是,我只是——你嗑药吗,大麻,可卡因,白粉?”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算不算个瘾君子,然后眨了眨眼睛答道:“碰过,但不嗑。”
“哈,美利坚,”Bruce平复了呼吸,逐渐放松眉头,“不稀奇。”
废话到这儿够多了,他继续替Bruce撸,并且又抓了Bruce屁股两把后也引导着Bruce给自己手淫。Bruce没犹豫就接受了他的暗示,并且迎上他凑过来的脑袋去舔他的耳朵。他们做过太多次了,任何形式的互相抚慰对于他们来说都毫无难度,甚至包括69这种不怎么干净的娱乐活动,以及一开始Bruce不大喜欢的接吻。现在他们甚至可以给对方互相口过后再接吻,只要时间别太长舌头别伸得太深Bruce就能接受。
比如现在,他刚刚咬过Bruce的嘴唇,一只手伸到胖胖的两瓣屁股之间扩张着那个洞,还继续在Bruce脖子上亲来亲去,但警探并没有推开他叫他滚。Bruce只伸手去摸了个避孕套丢向他,还因为反弹最后掉在了Bruce自己又软又白的肚皮上。这倒是方便了他,Brandon捡起避孕套,抓着Bruce的手肘把警探翻过去背对自己,把套子戴好后抓着Bruce的屁股让两个人靠得更近。
“嘿。”
不过就在他扶着老二准备插进去的时候,Bruce哼哼了一声吸引他的注意力。
“嗯哼?”他暂停自己的动作去听Bruce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
“没什么。”Bruce的脑袋向下沉了沉又抬起来,想转头看他又觉得吃力一样只把脸扭过一点来:“别嗑药,就……别碰那些玩意儿。”
警探什么时候还开始关心这个了。
气氛像失败的奶冻一样要凝固不凝固地流动了一会儿,直到Bruce低声嘀咕了什么,双手撑起身子并且对着Brandon撅起屁股后一切才又恢复正常。奶冻变回了流动的牛奶,他顺利插了进去,并且双手牢牢捏着Bruce的屁股来回揉弄。会起红疹,随着他捏紧能够感觉到脂肪颗粒相互摩擦的屁股,在他插得够深时还会绷紧露出一点不明显的肌肉线条。Bruce的屁股很舒服,他很怀疑皮肤比Bruce好上一百倍的人是否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在他手里像柔软的、接近液态的固体,他温度更高的手掌贴上去的时候应激地长出一串红疹,再用几个小时消掉。
这好像不是个好爱好,他低头看着Bruce泛起粉红色的后背想,然后拽着Bruce往他的老二上撞。
Bruce呜咽了一声,扯着床单和他一起往下滑了滑,拧着眉毛还是那么吃力地回头看他,似乎想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Bruce看上去完全不是在酒吧里那副说胡话的混蛋德行,于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点儿。

“你打算去客厅?”
Brandon看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Bruce问。
“哎,”套着一件睡衣的Bruce停下脚步,“漏水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是解决了,”他看着Bruce说,“睡个好觉。”
Bruce放下擦头发的毛巾,用不大对劲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他问,察觉到今天类似的问句被他们说了太多次。
“没什么,”Bruce也重复着陈词滥调,顺带吸了吸鼻子,“就是你今天在酒吧的时候脸色像屎一样难看。”
姑且略过Bruce粗俗的比喻,他有点惊讶地愣住,手搭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是吗?”Brandon声音低了一个八度问道。
Bruce看着他。
“现在好多了,”然后警探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伸手捏自己的鼻子,“好好睡一觉,伙计。”
“你也是。”
他看着Bruce裸露的大腿说道。

41.

他在往自己的小号箱子里塞衣服的时候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还伴随着塑料袋互相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Bruce进屋后马上注意到了他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你又要出差?”警探低头瞥了一眼箱子里的旅行装的清洁套装,把钥匙放进储物盘里蹬掉皮鞋往屋里走,“短途旅行?”
“猜对了,”Brandon拿出一件淡蓝绿色的衬衫,抽空扭头去看Bruce,“怎么猜出来的。”
“最小号的旅行箱,”Bruce掂了掂手里的购物袋,低着头用下巴指了指那个行李箱说道,“三天的可能性最大,超过五天几乎不可能。”
他的问题实在是多余了,Brandon耸肩,收回视线提着衣架前后左右地观察这件衬衫是否足够干净,然后开始思考Bruce进门前他就在思考的问题。“你吃过饭了吗?”Bruce的声音这时候又从厨房里传来,并且依旧伴随着塑料袋的摩擦声。“没有,”Brandon取下那件衬衫搭在小臂上从衣橱旁边走向客厅,“你要是打算煮意大利面可以算上我的。”
“速冻披萨,”Bruce说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如他所说地那样拿着一个纸盒,“你要想吃也有速冻意面。”
Brandon确信自己还没闻到意大利香肠或者西红柿肉酱的味道,不过他的胃已经开始产生了饥饿感,伴随着轻微疼痛的那种。“我们可以一起吃披萨,”于是他一边叠衣服一边说道,“不过还是帮我加热一份意大利面,谢谢。”
Bruce对他难得的好胃口表达了短暂的怀疑,“你中午也饿着来着,”警探这么问,又回到厨房开始着手把速冻食品加热,“还是收拾行李对你来说是体力活儿?”
百分之百的揶揄,Brandon站起来去衣柜里拿别的衣服,“中午临时加班,”不过他还是耐心回答了Bruce这个可能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又猜对了,确实没来得及买个三明治。”
然后微波炉门被关上的声音掩盖了其他动静,他不知道Bruce是不是回应了什么。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能吃上饭,还有被Bruce打断但他依旧需要思考的问题。他又叠了两件衬衫放进行李箱,叉腰低头盯着行李箱回想自己还需要带点什么后蹲下身拿出西装裤把它们卷得更紧。思考问题让他分心,有些事情必须得想个两三次才能记起来,比如他还没有把袜子放进行李箱里,而它已经快被衬衫和裤子塞满了。微波炉发出提示音,很快又因为被打开而变得安静,再又一次运转起来。Bruce很快就能把他们的晚餐准备好,而他最好也快点想好到底要不要去问那个问题——是的,一个问题,他刚才不停想着的就是这个。
当他把领带也卷好了放进行李箱的角落里时,Bruce又一次打开了微波炉,并且开始翻找起餐具来。他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叉子轻刮过瓷盘的动静,于是开始估计Bruce还有多久会出来:一方面他希望Bruce在一分钟内就通知他坐下,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需要多点时间把问题搞定了再吃饭。
不过他实际上没得选,Bruce决定一切。“你想在哪儿吃,”警探走出厨房,靠着厨房门口的墙看他,“我打算看场球赛。”
“嗯哼?”他本能地抬头,看一眼Bruce的脸,又看看那因为袖子被挽起来露出一截的苍白手臂。
“你要是不想在沙发上吃,”Bruce吸吸鼻子解释自己的话,“我就把披萨分成两半,你可以自己在餐桌上吃。”
“沙发也不错,”Brandon保持着蹲在地上抬头的姿势回应,“谢了。”
终于,他真正闻到了意大利香肠和西红柿肉酱的香气,Bruce把盛满食物的纸盒和塑料盒放在了咖啡桌上,然后放下了那两副餐具。不锈钢和玻璃桌面碰撞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动听了起来,这让Brandon明白自己到底有多饿,问题可以等会儿再想,他这么决定后合上了箱子推到一边,走到浴室去洗手,说不定吃饱了他就自然而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Bruce开显示器的动作很快,他回到客厅时Bruce已经把它连接到了电视的信号上。上个月的电视账单还是Bruce付的,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个。警探给出的理由是“你都不看电视”,但其实Bruce也不怎么看电视,大多数时候警探回家只顾着吃饭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和他做爱也不需要加班的话就不会睡得太晚。不过Bruce在他明确拒绝后还是自顾自拿起账单登录网站付了那笔钱,还一副懒得和他讨论的样子……从那之后Bruce看电视的次数似乎变多了一点,不过依旧是没多到哪儿去。
“怎么了,”Bruce的话冷不丁地打断他的走神,“声音太大了?”
“没有,”他弯腰拿起那盒泛着热气的意大利面和旁边的餐叉,“在想有没有什么漏掉的行李。”
欧洲的足球比赛,他兴趣不大——实际上他对美国的篮球赛也兴趣不大,同事请他去看他也从来没去过。不过声音确实不大,他一边咀嚼面条里的肉酱一边确认了这一点,他开始吃东西后几乎只能听清自己嚼东西的声音。Bruce似乎也觉出来这声音太小了,拿起遥控器提高了音量确定吃东西也能听清后满意地继续去抓盒子里的披萨。比赛开始前是广告,Bruce抱怨了一声,对户外用品的推销没有任何兴趣,但Brandon被这条广告又引得走了神:旅行之类的,他难免又想到了他的问题。
球赛准时开始了重播,Bruce完全安静下来,为了集中注意力他也开始跟着看。但那真的是一场很无聊的比赛,看了前二十分钟就能感觉出来,Bruce甚至先他一步丧失了兴趣。“踢得这么烂滚下去别丢人了,”警探的口音瞬间变得浓重起来,“狗屎。”
他没法判断这是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也不知道Bruce究竟在骂哪支队伍,不过从表情上看的话警探似乎也没自己语气表现得那么生气,至少吃热披萨的表情看上去算得上愉悦,“浪费时间,”而在他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前Bruce又嚼着披萨说,“换台吧,你想看什么?”
“都行,”他搅动着塑料盒里仅剩的一点面条答道,“听你的。”
Bruce因为这个答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下了遥控器继续看起了无聊的球赛。
不过他猜现在即使说话Bruce也不会介意被打断了。
“你真的不想看点别的?”令他意想不到的是Bruce又问了一遍。“都可以,”Brandon如实说自己的想法,同时继续搅那些面条,“这个时间大概也没有什么电视剧之类的?”“是没有,”Bruce没看表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又拿起一块披萨往嘴边送,“不过看今天股票为什么跌都比这个有意思。”
Brandon被逗笑了,“这可不好说,”他停下搅动面条,朝着沙发背靠了靠,说道,“理财类的节目有时候不仅无聊还叫人生气,因为他们的嘉宾经常睁眼睛说瞎话。”
很好,他也逗笑了Bruce,并且得到了认同,“会有蠢蛋相信他们吗,”警探啃着披萨的饼皮说道,“可信度不如买乐透挣钱的概率大。”
“总有不聪明的人。”他挑了挑眉毛,把那口快凉了的面条塞进嘴里,然后借着愉快的气氛问出自己的问题:“这周忙吗?”
Bruce盯着屏幕上的绿草地和滚动的足球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周末呢,”他干脆继续问,像个停不下来的水龙头,“有没有空?”
Bruce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回答就跳不出死循环了,“有,两天应该都闲着,”Bruce说着看向他,不停咀嚼的嘴带着胡须一抖一抖的,“你要借车?”
“不是,”他咽下那口凉面条,趋势自己不听话的、僵硬的颈部肌肉扭头看Bruce,“这次出差他们能给我报销两个人的费用。”
警探挑起了左边的眉毛,嚼东西的速度也放慢。
“你知道,”他的视线在Bruce的蓝眼睛和沾了面饼碎屑的姜色胡茬上小幅度犹疑,“一个谈生意的见面,外加一个小型展会,包食宿那种,因为是周末举办所以——。”
“我以为你周五就得走?”Bruce扬着眉毛打断他逐渐变得没有头绪的话。
“就在霍博肯*,”Brandon愣了一下后把之前想过的计划抛出来,“周五晚上你可以坐车来。”
“哦。”Bruce的眉毛垂下去了一点。
他不知道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的意思。
“然后呢,”Bruce恢复了正常咀嚼速度,“你住哪儿,有什么计划?”
“四星级酒店,”他仿佛变成了被审问的嫌疑犯,但又没那么不舒服,“周五和周六全天要出席,周日早上十一点后就没事了。”
Bruce的眉毛又扬了上去。
“如果你想换个地方过周末,”Brandon看着那双蓝眼睛感觉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弄出细微的噪音,“那地方也不错。”
“我为什么要坐几十分钟公交车去纽约的另一边儿待两天”,Bruce可能会这么说,当然,警探也可能会说“你不打算约个妞儿一起”之类的。
他感觉那个噪音从摩擦他耳朵里的绒毛的那种声响变成了尖锐的哨声。
“听着不错。”而Bruce是这么说的,并且只用一秒就放松了表情,转身又去抓了一块披萨。
“地址给我?”Bruce咬着那块披萨的尖角部分又朝他看,“周五下班我坐车过去。”

“你想吃点什么,寿司,还是照烧鸡肉饭之类的?”
Brandon坐在酒店房间的咖啡桌旁边看着河边亮起的路灯,手肘撑在桌子上,“拉面,”他眨动眼睛,拿着手机一边听着那边的轻微噪音一边回答Bruce的问题,“味增叉烧的就行,如果他们有的话。”
“日本饭店怎么可能没有拉面,”Bruce似乎有点被他逗乐了,但很可能还在皱着眉来回翻菜单,“味增叉烧……有,你要单独加点什么吗?”
“原样就不错,”他靠着椅背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谢了。”
“没问题。”Bruce那边的噪声停止了,“我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酒店。”
“等会儿见。”Brandon歪着身子脑袋靠在落地玻璃上看着楼下一对在人行道上接吻的情侣说道。
“哎,”Bruce的回答也很简短,“等会儿见。”
天色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只有往远处布鲁克林的方向看才能在天际线上看到一点橘红色的光亮。Bruce下班够晚的,他想,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胃在蠕动并且发出了一些声音。警探加班倒也是常事,他继续想,半张脸都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眨眼的时候感觉玻璃给睫毛制造了一些阻力。
总之Bruce马上就要到了,他稍微把头抬起来,看一眼没有什么痕迹的落地窗,伸手摸了一下玻璃和窗框。看不到什么灰尘,他捻着手指确定这一点,但还是决定去洗洗脸和手。站起来后他才察觉到领带有多紧,于是他在洗完手后扯下那条领带搭在架子上,解开衬衫领口,再俯身洗脸。房间里安静得吓人,他甚至能听见水龙头被关上后水顺着下水道流淌的咕噜声,他赤脚走出浴室,借着窗外昏暗的光摸到柜子上的遥控器,然后打开了电视。那是个讲自然环境的频道,正在播一个关于哈德孙河污染的纪录片,那个卷发的年轻男记者正在试图脱衣服跳进河里游泳,“你在干什么,”警察打扮的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快回来,这儿不让游泳!”
他也不确定那是警察还是什么专门负责防止这种事儿多年轻人往河里跑的管理者,总之确实很有节目效果,他坐在床上看着漂浮着被滞留在河岸上的肮脏的安全套想,这简直比正常人的马桶还脏。
安全套,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回忆自己有没有在行李箱里揣上几个。
这个节目差不多播完的时候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刮擦房门的声音。应该是Bruce?他想,收回盯着屏幕上天气预报的视线想跳下床去开门,而门外的人也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专属于Bruce的敲门声很容易辨认。
好像没用半小时那么久,他开门的时候想,然后看着提着两个纸袋的Bruce说道:“晚上好。”
“晚上好,”Bruce吸了吸鼻子,顺着他腾出的空往房间里走,“外面要下雨了,你该庆幸我出来得够早。”
他转身往窗外看,才发现天上确实堆积起了厚厚的云。
“怎么回事,”警探把纸袋放在小圆桌上,依旧在吸鼻子,“你们谈生意不包一顿晚餐?”
“是自助,”Brandon把防盗锁扣好,朝着窗边走,“卡津*风格的,不太对我胃口。”
“哦,”Bruce发出了简单的一声回应,而他明白这是表达理解的意思,“卡津菜。”
他在Bruce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帮忙拆开那两个纸袋,然后把餐盒一个一个拿出来。他的拉面还很热,而Bruce的那份照烧鸡肉饭的塑料盖子上也沾着暖和的水汽。“还有两罐可乐,”Bruce说着把两个易拉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要是你喝这玩意儿的话。”
他抬头看一眼,发现正面对着他的那罐是健怡可乐。
“谢了。”于是他说,并且伸手把它和筷子一起拿过来。
可乐是凉的,而那双一次性筷子有些粗糙,他从纸袋里取出来是感觉到了末端的凹凸不平。
不过他有热的拉面和冰汽水,一次性餐具不值得他花一秒钟以上的时间计较。
Bruce先他一步打开了餐盒,在他忙着把面条往汤里放的时候夹起一块鸡肉吃了一口。“味道不错,”然后警探评价道,并且耸了耸肩,“我喜欢这个酱汁。”
“是吗。”他并没有反问意味地反问,然后搅散有些黏成团的面条,低头品尝它们以确定Bruce的品味是否和他的一样好。
窗外响起一阵风声,然后是雨点往下落敲击窗户的声音。

雨一直下到了九点,并且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或者说Brandon的计划。
不过给Bruce蒙眼是一时兴起,在Bruce满身潮湿地走出那间干净而且漂亮的浴室后。“你的领带掉在地上了,”Bruce这么说的,然后把一团东西朝他丢过来,“换个地方?”
不知道Bruce后来有没有为这个行为后悔,不过Brandon也相信他不是故意扔他脸上的。但那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以及一句“你把我叫来就是换个地方睡觉的吗”绝对能激发好脾气人的坏脾气,Bruce非常擅长这个。于是他在Bruce走过来背对他坐在床边时简单捋平了那条皱皱巴巴的领带,然后靠过去亲吻Bruce的脖子。
离Bruce的下一个发情期可能不远了,他的鼻尖蹭过Bruce的后颈时闻到了异于平常的气味,那股烂橘子味儿有点发酵了似的。他不记得之前的发情期是不是也这样有气味变化,不过今晚应该没什么需要额外在意的。安全套被他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在Bruce洗澡的时候他特意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是上次去超市买的没用过的那些。他在伸手给Bruce扩张后就抓起领带蒙上了Bruce的眼睛,而警探罕见地没有因为这个皱眉,反倒是咯咯笑了起来。“王八蛋,”当然脏话还是要说的,伴随着Bruce伸手摸索着推他脑袋的动作,“别乱动。”
他的眼睛差点被Bruce短圆的指头戳中,不过他很快就抓住了那两只胡乱挥舞的手,“坐好,”而Bruce还在笑,尽管看上去越发不怀好意,“要不然就跪好,乱动的后果你自己担着。”
让一个蒙眼的人给自己口交绝对不是个好主意,Bruce趴在他腿间舔嘴唇的动作像是打算把他的老二咬下来一样。而还是他亲手拉着这个变态警察帮忙找到合适位置趴下的,Brandon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作自受。当Bruce真的收好了牙齿把脸埋在他两腿间把他的阴茎整根吮吸时他又相信自己做了个好选择,那真的很爽。
“怎么了。”Bruce听着他的喘息暂时把他勃起的老二吐出来,稍微侧过头听他制造的动静。
他低头看着那张脸,在暖黄色又昏暗的台灯下它看上去半明半暗,而那两瓣张着的嘴唇既湿润得泛着光泽又红。
“你要是想射记得说,”没得到答案的Bruce又低下头,抓着他的老二送到嘴边,“不然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下场就是在降温的晚上光着身子站在地板上做爱。他抓Bruce手臂的力气可能太大了,Bruce撑着墙的手臂看着红了一块。希望警探不会因为这个宰了他,他放低两只手去搂Bruce没什么曲线的腰,因为过于软的触感很难用得上刚才那么大的力气。“操,”还没从刚才一连串活动里反应过来的Bruce本能地抓紧了墙壁边缘,颤声骂道,“你他妈松……操!”
松开你就该摔倒了,他想,然后把Bruce往更边缘地地方压,并且借着Bruce前倾的姿势插得更深。这几乎彻底点燃了Bruce的不安分,警探看上去很想转过身打他,但他就凭着这个姿势反复抽插着,用掐着Bruce腰的手保持他和Bruce的平衡。
可能插得太深了,Bruce呻吟着哼了一声,像是哭又像是大喘气。Bruce放下一只扶着玻璃的手去抓他的手腕,而他不觉得这是让他滚蛋的意思,只是Bruce想告诉他这个姿势不大好受,于是他用手臂重新揽住Bruce的腰和肚子,另一只手抬高替Bruce固定摇晃的肩膀和前胸。Bruce又喘息了一声,并且上半身开始向后倒,直到靠着他找到了更多支撑点,“你该锻炼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刺激Bruce,但这话说起来让人觉得有趣,“轻点。”
Bruce肯定想骂他,但他为了让事情变得更有趣扯下了那条潮湿还带着沐浴露味道的领带,这个举动带来的影响是明显的,他感觉到Bruce屁股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缩了起来,带动着Omega阴道一并缩紧,甚至还制造了一些蠕动。
“操……操——”Bruce的喘息则从这一刻开始直到高潮都没停下。
“别担心,”他稍微向前推了推Bruce,让警探在落地窗前站稳,然后把脑袋靠在Bruce的肩膀上,“这里是16层。”
“操……”Bruce的叫骂变成了嘟囔, “妈的。”
而且他在吞咽口水,Brandon听得出来。
“而且还是雨天。”Brandon又补充道,同时伸手捏了捏就在他手心里的、Bruce肚子上柔软的赘肉。

在天黑之前他们上了回纽约的车,并且打算一起去公寓附近的中餐馆解决晚餐。这个时间段的车上人不算少,不过他们还是捡到了两个座位,只不过是一前一后:他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Bruce的侧脸以及脖子。Bruce看上去有些困,垂着脑袋几乎不怎么活动身子,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看,也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这倒不差,他也觉得有些困——走个一英里吃午餐再回酒店,在浴室里做过一次后立刻跳起来去收拾行李,没人会在经历了这么密集的安排后还精力充沛。
Bruce的脖子很干净,没有红肿或者伤痕,他们都没有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乱咬的习惯,当然衣服下面是什么情况又是另一回事。Brandon转动着眼珠观察了毫无察觉的Bruce一遍又一遍,几乎变成了一台穿透力不强但很勤快的X光机。
好在这趟旅行也并不很漫长,进入曼哈顿后他们就离真正的目的地不远了,Bruce打着哈欠和他一起下车离开车站,走在大厅里和他讨论是继续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公寓。“现在打车可能人有点多,”他看了眼手表答道,“不过可以碰碰运气。”
然后他被Bruce拽住了,并且一低头就明白了为什么Bruce要这么做。其实不用看也能闻出来,那滩呕吐物的气味不是一般的难闻,混着酒精和某种来自药物的刺鼻气味……还可能带着胆汁味,因为它看上去是绿的。
“小心点,”警探似乎以及从困倦中清醒了,“从这边走。”
往上走两步就能看见有人坐在,或者应该说是瘫在出站口旁边,“你还好吗,”蹲在这人旁边的是个年轻女人,正在试图开启正常的交流,“你要喝点水吗?”
回应这个女人的是一阵巨大的干呕声,Bruce几乎立刻就贴在了车站的墙面上,并且加快了脚步往外逃。他也跟上,花了比平时少得多的时间就走到了出站口。那呕吐时着实有些骇人,而更糟糕的是那个人看着快虚脱了。
“嘿,”女人摇晃那个人的肩膀,“嘿,你还好吗!”
她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慌张地四处张望,并且顺理成章地瞄准了他们两个,“嘿,”她抬头看着不知道是他还是Bruce说,“能帮忙打个电话吗……911,急诊室……我的手机没电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点了点头,向旁边挪了两步给别人行人让开位置拨通了911。接线需要一点时间,而他发现Bruce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警探正攥着拳头,眼睛在他和那个昏厥的人之间来回扫,绷紧嘴唇似乎在作什么决定。911还是比银行或者别的什么公司的客服快得多,在他说明情况后要他描述那个人的状态,“他晕倒了,”这有点难,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算准确,“刚才应该吐过。”
Bruce眉毛拧得更紧了,“她是不是嗑药了,”Bruce往前走了一步地头去问惊慌地开始哭泣的女人,“磕了什么?”
警探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认定了这个昏厥的家伙绝对磕了药。“我不知道,”那个蹲在旁边的女的伸手去抹自己的眼泪,然后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捂住自己的脸,“老天,我不知道她吃了什么……”
Bruce腰几乎弯成一个直角去观察那个没有意识的人,而Brandon还在试图描述状况,“闻上去像是喝酒了,”他如实回答,“药物……不清楚,我们只是路过。”
“说实话,”然后警探的语气变得让人不适起来,插着腰扭头看向那个捂着脸的女人,“你不想害她下辈子都瘫着吧。”
这个人应该还有呼吸,他能看见她干瘦的胸脯在有节奏地起伏。
哭泣的女人抬起头,抽噎着盯着Bruce看了一秒,然后声音很小地说道:“可卡因,可能还有一些白粉和LSD。”
“操他妈的。”他清晰地听到Bruce用不大的声音回应这个答案。
然后Bruce快速站直了身子,并且没有征求许可就拿过了他的手机,“这里是警探Bruce Robertson,”然后警探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先别说话,“地址和电话号码你已经知道了……是的有一个人需要急救,女性,晕厥,有饮酒以及使用可卡因、海洛因和LSD……没有窒息情况——是的,我想她心跳呼吸正常,具体的位置在正门附近……”
好吧,比他专业得多。
救护车来得很快,那个人看上去已经有点醒过来的迹象了,但依旧神志不清,Bruce这次没多说什么,等两个女人都上了救护车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Brandon的手机。“抱歉,”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眼Brandon的表情,又低头把手机放在Brandon手里,“我忘了。”
“没事,”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也没错过什么电话。”
直到救护车关上门前他才注意到那个哭泣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带网格门的塑料箱子,里面是一只花猫。Bruce似乎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猫的存在,有些出神地和那只趴在箱子里的猫对视。
“喵。”车门关上之前那只猫对着Bruce叫了一声。
救护车和警车一起开走了,天也完全黑了下来,“走吧,”他抬头看了眼还算晴的天,对Bruce说道,“叫个出租车?”
“嗯?”Bruce说梦话似的哼哼一声。
“回去,”于是他干脆推了Bruce后腰一把,“叫个出租车。”
Bruce似乎这才意识到猫和救护车都已经走了,“哦,”他又发出没什么意义的一声,并且被路沿绊了一下。
摔一跤的风险比Brandon的话更好用,Bruce终于集中了注意力,并且抬头看他。
他刚好停在了路灯下,因为强烈的光有些看不清阴影里的Bruce,不过声音听得还是很清楚。
“好主意,出租车。”Bruce看着他说道,“走吧,直接去中餐馆。”


*

霍博肯,Hoboken,新泽西的一个小城市,毗邻NYC,属于大都会圈(坐公交车从曼哈顿20分钟左右就能到)

卡津,Cajun,一种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烹饪风格,源自卡津-阿卡迪亚人,食材含有不少海鲜,我们熟悉的新奥尔良烤翅就是魔改的Cajun风味
Ref: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ajun_cuisine

42.

从Sissy坐下之后她已经打了五个哈欠了。
Brandon抬手看了眼表,这也就是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已。“你要来杯咖啡吗?”他翻了翻酒水单,也不知道这种买汉堡的小酒馆有没有咖啡,然后继续问:“昨天没睡好?”
“没怎么睡,”Sissy单手撑着脸又打了个哈欠,“问题不大,我最近没有演出。”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Brandon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去看无酒精的饮料,顺便抬头扫她一眼。“我住的地方附近有家杂货店招店员,”Sissy放下手,把头朝另一边歪倚着墙,“我一周在那里上四天班。”
听上去还行,虽然Brandon也不记得Sissy之前是不是也在类似的地方打工,还是换了地方。于是他点点头,然后提醒Sissy菜单上确实有咖啡。“不了,”Sissy对他摆了摆手,拿起冰水喝了一口,“我今晚想好好睡一觉,饶了我吧。”
“要是你不需要跑演出,”Brandon放下菜单看她,“最近失眠了?”
Sissy对他摇摇头:“算不上,临时有事而已。”
随便她怎么说吧,Brandon脑子里突然冒出来Bruce对他说过的话,“别一直问,她想说的时候会让你一晚上不能睡地听她说”。可能这方面警探就是比他在行,他再一次翻看菜单,然后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服务生决定就点个牛排,吃完就把Sissy送回公寓。Sissy家附近的地铁线路又在维护,他还特意借了Bruce的车,毕竟晚高峰在路边叫出租车不是个好主意。
Sissy点了个汉堡套餐,并且要了一杯柠檬味道的气泡水,看上去碳酸很足的那种,“Bruce最近很忙?”然后她问,用喝汽水带来的嗝挡住一个哈欠:“不过你倒是开了他的车来。”
“据说是有个案子要结案了,”Brandon如实说出自己听到的那些,“临时加班。”
“哦,”Sissy耸肩,“希望他一切顺利。”
Brandon抬头看她,试图从她的困倦表情里发现点别的东西,但很快又对此感到疲倦,“你有什么事情吗,”他决定直接问,“叫我过来?”
Sissy捏着吸管捣了捣杯子里的柠檬,保持压低脑袋的姿势抬眼看他,“你是我的哥哥,”然后她说,眼睛跟着眨了眨,“就算你现在有好朋友了,我也得时常关心你,鉴于我现在打算在纽约多住一段时间。”
他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冰块,还是她的体贴宣言,还是“好朋友”这个词。总之哪一样都非常有存在感,让他即使明知道Sissy是在胡扯也没办法立刻想出好办法套出她的真实想法。就在他琢磨要不要适当澄清一下他和自己的“好朋友”Bruce的关系时,Sissy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她的手机在响。
Sissy匆忙地咽下嘴巴里的气泡水,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等等,我接个电话。”
她看上去是平和的,尽管在接通电话后那种若有似无的微笑慢慢消退了,但她的表情并没有扭曲或者整个垮下去,而是微微皱着眉毛,嘴唇抿紧又放松,整张脸像块被捏过又慢慢弹回去的面团。“晚上好,”她说,侧过身子面对墙,“嘿,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会把它还回——对,这周末好吗?明天我得去上班。”
Brandon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但这桌子确实不大。他只能专心应付赶来上菜的服务生,并且装出和服务生对话时自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谢谢。”他对服务生这么说道,然后把Sissy的盘子向她推了推,在隔壁桌推杯换盏的声音里低头切自己的牛排。
“我们等会儿再聊可以吗,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或者一个半小时,我现在在外面……我知道,Mar——对不起,但——好,一个小时之后我打给你。”
Brandon把牛排沿着不存在的线切下来一块送进嘴里。
“我不会迟到的,”Sissy对着墙摇了摇头,“要是我迟到了,你还可以让我像之前那么做。”
说完这句后她挂断了电话,而Brandon觉得自己还是等上一会儿再抬头比较好。Sissy似乎铁了心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了——上一次他和自己妹妹争论她挑男人水平太烂的后果是他的妹妹因为划伤自己的两只手腕进了医院,还有一次他因为漏接了她因为分手而打来找他诉苦的电话醉到在浴室里摔了一跤。
或许警探是对的,等她想说的时候记得接电话就好。
“你还好吗?”
他这么想着,嘴巴还是习惯性地帮他扮演一个友善的人问了出来。
“没什么,”Sissy咳嗽一声,对着他耸肩,把手机收回去,“你知道,一点分手事宜 要处理。”
他抬头看着她,不得不说对Sissy的直率有些感到意外。
她刚才提到了要把什么还回去。“你知道,”于是他慢吞吞又带着些自愿地边思考边说道,“你要是需要帮忙,或者需要一笔钱周转之类的,可以告诉我。”
“不,”Sissy摇头,“我有钱,Brandon。”
他看着Sissy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耸肩还是该“嗯哼”一下还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眨眼睛。
“而且这也和钱没什么关系。”随后Sissy又这么说道,顺手摘掉固定汉堡用的牙签,“就是……正常的分手流程,把我不想要的东西丢回去,之类的。”
“嗯哼,”这次他觉得自己可以发出这种声响了,鉴于Sissy的表情逐渐又从茫然的疲倦变回了挂着温和笑脸的疲倦,“明白。”

他回到公寓时能听到有线电视节目的声音,不过不是球赛,像是电视剧之类的。
他关门的时候抬头往屋子里看,发现Bruce头发有些凌乱的脑袋正靠在沙发靠背上,用后脑勺对着门口,好像并没有在认真看电视。“晚上好,”他瞟了一眼咖啡桌上的餐盒,略过了问候吃没吃晚餐的部分,“情景喜剧?”
“嗯哼,”Bruce扭了扭身子面向电视,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你想看别的?”
“不用。”Brandon收回视线,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拎着那串车钥匙又探头看向Bruce:“车钥匙在盘子里?”
“行。”Bruce似乎在喝东西,声音有点模糊。
他放下那串钥匙,走进屋子后先去了浴室把手洗干净,走出来时发现Bruce又换了个姿势歪在沙发边缘上。“别把它放在这儿。”他绕到沙发前面拿起那个纸盒子,走到厨房门口把它扔进垃圾桶,打算回到客厅时又发现自己手上沾了酱汁,只好钻进厨房重新洗了一次手。“抱歉,我给忘了,”Bruce痛快地认了错,然后脑袋扭过来朝着他看,“晚餐如何?”
“嗯哼?”他甩甩手上的水,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普通馆子。”
“哦,”Bruce把两条腿蜷缩起来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她请的你?”
“AA制,”Brandon从咖啡桌下面摸出一瓶水拧开,看着屏幕上正在聊天的两个女角色说道,“她不让我替她付账。”
Bruce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歪歪脑袋答道:“她想让你知道她最近不缺钱。”
“可能,”Brandon拧好瓶盖,把水瓶放在咖啡桌上,忽视那些不是很搞笑的对白去看Bruce,“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Bruce先是皱眉,不过警探好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哦,随便问问,”Bruce接着说道,同时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不过你看着也不像经历了一个狗屎晚上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脑子的某一个部分被这句话搔了一下,并且先于他的意识一步允许他被逗乐。“为什么,”于是他又问,咧着嘴的那种,同时感觉到没被矿泉水缓解的干渴。
“不知道,”Bruce依旧没看他,只是抱着手臂快速耸了一下肩,“可能她找你的时候往往都是麻烦缠身的时候?”
他不知道Bruce这是不是在抱怨自己被迫卷入他们糟糕的兄妹关系里之类的事情,不过从表情上看Bruce大概没想——至少是没想明着——说这个。“偶尔也有好消息,”他又拿起水瓶,思忖片刻后边拧瓶盖边说,“她好像和那个前男友分手了。”
Bruce终于把头扭了过来看他。“你是说真正的、彻底的那种?”警探面具似的脸生动起来,挑起左边的眉毛,半垂着眼皮看着他问。Brandon继续喝水,并且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答案,“不清楚,”他咽下嘴里的水,滚动着喉结看着Bruce挑高的眉毛,“不过她如果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兴奋得不得了,那应该不是吵架后的那种分手或者和好。”
Bruce的两条眉毛都扬起来:“听着你好像有张评估表,嗯?”
“她交过太多男朋友了,”Brandon低头看一眼瓶子上的标签,“从十三岁开始,有些东西几乎是一成不变。”
Bruce又挑了下左边眉毛,继续去看电视剧。“是这么回事,”然后警探捋捋衣袖说道,“不长记性是绝大多数人的共同特点。”
真尖酸,他想,不过似乎是说得通的歪理——甚至是说得通的不歪的道理。
“所以,”不过就在他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Bruce又挑起了话头,“她怎么样?”
他倒是不知道Bruce对情侣八卦这么感兴趣。
“忙着把分手后该扔的东西扔出去,她前男友好像在催她把什么退回去,”Brandon暂时压下自己对于Bruce表现出的热心的好奇答道,“昨天大概没睡好。”
“她居然还接那个人的电话。”Bruce简短地评价道,朝着沙发里面挪了挪避开没有扶手的边缘。
“从初中开始,”Brandon握着水瓶向后靠,“分手对她来说就是难事。”
Bruce因为这句话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嘴巴张了张但很快又闭上,如果他看电视看得稍微专心点就会错过这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幸亏这是个足够无聊的电视剧,他放下水瓶的时候这么想,并且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别问比较好。“看样子你还真是经历过不少,”Bruce在他坐直后说了句绝对不值得犹豫的话,“她让你去摆平过麻烦?”
“高中,”Brandon解开衬衫领口抬头看着墙壁上有些粗糙的纹路,回想了一下说道,“有过两次。”
“后来呢?”Bruce揉了揉鼻尖,朝看他。
他放下手,闷哼一声:“后来我告诉她和他们谈恋爱的不是我,有问题自己去解决。”
Bruce把脑袋靠在靠背上,换个姿势偏过头看他。
“很难说这是不是个好选择,”他看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继续说道,自嘲地咧嘴,“后来直接的麻烦没有了,但其他的麻烦……你知道。”
Bruce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
“你说得对,”然后警探像只没有壳的蜗牛一样慢吞吞地伸展身体,从沙发上起身,“这不是你的问题。”
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反应了,他当然想赞同这句话,但是他忍不住会想到躺在病床上的Sissy,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进急诊室、穿着不同款式病号服的Sissy……刚刚催吐过的,头上贴着创可贴的,还有两只手腕上都缠着纱布的。
他喝下去的温度有些低的水在他眼前晃过Sissy发白的脸和嘴唇是逐渐变重,一点点拉扯他的胃向下沉,挤压着肠子还有其他地方让他肚子不舒服。
“你还好吗?”
就在他即将产生反胃和隐隐头疼感觉的时候,Bruce声音像擦过布满水汽的窗户的抹布一样擦去了那些画面,并且他的肩膀同时向下一沉,带动他的身子达成了某种奇妙平衡,把他的胃提升回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好好睡一觉,伙计。”
Bruce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他本能地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Bruce把手收了回去,揉了下自己的头发后拍拍大腿说道:“好好休息。”
“嗯哼?”他把头抬得更高。
“你知道,”Bruce听到他的回应后拧起眉毛,“别想那么多。”
他现在不知道Bruce到底想说什么了。
“凡事总有解决办法。”Bruce皱眉看他一眼,没停留一秒就把脸扭了过去,然后抬腿往浴室的方向走。
倒是不假,他继续盯着Bruce的后背和睡裤下面露出来的光着的脚看,但眼下来看这话实在是没头没尾。
Bruce在洗澡,他抬头看了表才意识到时间到底多晚了,于是也站起来去换衣服。他该洗自己的T恤了,往洗衣篮里丢衬衫的时候他顺手翻了翻衣橱里还剩下的两件干净T恤,然后摸出一件展开换上。拽衣服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他扯正了衣领后弯腰把它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拆开过的信封,里面是报税用的表格。他的小怪癖,重要的东西和色情杂志一样都放在衣橱里,不过放这堆信封的储物箱是敞开并且放在显眼地方的。
他掏出里面已经被撕掉了两联的表格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对劲后把它放回信封,然后把信封丢回那个小号箱子。他还顺便翻了翻下面摞着的往年的信封,把放错顺序的其中一个抽出来重新放好,然后把储物箱推回去。
箱子上面挂着的是Bruce的衬衫和领带,他差点拨弄下来其中一条橙色的,不过在他的脑袋挑动它往下滑的时候他及时抓住了它的末端。
Brandon把它放回原位,尊重Bruce挂死蛇一样的挂领带方式,然后走了出去。

接下来他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Sissy没再和他聊前男友而且听声音情绪稳定,David也没再找他麻烦,地铁上也没有奇怪的保护膜女人出现。甚至他还拿到了自己的退税,尽管没多少钱,但绝对算不上坏事。
就在周五下午他思考要不要和Steven还有其他几个Alpha一起去喝酒的时候Bruce给他打来了电话,“你有空吗?”对面这么问,发觉问题不够具体后又补充道,“我是说现在。”
Brandon看了眼表:“我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
“没得商量?”Bruce听上去倒是不紧不慢,“不能早点走吗。”
“怎么了,”他夹着手机把手放在键盘上假装在干活,“有急事?”
“不算,”Bruce说完半句停顿一下,听上去语调在故意上扬,“但错过可惜。”
这是警探从电视广告里学来的吊胃口手段吗,他很想知道。
他瞟一眼正在整理文件的Steven。“稍等一下,”然后他这么对Bruce说,并且捂住收音孔对着Steven打招呼,“嘿,你要去寄文件?”
“嗯哼,”Steven心领神会地拿着那几个文件夹给他看,“替我去?”
“谢了。”他说,松开捂着手机的手给Bruce答复:“你在哪儿?”
“你公司楼下。”Bruce这会儿又懒洋洋的。
“五分钟后见。”
他挂掉电话后关了电脑站起来,走到Steven桌子旁边接过那些文件,“谢谢,”他说,顺手从Steven桌子上摸了个文件夹把它们都塞进去。
“回头请我一杯。”Steven对他摆手,拿起咖啡杯答道。
他对此不置可否,穿好外套后拿着文件夹走了出去,并且成功搭上一班无人电梯下楼。Bruce的车很好认,他不需要费力寻找就确定了警探的位置。他走向那些临时车位,停在车副驾驶的门边敲了敲车窗,然后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Bruce罕见地戴了副墨镜,这是他打开车门后第一眼注意到的。
“下午好,”Bruce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文件夹,“你还有事情要做?”
“邮寄文件,”Brandon坐好关上车门,“几分钟就好。”
“那先去邮局。”Bruce伸手去扯安全带。
他也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把文件夹放在腿上,努力让自己的好奇和困惑不直接写在脸上。

Lighter (37-39)

37.

“好久不见,Bruce。”
Bruce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脱掉外套后坐下,朝着Thomas的位置看了一眼。“好久不见,”他也回答道,抬手拿起来桌子上的几张纸看那是什么,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下半句,“挺久了,确实。”
“还算不错?”Thomas又问,这次转过了头看向Bruce。
“哎,”Bruce简短地回答,并不打算真的和同事讨论自己的一个月长假到底如何,“不错。”
毕竟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几个星期过得好还是不好,说是差就太夸张了,说好他又不知道具体好在哪儿。或者睡得还不错,他赔给Brandon那个沙发比原先那个不能展开放平的舒服得多——睡眠对于你很重要,Jensen医生是这么对他说的,他暂时好像也没得反驳。
那两张纸只是些没用的日常通知,而且早就过期了,Bruce简单把它们折了几下,拉开抽屉准备让它们进去就别再出来。不过抽屉里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两个药瓶,他休假前留在这儿的,现在已经不能用了。除了锂盐,他把它们都拿出来后仔细辨别了一下日期,然后把装锂盐那个丢回了抽屉,另外一个塞进口袋。Jensen已经给他换药了,利培酮暂时从他的药品清单上移除了出去,他现在需要每天吃拉莫三嗪和喹硫平,当然锂盐还得继续吃,“定时吃药,”Jensen像嘱咐一个不愿意做作业的中学生一样嘱咐他,“定量吃。”
Jensen还“温和”地建议他在手机上设置提醒,并且看着他弄好了每天的定时以及定时的内容(吃什么药,吃多少毫克),在他想拖着椅子直接逃出去之前适时地放过他,并且开始了诊疗结束前说闲话的环节。他们聊了天气,三月末还有没有下雪的可能,等会儿打算吃什么,以及谁家都有的烂亲戚。
“试试看这家店,”Jensen说着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张卡片,“虽然我那个搞乐队的侄女向来和我们合不来,但是她也不会拒绝我们请她去这儿家庭聚会。”
“嗯,”Bruce当时只顾着看那张卡的折扣力度有多大,并没有对她侄女的事情多么感兴趣,“谢了,我会……找个人一起去试试的。”
Jensen对此显得很高兴:“那地方很适合朋友聚会,尤其是两个人的小型聚会,它总是很安静。”
现在想想的话,他得承认羊肉和烤茄子浇在有点硬的米饭上味道确实不错。
“最近有什么案子吗?”
Bruce结束了关于Jensen医生那档子事的回想,思考着是把剩下的药找个地方放起来还是干脆顺着马桶都冲走,同时和Thomas继续聊工作的事情。“没什么大案子,”Thomas转过身继续去敲打键盘,语调听上去很轻松,“最近在查一个去世的老年人的案子,头儿和你说了吗?”
“嗯哼,”Bruce也打开电脑,“她让我从你这儿拿之前的案情报告看看。”
Thomas伸了个懒腰:“没问题,今天我们打算去跑跑保险公司,你可以在办公室里先把之前的报告都看了。”
“当然。”他打开谷歌,盯着空白的搜索框并不十分专注地答道。
“哦对了,”不过紧接着Thomas就带来一些他感兴趣的消息,“Bob现在是正式的三级警探了,现在在Sean的办公室。”
Bruce想了半天才想起来Bob是谁。“不错,”他敷衍道,随手打开一个新闻网站,又假装随便想到了似的问,“他多大来着?”
“27,或者26,”Thomas犹豫了一会儿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总之不超过28。”
“原来如此。”
看着脑子不大好用的27的小王八蛋都已经混到和你一个水平了,Robertson。
他没喝完那杯咖啡,因为办公室里多了个咖啡机,比起凉得太快的那杯他更喜欢喝热点的,这能让他看那些报告的时候不会觉得太难受,热咖啡一定比冷咖啡分散注意力的效果好。Thomas只在办公室待到了十点就出外勤去了,他的建议是Bruce把所有物证都看过之后再参加一次下周的会议,然后再考虑出外勤的事情。语气跟他妈照顾幼儿园小孩儿似的,Bruce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文件夹想,就是那种玩玩滑梯就会磕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的玻璃似的小东西。
不如直接给个只坐在轮椅上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挣钱的职位,没人会他妈拒绝这种程度的友善,真的,不信你们试试看。
他脑子里想着和案子毫无关系的事情,又难免联想到了老女人和麻杆对见到他的反应:前者可能真的考虑去给他申请一张残疾人证明好让他出门停车方便点,后者缩着脖子走进办公室往他桌子上放了一袋烤饼干还祝他复活节快乐。暂且不讨论残疾人车位的事情——复活节应该是他妈在下星期,而且为什么只有他收到了,因为他是天杀的残疾人?
好吧,又回到了残疾人这上面来了,那么那个老女人的意思是得了狗屁躁郁症就该自己快点打辞职报告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些便利,不过不需要那更好,毕竟你知道占用特殊车位的警察看上去不容易让人放心”,这话到底是想说什么,她觉得纽约警察局都不该聘用任何病人?这个老妖婆最好感谢他没给她录音,不然这会儿工会和她的上司一定已经收到匿名邮件了。
那些字母随着他越来越离谱的想法变成了跳动的火柴人似的小玩意儿在纸面上蹦跶,热乎的咖啡都不能叫他把注意力收回来,只提醒着他要么把文件夹放下去抽支烟再回来要么现在搞点东西来吃。总之需要额外的别的什么来分散更多的注意力,Bruce抬头拿眼睛扫过整个办公室,不然这份报告要在他眼前唱“这些就是我最爱的东西了”*。
他桌子上的那袋饼干,然后他看见了这个。
味道相当不错,曲奇饼和某种硬质饼干都有几块,Bruce更青睐软一点的曲奇饼。绝对不是麻杆这种看着就毛手毛脚的人自己做的,Bruce边嚼边想,要么是买来的要么是他老妈的手艺。在吃掉袋子里的一半饼干后他终于舒服点了,黄油和巧克力的味道让他不再反复惦记着别人的诡异态度,不过也让他一点都想不起来看报告了:他现在只想试试袋子里的硬质饼干味道好不好。
午餐时间之前他几乎把饼干都吃完了,而他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换了药也不该有这种副作用,他不知道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眼下满足饿得发疼的胃先于所有等着被考虑的问题,是他待办事项清单上的第一名。Bruce合上那份文件站起来,提了提裤子准备出去找点炸鸡之类的玩意儿当午餐,他走了没两步就感觉到了裤子轻微的不合身,这扯着他回到了椅子边调整裤腰,并且让他注意到那袋饼干还在桌子上放着。
Thomas他们下午回来,麻杆很有可能会跟着进来讨论案情或者闲聊……闲聊复活节之类的,再盯着他桌子上的饼干袋子看,还要嘴碎地问饼干好吃不好吃。
Bruce低头看着几乎空了的袋子思考了一会儿他们的时间表,然后发现有一个粉色彩蛋模样的硬质饼干的花纹不对称。
“妈的。”他嘀咕道,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把袋子重新用丝带绑好,然后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Bruce走出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正好遇上了拿着一盒沙拉从走廊另一边过来的同事。“上午好,Bruce,”Dunkin先生对着他笑,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对他问好,“去吃午餐?” “哎,”Bruce眼睛在他手里的餐盒上转了转,“饿坏了。”
这话说完他就感觉到嘴唇边一阵瘙痒,Bruce伸手蹭了蹭自己的胡须,发现是些淡黄色的饼干碎屑,不过他的胖子同事倒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轻快地给他推荐了新开的面包店的沙拉后就哼着歌回办公室了。曲奇饼干,只有他站在那儿一边用手背蹭自己的嘴一边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念叨,真他妈的。
等他回来就把剩下的都吃完,然后他会告诉麻杆自己把它们送给一条街外面那个总守着ATM机的原始人乞丐了。
他到快餐的时候大多数人的午餐时间还没正式开始,这让他很轻松地在大厅里找了个位子并且能安静地吃饭。没人打电话找他,尽管他在把吸管插进纸杯之前检查了手机两次。某个鬼魂没打一个招呼就回到了他身边,尽管从来没人想给他打电话他还是会觉得自己的手机在裤兜里无声地震动,而每次掏出手机他都要先打开未接来电扫一眼,再去检查收件箱,最后还要逛一遍通讯录。从A到Z,再一路回到第一个号码,然后再回到C,轻松找到Carole的号码,盯上一会儿才算完成流程,这才意味着他可以暂时舒服点放下手机去干别的了。这才是上班第一天,而他已经在对着香气四溢的炸鸡三明治和冰镇可乐滑动屏幕了。
妈的神经病,他想,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拆汉堡盒子。他没和Jensen讨论过这个事情,因为这他妈根本不是个心理问题,而他现在希望的是自己不会在她面前这么翻手机,因为如果是Jensen,她一定会他妈觉得这是个问题还要揪住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频率如何。
这他妈,根本,不是,问题。
热的炸鸡味道永远不会差,Bruce把酱料盒打开照着那块鸡肉倒了一大堆淡黄色的芥末酱,然后拿着面包盖回去,把汉堡整个抓起来送到嘴边——
手机震动了。
“操,”他骂了一声,并且不相信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微笑着把电话接起来。“哪位?”他腾出一只手在餐巾纸上蹭了蹭,抓起手机接通电话,同时嘴里不放弃似的继续嚼东西。那边的信号好像起先有点差,反正他什么都没听见,“嗯哼?”于是他难以对炸鸡三明治死心地又咬了一口,再含糊地打声招呼提醒对方他他妈或许该换个电信运营商的服务,“哪位?”
终于那边的声音清晰起来:“喂,Bruce……听得到吗?是我,Brandon。”
哦,这倒是有点让人意外。Bruce本来还在思考待会儿该怎么用AT&T和T Mobile*说些能刺伤人的好笑话,但Brandon的声音让他产生了一种看电影时声音对不上画面的感觉:他还在思考笑话能带来的绝妙的尴尬场面,但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推进到他压根没想到的地方去了。
“听见了,”于是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无论愿不愿意也只能让它们把准备好的尖酸刻薄一起带走,“什么事?”
“公寓的人在检查楼上漏水的问题,我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了。”
“漏水,”他重复了一遍Brandon话里的重点,一边用胃酸消化着他刚组织好的恶毒笑话,一边用已经被消化好的那一小部分重新组织听上去正常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这样一来他说话的速度就难免有些慢,尽管他不是真的需要胃来消化根本不存在实体的玩意儿再重新利用它们,但他就是有些转不动脑子,可能是因为炸鸡味道太好,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芥末酱太辣了,或者就仅仅是因为他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了一跳而已。
谁他妈会午餐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没人需要这么干,麻杆正式入职之后他怀疑甚至Thomas都不会想着给他打电话了。人人都该明白一点,别人说不想打扰你的时候其实是叫你别犯贱去打扰他们。
他可能是漏了Brandon的两句话,因为他在思考“没人愿意给你打电话”这事儿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了Brandon在说物业遇到了什么难办的情况,而对面现在在问他意见如何。“嗯,”他回过神开始想怎么不暴露自己的不专心,“没问题,就照你……照他们说的办。”
“那他们会把沙发和你的东西挪开,然后处理湿了的天花板。”Brandon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他走神——不会是没发现,不是聋子都能感觉到他的回复听上去多像个弱智说的话。 “好,谢了,”Bruce吸了吸鼻子,“我是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事儿。”
Brandon对此没什么大反应,而Bruce能听见咖啡机工作的水声:“没什么。我会提醒他们干活的时候给家具铺上防水布。”
“嗯。”他捏着手机,看着三明治上的缺口答道。
“那晚上再聊,”Brandon搅拌起了咖啡,声音还是那种没有明显起伏的样子,“估计他们三点之前就能解决好,不太严重。”
“好,晚上见。”Bruce拿起餐巾纸擦了擦还是在往外流东西的鼻子,“谢了伙计。”
这话进了Brandon的耳朵后好像成了个相当绝妙的笑话,Bruce听见了听筒里传来的笑声和呼吸喷在麦克风上制造出的摩擦声似的噪音。“不客气。”笑完后Brandon这么回答道,搅拌咖啡时塑料搅拌棒刮过杯子的声音也暂时消失了,“晚上见,警探。”
他大概是又哼哼了几声表示晚上见,他应该对明显是戏弄他的那个见鬼的称呼说点什么好以后堵上这家伙的嘴,但是他想到这回事的时候他已经把电话挂了,妈的。
还是别有人给他在午餐的时候打电话了,无论对方愿不愿意被他打扰,Bruce发觉自己显然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时候做不到把想说的都他妈说出来。至少在想说烂话的场合他觉得这个总结很准确。
那份鸡肉三明治有点凉了,但托了黄芥末的福,它尝起来味道依旧不错。

他没想到Thomas和麻杆会回来得这么早,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分别啃两盒颜色深浅不一致但都一样绿的沙拉,手边还放着一模一样的烤法棍,散发着黄油和蒜的香气。
“嗨,Bruce,”Thomas看到他后和他打招呼,“吃午餐了吗?”
“就刚刚。”Bruce慢吞吞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暗自庆幸自己走之前把饼干袋子收进了抽屉里。鬼知道为什么麻杆为什么干完活不回自己的位置上呆着非要在这儿吃草,但他就是能猜到麻杆没那么容易被甩开。扯着妈咪衣角不甘心你给他断奶的小混账,差不多麻杆和他们是一回事。
你看,他还把自己老娘烤的饼干到处送呢。
“你试过那个饼干了吗,Bruce?”
看,他之前说什么来着?这就来了,Bruce抬头看一眼问话的麻杆。“嗯哼?”Bruce故意对他装糊涂,拿起没读完的文件翻到随便哪一页:“怎么了?”
“这是Bob第一次烤曲奇饼和翻糖饼干,”Thomas替麻杆解答了他其实并不在意的问题,“你懂的,主厨都期待食客的评价,我们都被问了个遍了。”
Bruce感觉自己被空气噎了一下。
然后他盯着因为桌子有点矮弓腰坐在桌边还捏着叉子一脸期待看着他的麻杆,难以自控地开始想象这个瘦长面条鬼影围着妈妈的粉色底黄色碎花的旧围裙抱着碗在厨房里搅面糊的样子。
“挺好吃的,”他说,吞了下口水阻止自己继续想麻杆戴隔热手套在厨房里跳舞的样子,伸手蹭了下鼻尖,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是你从烘焙店买的现成的。”
麻杆听到这话咧嘴笑了起来:“哦,谢谢你,Bruce。”
“不客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Brandon刚才和他说的这句话,以及Brandon说这话时的语气,而他正在和胃拼命争抢供血的脑子不假思索地把它重复了一遍。
麻杆嘴咧得更大,看着能把那盒沙拉一口吞了。
Bruce扯过一张纸想擤鼻子,然而用力往外呼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鼻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把干燥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用更大的力气揉了揉鼻尖后低头去看报告里那些他竟然真的还没看过的部分。


*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音乐之声》里面那首My Favorite Things中的标志性歌词(A妹7 Rings也采样了这首歌)
AT&T, T Mobile:美国两个比较知名的电信运营商,前者服务较贵但是信号普遍覆盖广也强,后者则价格亲民但在有些地方、有些时候信号不好

38.

Bruce坐在警车里再一次打开了文件夹,低头去看那张合同复印件上的签名。
早上十点好像是房地产中介比较忙碌的时候,“我们现在进去吗,”麻杆双手扒着车窗朝街对面看,不太肯定地问,“还是等一会儿?”
“为什么,”Bruce合上文件夹把它丢到仪表盘上面,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也朝对面的砖红色建筑的橱窗看了一眼,“你他妈可是个警察,伙计。”
“嗯哼?”麻杆扭头看他。
“也就是说,”Bruce懒得理他,拔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只有别人等你的份儿,绝不能反过来。”
他拦停一辆正在右转过马路的车,不紧不慢地穿过斑马线,走到那扇玻璃门前后没等麻杆就推门走了进去:这傻小子被红灯截在马路对面了,长的那么长的腿大概是摆设。“嗨,”一个穿着工装的金发女人看见他就大厅里走了过来,“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穿高跟鞋比他还高的女人,Bruce抬头看一眼她的脸,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证件打开送到她眼前。“早上好,女士,”他说,故意叼着烟装得像给老烟鬼那样口齿不清,“我们有个案子要查,能告诉我James Campbell在哪个位置吗?”
“哦,”金发女人低头看了眼他的证件,眼睛又飞快扫过他嘴唇间的烟,“请跟我来。”
“稍等,”Bruce收起证件,也瞟了她的胸牌一眼后说道,“还有一位警探马上就——”
连着两声响亮的喷嚏从靠近门的工位挡板后面传来,然后是纸张被翻动的哗啦声和比喷嚏更响的咣当声。“嘿,”另一个声音响起了,同样不够响亮,“你还好吗?”
“没什么,”那个把工位搞得一团糟的人从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而且还在咳嗽,“应该没有文件沾了咖啡,你能……该死……帮我把它们放到阳台上吗。”
八成是该死的哮喘病。
Bruce扫了一眼那个工位上的不停起伏的后脑勺,在心里骂了一声后把烟灭在了“禁烟场合”标识下面的垃圾桶上。他又不瞎,只是观察怂货什么时候敢提醒他们自认惹不起的人灭掉烟是件有趣的事情……谁他妈知道这屋子里有人是哮喘病,他们不如趁早把禁烟的标识换成“内有哮喘病”,操。
“抱歉,”这位经理似乎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微笑着对他这么说,“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就回来。”
“当然。”他说,然后看着这个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警察的经理踩着高跟鞋比猫还利索地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过去问话。麻杆他妈的哪去了,Bruce抬头往窗外看,发现那个瘦长的面条鬼影才刚穿过路口。这个红灯有这么长吗,还是小王八蛋背着他偷偷买咖啡去了。要真是这附近有咖啡店他会让等会儿进门的麻杆再滚回去也给他买一杯咖啡,等回去后再装傻忘了这件事。只能是一杯咖啡,他咂摸着嘴里仅剩的那点儿烟味想 ,大概没人能从麻杆手上坑到价值超过一杯咖啡或者一个甜甜圈的商品,你不能对一个快30岁还在记账的超龄童子军要求太多。
至于别的,Bruce一边逼自己分散注意力一边想,他没真的给他们惹麻烦,那个人很快停止了咳嗽,地毯上也没有烟灰,一丁点都没有——这是麻杆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经过观察后得到的结论,“抱歉,那个红灯太长,”麻杆两手空空地这么对他说,注意到那个回到门前的女经理后和他一样拿出证件给她看。“好了,Moody……女士,”Bruce不再去看那块地毯,把手插进口袋后抬起头说道,“请带我们去找这位Campbell吧?”
“当然,”她说,脸上依旧洋溢着假惺惺的、会他妈让他想起Brandon Sullivan的笑容,“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她往里面的办公室走,而麻杆的肚子在途中响了几声,“我们的茶水间里有咖啡和零食,”那个假惺惺的女人挂着瘆人的笑容对比她高的麻杆说道,“如果你们需要请别客气。”
不,他不需要那些劣质速溶咖啡和甜得发腻的饼干。
“你需要搅拌棒吗,Bruce?这里还有几根。”
“不用了,”Bruce拿起盖子给那杯滚烫的咖啡扣上,“你吃完了吗?”
麻杆对着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吧。”
“谢谢你们的,呃,饼干,”麻杆替Bruce关上门,接着对门外的人说道,“我可饿坏了……”
“很高兴能帮上忙,我们打算下个月把巧克力也加进采购单。”站在走廊的经理的笑容终于不那么吓人,收敛的嘴角终于让她的口红看上去不像是吃人沾上的血。“这边,”然后她继续为两个人带路,顺便把注意力挪到了Bruce身上,“啊对了,Robertson警探?”
“嗯哼?”Bruce把视线从咖啡杯盖子上转移到她的后脑勺上,做好了被问案子细节然后拒绝回答的准备。
“谢谢你,”但这女人只是慢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当然,挂着该死的微笑),“你知道的,并不是每个来访的顾客,甚至我们自己的员工,都会记得及时灭掉烟,通常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会那么及时地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她现在是要表扬他的装聋作哑比别的白痴的愚蠢更温和无害吗?
“哦,”于是他说,忽略一脸困惑的麻杆,盯着墙角附近不可忽视的一块焦糊的黑斑,肩膀可能在不听话地耸动,“没什么,我该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标识的。”
“我猜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但我想你的确帮Nancy阻止了事情变糟。”金发女人在一扇门前站住,抬手敲了敲门,然后说道:“这就是Campbell的办公室。”
这婆娘又把什么新鲜的拉拢客人的套话技巧用到他身上了,“让客户认为自己的确是上帝/至少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天使”的方案?
Bruce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门上贴着的姓名牌。
“嗯哼。”他低头呷一口咖啡,不出意料的劣质玩意儿让他嘴里发酸,并且舌头干得难以说出太多话,“谢谢你,经理。”

“嗨,Bruce?”
Bruce刚放下手里的处方就看到一双红色的漆皮皮鞋停在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
“Bruce,”Sissy提了提挂在小臂上的手提包,并且攥紧了手里的那副手套,“还真的是你。”
她的眼睛在诊所走廊的LED壁灯的映衬下亮得像两块果冻,而Bruce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哎,”于是他选了个听上去最客套也最正常的开场,“早上好。”
“早上好,”Sissy继续抓着那副手套和他聊天,“这可真是够巧的,不是吗。”
好吧,看来现在他们不用对着装糊涂来假装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或许Brandon和她提过自己的事情,比如二月份放她鸽子那次——嘴长在Brandon身上,这人要怎么描述那堆破事他管不了,但Brandon最好知道不乱说话是种美德。“哎,”他说,手在口袋里拨弄着折成一个小方块的处方,“是够巧的。”
Sissy似乎并没有察觉,或者说并不在乎他的不自在,“你是在和Jensen医生聊天吗,”她依旧摇晃着捏着手套的那只手,靠得更近,“我看你是从她的诊室里出来的。”
“是她,”Bruce觉得自己瞒不住什么,她八成在他出门的时候就盯上自己了,“你和她认识?”
“不完全是。”Sissy终于开始往自己手上戴手套了:“我认识她的侄女,确切地说。”
侄女,Bruce总觉得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听说Jensen有个侄女这件事,然而他又没办法一时半刻地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到的以及听谁说的。“她是个乐队吉他手,”Sissy继续给他介绍着,“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然后她就为了给姑妈拉生意把你骗到这儿来了?这是Bruce第一时间想到的,同时蹦出来的还有染着绿头发满脸是环的二十岁阴阳头平胸女人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多管闲事的朋友也说不定,毕竟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Sissy Sullivan需要找个心理医生治好她永远有理由反复无常的胃出血。“纽约还是新泽西?”他干脆不再想这个问题,也不再试着用幻想给那个飘在他眼前的半透明朋克女擦黑色口红,转而去问其他不痛不痒的问题。“布鲁克林,”Sissy回答得很快,欢快得像只吃饱了的鹦鹉,“是间采光不错的公寓。”
“嗯哼,”这回他真的没什么想聊的了,“那还挺好的。”
他打算找借口溜了,Brandon的事情他或许还有必要听一听,鉴于他住在对方的公寓里,而Sullivan兄妹之间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必要去了解哪怕一个标点符号,并且直觉告诉他听多了一定会有麻烦。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是Sissy比他更快说出来他想说的话:“我得走了,今天我还得去参加一个配音的试镜。虽然是下午,但我也不想搞得太紧张。”
“嗯,”Bruce看一眼她戴歪了的手套,抬头看着她的脸点点头,“那么……好运?”
“谢谢你。”Sissy对他微笑,然后提着那个手提包歪了歪脑袋:“不光为了这个。谢谢你之前帮忙,Bruce。”
这么一来她看上去好像又有点正经而不是在说玩笑话了,Bruce对此有点不大适应,“没什么,”他只能这么回应,而Sissy看上去似乎很想抱他一下,让他更加肩膀和后背发紧。万幸她没真的这么做,和他说了再见之后就往大厅走。Bruce在听不到脚步声后又在大厅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他并不想发现自己和Sissy可能顺路之类的,哪怕她不要求搭顺风车。所以他在休息区玩了两局泡泡龙,抬头看表确定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后抬起屁股也走了出去,停车场在诊所的后面,他要绕到后门去。他踩了那块草坪,并且当他走出去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抄了近道。应该没人发现,Bruce吸着鼻子回头看了眼诊所前的马路,然后扭过头继续往停车场走——
在心理咨询诊所的后门遇上个正在哭的女人可吓人极了,尤其这个女人是Sissy Sullivan……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发出尖锐又沙哑哭声的Sissy Sullivan。

“蓝莓草莓松饼,还是香蕉巧克力的?”
Bruce忍受着吵闹的音乐翻看菜单,问坐在自己对面还在不停打嗝的人。
“哪个热量更高,”Sissy依旧在用被水打湿的餐巾纸擦着黑色的眼泪,“我就点哪个。”
好吧,Bruce瞥了一眼菜名下面的介绍,猜想Sissy Sullivan大概是这家连锁店的常客,然后对着走到桌子旁边停下来的服务生说道:“一份香蕉巧克力松饼,加两片培根……两杯拿铁,就这样。”
他本来就不饿,而且这家店大早上就放摇滚乐的天才点子让他连喝咖啡的胃口都快没了。但是Sissy肯定需要吃东西,她捂着肚子哭的样子够吓人的。他们兄妹俩是都这么喜欢绘声绘色地把事情搞大吗,他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Brandon满屋子的狼藉还有那条红色的蕾丝内裤,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件事确实是非常的“亲兄妹”。或许Brandon好点,很快他又意识到一点不同,毕竟Brandon没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然后再一根烟点了房子。不过他关于这些戏剧化场景的想象很快就被Sissy擤鼻涕的声音打断了,那一声实在是过于响亮,以至于坐在餐厅另一边的人都因为这个动静扭过头朝她看。
“来点水?”他忍住点烟的冲动把服务生留下的水杯往她手边推了推。
“谢谢,”Sissy又响亮地擤了一下鼻子,用听上去就让人鼻塞的声音答道,“我喜欢他们往水里放的柠檬。”
柠檬,Bruce瞟了一眼杯子那片泡到没有颜色、果肉还像水草似的飘在水里的柠檬片,对此什么都没说。
Sissy喝得很快,这让她甚至打了个嗝,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哭得太久,因为放下杯子后她还在断断续续打嗝。“我感觉好多了,”她说,“胃也好多了。”
好多了,这是不打算吃东西的意思?Bruce因为自己可能白花了的钱难免琢磨了这句话一会儿,但等到松饼被端上来的时候他立刻发现是自己想多了:Sissy Sullivan不仅痛快地接受了它,甚至还把那一小碗枫糖全部倒在了松饼上。
Bruce已经开始觉得牙疼了,好在他的拿铁一点甜味都没有,有效地冲淡了幻想带给他的龋齿发作症状。“谢谢,”而Sissy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她脸上的黑色眼泪也变魔术似的消失不见了,“我只是……你知道,和心理医生聊天总是让人想哭。”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脸擦干净的,Bruce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同时又被Sissy吞咽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的确是只霸王龙,无论是吃还是吐的样子都暴露了这一点。至于她扯的淡——没错,扯淡——Bruce半点也不相信,他办过那么多案子,没办过但见过的案子档案也能堆满一个壁炉烧一晚上,能让一个女性Beta或者女性Omega哭成这样的永远只他妈可能是她们的烂货老公或者男朋友。“可能吧,”同样地,他用上了对付那些哭到说话都难的受害者们的话术,巧妙地绕开认同她的话的那部分,回应道,“有些时候。”
然而Sissy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还在对他扯着那些谎,“Jensen医生确实招了不少好医生,”她一边切着培根一边说,“负责我的那个简直让我想起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们简直是天……”话没说完她就被噎住了,这让Bruce也跟着拿起杯子喝咖啡。
“天,咳,天使。”Sissy执着地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放下杯子的时候差点撞翻旁边的冰水。
“嗯哼。”Bruce对此敷衍地耸耸肩膀答道,忍受着音响里传来的令人作呕的沙哑唱腔并且把注意力放到如何从她嘴里挖出实话上。这倒不是说他多么关心Sissy Sullivan,仅仅是他还记得自己车里放着的那个箱子里都装了什么,以及记得Brandon关于照片里那个男人的话,“男友,或者前男友”,Brandon大概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她哥哥并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在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不过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愿意和Brandon赌十块钱Sissy Sullivan肯定还没分手,要是赌“这两个人是否还在纠缠”,那赌注可以加码到五十。这太明显了,Bruce轻挠着鼻尖想,没人会把自己不想再看见的人的照片用彩绳穿起来随时准备挂在墙上,真的不想见到谁,那这个人的照片只配和那些三流编剧都看不上的案子档案一起当圣诞节的柴火烧了。刚才那通电话也和她的男朋友有关系,Bruce随即确定了这一点,“的确,心理医生有时候能帮上大忙,”于是他继续自己的套话,并且舔嘴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过你需要……和你哥哥说说这件事吗?”
当然,要亲切点,让受害人乖乖张开嘴,而不是用刀撬。
这话似乎扎到对的地方了,Sissy咀嚼的动作没有放慢的过程就停了下来,“嗯哼?”她先是毫无意义地哼了一声,靠着一种一眼就能被看穿的装糊涂的表情瞪圆眼睛看着Bruce,“你指什么?”
“没什么,一个想法而已,”Bruce顺着她的话一起装糊涂,“或者你在纽约有别的亲属之类的人吗?”
“哦,”Sissy捧起了自己那杯咖啡,“你是觉得我需要和Brandon谈谈,Bruce?”
他不明白Sissy这是看明白了他的把戏还是没有:“有些时候这有用,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这四个字当然是扯淡的,反正从来对他都没用,但就像刚才说过的,他得表现得亲切点。
Sissy安静了了一会儿,专心地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在Bruce因为沉默又开始犯烟瘾的时候说道:“你真的觉得这会有用吗,Bruce?”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以至于Bruce差点错过了这句话。他抬头去观察对面人的表情,慢慢把舔嘴唇的舌头收回去,转动脑子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很快就又走神了。“有些话题和同样的人讨论一次就够了,”因为她这么说道,“超过一次,剩下的部分只是在没完没了地重复争论,对吧?”
她说完又恢复了笑着的样子,但她的眉梢垂了下来。一个对Bruce不太难捕捉到的表情变化,同样显而易见的还有她吸鼻子的动作——明明她都已经不流鼻涕不打哭嗝了。
“嗯哼?”Bruce不加思考地想用点什么缓解即将到来的某种尴尬,不利于他套话的那种。
Sissy抬头看他一眼,垮着眉毛咧开嘴笑,用力耸了一下肩膀。“这咖啡真是不错,”她说,然后呼出一口气,“不过有点热……你觉得呢?”
Bruce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置可否地拿起杯子送到嘴边。他本来想停一下再继续和Sissy聊,等她正常之后,等事情好办之后,但Sissy不打算配合他。“我是说,”她突兀地开口,不高明又有效地吸引了Bruce的注意力,“我不认为Brandon,或者我的男朋友想听这些。”
他抬头去看她。
“就像我不懂为什么Mark那么讨厌我,总是说酒吧歌手是这世界上最烂的职业而又他妈不告诉我为什么在唱片店当收银员也不够好,或者不告诉我为什么他总是对我买的CD不满意,还有为什么他总觉得我做的千层面永远都是尝起来不熟的垃圾……我就是没办法明白这些,Bruce,而每一次讨论——”
她说着抬起双手,说到“讨论”这个词时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气中比了个引号:“最后会变成没人喜欢的争吵,就像个死循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嗯哼。”Bruce点了点头,意识到餐厅里开始放一首他听过的歌:
我爱你,可我得保持清醒
我的道德使我屈服
我在恳求你别再玩弄我了

“它烂透了,”Sissy继续补充道,“就像这种,无论我做什么,他总是说‘烂透了’,永远都比不上别人。”
“带着你和你的三流酒吧爵士乐滚到街上卖唱去,他还这么说过……而我不想再和他争论爵士乐该是什么样的。”
滚到街上去,他嚼着这句话,嘴里一阵一阵泛着不存在的烟的苦味。
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但毫无疑问你是一把好手
我肯定是被你下了咒

他在哪儿听过这首歌来着?
你从哪儿淘来的烂碟子,他扭头去看吧台边擦杯子的人,真他妈难听。

“Bruce,”接着是女人哽咽着的声音,“Bruce,快停下,求你……快从那儿离开。”
他不就坐在桌子前呢?这个声音听上去不是Sissy Sullivan的,绝对不是。
“滚蛋,”而他自然而然地,像点了一支烟然后把它送到嘴边那么自然一样,在脑子里无声地按照手头的剧本吼道,“我他妈没问题!”
剧本又是哪儿来的,他低头去看白色的餐桌,确定自己手边只有半满的咖啡杯。
但是音乐还没听,他必须得继续按照剧本来:“关掉唱片机,我他妈再听到一个音符就会疯,我是说发疯,Carole,发——疯,发——疯——”
“不,Bruce,不……你吸——用了多少可卡因?放下它,亲爱的,快过来……”
“别他妈亲爱的亲爱的叫,你他妈从哪儿买的烂碟子,Carole,你想逼疯我然后离开这儿,是吗?”
“Bruce……”
“或者还是我滚出去比较好,亲爱的?滚出去像你一样对着Alpha卖屁股过好日子?”
“Bruce,”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被撕裂了一样,“那是你买的……而你一刻钟前就已经把它折断了。”

Sissy脸上依旧挂着不大明显的笑容,看上去并没有很激动,尽管她刚刚说了一长串应当听上去很激动的话。不过他们还是各自对着桌子上那些脏兮兮的盘子沉默了一会儿,直到Sissy自愿开始谈论另一个和话题相关的家伙:
“至于Brandon,我可不想再和他‘讨论’关于家庭成员之间该如何互相照顾的事情了。那是另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吵,虽然不那么难懂,但是Brandon有时候会变得很固执,你肯定体会过,是不是?”
“哎,”他这么答道,眼睛盯着那张金色短发下的脸,但又没有真的盯着她看,“是这么回事。”

他坐在那儿看了那份报告半天了,而在那些字母给他唱了第五遍Do-Re-Mi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下班了。
“明天见,”穿好外套的Thomas和他说道,“有个愉快夜晚。”
“你也是。”Bruce飞快合上那份文件,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好也走出办公室。
他进门的时候Brandon看上去已经吃完晚餐了,正坐在餐桌边盯着电脑看。不知道是加班还是看黄片,Bruce蹬掉脚上的皮鞋后走进客厅,五十比五十,要是等会儿Brandon勃起了那就是三十比七十——不是零比一百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因为检查工作邮箱时发现一封钓鱼色情邮件就开始兴奋。
“晚上好,”他还是吸引了Brandon的注意力,而后者照常对他问好,“吃过晚餐了?”
“嗯哼,越南菜。”Bruce把衣服挂好,瞥了眼又铺上了防水布的沙发:“又漏水了?”
“是,”Brandon用轻且低沉的声音回答,“物业保证这一次一定能修好。”
妈的。
Bruce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转身去观察Brandon是不是真的硬了:没有,看来邮箱里没有色情诈骗邮件。
他直勾勾盯着别人的样子大概很容易引起被关注者的注意,Brandon没过两秒就抬起了头,稍微挑起一边眉毛,用询问的眼神回应他的注视。
“今晚有事吗?”于是他问,视线从那双绿眼睛上往下滑,一路扫过Brandon的嘴唇,下巴,喉结。
“没有,”Brandon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呢?”
他绕过Brandon的小桌子走进厨房去拿啤酒:“那我去洗澡,十分钟?”
Brandon转过身看他,而他也靠着冰箱一边扯拉环一边看着Brandon。
“没问题,”Brandon说道,手伸向桌边把笔记本电脑向下扣,眼睛依旧黏在他身上,“十分钟。”
“十分钟。”他也重复了一遍,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然后把它放在了Brandon的电脑旁边,朝着浴室走去。

39.

“……根据他同事的证词来看,他最近正在办理离职打算自己去开一家房地产中介。事发那天他声称自己在第七大道和西二十八街交叉口的那家星巴克和合伙人见面聊天,Sean正在和我一起和那边的分局一起申请调查监控。”
Bruce拧着眉毛听麻杆陈述嫌疑人的关系网,不自觉地张开嘴咬住笔帽。他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什么玩意儿来,目前为止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人,也不能排除死者是自己误服了过量的降压药才出了意外,而麻杆的调查流程也没有任何问题。这小子还挺上道的,Bruce抬眼扫过写满东西的白板又低头去拿手机,一边听麻杆讲一边打开推特刷全球趋势。就在他看关于电影明星的约会新闻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标着“吃药”的待办事项的提示栏出现在在屏幕上方,Bruce保持着皱眉的表情关掉提醒,放下手里的文件拉开抽屉取出药瓶。等他打算往外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边没有水,于是他只好松开药瓶,站起来走到办公室后门附近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再走回来。麻杆看到了他在干嘛,但只是歪了歪脑袋,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报告,而Bruce也就不紧不慢地坐下,听到此起彼伏的翻页声后先是跟着翻了一页文件,然后拧开药瓶把药倒进瓶盖。
咖啡不是很烫,他很顺利地把那几粒药都吞了下去,然后继续听麻杆讨论这个负责替死者卖房子的经理的行成。“案发当天,他在去过死者的住处后又一次前往了第七大道上的一家餐馆和他的另一位合伙人Mark Torres,并且他们一起在那儿待了接近两个小时……”麻杆在自己的报告上附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下面写着Mark Torres这个名字。Bruce觉得自己应该没产生幻觉,毕竟拉莫三嗪没有致幻效果——那么对于照片上的人感到眼熟就不是他看错了,而是他肯定在哪儿见过这个人。Mark,他的眉毛又一次拧紧,并且脑子里麻杆的声音逐渐变小,Mark,他开始像检查档案那样一点一点翻阅脑子里的记忆,从今天早上吃的塔可开始,然后到药店里的打折速冻披萨,Brandon床单上的洗衣液的薰衣草味儿,Brandon和他做爱时收到的短信……不对,发短信的那个人叫Steven。那这个Mark到底是谁,Bruce随即意识到自己该去思考自己可能见过的人和照片而不是声音,重新从Jensen的办公室里摆放的照片开始回想:心理医生桌子上的照片也不是这个人的,他偶然看到的Brandon浏览的公司官网照片里也没有这个家伙。肯定不少Brandon,这人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倒是他妹妹之前遗落一箱行李里面有不少那种彩绳穿起来的……MARK?
他的眉头随着不大相干的两件事连上线而慢慢放松,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轻微的头疼在消退。MARK,他想起来那个纸箱上歪歪扭扭的全大写字母,还有箱子里面的那些照片,Sissy Sullivan,和这个男人的合照。Bruce用卡墨的笔尖划过那个照片下面写着的名字在纸上留下一个断断续续的圆圈,终于把照片上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和那种熟悉感挂上了钩。
“Mark什么?”接着他半是装糊涂地打断了麻杆,用笔又指了指白板上贴着的和报告上一模一样的照片,蹙眉问道:“这个人,抱歉,能再重复一下他的信息吗?”
麻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没问题,”他翻转手里的报告看着第四页上说道,“Mark Torres,Campbell的合伙人,30岁,一名产品经理,呃,我想目前已有证据都指向他与案子有关的可能性接近0……他的证词在第,呃,最后一页。”
Bruce挑起眉毛翻到最后一页去看,“基本上都是关于Campbell当天行程的,”麻杆贴心地为他补充,“你觉得我们该去调查一下Torres吗,Bruce?”
现在不叫长官了是吧?
“没什么,”Bruce抬头去看麻杆和其他转过头看他的同事,伸手捏捏鼻子答道,“我弄混了他和另一个嫌疑人,抱歉,继续吧。”
麻杆对此没怀疑,耸了耸肩继续讲另一个和案子相关的人的信息。Bruce倒是懒得继续听了,毕竟麻杆基本上就是在照着报告念,这等他下次和那个老女人开会之前自己读一遍报告就行了。Mark Torres,他默念这个名字,笔帽敲打过那页纸发出轻微的啪声,垂着眼睛重新扫过那张照片。
这可太他妈巧了,是吧。

工作日晚上的超市没那么多人,他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来超市,但Brandon也要买东西,于是他开车带着Brandon一起来了离公寓比较远的大型超市。
“漏水的事情处理好了?”Bruce留意到了沙发上的防水布已经被撤走了,于是在选衣物柔顺剂的时候顺便问道。
“没问题了,”Brandon推着购物车走在后面,“不过沙发套可能得洗洗。”
“当然,”Bruce拎着那桶薰衣草味儿的柔顺剂低头又挑了一桶一个牌子的洗衣液,“回去我就去洗。”
他把两只白色的桶一起放在购物车里,然后示意Brandon由他来推车,“你不是也要买洗衣液吗,”他说,然后小臂碰了碰正在看手机的Brandon,“去吧,这个我来。”
Brandon把手机放回口袋,扫了一眼购物车里的洗衣液和柔顺剂。“这是家庭装,”然后他看着Bruce说道,“你需要这么大容量的吗?”Bruce对此吸了吸鼻子,没有做什么大表情,回应道:“这样就不用因为洗衣服的时候没得用隔三岔五往超市跑了。”
“但这也太多了,”Brandon眨了眨眼睛,“你能用多久?”
Bruce耸了耸肩:“四个月?”
Brandon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从货架上拿起一桶普通容量的放在Bruce那两大桶旁边。随便他吧,Bruce懒得为这种习惯差异辩论,反正就是药店也能买到的东西,只要Brandon不非得追求用这个牌子的洗衣剂那他永远不可能在纽约因为没有洗衣剂而洗不了衣服。
“那可真是够久的,”Brandon在他思考纽约可能有多少家24小时便利店的时候说道。
“嗯哼。”他一边走神一边回应。
接着Brandon换了个轻松的语调继续和他讨论洗衣液的事情:“要是我的用完了能借你的吗?”这让Bruce回了神,他有点惊讶地挑眉看向Brandon,手臂搭在购物车扶手上弯腰用上半身的力量推着车歪斜地往前走,“那就买家庭装,”他毫不客气地拒绝Brandon,“比普通装只贵三块钱。”
“一瓶盖洗衣液而已,”Brandon也扬起眉毛低头看他,“我以为这点交情我们还是有的?”
好吧,显然这是在开玩笑,Bruce看到Brandon脸上那不明显但的确存在的笑容后肯定了这一点,“滚蛋,”他及时阻止自己准备往眉头中间皱的眉毛,停住购物车说道,“把你的洗衣液换成家庭装的,现在就去。”
“不。”Brandon一秒都没犹豫就拒绝了他,并且两排整齐的牙逐渐从咧开的嘴唇间显露出来:“拿三桶家庭装去结帐太奇怪了。”
“为什么,”Bruce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臂推着车往前走,不去看那张鲨鱼似的脸,“又不是漂白水,没人会因为这个报警的。”
“为什么,”Brandon用同样的话反问,不过声音要轻得多,“漂白水可以用来进行谋杀吗?”
“考虑一下杀人后的流程,”Bruce又停住购物车,伸手指了指货架上的漂白水们,然后继续向前,“这玩意儿能干扰鲁米诺*对血迹的探测,经典,也就是被用滥了的手段。”
“多谢解答,”Brandon伸手抓住购物车前端纠正它的轨迹,“警探。”
“滚蛋,”他说,然后顺着Brandon的力道调整购物车好不撞上前面的人,“少这么叫——”
“Bruce先生!”
一个矮小的身影风一样从他们眼前的男人身后钻出来跑向Bruce,而直到自己身子带动购物车猛地一晃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被抱住了。那个小崽子抱得很紧,让他的嘴角僵住然后开始往下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他妈的笑。
“Bruce先生,”那个嫩极了的声音从他大腿边传来,伴随着一个抬头仰视,“你好。”
Brandon也收起了笑容,并且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闪开后呆呆地站在Bruce旁边,没往前走也没后退。
“Bruce先生。”男孩继续说,手依旧抓着Bruce的西装裤兜。
“嘿,你好。”
他则盯着那张他依旧记得很清楚的脸,下意识地对着Harvey打招呼。
“Harvey!”终于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反应了过来,快步往他这里走:“别这么对别人,你会让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Robertson警探?”
“哎,”Bruce抬头,局促地扫过一眼Brandon后看着那个依旧邋遢的男人答道,“你好。”
“哦,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还有,呃,你的朋友?”老Jackson停下拉扯Harvey的手,站直了身子看着Bruce说道。“抱歉,”然后老Jackson说道,“可能Harvey有点兴奋……他好久没见到你了。”
“哎,”Bruce点点头,然后低头去看还在抱着他的腿的Harvey。
你不该再见到任何警察了,小家伙,他看着那双玻璃珠似的透亮眼睛想,除非你爸爸也犯了什么事儿得被带走去一个“别的地方”。但他没真的把这话说出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小伙子,”他只是这么问道,“火车拼好了吗?”
他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了Harvey的玩具火车和怎么都拼不好的叫人烦躁的塑料铁路,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开场一点都不高明。
“早就拼好了,我有了个新的还没开始,”Harvey看着他说道,“我最近一直在画画,给妈咪画画。”
终于,他们还是聊到了让人胃发紧的话题。Bruce盯着Harvey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去看老Jackson,“他妈妈最近还不错,”这回老Jackson非常有眼力见地说道,“我去带他见过她几次,而且最近我在筹保释金……问题不大。”
“嗯哼,”Bruce吞咽自己的口水,点了点头,“那不错,挺不错的。”
Brandon估计已经听出大概了,Bruce注意到他悄无声息地退得更远,但并没有完全走出过道。老Jackson继续和他说着他不知道的事情:“Harvey一直都想再见你一次,我本来想搞完保释的事情再带他去警察局谢谢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谢谢你,”然后还没等他说什么Harvey就又说道,“Bruce先生。”
他的裤子又被向下拽了两下,叫他不得不蹲下维持体面。
“嘿,”他看着那双转也不转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想到了一只阳光下的幼年斑马,“那你画得怎么样了。”
男孩背过手:“妈咪说她喜欢。”
“嗯哼,”他单膝跪在超市不见得多干净的地板上,膝盖感到一阵冰凉,“那可棒极了。”
“我想要给你看看我的画。”Harvey歪头看他,眼睛还是转都不转。
A-U-T-I-S-M,自闭症。
“等到事情办好我们再来找Bruce先生怎么样?”
老Jackson说着也蹲了下来,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现在可太晚了,”然后这个邋遢的老爹说道,“我们得回家了,快和Robertson警探说再见。”
“再见,”Harvey正过脑袋直视Bruce,终于眨了眨眼睛,“Bruce先生。”
“再见,”他感受着冰凉的地板和麻木的小腿,对着男孩儿点点头。
“真抱歉,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老Jackson站起来,“改天见,警探?”
“改天见。”
Bruce单腿支撑自己站起来,差点因为腿麻扑在购物车上。“嘿,伙计。”不过他站稳后很快想到了什么,叫住了那对父子。
Harvey和老Jackson都回头看他,Harvey动作快一点。
“你的火车,”Bruce忽略掉这个没用的观察,轻拍了下大腿,“祝你好运。”
他接下来好像脑子被冻住了,他记不得这父子俩又说了什么是怎么和他道别的,等他不再注意小腿上的麻木重新集中注意力的时候Brandon已经回到了购物车旁边,而且正在推着车走。他也在跟着Brandon走,紧接着他意识到这一点,“办案子认识的,”于是他开始找点什么话题聊,“那孩子是个……是个自闭症。”
“看得出来,”Brandon的声音还是那么轻,“Sissy小时候有个同学就是自闭症,和这个男孩儿有点像。”
“怎么回事,”他吸了吸鼻子,顺手拿了一包他根本不需要的洗碗海绵丢进购物车,“你还能记得你妹妹的儿时玩伴什么样?”
“因为他特征明显,而且就住我们家隔壁,”Brandon带着他走出这条过道往护理用品那边走,“所以到现在我都记得。”
“哎。”Bruce本能地答道,眼前又浮现出一只阳光下的斑马。既然提到了Sissy Sullivan,随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Sissy,“你妹妹最近联系过你吗,”他问,站在剃须刀的货架前挑选起来。“没有,”Brandon答道,伸手拿了一瓶止汗剂阅读上面的标签,“为什么问这个?”
Bruce并不能看出来这些剃须刀有什么不同,他拧起眉毛对比了最便宜和最贵的,犹豫一下后把最贵的甩进购物车和洗衣液作伴,然后说道:“我在心理诊所遇见她了。”
Brandon抬头看他。
“看上去挺好,或者不好,”Bruce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伸手摸了摸那些翘起的死皮,“她从诊所出来就因为接到了一通前男友的电话开始哭,不过吃了点东西就不哭了。”
“我不知道你对她这么了解?”Brandon捏着那瓶止汗剂,脑袋随着他走到货架另一边也跟着转动。
“我请她吃了顿饭,”Bruce用后脑勺迎接Brandon的注视,“她话挺多的。”
对此Brandon沉默了一会儿,等他选好了剃须啫喱回到购物车旁边后才说道:“这倒也是。”

结账之前他还是忽略了自己的犹豫从货架上摸了一盒避孕套,而等他走到收银台前时却发现购物车里已经躺了同个牌子不同款的一盒。
超薄,哈。
他懒得把手里这盒放回去了,干脆顶着Brandon好奇又有点困惑的目光抬手把自己挑的那盒也扔进去。当然,Brandon看清那是什么后眼神里的东西变成了单纯的、轻微的讶异。
“怎么了,”他把手插进大衣口袋,“用不完吗。”
“用得完。”Brandon抬起头答道,脸上又挂着不明显的笑容朝Bruce的反方向看。
可不是嘛,Bruce也把脑袋扭向Brandon的反方向,你可是相当有水平。
不过他们的种马先生似乎很久没出门找过妓女了,他看着缓慢向前移动的队伍算起日子:好像从旧金山回来之后就没再被他发现过了。
要么藏得够好,要么这小子真的没找过——前者值得一个“瞒过一流条子”的奖章,后者值得他说一句“这人够难懂的”。

Bruce费了点力气用手肘撑着床垫爬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旁边背对他躺着的Brandon。
“不好意思,”Bruce嘟囔一声翻个身坐好,伸手抓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你先去洗澡?”
Brandon看上去也不是很想动弹,不过他放下手机低头去看那个乱七八糟的后脑勺(被他抓乱的)时还是注意到了对方小幅度点头的动作,“我先去也行,”Bruce又动了动屁股,但还是没打算下床,“不过你确定用湿浴室也没问题吗?”
好吧,倒也不是说Brandon洁癖到了不能接受湿地板和偶尔沾了沐浴露泡沫的浴缸,Bruce愿意把话说得公平点:Brandon可以接受别人用过的浴室,但要是有得选这位喜欢干净的先生更倾向于在干爽的浴室里洗澡,哪怕过上两分钟它就会变湿。
至于Bruce,在不需要额外付房租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多余要求。
关于房租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他们俩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从来不讨论这个问题,而Bruce每周或者隔周还会回自己的公寓住上两天,带衣服回去洗——Brandon公寓的公共洗衣房看上去可远他妈不如这里住着的白领们干净。当然他确信这对Brandon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他走了拿妓女或者其他人就能到这儿来而不被打扰,尽管他也不知道Brandon到底有没有那个精力,他们工作日上床的次数就够吓人的了。至于房租问题,就像是一个避开了所有瓶子的保龄球一样,他们明明都注意到它了,但就是没人主动和它相撞。
随便吧,他看着慢吞吞坐起来的Brandon想,等这人提了他再补上也来得及。
不过旧金山之后还有骚娘们儿来过这儿吗?他忍不住又开始想这个问题,毕竟他实在是想不到如果真的有人来Brandon是怎么清理痕迹的,这人之前可是再仔细都没能把妹妹掉在沙发上的头发藏好,更别提来路不明的口红之类的。
“怎么了?”Brandon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嗯哼?”他被惊醒了似的抬头。
正好他这样就能看见Brandon的脸了,虽然灯光太暗他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他还是有点不明白Brandon在为什么,于是低头扫视了一圈视线内的地板和床单,再抬头去用眼神询问Brandon哪儿有问题。Brandon面对他这副样子似乎也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没事,”一个听上去丁点语气起伏都没有的回答被抛给了Bruce,然后Brandon就这么光着屁股进了浴室。
Brandon的嗓子听上去哑了,Bruce重新忍着屁股里的肿胀感滑进被子里躺下,然后这个风骚小白脸去找谁嫖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Bruce似乎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躺好后再一次拿起手机,把关于Brandon裤裆里那根东西的事情扔进看不见的垃圾桶,完全忘了那根东西刚刚才让他爽过。
大晚上推特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零星的本地新闻和一些被人从早讨论到晚的八卦。绝对的催眠好工具,Bruce看着关于女Alpha演员出轨的就开始瞌睡了,要是有医生遇上了睡眠障碍怎么都治不好的病人,他们应该考虑把读读推特评论用作辅助疗法。
谁会关心本地又开了一家新酒吧这种事情?纽约每天倒闭和开张的小馆子大概数不胜数,酒吧一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Bruce划动着屏幕,差不多被那些闪着暖黄色灯光的精修图片搞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些灯好像在他眼前摇摆着,要不然就是闪烁着,逐渐变亮又变暗,然后在彻底熄灭前又慢慢亮起来。
他大概是困糊涂了,Bruce由着手机往下滑,侧身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只有一只眼睛看着屏幕,不过这家酒吧有开业折扣,看上去也不差,或许这周末他就可以去看看。

“Johnnie Walker?”Bruce坐在吧台旁边问比他慢半拍坐下的Brandon。
“就没有点别的吗,”Brandon看向他,眼睛在那排暖黄色的吊灯下看着亮晶晶的,“Johnnie Walker和龙舌兰以外的。”
要求真多,Bruce转身去看吧台后面的酒柜,“嘿,”然后他对那个背对他站着的又高又瘦的酒保说道,“给这位先生一瓶啤酒,度数越低越好。”
Brandon被他逗笑了,一点也不介意这种羞辱似的接过酒保递过来的冰啤酒。“这可不是度数最低的,”Brandon看着瓶子上的标签说道,然后摸了只倒扣在吧台上的干净玻璃杯过来,“还是黑啤酒。”
Bruce本来挑着眉毛对此表示怀疑,但Brandon把酒倒在杯子里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黑色的啤酒,泛着巧克力似的香气,Bruce不用靠太近就能闻到。
好吧,他半信半疑地接受了Brandon递过来的玻璃杯,并且暂时放弃了点一杯威士忌的想法。味道还不错,就是那杯子太深啤酒又不够多,他必须得鼻子都探进去才能喝到东西。什么狗屎设计,他把杯子举高了去喝那点儿啤酒,然后在一阵突兀的鼓声后毫不意外地呛了一口。
那个蠢蛋酒保硬是把爵士切换成了摇滚,他一边找纸巾一边用咳嗽大声抱怨,而那个傻大个竟然凑过来问他是不是需要更多啤酒。我他妈需要你手里那块毛巾,Bruce咳嗽着伸手去抓,但这显然吓坏了对方,“我去给你拿啤酒,”傻大个结结巴巴地说,然后竟然抓着毛巾跑了。
操他妈的,他就是需要擦个脸而已,又不是嗑大了会晕过去,Bruce干脆直接走到吧台后面摸来了另一条毛巾,然后把它按在自己下半张脸上用力咳,直到他感觉卡在自己喉咙里的东西全都被吐出来了为止。
有人在看着他,包括Brandon,而他抬眼飞快扫过微张着嘴巴眼睛眨也不眨的Brandon,又低头去看毛巾上的东西。
一些乌黑的碎屑混着口水粘在毛巾上面,让它看上去像是刚擦过烧糊了的炉子又去给在哭闹的婴儿擦了嘴巴。这他妈可不对劲,他很快意识到问题,黑啤酒可不该被他吐出来就变成纯黑的渣子,这玩意儿可是深棕色的酒。
他在Brandon错愕的注视中抓过那只杯子低头去看,却发现杯子底里确实沉积了很多黑色的煤渣子似的东西,而且它们闻着也很像煤块。
怎么回事,他抬头去看Brandon,而Brandon似乎只注意到他不对劲,手里还拿着那瓶啤酒。“别喝了,”他干脆一把撞翻那个啤酒瓶,让混着煤渣的酒一股脑地洒在地上。他连带撞翻了不少酒瓶和玻璃杯,让坐在不远处的女士惊声尖叫了出来,而他才注意到那个女人身边坐着一个孩子。搞什么鬼,这他妈为什么还有个看上去也就十二岁的孩子在这个酒吧里?
一瓶体积格外大的酒在前后摇晃了几下后也随着其他空瓶子倒了下去,发出的巨响进一步刺激了那个女人以及其他客人,“不,”那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女人沙哑地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
“这不是我的错,”他也对着那个女人吼道,“我他妈在阻止有人被毒死!”
“不,”那个女人随即哭了起来,“别这么对我!”
“什么?”Bruce在噪音和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拧紧眉毛眯起眼睛看她。
“别这么对我!”那瓶巨大的酒还在流淌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而这根本挡不住女人的哭泣:“你知道我不出去,你用了太多可卡因,Bruce,快把它放下……”
放屁,他本能地想反驳,但一阵剧痛叫他不得不低头——一块光盘的碎片被他握在手里,而他沾满煤灰的手在出血。
“放下它,Bruce……求你,Stacey还在这儿……”
Stacey还在这儿。
他的手很疼,感觉自己的喉咙肿了起来,喘气都费劲, “Stacey在哪儿,Carole,”他扔掉手里的那块尖锐的碎片大步走向那个女人,用力扯着嗓子让声音尽可能盖过哭声,“Stacey在哪儿?”
女人抬起头看他,依旧摇着脑袋哭个不停,声音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我们还能再试一次,对吧?”
不是Carole,是Sissy Sullivan。
“我爱你,Mark,”Sissy挂着被睫毛膏染黑的眼泪看着他,“别赶我走。”
他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被椅子绊住,而他回头去看怎么回事时正好又撞上了来自那个格外安静的小男孩的注视。
Stacey不在这儿,那是Davie。
“Davie,Davie——”他伸手去抓Davie搭在膝盖上的手,而男孩儿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说道:
“Bruce先生,我很想你。”
肯定有什么东西出了他妈的大问题。
他感觉自己脚下生了根,长了Carole脸的Sissy还在拿着手机一边对话一边哭,而他满脸煤灰的弟弟抓着他的手腕,一句话不说地看着他。
你抓住我了,而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然后想到的是那就抓紧了。
“Bruce?”
他感觉地板在向下陷,像是流沙,而沙子下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抓紧了,他想,但并没有去看Davie。“至于你,”他盯着捂脸哭泣的女人说道,“快他妈踹了那个烂人吧。”
“Bruce。”
当他的脚完全陷进灰色的地板里之后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一切都停了下来。就像按了暂停键,甚至抓紧他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了,让他不得不回头去看。
“你还好吗,”Brandon看着他,微微皱眉,“醒醒。”
一股并非来自Brandon的手的力量像吸尘器一样把他们两个一起拽了出去。
“Bruce?”
他在床上抖了一下,伴随着枕头的震颤睁开眼睛。
“你还好吗?”Brandon的声音还在往他耳朵里灌,一点点恢复着他的知觉——他的左手很疼,眼前的墙在摇晃,而阴道里还有种肿着的感觉。
“什么,”他几乎是像Siri那样吐出设定好的话,鼻涕虫似的地转过身去看Brandon,“怎么了?”
“你好像做梦了。”Brandon迟疑了一下说道。
他低头,发现Brandon正抓着他的手臂。
“是吗?”他说,不断转动眼睛让房间里的东西不再乱晃,然后去看Brandon。这位先生正微微皱着眉,依旧死死抓着他不放。“没什么,”他挣脱出潮热的被窝,舔着嘴唇说道,“可能就是……压到左手了。”
Brandon终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站在床边打量他,“去洗澡吧,”然后Brandon对他说,声音又低又轻,“热水澡会有帮助的。”
他相信这是个好建议,不过眼下他的动作的确是像鼻涕虫一样慢,Brandon都已经躺下后他才挪到床边。
“嘿,”就当是为了缓解尴尬,他继续边挪边说,“那很吓人吗?”
Bruce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很轻,不过Brandon大概都听见了,因为他先是抬眼去看Bruce,然后小幅度地挑起一边眉毛。“不,只是得考虑你生病了之类的可能,”然后这人说道,“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Bruce先是皱眉思考他这话什么意思,然后很快想起来自己脑袋被磕到流血的那个凌晨。
“操,”Bruce站起来,不再去看那张脸,“那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不客气。”Brandon安静了一会儿回敬道。
他拖着上下没有一处舒服地方的身子蠕动进浴室,一眼都没再看Brandon……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只是他忍不住想到了一些其他的玩意儿。
尤其在热水淋过他的脸和屁股时,他很轻易地就把这种热乎的感觉和Brandon操他的手指以及亲过他又偶尔爱犯贱的嘴联系起来。


*

鲁米诺(英文:Luminol),或称发光胺、光敏靈、流明諾,是通用的发光化学试剂,与适当的氧化剂混合时会发出引人注目的蓝色光。它是白色至淡黄色的晶体,可溶于大多数有机极性溶剂,但不溶于水。

法医学上使用鲁米诺来检验犯罪现场含有的痕量血迹,生物学上则使用鲁米诺来检测细胞中的铜、铁及氰化物的存在。

ref: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B2%81%E7%B1%B3%E8%AF%BA

Lighter (31-33)

31.

Bruce找了半天才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他失踪已久的剪刀,他终于可以打开Thomas给他寄来的箱子了。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份儿关于他心理状态评估推迟的通知,但他抱着箱子上楼的时候就感觉到里面绝对不止几张需要他签字的纸。按理说通知应该从负责评估他的机构直接寄过来,但是这个箱子更像是Thomas亲手寄的,里面有电话里根本没被提到的东西。
他坐在沙发上拿过咖啡桌上的小号箱子,用剪刀划开密封箱子用的胶带。Thomas把它裹得很严实,好像害怕里面的东西会掉出来一样。Bruce来回割了几次才彻底打开它,然后低头去看Thomas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最上面的是一个没拆封的联邦快递的纸袋,看着上面贴的寄送信息大概是评估机构直接寄到警局的,而拿开它之后Bruce就知道了Thomas额外给他寄了什么。一支插着耳机的录音笔,好像怕他没办法自己找副耳机来用似的。并且这支录音笔并不是他们办案时用的那一只,他从没见过,而把它拿在手里Bruce又很快察觉到它还挺新的。
它的背面贴着一张字条,“我觉得你需要听听这个”,是Thomas的字迹,用毛面胶带整齐地贴着防止笔墨花掉。Bruce今天下午照旧没什么事情要做,他倒是可以听听这里面到底录了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拿罐啤酒过来,以防那里面只是无聊到听了就让人想上厕所的玩意儿。
他还有两罐味道不错的高度数啤酒,Bruce挑了快过期的那罐打开,然后回到沙发上戴上那对看上去有点硬的耳机打开录音笔播放里面的录音。不是会议录音,也没有他忌惮的瘦长女上司的声音,一开始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录音笔与衣服口袋接触的声音,这种动静持续了十几秒之后随着一阵更响亮的摩擦声一切听上去终于清晰起来。
Bruce呲着牙把耳机摘下来拿远,等到他觉得声音变小之后又重新戴回去。接下来是交谈的声音,“早上好,Jackson先生,”这是Thomas的声音,听着比进行讯问或者走访调查时温和不少,“最近如何?”“还不错,”老Jackson,算是Bruce的熟人,听上去很疲倦,“你们呢?”
开头总是毫无意义的废话,Bruce喝了口冰凉的啤酒给自己提神,最近他总觉得自己爱犯困,最好这份儿录音足够有趣,不会让他直接睡着。“我想知道她今天情况如何?医生和我们说她应该有能力接受讯问了。”所以这还是一次讯问,只是因为嫌犯是个病号所以不得不姿态低点。“我想她现在愿意聊聊了,”老Jackson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没主意且老实,“她昨天和来访的那位警官提过这两天就可以。”
“好极了,那我们能现在开始吗?”
“她已经醒了,你们应该可以直接……进去。”
然后又是一阵噪音,像是Thomas带着录音笔从一个房间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开门的声音吵得Bruce耳朵疼,不过还没等他把耳机扯下来Thomas就已经重新坐好了。
看得出来Thomas一点也不想给查了这么久才找到的人施加不必要的刺激,他说话的语气和措辞都很谨慎:“早上好,夫人。”不过,对方像是还没如自己所言的那样真的准备好应付警察,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早上好,警官。”
女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哑,像是睡醒之后没喝够水。看得出来Thomas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场景但并没有机会经常实践自己学过的办法,而八成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麻杆更他妈只会干坐着做记录。无趣的寒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女人再一次不说话,Thomas才决定问正经事。
“你是否愿意,呃,谈谈关于和Harvey去新泽西的事情?”
“我知道,”女人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然后应允道,“当然,这没问题。”
“或许可以先说说那辆车,还有你们租的那间房子?”
“我说要带Harvey去度假,至少是这么告诉我前夫的。其实我的计划是用煤气自杀,带上Harvey。”
好吧,现在Thomas问出了点提神的东西。Bruce捏着易拉罐向后靠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抬头去看柜子上的电子钟,他得在四点之前出门买份儿墨西哥卷饼当晚餐吃。
Thomas保持着沉默,而女人继续说着,声音还是那么干:“是的,其实一开始就这么回事儿,只是我没做到。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不过我不打算反问‘你是否有孩子,警官?’,我没这么做的理由是我做不到,警官,我在炖西红柿肉汤顺便研究怎么让煤气泄漏的时候Harvey他找我要吃的,他说,妈咪,我饿了。”
Thomas安静地吸了吸鼻子。
“就这样,他饿了,我不能不管,然后就去冰箱里给他找橙子和面包,告诉他等会儿就开饭,所以现在只能吃这个。接着我就去煮汤,还有热袋装米饭,把汤浇在米饭上端进餐厅。他不被允许吃太多糖和零食,带他去看蛀牙很麻烦,那个医生总会弄哭他……是的,就是这样,我给他盛了汤,让他来吃饭,然后把炉子关了。”
打消一个杀人念头或许对于抑郁症病人来说不难,就像她说的,找个橙子加热个东西的时候就足够他们改主意。Bruce不觉得这算个特别令人意外的事实,而他意识到自己啤酒喝多了有点想上厕所。
“后来呢?当地警察发现Harvey的时候你并不在那里。”
这是对于“遗弃儿子“的委婉说法,的确不是Thomas的风格。
“我走了,通知房东第二天来收房子。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会报警的。在高速公路旁边轮流找不同停车场停一晚不难,而我收到了房东的语音留言,知道他们报警把孩子送回去了。这很好,Harvey很安全,而那个时候我哪儿也不想去,除了在车里睡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只要把头从车窗探出去,就能看见之前那片树林,我们租的房子就在树林的另一头。”
“你还是想……完成自杀?”
“是的,警官,两周过去了,我还是这么想的。开车从树林边缘往没有路的地方开不太容易,这和我想的差不多,有概率会直接撞到树上出点事情……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意外,我只想把计划进行下去。不过很难说开车撞向树是故意还是无意,在那种路面上很难平稳的行驶。”
“你撞上那棵……树之后呢,去了哪?”
Bruce忍住膀胱传来的鼓胀感歪在沙发上,揉了揉发干的鼻子。
“我花了点儿时间恢复意识,尽管我觉得没什么东西撞到我的上半身。”女人说到这儿停顿一下,Bruce听到贴了防滑垫的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声音,还有她的咳嗽声。“然后我下了车,”接着她说道,“发现自己的右脚扭走路就疼,不过我父亲教过我如何应付这种扭伤。”
她的讲述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后备箱里有个急救箱,里面有些东西过期了,但绷带还能用。我走不了太远,那太疼了,见到公路之后就停了下来,对愿意停车的司机说我在登山的时候受了伤,需要搭车回镇子上。”
“然后你回到了哈登镇?”
“是的,我还打算就这么回——”
声音戛然而止,Bruce不得不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看发生了什么。那只录音笔没电了,他按了两下开关之后确认了这点,并且扫了眼充电接口后站起来去卧室寻找一个合适的充电器。
现在是下午一点,他走到卧室门前时回头看了一眼电子钟。

他记得Brandon说今天没人在家,当他开门的时候也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
客厅被收拾过,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然后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些他见过的乱糟糟的景象——不过那次的重灾区是卧室,他还记得这个。“你在吗?”他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确定没人回应后关好了门,他可不想打扰了Brandon的好事,要是浴室里或者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Omega的话。
或许女Beta,女Alpha就算了,对着这些因为第一性是女的所以格外彪悍的物种Sullivan可能才是挨操的那个。
Bruce蹬掉皮鞋慢悠悠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这让他留意到自己新买的马克杯。他还没找到机会用它,或许这两天他就可以去买点速溶,用不着咖啡机,只需要借Brandon的橱柜一角放盒子就行。好像Brandon是有一台咖啡机的,他为了验证自己的印象是否正确视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满意地在炉灶旁边的墙角里找到了它。不过他依旧打算用速溶或者外带来解决每日的咖啡需求,那种用磨好的咖啡豆花时间煮咖啡的流程和他不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显然存在巨他妈大的冲突。
做好决定的Bruce心情好了点,他喝了口水端着杯子走出去,坐在沙发上摸出自己的两个储物箱,打开小号的那个摸出药瓶,拧开它们数出他需要的数量放在瓶盖里。他还在照常吃药,但昨天Jensen医生给他打了电话叫他下周去复诊。当然,原话是“我建议我们最好尽快见一面,下周你是否有时间?”,但是Bruce相信这就是“你最好马上来一趟”的意思:他可是警察,这点弦外之音当然听得懂。Bruce用水把药片们冲下肚子,他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否有帮助,他只希望事情能像Jensen所说的,碳酸锂再吃上一阵儿他动不动犯恶心的症状就会消失。
相信Sullivan和他一样乐意看到这种好转,毕竟反胃是他柠檬水把戏的基础。
就在Bruce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Brandon那张发青到能逗乐人的脸时门开了,塑料袋相互摩擦的声音让Bruce几乎立刻猜到Brandon去哪了。他拧好药瓶,从摩擦声的密集程度判断袋子的数量,朝着门边走去,“需要帮忙吗,”他问,并且在用手肘撑着门往屋子里挪的Brandon回答之前伸手拿走Brandon捧在臂弯里的两个纸袋。里面都是薄塑料袋装着的生鲜,除了Brandon最爱的各种菜叶子以外好像还有几只对半切开的螃蟹,而这是很少能在冰箱里看见的。真是稀奇,他想,这人是打算把谁约到家里来吃晚餐?
“螃蟹要给你放在冷冻层吗。”他问,回头看脱外套的Brandon。
“不用,”Brandon摘下围巾搭在架子上,抬头也看他,“放在水池里就行了。”
那看来约会就是今晚了,Bruce开始盘算自己是不是回来得太早。或许他可以去酒吧坐坐再去警局过一晚上,要不然开车回自己公寓再去喝一杯。
“好。”他这么想着随口答道,踱步进厨房去帮Brandon把死螃蟹放进水池。不过Sullivan显然还有话和他说,在他撕开打了死结的袋子把那几只死相凄惨的橙红色熟螃蟹放进碗里扔进水槽后也跟着进了厨房。
“就这样?”Bruce顺便把玻璃碗拿起来给他看。
“这样就行,”Brandon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并不认真地垂下眼睛看了看腿很长的死螃蟹们后说道,“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
“好。”Bruce答道,放下碗继续把剩下的菜往冰箱里搬运。他弯腰尝试着把一束欧芹塞进西红柿和洋葱之间的时候他感觉到Brandon擦着他的屁股走了进来。你就不能说一声,他想,但没真的这么抗议,给那束欧芹找位置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Brandon开始处理那堆一看就不是一人份的螃蟹,而他依旧没能把那束欧芹塞进看上去本来足够的缝隙里……他快要放弃了,随便把它插在牛奶瓶后面Brandon也不会说什么的,这闷骚货只会自己把它抽出来重新找个地方放好——反正Sullivan有把缝隙变大的本事,他又没有。
“Bruce?”
偏偏这个闷骚货要在这个时候烦他,好好给你的姘头剪螃蟹腿行不行。
“嗯哼?”他扶着冰箱门直起身子去看Sullivan。
Brandon脸色看上去大概是有点尴尬,而Bruce不知道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了,”他提着装了几个柠檬的塑料袋看向Brandon的脸问,“你不舒服?”
那明显不是不舒服的意思,没有脑子的蠢蛋都看得出来,但是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撬开Brandon的嘴。
Brandon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剪刀,问他:“你对螃蟹过敏吗?”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不得不说Brandon煎的螃蟹味道不错。
Bruce嘴里现在还残留着蒜被黄油加热变熟之后的甜味,无论他怎么持续地一口一口喝着那瓶啤酒,这股甜味都一直在他嘴里挥之不去。Brandon或许放了太多蒜在锅里才会这样,但Bruce同时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那些螃蟹腿美味的原因。
他决定不再计较这个,毕竟螃蟹他都吃了,而一瓶廉价还没味道的美国啤酒也不值得他觉得可惜。至于为什么是他看不上的啤酒,那是因为吃完海鲜之后他觉得还是有瓶啤酒更好。不健康的选择,他记得有人这么提醒过他,但他现在不考虑这个,而出乎意料地,Brandon居然和他一样要了啤酒。
说实在的,Brandon Sullivan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除了下半身以外都过得很健康的人,他甚至没见Brandon吃过麦当劳。
周日晚上的酒吧还是很热闹,Brandon如何不知道,但他有一阵儿没来过这里了。酒吧里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墙上的霓虹灯管拼写了“冬天”那个词的部分暗了,换成“春天”这个词亮起来。Bruce继续转动脑袋观察酒吧里的其他摆设,发现墙角那个双人桌还是跛脚的那个后收回了视线,开始摆弄吧台上的放着的装饰用的空瓶子。“如何,你们公司的电力系统弄好了吗?”他顺便给自己和Brandon找了点话聊,当然,要是Sullivan硬要装听不见也无所谓。“好了,”而Brandon很快就回答了他,“只是线路检修。”
“哦。”他短暂地应道,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那瓶啤酒够凉的,他攥在手里这么久喝起来还是会让牙龈发冷,Bruce想抽烟了,那能让他觉得暖和,虽然他不知道现在抽的话烟会不会也是甜的。
“你呢,”然而Brandon挑起了新话题,“事情办得怎么样?”
Bruce挑着眉毛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Brandon在问什么,“弄妥当了,”然后他先挑了句最能打发人的话说出来,再思考着让它如何变得可信,“就是……签个字然后把东西寄出去就行了。”
这话倒是真的,他在那份通知上签了名然后去邮局把它寄到了负责给他评估的机构,只不过他不打算告诉Brandon这两天他做的其他事情。被Brandon撞见从沙发上摔下来两次已经够多了,他不需要让Brandon知道第三次是怎么来的,有炮打也不行。
像上次一样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Bruce结束这漫长的思索后才意识到Brandon在看他,而啤酒瓶里气泡升起来发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被放大。“怎么了,”他快速眨动几下眼睛并且放下被他悬在脸旁边的酒瓶才赶走那种苍蝇一样烦人的动静,“哪儿不对劲?”
“你的脸上有块红疹,就在刚才酒瓶压着的那个地方。”Brandon用更慢的速度眨了眨眼睛,答道。
说完Brandon放下酒瓶用手指在自己颧骨附近画了个圈提醒Bruce,而他也几乎立刻感觉到了刺痒感,在自己右边的颧骨上。“哦。”Bruce吸了吸鼻子,伸手用沾了水的手蹭了一把发热的地方,确定Brandon说得没错之后转了半圈吧台凳背对吧台继续用干燥的手背蹭那片小疙瘩。这不知道是他妈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无论太热或者太冷都会让他的皮肤起疹子,而且越挠就会越多,直到他把红肿的地方挠得出血。
“没事,”他用余光瞥到Brandon还在盯着他看,又吸了吸鼻子答道,“一会儿就好了。”
他或许该去找张纸擤鼻子,现在这种鼻塞的感觉好像不是常出现的某种水肿,而是真的有鼻涕在里面。但是吧台上没有纸巾——就算有他也不打算在Brandon面前表演擤鼻涕。
“去趟厕所。”他最后喝了一口冰凉又寡淡的啤酒,跳下吧台凳朝着厕所走去。
有人弄脏了厕所前面的地板,负责打扫的人在Bruce来到的前一秒刚收起“小心地滑”的警示牌,“现在你可以进去了,老兄,”穿着印着啤酒牌子标识的长发邋遢鬼给他让路,耸肩把黄色的警示牌拎起叠好塞进杂物间。
他什么都没说,推开那扇沉得要死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什么人,Bruce走进一个空着的隔间,坐在马桶上撕了一截卫生纸去解决鼻塞的问题。那他妈还是水肿,他用力擤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的,只好一边反射性地更用力吸鼻子一边站起来把纸团丢进马桶。
他冲水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干呕的声音,或者弄脏了厕所门口的王八蛋现在还在厕所里蹲着准备再吐一次。他有点可怜那个负责打扫的倒霉邋遢鬼了,说不定这家伙整个晚上都要赔在擦呕吐物这件事情上了。
不过Bruce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在马桶的抽水声消失后:尽管很嘶哑,但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他妈还是个进错了厕所的醉鬼,显然Bruce是在男性Omega的使用区域里,一个女人怎么样也不该在这儿。他可以去告诉那个邋遢鬼叫人把她带走,不过那又是另一桩麻烦事,Bruce从隔间里走出来把手洗干净,决定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就在他快都到门边的时候那个坐了个女人的隔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并且骂出了声。
“操,”他忍不住提高声音,“看着点儿。”
里面的人用嘹亮的呕吐声和被溅落在地砖上的水花回应他,这可太他妈恶心了,他快步跨过眼前没被弄脏的地方想往外走,但当他看到穿着豹纹大衣的女人转过身并且认清了她的脸后,他意识到自己又他妈惹上麻烦了。
因为Brandon Sullivan就在外面坐着呢。
“过来一下。”
Brandon显然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而酒保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一样,立刻走了过来盯着他们。
Bruce飞快瞥一眼那个满脸写着“我可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的”的酒保,掏出钱包把两张钞票扔在吧台上,然后又对着Brandon说道:“快点,跟我来。”
感谢他妈的上帝,Brandon要是再不从吧台凳上下来跟他走,他就要把这个人直接拽下来了。

32.

“我想要回到纽约,没什么理由,但我知道事情肯定已经很糟糕了。我倒不是害怕被发现,或者被要求承认对Harvey做的事情,我只是……还不能现在被发现。”
“我们能知道为什么吗?”Thomas听她说完之后问道。
“因为,”女人则放慢了说话速度,“我的生日还没到。”
Thomas显然并不意外于这样的答案,毕竟他们都看过她在心理医生那里的就诊记录。“我知道这可能听着不对劲,”不过女人倒是自己这样说道,语速有变得更慢的趋势,“二月十三号是我的生日,你们应该知道吧?”
Thomas则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们知道。”“我想你们也该知道,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女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话变得顺畅了一些。“想象一下,警探,整个镇子上只有你的家里只有一个孩子,那会是多么特殊的事情。”接着她继续说道,尽管话题与案情无关,但看上去Thomas并不打算插话打断,“我不能完全保证那些邻居对我或者我的父母没有过议论,但至少他们从没让我听到过太多走调的声音……我从没停止过爱他们,哪怕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在我身边的时刻。”
“所以警探,可能你已经猜到生日为什么这么重要了,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每一年都会陪我过生日,从没缺席过,甚至我的丈夫Kevin,当时作为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在我们恋爱的第一年,也是被他们邀请来参加生日派对的。”
“生日那天我就是拥有一切的人,毫不夸张,直到他们接连去世,我和Kevin结婚。”
“我的丈夫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或者说,他不会表现得很细心,就像是他明明看到了你裙子上番茄酱的污渍他不会提醒你,只会等你换上睡衣后把它捡起来扔进洗衣机。我的生日就这么被忘了,从结婚后的第二年开始——更确切一点,Harvey出生之后。”
Bruce的电脑因为长时间没被操作暗了下去,让录音的播放再一次中断。他骂了一声从半躺在沙发上改成前倾身子半蹲着从沙发上起来重新播放那段录音,然后又坐了回去扯起大衣搭在自己身上。其实他差不多已经能猜到后面是什么样的内容了,但他除了要去买一份塔可饼以外无事可做,甚至啤酒都被他喝完了一罐。于是Bruce打算就这么继续听,直到他撑不住睡着为止,毕竟他还真是有点困了。
风吹进来时他的没被盖住的脖子一凉,而Bruce伸出一只手把大衣向上拽了拽解决这个问题,接着等风声安静下来后盯着墙上的衣架听录音。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的生日——女人这么说道,Bruce猜这个“他”指的是她儿子——但不再有人关心二月十三这个日子。“Kevin基本上连情人节都忘了,如果不是他的公司楼下有家超市的话。”
“我不介意Kevin买情人节当天额外贵的玫瑰花送给我,但他从来不会记得说生日快乐。”女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神经质的话多模式,诉说着大概除了麻杆没人爱听的闲话:“不过他总是记得Harvey的生日,因为Harvey知道生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之后学会了在睡前告诉自己爸爸哪天是他的生日,这还挺有效的。”
你他妈总不能因为这个嫉妒你的儿子还想拉他给你陪葬,Bruce闭上发干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得是多没本事的人才会对着一个幼儿园小孩发泄。
没等他逐渐迟缓的脑子想更多,女人的话就继续了下去:“那是种奇怪的感觉,警探,就像在和儿子抢夺注意力,而我从来没赢过。当然,我也知道我是个母亲,不该嫉妒自己的孩子……可这种自我暗示从一开始就没起到作用过。”
“我嫉妒Harvey,警探,谁听了这个都会觉得荒唐,荒唐到他们知道之后会忘了提醒我找个心理医生就开始叫我别说笑话的地步。”
接下来或许该谈谈她去看心理医生又没用的那些事情了,Bruce一边这么想一边觉得自己酒喝得有点多,他快睁不开眼睛了。
“离婚之前我没有对Harvey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Kevin只对自己的儿子格外仔细,我做什么都会被发现,而且那个时候我并不真的想抽出厨刀在Harvey手臂上比划。可没过多久我们就离婚了,然后像你们了解的那样,Harvey开始和我生活。这让我不得不把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是那没什么用处,我在尝试了半年后沮丧地意识到这一点。我是认真的,那的确十分令人沮丧,当你察觉医生对你的所有指导在你走出他的办公室后都不起作用的时候。”
Bruce真的要睡着了,他不能开口评价这女人说的都是陈词滥调或者无聊透顶,但他就是不想听下去。况且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女人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动了手,阻止他去幼儿园以防被发现老师发现伤痕,还不许他吃零食,对他尖叫。
还能有什么?难道你还要当着他的面和你的前夫吵架,晚上本来该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蹲在浴室里抽烟,走在大街上因为别人撞你一下突然哭起来,并且因为这个把装了通心粉盘子摔碎在她们面前,还不小心把可卡因洒得到处都是让你的女儿以为化妆台上沾满了炸甜甜圈的糖粉?
可真是个糟透了的母亲,Bruce这么想着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
于是那单调又不肯停下的声音变得迷糊起来,像雨天开车时电台播放的音乐。“……我甚至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又怎么把Harvey的胳膊割伤的,我只记得他被我抓住时在哭,可在我用消毒水擦地板的时候他又不哭了——这很奇怪,警探,他的胳膊那时明明还在流血。”
“我抓着他去厨房的时候他还摇头说‘妈咪,我的手臂好疼’,这太……不对劲了,警探。”
这确实不对劲,不过不对劲的是你。
Bruce缩着肩膀往大衣里滑了滑,外面的风好像越来越冷,甚至真的吹来了一场阵雨,即将变成暴雨的那种。这大概不是幻觉,他感觉到风变得越来越潮湿,落在他的脖子上甚至像雨滴滑进了衣领。同时风声也变得更响亮,让那个女人的声音被干扰了似的模糊起来。Bruce知道自己该去关上窗户,但他已经没什么毅力支撑他从变暖和的沙发上爬起来了。

Bruce托着装了两个咖啡杯的纸盒推门走进大厅,左转径直朝着最里面一间急救室的方向走去。
鬼知道这是他这段时间第几次进医院了,他也腾不出手掰着手指去算,那两杯隔着纸盒都让觉得烫手,他只想尽快找到Brandon在哪儿。算他好运,Brandon还坐在那排椅子上没换位置,他轻而易举就注意到了Brandon的灰色围巾,还有围巾上方在急诊室灯光下简直算得上惨白的脸。
“情况怎么样了?”他把盒子放在Brandon旁边,然后隔着两杯咖啡和Brandon并排坐下。
Brandon看上去并不想去动那个纸盒,只是垂下眼皮看了眼被洒出来的咖啡沾湿的一角,又抬眼去看Bruce。“在给她催吐,”过了一会儿Brandon才回答他的问题,“医生怀疑她吃了抗生素。”
Bruce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从鼻子里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清楚了。抗生素,还喝了酒,他抬起头不再去看Brandon的脸,对着走廊上挂着的画吸了吸鼻子,思考着还要过多久会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慰Brandon,但是坐在他旁边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一丁点也不想和别人聊聊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担心什么。他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Bruce想,然后伸手去拆那个纸盒,把那杯加了奶和榛果糖浆的咖啡从固定用的硬纸板圆环里拿出来,他今晚估计是免不了和Brandon一起在这儿熬夜了。
“有糖吗?”Brandon在他把滚烫的咖啡往嘴边送的时候说话就显得很突兀了,Bruce差点因为这个问题烫掉上牙龈后面的一块皮。
“有。”他艰难地咽下那口甜滋滋的咖啡,右手伸进纸盒摸索两下把两包砂糖掏出来递给Brandon:Brandon之前和他说过最好能拿点糖回来,他记得这个。
Brandon沉默着接受它们,把那杯黑咖啡也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撕开了其中一包糖,把它加进了冒着热气的咖啡里。
收据还在Bruce口袋里躺着,他没把那张薄薄的纸塞进空间本来就不大的纸盒,而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把它拿出来的必要,毕竟Brandon即将要为他妹妹付上一大笔急救费用,而他只出了一杯黑咖啡的钱。虽然他很想抱怨咖啡太烫了,但Bruce很清楚现在挑起任何话题都他妈属于完全的自讨没趣,他还是闭嘴为妙。Brandon还在搅拌那杯咖啡,好像根本没注意有几滴棕色液体顺着纸杯洇湿了裤子,保持一个速度不变顺时针地转着那根细塑料棒。别多嘴,Bruce低头假装不经意地瞥过那团深色水迹后劝告自己,反正Sullivan这种洁癖从急救室回家后是要洗衣服的。
但Brandon还在搅那杯咖啡,用不变的速度和不变的方式制造单调的动静。
“嘿。”
在搅拌棒磕碰纸杯口的动静里Bruce像盘播了一秒就卡住的磁带一样发出让Brandon把注意力从折腾咖啡转移到他身上的招呼声。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真的需要现在就讨论的话题,“你想去吃点东西吗,”于是他干巴巴地把最先从脑子里跳出来的问题抛给Brandon,“或者去外面坐——”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让他听起来尴尬的声音又一次卡住。
“操,”Bruce小声抱怨了一句,抬头飞快扫了一眼Brandon,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稍等。”
Brandon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做,只在他忙着解锁屏幕的时候弯腰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放在空了的纸盒里。
“你是否已经回去了。”问句带个句号做结尾,不用看备注都他妈知道是谁。
“我在市区,”Bruce飞快地打字回复这喜欢管闲事的老头,把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描述得尽量含糊,“那个朋友那儿。”
然后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捏了捏鼻子抬头看Brandon,“去吃点东西,”他把自己被打断的话说完,“或者去大厅坐会儿,我可以在这儿……盯着。”
Brandon也看向他,迎着他的注视眨了眨眼睛,拒绝道:“没关系。”
“嗯。”Bruce大概是瞪着眼睛看了这人一会儿才点点头继续去喝已经不那么烫的咖啡。
说话就他妈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僵,Bruce灌了一大口带着全脂牛奶香味的咖啡,他就知道。
“你掉了这个。”而在他准备闭嘴到明天早上的时候Brandon又突兀地开口,并且用手指了指那个空盒子。
Brandon刚才捡起来的是咖啡店的收据,他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它也勾了出来。
“哦,”Bruce吸鼻子,伸手把那张对折的纸拿起来塞回口袋,“谢谢。”
Brandon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回应他道谢的哼声被急救室里虚弱的、拉长的呕吐声所掩盖,他要是坐得再远点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们就这么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Sissy被推出来换了病房躺着。医生对于他们是否需要留在这儿一直等Sissy醒过来这个问题给了个不耐烦的回答,但Brandon看上去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在这儿待一晚上,而Bruce不知道自己现在就走是不是个好选择。他有点困,那杯咖啡喝得他胃里热乎乎的,一点提神的作用也没有,可Brandon那种被人踹了一脚肚子似的表情让他觉得他要是这么走了搞不好明天再来Brandon也他妈得是躺在病床上见他。
别问他为什么还会再来也别问为什么他相信Brandon会出毛病,总之他隐约感觉到现在抬屁股走人不是个好选择,“我去弄点吃的,”并且他默认在病床边坐下的Brandon已经打定主意熬夜看着另一个Sullivan,“你饿不饿?”
Brandon这才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他。“外面有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Bruce看着这张垮着眉毛和嘴的绵羊脸继续说,同时抬手朝着身后的窗户指了一下,“我可以……带点起司堡或者苹果派回来。”
他以为Brandon会再一次拒绝这个提议,不过可能咖啡让他们胃里的东西都消化得格外快,Brandon点了点头应道:“什么都行。”
那么他也没什么可改主意推脱的,“哎,”于是他说,也对着Brandon点头,把手收回大衣口袋推门走出病房。
“Bruce?”不过Brandon叫住他。
他习惯性地挑起眉毛回头去看,整个人靠在门上阻止它又弹回去。
“能不能帮我再带杯咖啡?”
他好像也只能点头,毕竟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这一趟。
“哎。”于是他答应道。
外面的风比刚才要冷,不过天看着更晴,Bruce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缺了一块的月亮,上弦月或者下弦月——他总是记不清它们的区别,专门学也没用。麦当劳的角落卡座里坐着一个背包客模样的年轻人在抱着手臂打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汽水和半个没吃完的汉堡,一个头发很长又打结的流浪汉则在收银台前数着手里的硬币,“这足够一个汉堡的钱了,”负责收银的高个子女人单手撑着柜台格外有耐心地和她为数不多的深夜顾客打交道,“你还要来点别的吗?”
“让我看看,”那个流浪汉掬起手,把硬币都扣在柜台上,然后伸手去套口袋,“或许我还有……几个25美分。”
“好,”那个收银员敲了几下收银的面板,抬头瞥了在后面排队的Bruce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继续等那个流浪汉从口袋里掏硬币。接下来的五分钟里Bruce就站在那个流浪汉两尺以外的地方看他摸索口袋,但第四个25美分像躲起来了一样不肯出现。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第四个25美分,Bruce看着他动来动去的手和散了一截线头的露指手套想,这个可怜鬼凑不齐一杯可乐的钱了,而且他还会抱怨这个。
“啊,别这样……妈的。”
事情就像Bruce预料的那样,流浪汉拍了下自己塞满收据的口袋,摇着头把那三个硬币挨个收回来,对收银员说道:“那么就一个汉堡就行了,剩下的我可以留着下次再来点……这就是生活,这他妈就是生活*。”
Bruce因为这句话抬起眼睛去看那个流浪汉脏兮兮的后脑勺。
这话听着耳熟得很,很他妈的耳熟,还带着寒风和酒的味道让他鼻子发冷,但是他记不清在哪儿听到过。
或许是某次球赛,他在和别人讨论他喜欢的队伍可能会输掉,于是他说“这就是生活,老兄,这就是他妈的生活;要不然可能是他踢翻了哪个人放在地上的酒瓶,然后他对着那个醉得起不来的人骂道“这他妈就是生活”——
“下一位!”
女人的尖叫声和玻璃摔碎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炸开,叫他缩着脖子浑身一激灵。
“今天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先生?”
收银员因为他的反应迟疑了一下,稍微低着头,过大的眼睛睁圆,眼珠向上抬地看着他。而那个流浪汉擦着他的身子走过去,带动一阵骚臭味钻进他鼻子。他该骂一句让这个厚脸皮的活体垃圾堆学会和别人保持距离,但他脑子里都是尖锐的哭声,而且油炸食品的香气很快盖住了那股厕所被炸了似的味道。
“起司堡,”于是Bruce抬手蹭了蹭自己鼻子,忽略收银员狐疑的表情抬头看了眼菜单说道,“套餐,两份。”

他回到病房时没听到任何来自人的动静,看来Brandon的妹妹还没醒,而Brandon已经睡着了。Bruce尽量不让那扇门在被打开时发出动静,踩着反光的油亮地板走到窗边找到刚才的椅子坐下。那个流浪汉有点败坏他的胃口,而坐在这间病房里他依旧能看到月亮。Bruce把纸袋和纸杯放在了窗台上,瞟了眼趴在床边和自己妹妹睡得一样死的Brandon,有点想现在就出去找个地方抽烟。
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他靠着椅背抬头去看月亮,鞋跟在地板上无声地来回磨蹭,回想着自己学过的区别它们的办法。
“给我讲讲,”当时Stacey是这么说的,手里还举着那本刚买来的科普画册,“给我讲讲这个!”
“好。”Bruce没理由拒绝,他抱起来Stacey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翻开那本画册:“让我们来看看……”
但他真的不记得究竟缺口朝上是上弦月还是缺口朝下是了。
他的皮鞋还是在鞋跟贴着地板向他的椅子对面滑的时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刺耳声响,而Brandon像是被人戳了屁股的猫一样立刻挺起了腰杆。Bruce怀疑他能不能在对他来说突然变得光亮的环境里立刻恢复视力,不过Brandon还是很敏锐地把头往Bruce的方向扭了过来。
“抱歉,”Bruce吸了吸鼻子,把纸杯和纸袋从窗台上拿下来,“你的咖啡,还有起司堡。”
Brandon愣了一会儿,回想到他们之前的谈话后才哑着嗓子说道:“谢谢。”
说完Brandon撑着床沿站直了走过来,弯腰从Bruce手里接过那杯咖啡。
“没什么。”
Bruce确定他拿稳了杯子之后收回手,把被暖和了的手指蜷缩进手掌里,再把双手都塞进口袋,像要得流感了一样又吸吸鼻子说道。


*C’est la vie, C’est la fucking vie. 电影里被删减的Bruce和那个流浪汉的对话里的台词

33.

“总之,我要回纽约。火车比我想得方便,而也没人在路上拦住我问是否认识一个被抛弃在出租度假屋里的男孩。”
“但是我们没能在酒店或者汽车旅馆找到你的踪迹。”
“我不想那么快就被发现,警探。生日,那是我唯一期待的,而我的确知道一点你们调查的思路……我有个一样做警探的叔叔,曾经他很喜欢给我讲故事。”
“那么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哪儿?”
“保留几个老邻居的电话号码会有很大帮助,毕竟我不可能去敲Kevin的门或者回我自己的住处。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这倒是真的,如果你真的从小认识一个条子,那么这对你来说是最基础的常识。
风顺着大衣的缝隙吹进来弄得Bruce鼻子一片冰凉,他靠着条件反射吸了吸鼻子,然后干脆整个蜷缩起来把脸全埋进沙发扶手和大衣之间。她不可能再回去了,然后Bruce接着她的话继续迟缓地思考,她那个丈夫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不会让她再靠近孩子半步,并且一定会报警。
显而易见事情,她不可能再回去,她甚至都他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烂摊子,就像之前她因为一点小事把盘子摔在地板上然后毫无顾忌地在孩子还没睡着的时候和自己老公吵架一样,在把叉子扔进水槽到因为没人记得她今天加班而摔盘子大声吼叫的过程中一点犹豫也没有,又在清理地板看着对方试图哄睡碍事的孩子时像个站在马桶前准备去捞卡在下水道里的肥皂的蠢货。
你肯定知道自己什么都他妈做不了,但是你就得在那儿站着,要么等肥皂花上一个月完全化掉,要么真的烧坏了脑子伸手去掏。
然而操蛋的是你清楚到头来能做的只有在那儿傻站着,等着孩子睡着,等着她从卧室里走出来去刷牙,看着一点也不想再吵一架,于是也就不理你,直到她躺在床上睡着再起床带着孩子去幼儿园都是这样。
而你只能站着,盯着被水灌满的马桶,因为你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蹲在厨房地上看着那一滩肉汤的时候在哭,你明明看见了,所有你为什么就他妈不肯闭嘴去擦地板呢?哈,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向来好用的理由。
这可能是真的,但你知道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过当时你又是怎么说的?拉着她,又拉着Stacey的手的时候?
“求你,”Bruce觉得自己喉咙被灌了什么会让人脱水的饮料一样发紧,“我们还可以谈谈。”
Carole已经穿好了那件灰色的厚外套,她正蹲着给Stacey系围巾,眼睛盯着Stacey的橘红色围巾而不是他的脸。“我们谈谈,”于是他继续去争夺Carole的注意力,同时朝着Stacey靠近,“就十分钟。”
Stacey那天闻着是柠檬味的,Carole那周刚给她换了洗发水,他还记得这个。
Carole在把Stacey的围巾重新系了两次之后才站起来看他,“我先送她去幼儿园,”她这么说,眼睛在Bruce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开始眨眼睛向着地板看,“晚上吧,晚上我有空。”
晚上她不会回来的,那只手提包里装了什么谁都知道。
但Bruce没法儿做更多了,尽管他仍然在说着“十分钟就够了”之类的话。十分钟或许够用或许不够,他能清楚意识到这只是个借口,也从站在Stacey身后的时候就知道Carole一分钟空闲时间也不会有:Stacey背着的书包格外鼓,而拉链没完全拉好,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装着Stacey的淡黄色睡衣。
Carole似乎不想看他靠得离Stacey这么近,而他终于有机会在她试图分开Stacey和他的时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十分钟,”他继续说,而那只手臂被厚到臃肿的灰扑扑羽绒服裹着,捏起来是软的,“五分钟,就现在……我只是想道歉。”
只是道歉,对你还有Stacey,就这个,只需要五分钟。五分钟你一定会有的,离Stacey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而你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幼儿园。
Carole低头去看他的手,“Bruce,”然后她说,没甩开也没抬头,“晚上好吗,我今天赶时间,他们说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必须早点到——”
他的血有那么一瞬间大概是变成了罐装苏打水,而Carole把他上下摇晃了两下,叫它直接冲进高处的脑子里。“早点赶到火车站?”他不再假装没发现Carole钱夹里的两张火车票,但也不打算松开手,“下午到阿维莫尔的车,你和Stacey,”同时他说着身子几乎贴在Carole身上,“我该感谢你没带第三个人一起走吗,嗯?”
Carole因为这句质问而愣住,头也终于抬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睛眨动得比刚才更快,也更不规律,“我真的得走了,那是个很着急的工作,Bruce——”
“还是那个人是单独买票的?”掺了碳酸的血还在继续往他脑子里涌,泛出来的泡沫则从他的嗓子里往外挤,让他声音变得更嘹亮:“你要把Stacey带到谁那儿去,一个和你一样恶心的烂屁股Alpha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他们操过屁股?”
Carole因为蹙眉和频繁转动眼珠而显得不安的表情因为这句话逐渐凝固,像是他早上吃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的Stacey剩下的奶冻。
他们就这么都闭嘴了一会儿,直到Stacey开始仰头看他们,Carole的眼睛才恢复眨动。其实他还有半句怒吼没说完,类似“你他妈凭什么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但那些碳酸气泡快消失了,最后一点还鲠住了他的喉咙,一边发出嘶嘶的声响一边刺得他喉头有点疼。
又有什么勒紧了他的喉咙,“不,”而他试图假装什么都没说过,“我不是说这个,不……抱歉,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Carole还没有挣脱他的手,但他握得更紧,然后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不不……不,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控制不了——医生怎么说的——我做不到控制这个,还记得医生的话吗?我不是真的那个意思……Carole,我不是。”
他必须要看着真诚,用他的蓝眼睛,还有眼泪,同时还得抓紧Carole。
这也不是说谎,医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Carole每一次都会陪他去咨询,她知道这个,而且她还没叫他松手。
“别走,”所以他继续这么表演下去,带着诚恳,“我只是想道歉。”
Stacey还在仰头看着他们,他的女儿一向话少。
Carole盯了他的眼睛一会儿,然后弯腰伸出自由的那只手递给Stacey,叫女儿拉住自己。
“我们晚上再聊,Bruce。”接着她说道,并且趁他放松把手臂抽出来。
“不,不不……别这样,相信我,用不了多久——”
Carole捏紧了手提包,忽视他伸过来的手拉着Stacey朝门口走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直到打开门才回头看他。
“再见,Bruce。”
而你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Stacey似乎给事情留了点余地,她在被自己的父亲带出门前回过头去看Bruce,半张脸埋在厚实的针织围巾里,看着他说道:“再见,Mom。”
她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爱你。”
他还有机会,Stacey这么说就代表Carole还会心软,一直到门被彻底打开之前Bruce都是这么想的,可那天的风格外冷,就像今天的,光是朝脸吹过来就能醉得像烂泥的人清醒。
Bruce就这么从沙发上醒了过来。他的大衣滑到了地上,外面的风还在接连不断吹进来,让他头一阵一阵地疼。
“……Harvey喜欢说‘我爱你’,对我,对Kevin。不过他没见过我父母的老邻居们,事实上,收留我的Jones太太甚至不知道我有个儿子。”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而他刚才睡着了,鬼知道错过了多少。Bruce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眼前不再一片黑,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把大衣捡起来,再唤醒电脑去查看进度条。他在拖着进度条往回退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在咖啡桌上打着转,像个大号的跳蛋。
操他妈的。
Bruce暂停播放,松开鼠标去拿手机,扫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按下接通。
“你好?”他坐回到沙发上,吸着鼻子抬头去看电子钟。
“Bruce,”但这个声音他可耳熟极了,“最近怎么样?”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Bruce差点挤出一句脏话,“为什么问……”刚这么说他就意识到质疑这个强权老头狗屁意义都没有,“挺好的,你呢。”
“也不错,”William听上去很轻松,“而且正好有空闲,一起吃个晚餐?”
对这种事他什么时候有过说不的底气。
“我……地点是哪儿?”他继续盯着那个电子钟眼睛转也不转,“我有空。”
“好极了。等会儿我把地址短信给你。”
Bruce应了两句后挂掉电话,没问老头子为什么换了手机号,也没要求对方找个离他近点的馆子,他在忙着辨识液晶屏上的数字,应该是三点四十三。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去吃点东西的,Bruce这么想着低头滑动屏幕,发现William已经把地址发了过来。是个离这儿十分钟车程的广场。
不算太差,他把手机扔回咖啡桌上,歪着身子倚在沙发扶手上看窗外的天气。
Stacey没说过“我爱你”,他舔着嘴唇上的死皮用在他脑袋里像奶冻一样晃的脑子回想,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Mom”。

Bruce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他确实需要点热的东西让自己好受起来,一份洋葱汤算个不错的选择。
William这次选了个比上次小得多的馆子,光是门口就窄得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但是这里比二百块钱一个人的高档餐厅热闹得多,服务生也更让人觉得自在。“随便点什么都行,”他坐下时随手翻了两下菜单,又因为其他人推门进来时的冷风不得不改变主意,“或者你们有热汤?”法国菜馆子当然不缺浓汤,Bruce按照推荐点了他现在一口一口吃着的洋葱汤,然后认命一样听老头子唠叨。
“你看上去不大好。”William比他想象得直接。
“是吗,”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带冰的柠檬水,“可能是这两天睡得不好。”
“听上去还有点感冒。”老头子慢慢把视线从他脸上滑到别处,低头瞟了一眼餐桌上放着的新鲜雏菊,然后把手放在在桌子上交握,打量超市货架上的清洁剂一样打量他。Bruce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看上去包装干净标签完好的那种,反正他现在脑子昏沉得很,实在没办法装得像是完全不需要往Jensen医生那里跑一样。“降温了,”他干脆顺着老头子的话继续说,“可能是感冒了,我刚才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你在休假,我以为你不需要和加班时一样随便找个地方睡。”
这老头子还真是永远什么都知道,Bruce又喝了一口他一点都不想碰的冰水,歪着脑袋试图缓解后脖子上的酸痛,答道:“临时有点事情,结果忙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William对此的回应是抬了抬眉毛,并且把手从桌子上拿开给服务生让出上菜的空间。谢天谢地他的热汤终于来了,Bruce把那杯冰水推到一边,说了句谢谢后看着服务生帮他把汤碗放在自己面前。“那就好,”等服务生离开后William才慢悠悠说道,“记得吃感冒药就行。”
Bruce搅了搅被炖软的洋葱,塞了一口进嘴里,含混地答应他一定会这么做。
“除此之外有什么麻烦事吗?”William的问题换了个角度打探他最近过得怎么样。Bruce对此更加不意外,“我在休假,所以没什么,”他不得不松开咬在那块烤法棍上的牙回答问题,“如果你是指工作,我想我的老板应该和你提了你想知道的部分?”
William握着勺子把牡蛎从壳挖出来,看上去一点也不因为Bruce这种暗着来的抱怨感到不自在,“Elise说了几句,我们打电话闲聊的时候,”他说着用餐刀把红色的酱汁涂抹在牡蛎上,低头吃掉那一整块肉,“她说你的心理评估推迟了。”
Bruce在他这么慢悠悠对待那半打新鲜牡蛎的时候已经快把汤喝到见底了,那片黄油法棍烤得很脆,泡进汤里然后吃掉口感刚好,不会硬得刮伤他的嘴。“哎,”Bruce猜William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话题来的,干脆嚼着洋葱把情况一口气说出来,“我刚填好了通知准备寄出去,然后Jensen医生……她约我最近去复诊一次,说是可能要调整用药。”
William继续在另一个牡蛎上涂抹酱汁,眼睛盯着盘子上那瓣鲜柠檬看:“那可别把这件事忘了。”
Bruce舀起碗底最后几根洋葱丝塞进嘴里,勺子还没放稳服务生就走了过来问他是否需要现在上主菜。Bruce差点又把餐具打翻了引起一阵动静,不过这一次他及时抓住了那把摇摇欲坠的勺子,然后对着金发的男服务生点了点头,默许对方殷勤地微笑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把空碗碟收走。假惺惺的纽约人,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再抬头去看坐在他对面比假惺惺的纽约人还难对付的狡猾的老纽约人,“我和她已经预约好了,”Bruce不情愿地用那杯冰水给自己解渴,同时不情愿地补充道,“取消的话我还得付罚款。”
他点的鸭子被送了过来,老头子看着他切下一块送进嘴里咀嚼并且咽下去,等他盯着鸭子下面的无花果考虑要不要点一杯热茶的时候,William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个问题。
“你最近在使用可卡因吗?”William放下刀叉问,聊警局办公室又添了什么新物件一样聊起让Bruce坐不安稳的话题。
“什么?”Bruce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像被人掐了一把屁股的样子,向后蹭了蹭靠着椅背坐好,然后把沾了果酱的刀叉放下。“不,没有,”他转动已经拒绝配合他的脑子思考老头子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都非得提这个不可,并且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否认听上去能表达“他被惹毛了”的态度,“你闻到可卡因的味道了吗,”于是他说,在外人看来像是一个一事无成吃救济的废物儿子在对着无辜的有钱老爹发火,“或者你拿上一把我家的备用钥匙有空就去看看?”
William停下挖牡蛎的动作,盯着Bruce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有点惊讶。不过也就一点儿,老头子大概用了一秒钟消化他的情绪,然后擦了擦嘴麻烦服务生帮他换上主菜。“我相信你,Bruce,”等到那份牛排被端上来后William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害怕过于繁忙的工作会让你想到用这种小玩意儿帮忙渡过难关。”
这他妈就是“我不相信你”的意思。
“很抱歉冒犯你,”而William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似的用更温和的脸色和声音应对他,“或许是我太多疑了,但我不打算假装你从来没为自己好好争取过,孩子。”
Bruce对此也只能嗯一声,他放弃争论这个了,不过他发现把鸭肉在果酱里滚一圈再和着无花果一起吃确实口味还挺不错。
“你最近一直都还在这边住吗?”William换了个他还算乐意回答的问题。
“最近没有,”他迟钝的脑子让他忘了必要的打马虎眼,“办案子有时候需要熬夜干活,我在警局附近找了个地方……暂住。”
“我想应该不是酒店?”William边切牛排边问,而Bruce低着头也能看见淡粉色的肉是怎么被刀叉上的酱汁染成棕色的。
“一个朋友的公寓,”Bruce这才想起来和老头交谈含糊其辞是必不可少的把戏,“我睡他的沙发,有时候也睡办公室。”

Bruce甚至没把自己擦干就裹上了毯子放倒沙发躺下,他感觉自己在掏沙发下面的枕头时就已经睡着了,后面都是他的脊椎操纵他的手依靠着某种本能帮他把枕头拽出来塞在脑袋下面。疲惫至少让他安稳地睡了一个小时,但天越来越亮之后他开始做梦,梦见Brandon的那个金发妹妹变成了呕吐的霸王龙,人头恐龙身子那种,而Brandon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长在棕榈树上的一颗白色椰子,在霸王龙Sissy的正上方悬着,一边晃一边看着他自己的妹妹往外吐类似消化过的鱼虾泥(带骨头的)的玩意儿。至于他出现在哪儿,根据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判断,最靠谱的猜测是他是Sissy Sullivan吐出来的半条带骨头的鱼。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Brandon,再动动眼珠就能看见霸王龙的大嘴,并且全身都黏糊糊的,胃里也犯恶心。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汉堡吃多了,那片奶酪压根没消化,所以胃里才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一直往外涌。Bruce知道吐在Brandon沙发上会是什么后果,于是他挣扎着鱼鳍跳动几下在呕吐物里转个身,侧躺着看向椰子和血盆大口以外的东西,试图缓解不适感。
而Davie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在Bruce侧身用一只鱼眼对着Davie看之后他的弟弟也转过头,用黑黢黢的脸回应他非刻意的注视。Sissy Sullivan吃下了一个沾满煤灰的小孩儿,这是只剩半个身子的Bruce第一时间想到的,等意识到那是Davie出现在这儿后事情变得奇怪了起来。Bruce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作为一条鱼有个人类弟弟,然后又开始奇怪为什么Davie没变成鱼——这听着好像是一回事,但是对于做梦的Bruce来说那他妈可是彻头彻尾的不一样。
没等他解决这两个问题Davie就眨着眼睛沉进了肉粉色的呕吐物里。
“嘿,”他记得自己这么开合着嘴唇喊,用短得要命的鱼鳍在肉泥里捞Davie下陷的手,“嘿,别跑,嘿,我抓住你了!”
这是真的,他确实抓住了Davie的手臂,用他突然变成手的鱼鳍。Bruce甚至还把Davie拽了上来,“别哭了,”他说,虽然Davie脸上只有干得粉末一样的煤灰,“嘿,我抓住你了。”
Davie还在对着他眨眼,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安静,但他没有那么快泄气,一边继续重复着“我抓住你了”一边甩着只剩骨头的尾巴用力把Davie朝着呕吐物没那么深的地方脱。
“抓紧了,”他下嘴唇一上一下动着,像儿童动画片里滑稽的真鱼照片做成的角色,说道,“我马上就把你挖——”
然后霸王龙Sissy Sullivan吐累了,嚎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把他们都压成了泥。
椰子Brandon也终于被摇晃下来,噗地一声掉在他旁边——大概是他旁边,Bruce眼前一片黑,纯粹靠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的。
再然后就是那种扎人的感觉了,直到Bruce回忆完了这几个小时里脑子闪过的所有东西它还他妈赖在他脖子上,无论他怎么拉扯那条毯子都没用。积累的暴躁和不耐烦逼着他脑子一点点清醒,他他妈不是条鱼,Davie也不可能在这儿,Sullivan兄妹更不可能一个是恐龙一个是颗椰子,那么这说明一点,他刚才在做梦,而现在他醒了。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因为总共他睡了可能也就两个小时,还在随便有点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就能爬起来的阶段。外面的天几乎完全亮了,Brandon房间里没有电子钟,他只能摸来在沙发下面充电的手机去看时间。差不多快六点半,如果是他办案子的时候这基本上就是他的起床时间。
还说不好究竟是被折腾醒的还是自己主动醒的,是吧?
他放下手机挪动屁股想重新躺好,但这一次货真价实感受到了有什么长了毛的东西蹭过他的手臂。Bruce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可能是自己毯子下面被塞了个真的椰子,然后又进一步把椰子替换成一颗死人脑袋,因为椰子不可能是热的。
不过他抬头往自己脚边看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那再怎么样也该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因为Brandon的小腿就露在毯子外面。别问他怎么认得出那是Brandon的小腿的,他们俩不穿衣服站在对方面前的次数可太多了。
于是Bruce掀开毯子一角往里面瞥,对于发现一颗头发乱糟糟的活人脑袋靠着他这件事不再觉得有任何瘆人的。
虽然他不知道Brandon怎么做到睡着睡着从卧室跑到这儿来的。
Bruce思考了几种可能性,然后又瞥了那颗脑袋一眼,松开毯子原样盖好,又躺了回去。

外面好像突然开始下小雨了,摩托车开过去轧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发出响亮的引擎声,然后是水溅得到处都是的哗啦声。
“你要吃苹果派吗,这儿还有一个。”
Bruce说,摸索着纸袋制造出病房里唯一不会被窗外声响所掩盖的动静,掏出那个温热的纸盒朝着Brandon递过去。
Brandon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所剩无几的汉堡,收回看天上乌云的视线,垂下眼睛去看Bruce手里的苹果派,嗯了一声后伸手拿了过来。

Lighter (28-30)

28.

“嘿,你在想什么呢。”
Brandon握着方向盘回过神来。
“没什么。”他说,感觉到安全带勒得有点紧。“我得去一趟酒吧,”Sissy裹紧了外套,把手里的纸袋递到他眼前,“晚上演出的事情有变化,他们让我去一趟。”
Brandon低头看了一眼纸袋,嗅着飘出来的香气接过它。薯饼和鸡蛋香肠,还有枫糖味的厚煎饼,这是Sissy爱吃的口味,他更喜欢普通的玛芬饼。咖啡也是加了糖浆的,他喝不出来这是麦当劳的哪一款。
“好。”于是他跳过评价早餐的部分,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说道。
Sissy吃的和他的东西一样,除了咖啡是冰的,看得出来她饿坏了,甚至安静了一会儿只是吃东西没再搭腔,直到她开始觉得渴去拿那杯咖啡。“所以Bruce怎么样了。”她用涂了淡绿色指甲油的手捏起塑料杯子送到嘴边,满嘴都是食物地问。显然她还没忘了这谁的车,从她坐在副驾驶上之后就一直在看来看去,Brandon早就发现了。“在休假,”他如实说,打开咖啡杯看了一眼里面的奶泡,“应该是长假。”
今天早上他起床之前Bruce就已经走了,他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动静,而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他去医院了吗,还是,”Sissy说着艰难地往下咽了一口鸡蛋和香肠,“在家呆着。”
Brandon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在家,不过他也在……吃药。”
“哦,”Sissy对着Bruce有段时间没好好擦过的挡风玻璃耸了耸肩,“那就好。”
接着这个话题似乎告一段落了,Sissy不再问Bruce的其他事情,而Brandon也不觉得自己还需要补充什么:她知道他放了她鸽子的原因,带她补上了复诊,乖乖听了医生温和的抱怨,还让她知道Bruce现在情况还不赖,这就够了。
Bruce现在也是能填充他们无话可说的相处时间的一个话题了,他想,Bruce或许会对这件事有很多难听话亟待发表。
“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他是个好人,我挺喜欢他。”Sissy在吃完之后揉着包装纸这样说道。
Brandon看她一眼,把快被他嚼烂了也咽不下去的甜味煎饼吞下去。
“别把那个扔在上面。”他干脆放下他吃不下的最后三分之一,伸手拿过Sissy放在仪表台上的纸团丢进自己的纸袋里,然后把这个变成垃圾袋的牛皮纸袋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
他不想Bruce因为车被弄脏而发脾气,虽然这车已经被Bruce自己搞得够邋遢了。“系好安全带,”然后他把手擦干净这么说道,“我送你去酒吧。”

他一到公司David就站在办公室门前招呼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晃来晃去。
“Brandon,”David生怕他没看到一样招手,“来一下,老兄。”
总不可能又是要修他的电脑,Brandon在脑子里筛选了一遍所有的待办事项,可他最近也没什么手头工作到了最后期限。他只能认为这个烦人精从Steven听到了关于Sissy的事情,又想着打听点什么。
“来了。”于是他把那杯甜腻的咖啡顺理成章地丢进公司门口的垃圾桶,空着手朝David的办公室走过去。
“早上好,”David拿文件夹指了一下椅子示意他坐下,“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Brandon坐在那个新换的白色椅子上,它看上去还挺漂亮,大概不是David亲自采购的。
“还不错,”Brandon把手垂在大腿上看他把文件夹堆回桌子上,汇报工作那样答道,“按时办完了。”
然后David也抻了抻裤子坐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带妹妹去复诊,”David拿起自己价格不菲的钢笔轻点了两下桌子,看着Brandon说道,“我会多给你点时间的。”
他从来没见过David真的拧开笔帽去用那支笔,但它总是会在David的桌子上。
“复诊不会太久。”他眨了眨眼睛回答道,把注意力都放在钢笔而不是David的脸上。
“Steven告诉我我才知道,老兄。你知道你不用这样,我理解这个,家庭事务有时候是要花费时间的……无论如何,Sissy怎么样?”
这才是重点,他想,他的上司迫不及待把他叫过来当然是为了这个。
“一切正常,”他看着那只笔的笔帽在白纸上蹭来蹭去说道,“我想再去复诊一次就差不多了,只需要吃点胃药。”
David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Brandon确定这人其实什么关于胃病或者胃药的事情都没想,“那就好,”然后他的上司一脸关切地说道,笔还在不停地在纸上进行讨人厌的摩擦,“要是还需要请假就告诉我……替我向她问好,或者改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听她唱歌?”
听她唱歌。
Brandon把眼睛抬起来,不再去看那支笔而是去看端起杯子喝咖啡的David。
“好,”他说,眼睛又眨了眨,有点想学着Bruce那样去吸鼻子或者舔舔嘴唇缓解干燥的感觉,“改天。”
“嘿。”在他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David又喊住他,而他只能停下转头去看。
“前段时间来过一个警察是不是?”David看着他,笔又开始在桌子上胡乱戳来戳去。
Brandon回想了一下才明白David指的是Bruce。“对,”他说,规避开楼梯间里的事情,“好像是来查案的。”
“我听说那个警察还来找了你?”
“是,”他眼睛上下动了动,注意到David的电脑屏幕亮了,“例行问询,他们在寻找目击者。”
“哦。”
David若有所思地放下笔,抬手抓了抓脸。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后Steven给他送来了别人改好的企划案,而这个话多的小子没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一样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下周末之前要把这个活儿干完。“知道了,”他答道,把那只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然后打开电脑准备先回复邮件。
“等会儿我们打算一起去吃寿司,”但是Steven还没走,“你来吗?”
“哪一家?”Brandon头也不抬地把邮箱打开。
“一条街外面那个。”
“那家还不错,”他浏览着客户发来的修改要求敷衍道,“加我一个。”
事实上他一点都不饿,但他希望Steven快点回该回的地方去。
“好极了,Brandon,”Steven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人事的几个姑娘和我们一起。”
Brandon抬头看他一眼,而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
“你可有女朋友了。”他潦草地应了一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Bruce。
“喂,”他避开那道盯着手机屏幕的视线接起电话,示意Steven快滚回自己的位子上去,“怎么了?”
“你回公司了?”Bruce听上去声音有点闷。
“我在公司,”他换了左手拿手机,右手继续滚动鼠标,“怎么了,你需要用车?”
接下来Bruce听上去就有点烦躁了:“不,你先开着吧,记得加油就行。是你的……它出了点毛病。”
信号不太好,不过他听懂了,Bruce在说他的什么东西出了问题。“什么?”他继续问,同时提醒Bruce:“信号不太好,我没听清。”
“操,”Bruce好像很快就确定了是自己那边的问题,骂了一声之后放慢了语速说道,“你的……它有一……坏了。”
“什么?”
他现在开始怀疑Bruce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你的,”Bruce显然已经在压抑某种不良情绪好放慢语速,“……”
接着电话直接断了线。
那显然不是Bruce挂断的,而是因为信号太差失去了通信,Brandon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只好把它放在桌子上去回复邮件,等Bruce再打回来。然而Bruce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的地方信号到底有多差,并没有把电话重新拨过来,一直到午餐前都是。
“你想喝点什么,Brandon,汽水还是柠檬水?”
人事部那个留着焦糖棕色卷发的女孩儿把酒水单递到他眼前。
“水就行,”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同事和站在一边的服务生,“谢谢。”
“别打扰他。”
Steven对着那个女孩儿笑了笑,又转头看他:“Brandon正等电话呢。”

他打开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过算不上太糟糕那种不对劲。
咖啡桌和沙发被收拾得格外干净,Bruce那些文件夹都消失了,咖啡桌上只摆着两个药瓶,其中一个是空的,还有Bruce的水杯,而平时一直放在沙发上的毯子也被叠起来收在了咖啡桌下面。也就是说沙发是空的,Brandon把门关好,脱掉外套走进屋凑近去看,可能Bruce把什么东西洒在沙发上了,他抽了张纸拿在手上去碰坐垫,水之类的。
但是没有,沙发是干的,也没什么奇怪的气味,Brandon弯着腰继续轻轻按压那些坐垫,转而去猜Bruce是不是把药洒在这附近了,就和那次在厕所一样。如果是这么回事,Bruce肯定会去收拾,但很可能收拾不干净,上次他就在浴室的墙角里找到了两片药。
配合着当时浴室里糟糕的味道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事情,而Bruce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他还是很快停止了对Bruce的指责,专心去找这一次Bruce把药洒在了哪里。
在他摸到最右边的坐垫的时候门锁被打开了,而差不多与此同时他在按坐垫边角的时候感受到了一阵不对劲。沙发的右下角直接随着他的动作塌了下去,并且发出咯吱的声音,而他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衡跟着滑倒。
他用余光瞥见了Bruce的脚,然而他的小腿在咖啡桌上磕了一下。好在地板没有真的被洒上什么液体,他很快就找回了平衡,扶着咖啡桌直接保持蹲姿去看站在门口的Bruce。
“我就打算和你说这个来着。”
鼻尖发红的Bruce吸了吸鼻子,把门钥匙揣回口袋里,抬手指了一下沙发。
“它有条腿瘸了,”警探不自在地看看沙发又看看他,“我想这应该是宜家货,但是去逛了之后没找到一样的。”
Brandon抬头看他:“它是从宜家买来的。”
“我没找到这款,”Bruce听到这话后有点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要不然你和我一块去一趟,我来付钱,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Brandon拿眼睛在皱着眉的Bruce脸上扫了一圈,又低头去看了眼那个断裂的螺丝衔接处。
“有,”然后他说,“周六上午吧。”

但是在周六之前Bruce得解决睡觉的地方。
“我的地址没变,”Bruce现在正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夹着手机和谁打着电话,“哎,还是432号房间那个,你把东西寄到那儿去吧。”
Brandon偏过头去听那些动静,他在Bruce接电话之前就把电脑静了音,因为Bruce制造的各种动静夹杂着脏话比音乐更有趣,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是邮局快递吗?”然后Bruce继续和那边的人交流着,听上去对方像是有什么纸质文件要邮过来:“好的,哎,谢谢。”
交流戛然而止,Brandon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先是听见了轻微的“嘭”的一声——Bruce把手机扔到了瘸腿的沙发上,再是一句同样声音不大的脏话。这些声音在沸腾的水声做背景的情况下听着都有些模糊,Brandon觉得自己如果边打字边听的话把耳朵竖起来也没用。Bruce的收拾还在继续,他听到了塑料收纳箱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那是Bruce用来装换洗内裤的小箱子,Bruce在他的要求下会三天把里面的脏衣服洗上一次,不过最近Bruce好像很久没去过洗衣房了,而他也忘了提醒。
Bruce说要回自己的公寓住一阵。“它肯定没法儿用了,”他们讨论完买沙发的时间之后Bruce看上去格外老实地说道,“不过我现在倒是也不用加班。”警探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打算把客厅还给他,而几乎还没过半个小时Bruce就从衣橱里拉出来自己的箱子开始蹲在客厅地板上收拾了。他猜Bruce不需要帮忙,而他也有一点白天遗留的工作需要收尾,于是他干脆跳过给自己热速冻披萨的步骤搬起电脑回了卧室。晚餐可以等会儿吃,说不定Bruce马上就想走,他在外面晃来晃去是添麻烦。
然而Bruce收拾了一会儿之后就钻进厨房烧了开水,接着又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往返了几次,断断续续弄出些声响证明公寓里有人。Brandon能用鼻子辨别出那是意大利面的味道,他只有点好奇厨房里什么时候有了吃不完的意面,并且每次Bruce想在厨房里弄点速冻食品以外的晚餐时Bruce总能精准地把它们翻出来。
一定还是番茄肉酱的,他不再能听到Bruce的声音后继续修改企划案的预算,上一个改方案的人显然没考虑到新加入的部分需要一笔额外支出。
屋子里有点暗,他支起身子打开墙壁上的开关,脑子里闪过“青光眼”这个词。Bruce灌输给他的奇怪的词,他重新坐在床上后才想起来。
“你要吃点东西吗?”
他还没滑着触控板唤醒屏幕,往他脑子里乱塞词的人就把脑袋探进了卧室。
“你做了什么?”他抬起头明知故问。
Bruce倒是没察觉到这个,右手握着门把手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灯,然后低头对他说道:“肉酱意面。”

那是盘不错的肉酱意面,至少保持了Bruce的正常水准,除了面条煮过了有点软以外,不过Brandon咀嚼它们的时候总觉得很渴。他忍了一会儿,但是这种口渴的感觉随着他把沾满干酪的肉酱放进嘴里时变得更加明显。他还是去厨房接了杯水缓解这种干渴,而吞咽着面条Bruce抽空抬头看了他一样,等他重新坐下大口喝水的时候搅动着面条问道:“你很渴?”
“有点,”他放下杯子答道,“肉酱好像有点咸。”
Bruce因为这句话皱起眉头,并且想要验证他的话一样用叉子蘸了一点红色的酱汁送进嘴里。“我不觉得,”然后警探试图推翻他的说法,“我只在肉酱里撒了点盐,你买的这瓶新的酱料味道太酸了。”
“不,”Brandon拿起叉子继续把面条卷起来吃掉,“有点咸。”
Bruce看上去就想把自己的叉子伸进他的盘子里去验证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而这对于他就像是某种助长唱反调意图的举动,“真的有点咸,”他甚至抬头去看Bruce满脸的狐疑,坦然地、慢吞吞地补充道,“或许你忘了把盐搅拌匀。”
Bruce已经把眉毛拧起来了。
“尝一下,”他怀抱着拙劣的阴谋等待Bruce戳破它一样把盘子推过去,“我觉得咸。”
虽然他是真的觉得口干。
Bruce捏着叉子犹豫了一下,在他堪称真诚的注视中还是挑了一点盘子边缘上的酱汁,用舌头舔掉。
“滚蛋。”然后警探说道。
他看着Bruce:“你不觉得咸?”
“滚蛋,”Bruce把他的盘子推回去顺带重复了一遍,“不想吃就别他妈吃。”
这应该是句表达不满的话,他想,至少是牢骚,但是Bruce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时还有轻松。警探甚至是在骂脏话的时候才松开自己的眉头,还放慢了用叉子卷面条的速度:“下一次你他妈自己做。”
“之前吃的那种酱那天断货了,”他为自己辩解,“或者你刚才没尝到拌得不匀的地方。”
“滚蛋。”
Bruce端着空盘子站了起来,把叉子扔到里面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不轻不重地又骂了他一句。
他加快速度吃完了剩下的那点软趴趴的咸面条,跟着Bruce走进厨房,等Bruce洗完盘子之后站在洗碗池前面洗他自己的。“你真的没尝出来吗,”他在打开水龙头时还在为自己做着狡辩似的辩解,“的确有点咸。”
站在旁边往架子上插盘子的Bruce瞪起了眼睛看着他。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毛病。”半晌过后警探吐出了一句语句更长的质问。
他一只手攥着沾满泡沫的海绵一只手捏着盘子抬头去看Bruce,眼睛眨了眨。
“不,”然后他说,“就是有点咸。”
Bruce似乎被这句话搞懵了,没有像Brandon预料的那样皱眉,也没有用力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骂人,而是就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捏着被卷起来的袖子的袖口把眼睛瞪得更圆地看着他。
“操你妈的。”最后警探这样回敬道。
他用水冲干净盘子,关上水龙头把盘子叉在Bruce的盘子后面,顺便抓住Bruce撑着台面的手。他带着警探往冰箱上靠,虽然那肯定有点凉,“你干什么,”Bruce没太多时间对他的举动做出反应,“你到底要——操。”
最后那个脏字声音很小,Bruce被冻得一个激灵,两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真的,”他说,声音听上去好像在轻颤,因为笑声,“你盐放多了。”
Bruce可能因为他的无耻,或者莫名其妙才愣住的,不过警探向来很擅长回击。
“操,”Bruce抬头看着他那张越靠越近的脸,用力抓紧他的小臂替他制造疼痛,“操你。”
他保持着那种神经兮兮的笑迎接Bruce凑过来的嘴唇。
他们还没在厨房做过,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了,而Brandon抬起Bruce的腿把Bruce朝冰箱压过去的时候这台看上去笨重的机器不给面子地朝后滑。“妈的。”Bruce嘟囔着诅咒它,反过来把Brandon往对面推,但那里也只有没法靠上去的台面,还差点撞上Brandon的腰。他们在那里滑稽地折腾了一会儿,最后发现高度也不适合让Bruce坐上去之后还是离开了厨房往卧室走。沙发坏了,他们还都记得这个,但墙不会像那台该死的冰箱一样向后滑,它完全能顶得住Bruce的重量。
于是他们也没能真的走到卧室去,Brandon托着Bruce的屁股把阴茎插进那个淌水的洞里的时候也只能勉强看到从卧室里投射到过道地板上的灯光,而Bruce的脸几乎全藏在阴影中。然后Bruce搂住他的肩膀,用腿夹紧他的腰,顺着这个姿势把头靠了过来。
“你他妈有毛病。”Bruce贴着他的耳朵似乎是在咬着牙说。
但是他们没戴套,警探也是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这个,“安全套,”他的头还靠着Brandon的肩膀上,手隔着衬衫挤压着Brandon后背上的皮肉让那片肌肉凹陷下去。的确,安全套,他们从来不会忘了这个,除了Bruce和他度过的第一个发情期那次,而现在他已经插了进去,但安全套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或者浴室的镜子后面。
他干脆去亲Bruce的脖子,保持着累人但是新鲜的姿势停止抽插,算是在等Bruce的意见。要是Bruce坚持要他戴套他会去的:把Bruce放下,然后去卧室拿一个套子过来,要不然就把Bruce放下,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卧室。
他亲得有点用力,知道这个是因为Bruce咬了他做为回赠,那力道着实不算小。但这似乎不算一个明确的表达,关于警探是不是需要一个安全套这件事,Brandon在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消失后换了个地方去亲,同时把手抬高调整Bruce下滑的屁股。这让他的阴茎在Bruce的屁股里上下滑动了几下,而Bruce轻哼着把两条腿夹得更紧,把头抬起来看他。
那个表情看着没什么敌意,倒不如说困惑更合适,Bruce没有拧着眉毛瞪他,或者把那张本来形状不错的嘴努成奇怪的形状蓄势骂人。Bruce只是稍微皱着眉毛,鼻翼随着自己手指磨蹭Brandon后颈的节奏翕动,嘴巴半张着——观察过Bruce许多次的他本能觉得这不是具有攻击性的状态。
怎么了。”不过为了确认他还是问了一句,顺便又调整了一次手臂的姿势让酸痛感减轻一点。
Bruce保持着这个奇怪的表情又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觉得不大舒服,”然后警探舔了舔嘴唇说道,“可以换个姿势。”
说着Bruce贴着墙的屁股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滑,尽管他的手一直没离开那里托着它。
他差点因为这个笑出声,当然不是嘲讽,只是这个滑动的动作来得太是时候。不过他猜Bruce会因为这个恼羞成怒,所以为了保住眼下这个温和的Bruce,他决定还是好好忍着,并且放弃询问安全套的事情。他需要动一动,用快感冲淡别的快乐气氛,不然他真的快笑出来了。
Bruce的阴道的确浅,关于这个他从没说过谎,这个姿势让他更加轻易地碰到生殖腔的入口。Bruce因为这个呻吟起来,收紧了手圈住他的脖子固定自己,腿也向上抬保持屁股不乱动。这还是有点难,Bruce依旧会向下滑,让他在用力插入时带动他的老二也向下沉,并且把生殖腔直接对准他的龟头撞过来。
他差点就真的插进去了,Bruce因为这个几乎摔在他身上把他往地板上扑。Bruce的大腿在哆嗦,整个人在被他推回去之后蹭着墙往下滑,一条腿也垂了下去。他不得不再一次抬高那两条大腿并且稍微分开它们,低声嘱咐着Bruce搂紧然后再整根插进去。就像Bruce担心的那样,他的手臂是挺酸的,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龟头顶住生殖腔入口挤压的感觉,那让一种痒且麻木的感觉从马眼一路蔓延到整个下腹。
Bruce可能会怀孕,这个不对劲的念头随着警探咬着嘴唇哼哼的声音钻进他的脑子,然后这个混蛋用柠檬水骗他的样子也浮上水面。Bruce肯定生育过,他现在能确定了,没生过孩子不可能装得那么像回事。
好吧,想到那个笑容他还是萌生了一些如何惹毛Bruce的负面想法,而且他现在就可以实践其中的一些。
他向着Bruce压过去,几乎不留给警探任何活动的空间,用力操那个充满弹性又厚实的窄小入口,同时散发出信息素调动Bruce还没完全兴奋起来的脑子。他还没闻到浓重的橘子味儿,那么Bruce肯定还是清醒的。
终于在他算得上下流的行为的鼓动下Bruce的喘息声大了起来,并且察觉到了他在干什么一样捏紧他的肩膀阻止他靠近。但那不是推搡,Bruce只是抓紧他的肩膀用手臂保持一个他没法那么用力的站姿,向上翻着眼睛看他的反应。
然后他抓住了Bruce的两瓣屁股推着它们往自己的阴茎上送。
“操!”Bruce这次真的差点被顶穿,而他也感受了比之前力道更大的挤压。这回Bruce撑不住自己了,而Brandon握着贴着自己的腰正在哆嗦的部分慢慢把Bruce放下来,尽管这样他的老二在Bruce腿上尴尬地拍打了几下。
“你还好吗?”他问,手还放在Bruce的屁股上。
警探缓了缓神,然后眼睛才重新聚焦看向他。
“避孕套,”Bruce摇着头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戴上。”
“好。”他收紧了自己的手让Bruce靠过来。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在床上用不那么累人的姿势继续,戴了安全套的那种。Bruce骑在他腿上,屁股挤压着他的阴囊前后摇晃,弓腰低头看着他,喘息带来的热气全都轻飘飘地拂过他的脸。这个角度的Bruce有些眼熟,他放松自己发酸的手臂抬胯撞Bruce屁股时想,就最近,他们用过类似的体位。
他倒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脑子里搜寻具体是哪一次,不过在Bruce感到疲惫放慢动作跪在他身上短暂偷懒时,从贴近的Bruce的脖子上飘来的烂橘子的味道提醒了他。
就前几天,他抬头看Bruce胡须下张开的嘴和躺在里面的舌头,Bruce趴在地板上给他口完之后。
他回忆起当时他们的样子,还有夹在在信息素里的尿骚味,伸手把Bruce垂在额头前一侧的头发撩起来。
那个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Bruce就在他这么干的时候保持着缓慢的摇晃看着他的脸。

Bruce今天早于他去洗了澡,在他们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看得出来墙对警探的腰没那么友好,而Brandon觉得自己可以等等。
浴室被Bruce弄得有点湿,不知道警探在里面干了什么,不过目前Brandon现在不算十分在意这个,他有点犯困。
等他洗完Bruce还坐在床边没睡,而他一抬头就看见警探手里正抓着一个枕头拍打。Bruce似乎因为被抓住对枕头做这种事显得有些局促,手停在了枕头正中间,抬头看了正在擦头发的他一眼。
Bruce还是不太睡得惯他的床,他知道这个。
他坐在另一边继续擦头发,对这无伤大雅的小习惯不予置评,不过Bruce把枕头放了回去转而站起来,光着脚朝卧室外面走。
“我去吃药。”警探还是嘀咕了一句来打消Brandon的疑虑。不过吃药花了格外长的时间,Brandon甚至怀疑Bruce是不是忘了自己把药瓶放在了哪儿。
他先一步躺好在床上,困意几乎立刻就从脑子里钻出来侵袭了全身,而Bruce像是偷窥了他似的紧接着就走了回来,在一片漆黑中用不那么大的力气爬上床,并且没再调整姿势。
难得Bruce一次就能找到心仪的位置,Brandon逐渐放松的脑子里划过一个有趣的想法,而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Bruce拍打枕头。

29.

Bruce显然对于要不要推手推车这件事犹豫了一下,不过等他跟着Brandon进门后手上还是推了个看着没被磕得太破破烂烂的大号推车。
Bruce今天特意借了辆更宽敞的车,看得出来做的打算是直接把家具带回去。这样更快,虽然Brandon不介意等两天让宜家邮寄过来,但或许Bruce并不想等。所以一辆手推车还是必要的,选好之后他们就会去后面的仓库把现成的箱子搬走去结帐。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至少要在这些样板房里挑一遍。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当然,说是“他们”,其实Bruce只想把选择权交给Brandon。他能明显感觉到Bruce更多地站在后面对他的评价发表评价,而不是直接对沙发的样式和颜色表达喜好。“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比如他弯腰去观察沙发腿高度的时候,Bruce只会含糊地嗯一声,然后回答他:“你可以坐上去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不能抽烟的缘故,Bruce听上去有些不自在,声音比平时低,鼻音也更重。“稍微有点硬,”而他只能又去按了按沙发坐垫评价道,“这个还是算了。”Bruce对此倒是有些多余的闲话和他说:“如果你想找你用的那个,我估计已经断货或者停产了。”
他直起身子回头看警探,问道:“你问过他们?”
“不,”Bruce一听到这话就皱起了眉毛,“是我在这里转了两圈都没找到。”
他想对Bruce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不过他今天穿得有点厚,真这么干肯定看着能把人逗乐。“不一定非得是那个,”于是他说,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看摆在前面的沙发,“换一个样式挺不错的。”
Bruce对此的回应是耸了耸肩。
警探一整个冬天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黑色大衣和各式各样的西装。不得不说Bruce做这个动作还是挺好看的,仿佛警探们就该一年四季都这么穿,并且永远擅长在大衣西装的包裹下做抽烟时皱眉的表情和耸肩的动作。话说回来,Bruce好像也就这么一件大衣,薄一点的风衣或者厚一点的羽绒外套都没出现在他的公寓里过。
不过这是一件很适合Bruce的大衣,以至于他想不出来Bruce穿米色风衣或者只穿一件衬衫的样子。
“怎么了?”
他因为Bruce的问话回神,而Bruce的表情显然是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可能盯着Bruce看了一会儿,眼神不大礼貌那种……他自己倒是也不能确定这个,因为他刚才并没有真的盯着Bruce看,只是眼睛停在某个地方想关于衣服和耸肩的事情。
“没什么,”他答道,眼睛这一次真的停在Bruce皱着眉表达困惑的脸上,“我觉得白色的沙发可能有点不好清理。”
Bruce歪过脑袋绕过他去看那个灰白色的矮脚沙发,把推车停在过道边上走到他旁边伸手去摸了摸沙发背。“倒不是纯白的,”然后警探评价道,也像他刚才那样去用手按压沙发坐垫,“不过这种材质的布料确实很难清理,你想要个皮面的吗?”
他去看Bruce陷进坐垫里的手,那只看上去永远肉乎乎,手指短粗的手。Bruce喜欢把指甲剪得很短,以至于每一次当Bruce的指尖抓过他的后背时他都感受不到切实的痛,最多只有点痒和被挤压的感觉。这又是另一件有趣的事情了,虽然Bruce的指甲总是很短,但是他好像从没见过Bruce在他的公寓里剪指甲。
看上去有些事情总是能打时间差的,他把视线收回来防止引起Bruce再一次的困惑和怀疑,并且及时想起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布面也行,合适就行。”
Bruce又按了一下沙发垫子,然后收回手,吸了吸鼻子看他一眼。
“那再往前走走看?”警探提出一个没什么用但他们都得照做的建议——不往前走的话他们今天过完都别想找到收银台在哪。
好吧,家具城里总归有看不完的沙发,而Brandon并不真的在意到底买个什么样的摆在客厅里,只要Bruce不觉得那个鲜红色的最适合他就行。当然就像他所期待的,Bruce也只是看了那个红色的沙发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他眼前这个灰黑色没有扶手的。
“你喜欢这个?”Bruce问,伸手去摸沙发套,似乎在评估质感。
“还不错。”他退了两步弯腰去看沙发腿的高低,给了个评价,然后又补充道:“你要是不介意没有扶手我觉得这个就不错。”
这话引来了Bruce对他饱含奇怪意味的一瞥。不过也就是瞥了一眼而已,Bruce看上去并不想在这里面再仔细地转第三遍,“你喜欢那就买,”Bruce说着又去按沙发垫子,确认它质量和手感确实都不错之后说道,“看着还挺……像回事。”
他也按了按它,然后认真地坐下体验沙发承载整个人时的感觉。
“那就它了,”他抬头看向还在捏沙发靠背的Bruce,“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可挑剔的。”
Bruce也去看他,垂着眉梢动了动眼珠盯住他的脸,仿佛在确定他是否真的满意。
“好,”确认了这一点之后Bruce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沙发套上的纹路捏了捏鼻子应道,“那就这个。”
这在宜家的沙发里算不太便宜的那种,而Bruce也只是扫了一眼标签上的价格就用铅笔把产品编号写在了那张纸上,然后顺手把铅笔别在耳后,继续推车往前走:“你还得买个匹配的沙发套。”
这倒也没花他们多少功夫就找到了,Bruce大概没骗他,看上去对整个宜家内部的布局熟悉极了,没绕什么弯路就走到了那堆沙发套前面。“挑个颜色吧。”Bruce这么对他说,手肘撑着推车扶手看上去不打算越俎代庖。
Brandon选了和展示品同样的灰黑色,把它放在了推车上,这样一来Bruce终于看上去不像个什么都不打算买还推着车乱逛的无聊顾客了,而Bruce自己也终于想到了什么一样从堆得很高的一摞收纳箱上拿起来一个放在沙发套旁边。“只有一个不大够用,”警探看着收纳箱对他解释道,“多一个没坏处。”
然后他们穿过买餐具的区域准备往仓库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看得出来Bruce对于一家人一起出门买东西造成不必要的拥挤这种事感到不耐烦,不过警探最近一直不怎么说太多脏话,上一次频繁骂人还是在他反复说那盘肉酱面很咸的时候。
顺带一提,现在想想那盘面好像也没那么咸,只是有点儿超过平时的口味。
“小心。”
一股力量扯着他的外套腰附近的布料让他躲开了一个在过道正中间朝他跑来的小女孩,提醒着他今天走神的次数太多了。那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小的男孩,而听着从盘子货架后面传来的声音也知道是一对父母在挑选餐具的时候不小心失去了孩子们的管理权,现在正在试图用高声呼喊阻止孩子跑得更远。拉住他的是Bruce,毫无疑问,并且在孩子跑过去之后也没放手。然而Bruce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有非常多的牢骚,仅仅是等他们彻底消失在过道拐角的地方后低声诅咒了一句那对父母便松开了Brandon的衣服:这不符合Brandon的假想,但他随后想到Bruce确实有理由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激动。
那些药,他回想着它们的名字,就是拿来稳定情绪用的。
“走吧,”Bruce低头给他拍了拍被捏皱的部分,让他腰有点痒,“结账去。”
然后他才发现Bruce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深蓝色的马克杯,看着和刚才经过的架子上摆的那些一模一样。或许警探需要个新杯子来喝咖啡,不过他没必要问那么多,Bruce也绝对不会回答的。
他仅仅是被提醒需不需要买点别的物件,但他又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缺。在仓库搬装这款沙发的箱子时费了点力气,他们两个一起才把那个大号纸箱放在推车上,然后换他来负责推过沉的推车,Bruce走在他前面去结帐。一个沙发,一包沙发套,还有收纳箱和马克杯,Bruce默认这都是该由自己付款的,“信用卡,”他对着那个收银员说,在被提醒之后低声骂了一句把夹在耳朵后面的铅笔头拿下来还给对方。
Bruce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这让他想到另一个可能让Bruce最近不爱说脏话的原因。
或许Bruce真的很累,他看着灯光在Bruce眼睛下面因为对称的沟壑形成的两片阴影想,累到没力气发脾气,在那件事之后。
他不知道Bruce一共花了多少钱,警探埋头看收据的时候他忙着维持那辆手推车的平衡,而等他们走到停车场时Bruce已经把那张纸叠了两下放进了大衣口袋。
“这可够他妈沉的。”Bruce在关上后备箱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像个踏出监狱大门的人一样摸出口袋里的烟点燃。
“吃点什么?”等到他们都坐好之后Bruce习惯性地看了眼表,提醒了他现在是午餐时间。
“宜家有餐厅,”他也顺口提醒Bruce,“如果你想吃瑞典丸子的话。”
Bruce因为这话愣了一下,他只能猜这是因为Bruce刚才根本把宜家有餐厅这件事给忘了。
“不,”然后Bruce叼着烟直视挡风玻璃答道,看也没看旁边的餐厅落地窗一眼,“中餐?”
他也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低头答道:“好。”

他并没有多余的停车位来容纳第二辆车,所以Bruce把沙发搬进客厅之后没停歇就下楼去还车了,而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负责先把旧沙发简单拆开再丢掉。不过他的动作慢了点,直到Bruce回来他还没能把沙发扶手顺利地都拆下来。
“你在干嘛呢。”
而Bruce被他蹲在地上捏着螺丝刀面对一个被放倒的沙发的样子搞得有些困惑,连带着往柜子上放的钥匙都因为没瞄准地方滑了下去。
“拆沙发,”他看着Bruce弯腰去捡钥匙的样子回答,“扶手这块装得有点紧。”
Bruce把钥匙丢回那个杂物盘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当啷一声。“你应该也没有说明书了吧。”然后Bruce说着,慢慢走过来蹲在他旁边去观察他拆卸不下来的部分,伸手晃了晃松动的部分。“你们的公寓怎么要求的,”Bruce又问,看上去也对这个构造的东西没什么好办法,“不能把家具整个扔进垃圾间?”
Brandon看他一眼,然后把螺丝刀放下双手扶着坐垫边缘稍微直起身子去看整个沙发。“太大的不行,比如床架,”他一边用眼睛丈量沙发的尺寸一边说,“这个大概……可以直接丢到垃圾间门口。”
他确实见别人这么做过,也没收到公寓管理群发的委婉警告,或许这是被默许的。
而Bruce比他更干脆,直接站起来拍了拍沙发扶手,又轻轻踢了一脚那条断了的沙发腿,说道:“把这个螺丝紧回去,然后我和你一起……把它搬到垃圾间。”
以防万一他在沙发背上贴了“已坏”的字条,然后听从了Bruce的主意把它扔在了垃圾间门口。“你把剪刀放哪儿了,”回到房间之后Bruce马不停蹄地去研究那个黄色的纸箱开口在哪儿,“我记得昨天我还在咖啡桌上看到了。”这问题让他也回想了一下,不过残存的印象提醒了他昨天剪开咖啡的包装袋之后他把剪刀留在了厨房台面上。“给你。”他走进厨房把那个绿色握柄的剪刀拿出来递给Bruce。“谢了伙计,”而Bruce利索地抓住握柄把剪刀的下半部分从他手里抽出来,熟练地划开胶带封住的地方,打开纸箱。
这个看着比原先那个更好组装,只有靠背坐垫和支架,Bruce甚至只是瞥了一眼那份说明书就自顾自地抽出了那些模板开始拼坐垫下面的框架。“你知道该怎么拼?”Brandon低头去看已经坐在地板上的警探,手里拿着那份轻飘飘的说明书问道:“用过类似的沙发?”
Bruce抬头看了他一眼算作回应,“你小时候没拼过玩具吗,那种塑料片模型,”接着Bruce继续埋头研究螺丝钉,像是给他讲课一样解释道,“差不多一回事,只要别搞错螺丝的位置就行了……把说明书摊开放这儿。”
他照做了,并且也坐在了地板上配合Bruce去拼别的部分。“你可以先把沙发腿拼好,”Bruce十分顺手地把金属架拧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方框,半是命令半是教学那样说道,“然后是沙发垫子,看看需不需要先套上沙发套。”
他按照说明书拧好一个螺丝,听到这话后放下了螺丝刀:“那我先把沙发套拿到洗衣房去。”
Bruce停下手里的活儿挑眉看他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拧螺丝,似乎觉得洗新沙发套这件事放在他身上是理所应当的一样,说道:“去吧,洗干净再用也好。”
等他回来Bruce已经把支架和沙发腿拼到了一起,正在研究那个白色的沙发坐垫,而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比起坐垫更像个单人床尺寸的床垫。“这个不用先套沙发套,”Bruce说这话的时候在挽向下滑的袖子,而他才因此注意到Bruce把西装外套脱了,“你可以……帮我把靠背也拿出来。”
Bruce远比他想象得擅长拼家具,而在拆开箱子之前他还以为今天的主力该是他。“好,”他干脆把乖巧的学生扮演到底,拿出另一个海绵垫子收拾干净用手扶着,等Bruce对他招手示意的时候把它推过去。然后他又坐下,配合着Bruce固定好垫子的位置让对方把支架和坐垫的衔接处卡在一起。“好像还缺个卡扣,”Bruce拼完四个之后把已经可以立起来的半成品推到一边,左右转来转去地寻找着什么,“说明书呢?”
原来警探也需要说明书,他看着Bruce四处探寻的表情假装自己也在认真找那两张纸,但更多地注意到Bruce在不停舔嘴唇。警探可能有点渴,并不是真的因为找不到说明书而焦虑——他很相信就算没有那个Bruce也能解决问题。
就在他又低头去看,并且注意到Bruce胡须下的嘴唇比之前看上去湿润了不少时,有样东西被一阵力量从他屁股下面抽了出来,刮过了他右半边屁股。
“这儿呢,”Bruce摊开自己的战利品翻到最后一页,舌头再一次扫过嘴唇,“别找了。”
他应该为这个尴尬的,要是有旁观者他们两个毫无疑问看着就像周六夜现场的两个喜剧演员一样,可他只是愣住了,并且在不存在的旁观者大笑出声之前就感觉到了好笑。
“抱歉,没注意。”他忍住Bruce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的笑声爬起来:“我去倒杯水,你要喝点什么吗?”
“谢了,”专注于完成拼接的Bruce头也没抬一下,“一杯水就行。”
他把烘干好的沙发套拿回来后Bruce看着已经没力气收拾地板上的残局了,于是他们交换了位置,Bruce去套沙发套,他来收拾那些边角料和包装纸。“你很擅长拼家具,”他往垃圾袋里塞那些玩意儿的时候顺带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比一般人利索多了。”
“一般人,”Bruce对这个字眼嗤之以鼻,“你是指坐办公室打字的白领还是只租带家具公寓的纽约人。”
可能两者皆有,他想,并且回头去看Bruce的背影,然后说道:“不擅长拼宜家家具的人不在少数。”
Bruce背对着他单腿跪在沙发上扯着手里的沙发套又哼了一声:“没结过婚不用操心这个,是吧?”
他停下丢垃圾的动作,看了一眼Bruce头发晃动着的后脑勺,在Bruce安静下来后转过头抖了抖垃圾袋,腾出更多空间给还没被塞进去的泡沫塑料。
“好了,你的新沙发,”Bruce在他系好垃圾袋后垂着手臂站在崭新的沙发旁边说道,“或者沙发床。”
“嗯哼?”他把袋子放在门边,回头去看。
“沙发床,”Bruce又重复了一遍,“感觉如何?”
他又愣了一下,然后坦诚地说出自己从想法:“我以为它就是个普通的沙发?”
Bruce转身看他,当然想也不用想是一副拧着眉毛的样子。“这是个沙发床,”警探听上去笃定极了,并且说着弯腰扯动沙发套上那个环形的装饰证明自己的话,“可以放平了当双人床用。”
随着Bruce的动作坐垫的部分向前滑着脱离了支架,而靠背那部分被放平了,Bruce再稍微用力把坐垫向下掰,直到这沙发彻底变成面积加倍的平坦床垫展示在Brandon眼前。
“就这样。”Bruce松开手说道,并且坐在了上面。
他还真是没想过买个沙发床给谁行方便,毕竟他一点都不希望Sissy再跑来赖在他客厅不走,而Bruce看上去不在乎是不是能睡得更舒服点。
不过,“你感觉如何,”他还是这么说道,并且走过去像在宜家的时候一样按了按床垫的部分,“还不错?”
Bruce抬头蹙眉看他,显然有什么话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像只抖着胡子要发脾气又不能发的暴躁的猫。
还得是姜黄色的。
“挺好的,”然后Bruce低头按着海绵垫子说道,“你的沙发,你满意就行。”

30.

那是个很有弹性的沙发,躺下去甚至能感觉到震颤,不过Brandon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和Bruce一起搞出来的叠加效果。
Bruce的喘息在他的动作慢到停下后规律起来,不过他还趴在Bruce身上,鼻子贴着Bruce轻微起伏的肩膀整个陷在枕头里。毫无疑问这个姿势让他呼吸困难,而且一吸气鼻腔里都是Bruce身上的味道,不过沙发垫很舒服,他的手臂陷在有些粗糙的布面之中,下面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海绵托着他,让他感觉到柔软又阻止了他陷得太深从而有使不上力的感觉。他猜Bruce也对这个满意,理由是现在了Bruce还没推他的肩膀暗示他快点起来,或许两个人的体重能让这种富有弹性的感觉加倍,而Bruce喜欢它。
不过他还是没趴太久,在Bruce的呼吸声变小后主动撑起身子离开了那片被他弄得有些潮的沙发套,轻轻抬起Bruce的左腿把软掉的阴茎抽出来,然后跪在Bruce两腿间把安全套扯下来丢进垃圾桶。那床毯子被潦草地滚成一团丢在了沙发床另一角,像一滩软掉的棕色奶油。这好像是Bruce自己带来的毯子,原先那个黑色的是他的,Bruce后来有了这条之后就把黑色的洗干净还给他了。
能迟点上班也不是说就能光明正大迟到,Brandon把手表从咖啡桌上拿起来,不过现在他的时间还很富裕。他的衣服被搭在了书架上,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在沙发上滚皱了它们然后还得去衣橱里拿两件新的重新搭配,至于Bruce倒是没有这个烦恼,他本来睡觉的时候也没穿上衣,而睡裤不需要担心被揉皱这回事。
但是他没找到他的内裤,它没被挂在书架上或者塞在干净的西装裤里面,Brandon直到把衬衫穿在身上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能提着自己的西装裤原地转了几圈在地板和咖啡桌下面寻找它,并且思考着要是捡起来发现已经脏了就得换条新的,但他并没有找到,无论是书架和墙之间的角落还是咖啡桌下面都没有。
“这个是你的?”然后Bruce发话了。
他回头去看Bruce指的是什么,花了一秒种就认出来警探手里拿着的黑色内裤是他一直在找的那条。“是,”他点点头走过来,弯腰从Bruce手里接过它,“谢谢。”
他弯腰穿内裤的时候Bruce似乎心不在焉地瞥了他一眼,当然也只是一眼,因为在他的屁股挪开之后Bruce俯身把咖啡桌上的手机抓了过来,开始专心地盯着屏幕并且拿手指反复在上面滑动。警探总有办不完的琐碎要紧事——既琐碎、又要紧,而没人知道那具体都是什么。至少他们做爱的时候Bruce没去看,虽然连他都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响,所以他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一次什么都没少,他把袜子边缘抚平整之后站直身子,发现Bruce还裸着上身躺在沙发上打字。看来警探喜欢这个新沙发,他从Bruce垂着眉梢的放松表情上推测,然后随着Bruce反复舔过嘴唇上泛白死皮开始觉得嘴里有些发干。于是他去给自己倒水喝,在直饮水给他的喉咙和胸腔带来一阵冰凉后又开始渴望手头有支烟。
他不想下楼再回来,而离上班时间还足足有两个半小时,他也没必要为了支烟现在就出门。他决定采取之前提供给Bruce的办法,把客厅的窗户打开解决烟雾的问题。“介意我抽支烟吗?”他回到客厅这么问Bruce,心里并不真的相信Bruce会给一个肯定答案。“抽吧,”Bruce很快答道,如他所想得那样只是伸手扯了下毯子,眼睛都没从手机上移开一下,“我也快……起来了。”
他把窗户开了够烟雾散出去那么宽的缝隙,从餐桌上拿起自己的半盒烟,可他很快发现打火机并没有和烟盒并排放在一起,甚至根本不在餐桌上。Brandon不得不又开始转着圈找东西,从电脑后面到桌子下面,甚至厨房里,可那个银色打火机连个影都没有。
“要打火机吗?”
他叼着那支滤嘴快被他咬得湿透一块的烟回头去看Bruce。
Bruce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机,正一只手提着从地板上捡起来的西装裤一只手在裤兜里摸索,“给你,”然后Bruce朝他扔了个长方形的小玩意过来,“用完放在你的桌子上就行了。”
他差点因为分心观察Bruce手臂上的纹身错过了这个被丢过来的打火机,这种便利店的便宜货可能会之间撞在桌子上碎了外壳然后漏一地油,幸好他回神得够快,以及Bruce扔得够准。
纹身左右各一个,在差不多一样的位置上,他按了两下咔哒作响的打火机给自己点火,回想着Bruce两只手臂上的纹身图案:有点蠢,而且看着有点变形,或许把它们纹在身上的时候Bruce比现在要瘦。
他按照Bruce说的把打火机放在餐桌上,夹着烟轻搔过有点痒的鼻梁,把烟头对准被打开的那道缝。Bruce不止上身没穿衣服,是全裸着躺在毯子里的,刚才他没能避免注意到这一点,毕竟警探过于白的皮肤和棕色的毯子对比很鲜明。他看到了Bruce因为俯身摸索东西露出来的半个屁股,带着红色的痕迹,那是他刚才掐得太紧留下的。他可能来回换地方掐了好几把,Brandon记不太清了,不过这是解释那些痕迹为什么看上去一团乱的一种合理说法。
薄荷烟让他的鼻腔发凉,而他又听着Bruce清嗓的声音想起了那种红色包装的万宝路,比他习惯抽的烟味道更浓,而Bruce似乎只抽那一种。而眼下尽管风没有朝着他的脸吹过来,但混合着薄荷烟的清凉他已经感觉到了今天依旧是反常的低温。快三月份的纽约不该这么冷,他抬头去看窗外的车和行人,把烟灰掸进垃圾桶里。他没在家里放烟灰缸,而从他在Bruce那里沾染臭毛病的速度来看或许很快他就得买一个放在窗台上了,直接往垃圾桶里掸烟灰容易洒得到处都是。
Bruce似乎也觉得喉咙干,他听见身后传来沙发的轻微吱呀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清嗓的沉闷声响。接着是脚步声,显然Bruce穿好衣服后在往他这边走,Brandon为了证实这个猜想侧过头看了一眼,而Bruce正好从他身后绕过去走进厨房,留给他一个头发蓬乱的后脑勺。
他的浴室里最近一阵多了瓶大号的发胶,就放在牙膏旁边,而且他觉得那是已经换过的,Bruce的上一瓶大概早就用完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又买了瓶一样的放在那儿而已。水龙头被打开,他听到水落进杯子的声音,果然Bruce在接水喝,不过他的脑子还在想发胶的事情,比如关于Bruce该不该抹那么多发胶之类的。这玩意儿能把Bruce本身软且蓬松的头发搞成一个可笑的壳固定在Bruce脑后,只不过如果Bruce摇晃脑袋的动作稍微大点那不用发胶时垂在额头旁边两绺还是会垂下来,并且打着弧度不变的卷。看上去有点滑稽,尤其是Bruce同时顶着发胶固定的刘海和深红色的黑眼圈时——没错,深红色,但他相信那就是某种黑眼圈。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Bruce慢悠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那个从宜家买来的马克杯。
他抬手看了眼表,答道:“下午上班时间之前到就行了。”
“哦,”Bruce又喝了一口水,“需要用车吗?”
“不用。”他眨了眨眼睛,夹着烟继续回答。
“那我先开走了。”
Bruce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古怪,好像这是一件类似用坏了一夜情对象家马桶一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有事,得开车去处理,”然后Bruce也觉得这很别扭似的,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盯着杯子解释道,“然后周末就……住在那边了。”
Brandon对“那边”这个指代愣了一秒才想明白Bruce说的是什么:“你的公寓那边?”
Bruce又把头抬起来看他一眼,点点头:“哎。”
“好,”Brandon看着他说道,“我这边目前用不着你的车,别担心。”
Bruce抿起湿乎乎的嘴对着他的脸视线上下来回了几次,又点了点头,然后捧着杯子走了。
Bruce像没睡醒,他想,又或者最近一段时间警探一直都看着这么时好时坏的。
在警探钻进浴室刷牙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丧失了去翻找冰箱里能吃的速冻食品的兴趣,而且那支烟也快被抽完了。他在厨房水槽里灭了烟头把它冲进下水道,然后走回客厅穿好自己的外套准备出门:是还有点早,但是他并不想站在窗户那儿再抽一支烟。
他开门离开的时候Bruce在浴室里发出了小小的干呕声,门制造的动静差点就把它掩盖了。“你还好吗?”他收回脚向后仰身子去看浴室关着的门,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而Bruce回答得也很快。“没事。”警探几乎立刻就拉开门探出了身子,好像Brandon问话的时机就是那么巧,正好撞上了Bruce刷完牙的那个当口。
“有点嗓子疼,”Bruce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没别的。”
错过早高峰的地铁一点都不拥挤,Brandon很轻易就找到了一排没人坐的椅子,并且离门很近。他慢吞吞地坐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司机开动地铁后头向后靠在了车厢窗户上。
他有点困了,可能是一大早就做了爱的缘故。

他本来只是想找湿纸巾在哪儿,但这居然让他差不多把整个客厅打扫了一遍。
Bruce离开前收拾了沙发和咖啡桌,甚至毯子都卷成一团塞进了新买的大号收纳箱里。在并非一摊烂七八糟的杂物里找一盒湿纸巾不该是难事,可他就是找不到。早上的时候他还看见了,就在咖啡桌上,而现在别说咖啡桌附近,他连书架都翻过了也没找到它的踪影。
或者下楼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一盒,他蹲在书架旁边想,或许Bruce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扔了。这个念头短暂地解救了他的脑子一秒,不过很快他又变换了想法相信Bruce没那么做,因为Bruce从没乱动过他的东西,这让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他把摸索的范围扩大到各种家具与地板之间的空隙,决定要是这一次还找不到他就下楼去买新的。
但是它能去哪儿。Brandon压低身子眼睛从书架下面扫过,然后转向另一边去摸索咖啡桌下面。他找到了Bruce之前抱怨说不见的便利贴,还有一根胶棒,大概都是警探整理资料时需要的文具,可那盒纸巾依旧不见踪影。他只能去翻翻沙发下面碰运气了,Brandon蹲得腿有点酸,干脆半跪在地板上伸手把Bruce的收纳箱抽出来。沙发下面并排放着两个收纳箱,一个是Bruce新买的一个是他之前借给Bruce的,他并不是故意偷看,只是透明的箱子被人拿在手上里面放了什么都是一览无余的。小号箱子里放着Bruce常用的杂物,最显眼的除了一卷莫名其妙出现在纸币之间的深红色领带,就是那两个橙色的药瓶了。他应该放下箱子去找那盒该死的湿纸巾,但那两个橙色药瓶实在是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Bruce显然是随手把它们收进箱子的,不过隔着透明的盖子能看到药瓶上的日期,毫无疑问这是两天前刚被拿回来的,不是被Bruce洒了的那瓶。里面的药装得也很满,他稍微倾斜一下箱子的角度就能看到里面滚动的药片,也印证了这的确是Bruce新买回来的药。
Bruce忘了把它们带在身上。
没有许可别动别人的东西,除了Sissy大多数成年人都明白这个规矩,而Brandon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打开收纳箱的盖子破坏这个规矩。他只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日期,或许这是Bruce之前剩下的,只是确认一下……Bruce或许需要别人帮他这么做。
毕竟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他指推开浴室看见被扔在地上的空药瓶和扫一眼就能看见的散落在马桶后面的药片,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若有似无的酸味。他不是个胃部经常不适的人,但Sissy有段时间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吐在洗手池或者马桶里,然后哭着打电话叫他来看看快死了的妹妹,所以这种酸味对他来说算不得陌生。
而且这也不是Bruce第一次在浴室里呕吐,上一次的原因是药物副作用,他还记得这个理由,因为Bruce吐得足够骇人,副作用这种说辞也很可信。
但加上空药瓶和洒在地上的药总会让人觉得更加不妙,尤其在Bruce刚刚经历了……某件事情之后。那股酸味不仅让他想到了Bruce呕吐时沙哑而响亮的声音,还有一种震颤感,从他左边的肩膀上穿过来灌进他的耳朵,和着那痛苦的声响一起鼓动他的耳膜,叫先是整个耳廓发热,然后蔓延到脑后。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打那个电话,而打不通它让那种密集的鼓噪变得吵闹,从敲击耳膜变成敲击他的脑子,让人烦躁眩晕又无法摆脱,除非电话被接起来。于是他就一边捡拾着那些潮湿的药片一边反复按屏幕上那个“Bruce”,从浴室走到厨房又回来,然后空着手继续打。他几乎忘了自己在浴室里也有个小号的垃圾桶,专注于屏幕上那个反复拒接他电话的号码,直到鼓噪声让他连嘴里都干巴巴的。
事实上他对于Bruce在哪儿一点主意都没有,所以他能去的也只有警察局。找警察报案说他们自己的警探丢了听上去蠢到极点,而从他上次去报案的经验来看那些坐办公室的警官们大概会先毫无兴趣地打开电脑听他说话做记录,然后听到是警探丢了之后瞪圆眼睛问他是不是来捣乱的。
他在做莫名其妙的幻想,因为现在他不打算报警也不打算和别人解释为什么一个空药瓶看上去令人不安。电话则是在他穿过一个路口后接通的,那边的声音响起来时带着他能预料到的犹豫,但那并不是Bruce的声音。“哪位?”最开始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过听着出来对方没打算假扮Bruce:“你找Bruce?”
“他的手机不在他身边?”
“你是哪位?”对面的语气很快变得笃定起来,“我是他的同事,电话一直响我就接了,他的手机就放在他的桌子上,不过他人不在警察局。”
“你们见过他吗?”他瞥过迎面而来的路人,走到人行道的另一边贴着那些商户的橱窗避开可能的麻烦。
“上午他和我们在一起,下午他的假期就算正式开始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是他朋友?”
又一个红灯,他收住步子停在路边,回答对方的问题:“对,我是他的朋友。”
那个姓Thomas的警探相当擅长安抚别人情绪的同时从别人嘴里套来实话,“有道理,我知道他的心理评估被推迟了,理由似乎就是最近的突发事件,”这位听着绝对不比Bruce缺乏经验的警探在他继续迈步向前的时候说道,语速不快不慢,“不过Bruce看上去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或许你可以来警察局等他,毕竟他不可能整个下午都没发现自己忘带手机了?”
他踩在有点融化的积雪上,耳膜鼓动的节奏逐渐跟上Thomas说话的,这让他听不清Thomas具体的话,只能根据发音明显的那些词大概去猜意思。“我在路上,”然后他简单地回答道,“很快就到。”
“好的,我们可以在这儿等你,要是你能……”
Thomas的声音依旧那么慢条斯理,而他也不是故意要走神漏过那些没什么用的信息。他停在那儿是因为看到了他觉得眼熟的身影,而且那人还在朝着他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过来。
“等一下,”不过他也没让Bruce的同事等太久,“稍等。”
他故意朝右边走迎上那个人,而很快那个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停在了路灯下面似乎打算避开迎面撞上这种事情。Brandon随之放慢脚步,同时开始思考如果对方突然扭头就跑该怎么办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不过他运气不差,对方只是站在那儿,像是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样,一直到他走到灯下。
“你怎么在这儿?”Bruce夹着烟抬头看他,脸上浮着困惑夹杂不耐烦的神色。
“……我找到他了,他现在就在警局外面。”
反复捶击他后脑勺的噪音在Bruce拧起眉毛听他说话的时候像新鲜啤酒的泡沫一样逐渐消失,他放下手机,隔着口袋触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塞进去的空药瓶。融化又冻成冰渣的雪随着他迈步的动作发出被碾碎的喀拉声,而Bruce仍然抬头看着他,带着一身烟味。
收纳箱随着他翻转手腕的动作重心向后偏,那两瓶药随之滑向了同一个方向发出药片相互撞击的声音,像是沙漏一样。这动静也让他回神,Brandon此刻才发觉自己着地的膝盖有些发麻,而那盒湿巾纸不在Bruce的收纳箱里,也不在沙发下面。
至于药瓶上的日期,确实是两天前。
他把箱子盖扣好,推着它回到原位,然后拿起咖啡桌上的手机朝窗边走去。

我挺好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药……哦,我是忘了。是在收纳箱里?先放在那儿吧,我看我这儿……还有点剩的。
Bruce听上去像是感冒了,但警探说自己只是睡着之前喝了点酒。“这屋子太他妈冷了,”Bruce缓慢恢复常见的那种抱怨语气时吸了吸鼻子,“暖气好像坏了,我去叫人来修。”
维修工绝对已经下班了,Bruce看一眼天色也会知道,而Brandon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盒突然出现在杂物盘旁边又被他放在咖啡桌上的湿纸巾不知道该不该提醒Bruce这一点。或许没必要,Bruce听上去只是随口找了个由头掩盖自己声音古怪的真实原因,他话太多听着会不识趣。而且Bruce似乎和他一样察觉到了这个转移话题的办法不高明,很快又补上一句:“至少先去趟前台问问。”
他觉得自己可以挂电话了,毕竟他只是来告诉Bruce药被忘在了他的公寓里这件事的。
“我找到我的……其他药瓶了,”他这么想着的时候Bruce那边传来了拉抽屉的声音,“里面还剩不少。”
那是Bruce的床头柜,他不会忘了这个吱呀声,听上去就知道是个拼得不太结实的二手家具,他在那儿过夜的时候为了翻找安全套就弄出过类似的动静。
“好。”于是他说,并且准备再随便扯点什么就挂断。
Bruce则有点唐突地又换了新话题拖慢了他的节奏:“我周日就回去。”
他倒也没觉得Bruce会不回来,说实在的。
“好,”他答道,眼睛依旧停在那盒塌了一个角的纸巾上,“我那天应该得出门。”
他现在就可以给Sissy打电话约着周日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这不算说谎,虽然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哎,”Bruce没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话应和道,“需要用车吗?”
他觉得自己嘴巴有点干,“大概不用,”不过这种干渴还不至于像鼻塞影响Bruce那样影响他,“去超市买东西而已。”
“那好。”Bruce轻咳了一声,然后合上了抽屉。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或许可以就这么挂掉,不过这件事也被Bruce抢先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警探带着依旧浓重的鼻音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得先去……洗个澡。”
所以你又不去前台了,他听着这句话自顾自地想,但嘴上依旧单调地重复着:“好。”
“回头见。”然后Bruce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很快忍住了。
“回头见。”他答道,不过就在准备放下手机挂断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了声音。“嘿,伙计,”那边先是像刚接通电话似的招呼了一声,顿了一会儿确定Brandon还没挂断后继续说道,“你还好吗?”
这是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因为直到Bruce问出这句话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Bruce值得这么问的情况。这不得不让他安静了一会儿去回想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漏听了哪句话。
“没什么,”但他异常都没发觉,“为什么问这个?”
这次换Bruce沉默了,不过同样很快地警探就也回答了他的反问:“没什么,确实。回头见,伙计。”
他们挂了电话,那盒湿纸巾依旧呆在咖啡桌上,塌下的那一角还是塌着的。
显然是Bruce把它放在了杂物盘旁边,警探并不了解他平常会把湿纸巾固定放在咖啡桌上的习惯,或者警探知道,但是收拾完东西忘了把它放回去,而他在找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过杂物盘旁边的位置一眼。
这有点蠢,他俯身打开盒盖抽出一张去擦自己蹭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号笔墨水的小指,他从来没想过会在那个地方,可他不把纸巾放在那个地方不代表Bruce也不会。
柠檬味道的纸巾也没能帮他太多,那片乌黑的痕迹在擦过之后依旧留下了一点暗紫红色在皮肤上,而他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橘子味吸引力注意力。不是烂橘子味,就是超市里的普通橘子泛出的那种味道,掺杂在柠檬香精制造的气味里。当然不能排除这是Bruce的信息素被稀释过后留在某个地方上搞出来的,但他好像对这种味道暂时没什么过多感觉。Brandon把脏了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厨房的垃圾桶,思考着不需要窝在卧室也不需要加班的晚上能做点什么。色情碟片被他扔得差不多了,而很遗憾漏网的几张并不是今天他想看的:他不想看黑白配的肛交,或者群交派对,或者两个女O和一个男A一起户外性爱。
那些黑白动画放在他的书架上有年头了,自打他搬过来就在,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几年间他总会偶尔把它们拿出来看。动态的,色彩单调的,永远咧开嘴笑着的动画片人物们在奇妙的音效和音乐里做着滑稽的动作,然后弄出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真正在路上遇见的场景。他不能说多么喜欢这个,但是他喜欢看这个时耳朵和脑子被灌满的感觉。
所以他还是打开了塑料盒把那张标着卡通片标题而不是带着紫红色标识的碟片拿出来放进机器播放,然后挪了沙发的位置正对着那个又算显示器又算电视的屏幕坐好。他的储物柜里好像还有没拆封的袋装爆米花,Bruce买来吃剩下的,但他不想站起来去把它塞进微波炉再拿过来。
谁知道警探是靠它打发看什么东西的时间,他只是偶尔能在卧室里听见嚼爆米花的喀嚓声,从来没见Bruce一个人看电影。
这张碟片刻录的是贝蒂小姐*的故事,她站在看着比她还高的压缩气瓶旁边,把一个带面罩的管子塞进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男性角色的家伙的嘴里。压缩气瓶上标着笑气,那个男角色也真的笑得在地上直打滚,而贝蒂小姐在气瓶旁边举起双手扭动着身子,屁股和大腿都在晃。她被画得腰很细,屁股和大腿不成比例的粗,而小腿和脚又纤细了回来,像只花瓶,不过此刻的贝蒂小姐倒是并不介意别人如何审视她的身材,正发出着又像惊呼又像唱歌的声音,然后又因为笑气泄漏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的大腿真的很粗,某种联想像根线一样把贝蒂小姐和某些记忆连在一起。他见过Bruce洗澡,不止一次,也见过Bruce什么都不穿躺在他床上的样子:Bruce的大腿很粗,而小腿线条在膝盖以下不可思议地收得很紧,脚踝更是如此。
这个角色在1932年之前是条长了人的身子的狗。
贝蒂小姐的这个故事快结束了,尽管他不知道是不是笑气让她一直扭屁股。一度消失的干渴又出现在他舌头上,叫他赶快站起来去喝杯水,并且要是他不这么做舌头就会彻底黏在上腭上。
于是他站起来去了浴室,尽管脑子里伴随着粗糙的动画音乐响起的声音在提醒他“去厨房”。他没像平时一样随手关上门,专心地抬头去找自己摆在架子上的漱口杯,Bruce没动浴室里的东西,他没费力气就看到了和自己的牙膏以及剃须啫喱并排放着的杯子。
下面一排是Bruce的东西,不过剃须啫喱换成了一瓶大号的发胶,超市里常见的牌子。Bruce总是用这个牌子,无论瓶子尺寸怎么变,永远都是一样的配方,气味也是一样的,混杂在Bruce外套的烟味和信息素里的那种,让人会误以为是Bruce自己身上来的。
他把手放低了点拿起那瓶摸着有点滑腻的发胶凑到鼻子下面去看,但那股味道比配方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更快地让大脑工作起来。
Bruce的气味,不仅仅是烂橘子,还有发胶和洗脸用的香皂。
他并不真的想知道发胶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但混合着烂橘子味他乐意把它凑近点儿闻一闻。像某种男士护肤品的香味,他终于回想起曾经用过的某一种洗面奶,不过当然是排除烂橘子味之后的。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瓶盖周围同样泛着香气的凝结的白色污垢,循着水渍干燥后留下的印记把喷雾瓶放回原位。
他还是口渴,但来自下腹的鼓胀感觉提醒着他为什么刚才念着“去厨房”的声音会消失,Brandon看了眼镜子下缘附近的椭圆形状的痕迹,走到马桶边把阴茎从平角裤里掏出来。尿意好像就是他停在架子前时积累起来的,Brandon盯着马桶里他弄出来的水波,脑子并没有真的在转,因为他的鼻子里还都是那股味道。
冲水的时候一缕头发从他头顶上滑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Brandon暂时没处于工作状态的大脑允许了他用刚碰过老二的手把它捋回去,只不过他的脑子显然对于那股味道的存留时间有个准确的判断。
他的手划过脸时烂橘子和发胶的味道直接钻进了他的鼻子,而他能分辨出来现在它还带着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就是他自己的味道。
他理了两次才把头发收拾好,而他的老二就那么垂在内裤外面,等他把自己塞回去。
Brandon抬起头,想再一次确认镜子上的痕迹到底是什么弄出来的,以及他需不需要提醒Bruce刷牙的时候动作小点,但他现在不扭头的话只能看见漱口杯,牙刷,剃须啫喱,还有发胶。
而且Bruce有和贝蒂小姐一样大的屁股,一样粗的大腿根。以及,贝蒂小姐1932年之前是条狗。
沾了发胶的烂橘子蹭过了他鼻尖,那股味道现在开始挥之不去了。他垂下手握住自己的老二,继续观察一片平静的马桶,嗅着因为呼吸忽近忽远的廉价味道逐渐加重撸动包皮的力度。龟头很快随着这种重复动作暴露在空气中,而马桶里的水似乎也因为他摇晃了起来。
贝蒂小姐依旧靠着自动播放下一集的功能在客厅唱歌似的重复大家听得懂但没人觉得合理的拟声词,而Bruce有和她一样不该那么细的小腿和脚踝。

Lighter (22-24)

22.

“还要再来一杯吗?”
他一定是从Bruce那儿染上了什么坏习惯,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着酒保点了头。不过酒保大概是对醉鬼见怪不怪了,拿起威士忌的瓶子又给他倒满了杯子的三分之一,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
然后他又喝了多少。三杯,还是更多?
Brandon咬住Bruce的脖子,牙齿叼住那块皮肤,稍微用了点力,直到听见Bruce发出短促的轻哼。那件天鹅绒的紫红色浴袍被他捏在手里,在温度不高的卧室里又热又潮。Bruce没开空调,他也把这件事忘了,不过确实没必要,Bruce和他都在出汗。Brandon把手伸进那件敞开的浴袍里,亲吻着Bruce的脖子去摸发烫的胸脯——这很奇怪,Bruce明明才过了发情期没多久,就又变得体温这么高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给任何人打电话,在醉得连解锁密码都输错了好几次之后。可实际上他只是想说句谢谢,然后要是还有意识的话就再拨一通电话给Sissy问她的情况。时差那个时候被完全忘在了脑后,或者确切一点,他按下Bruce的号码时还记得,但没一会儿就忘了。不过无论如何,这不是狡辩,他的确一开始只是想感谢警探的善心大发。
“轻点……”
Bruce握住他的手,那几根短粗的手指扣在他的手掌里,喘息着说。声音很小,不过他靠得够近。
Brandon松开那只永远都是软的、在Bruce躺下时会向外摊开的乳房,把手抬高了点。他还是有点好奇如果是哺乳期的话这个部位会变成什么样,不过既然Bruce叫他轻点那他就轻点。他再一次凑过去亲Bruce的嘴唇,放下手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乳头揉捻,并且放慢下身抽插的速度。
“你在哪儿。”然后他问,声音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没有打几个嗝算是那几杯威士忌给他面子,而Bruce听着很不耐烦。谢谢,他迟钝的大脑试图编造一份演讲稿给他,开头是“谢谢,Sissy告诉了我今天的事情”,后面接着的应该是关于Sissy的病情,像是“还记得之前我说她胃出血在住院吗”,之类的,总之很乏味但很保险的一套说辞。他听着Bruce的问题和隐约的抱怨(要是他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抱怨)组织语言,随便应和着让舌头恢复常态,等Bruce再说完一句就开始演讲。
“那就这样,”Bruce说道,“再见。”
“我想操你,”于是按照计划,他开始了演讲,“操你,Bruce。”
Bruce的手搂紧了他的腰,平整而短的指甲并不能在皮肤上造成什么伤害。警探仰头看着他,眼睛在台灯的光下面亮晶晶的,没再去管Brandon那只戏弄乳头的手。Bruce又哭了,Brandon不会说这很司空见惯,但在床上Bruce确实对流泪这件事表现得远比平时慷慨。他这回亲了警探的耳垂,放过硬得像石子的乳头,伸手把Bruce的一条腿抬高点儿,然后抽出老二,再缓慢但用力地顶进去。
他顶住了令他无法更深入的地方,那块柔软、富有弹性、温暖的肉,而Bruce不得不张开嘴呼吸才能适应这种插入方式。Brandon很想现在去亲他,看他被逼着无法喘息的样子,但Bruce一定会因为这个发脾气,搞不好还会咬他。
折中的办法是继续这么操,然后他掐住Bruce的脖子。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大概是赞美Bruce的屁股和阴道,用听上去不那么像赞美的词们,而Bruce好像并没有表现得多生气……没谁能摸清Bruce的心思,这个怪人。
Brandon低头去看Bruce,那双眼睛哭得更厉害了,当然也只是眼睛而已。他掐得很轻,Bruce甚至没抓着他的手腕叫他停下来,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聪明地跟随着他顶弄的动作呼吸。他喜欢Bruce不仅因为这是个好操的Omega,Brandon看着警探的眼睛想,Bruce总是很聪明。
像是说,你也没法判断流眼泪是不是一种他用来助兴的技巧,对吧。
他插得更深,几乎再顶一下就要捅进Bruce的生殖腔里去了。警探挣扎着用膝盖顶他表示抗议,手攀上他的后背更用力地制造些痛觉叫他适可而止。“别这么……”Bruce终于不再假装自己被掐得说不出话,动了动嘴唇说道,“别他妈……进去!”
你的声音有点儿哑,Brandon看着他的眼睛松开手,这又是怎么了?
他稍微退出来点,然后把Bruce从床上抱了起来,让那个肥软的屁股贴在他大腿上。Bruce可以自己决定允许他插多深,他仰头看Bruce的表情,掰着两瓣屁股肉把Bruce的下半身分得更开,再把嘴唇凑到Bruce嘴边。
那些眼泪掉了下来,在Bruce不规律地眨动眼睛的时候。需要时间适应吗,Bruce,这根你用过这么多次的鸡巴还会让你不舒服吗?
“动一动,Bruce,”于是Brandon搂住那充满肉感的后背,稍微抬起头嘴贴着Bruce的耳朵说,“自己来。”
烂橘子的味道飘进他鼻腔里,好像闻着没那么有攻击性,尽管警探呜咽了一声低头咬了他的肩膀。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疯话,Brandon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把老二擦干净又把那些纸团收拾掉之后。他还忘了挂电话,因为他闭上眼睛的时候Bruce还在那头小声地整理自己和那根假阴茎。不过Bruce贴心地没让他浪费一晚上手机电量,在他睡醒之前帮他结束了通话。
看,赌二十块钱,你可以说他绝对属于那种不会让你,或者他自己有任何后顾之忧的一夜情对象。
他抬起Bruce的脸,伸出拇指摸在他肩膀上咬出一圈痕迹的牙,埋头在Bruce脖子侧面原样还回去一个。甚至他做得更过分,咬住之后把那块皮吸进嘴巴里,直到他觉得那地方应该出血了为止。
Bruce仰起头,搂着他的力气大到让他觉得自己肩膀没办法正常舒展开。
“Bruce?”
他不带任何疑惑地吐出一个问句,然后吻向Bruce凑过来的嘴唇,把埋在软绵绵屁股里的老二向上顶了一下。
他的确不记得他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Bruce不想听的话。
他们两个在睡前不可避免地还要洗第二次澡,而Brandon从浴室里出来时Bruce已经重新穿好了那件紫红色的天鹅绒浴袍,正在用手折腾那些垂在他额头前的半干头发。没了发胶它们一向蓬松,随着Bruce的每一个动作晃着从头顶上垂下来,无论Bruce怎么收拾。
他什么都没穿,这次连浴巾也没有,而Bruce抬头看了眼他,继续抓了几下头发之后放下手,安静地坐在床边一个字也没说。警探的嗓子大概真的哑了,应该是被他掐的。这不稀奇,他们之前也有玩得太过的时候,稀奇的是Bruce今天竟然什么都没说。
警探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直到他爬上床拿被子盖住自己,让残留在身上的水渍被吸干。这样有点冷,但是他懒得再爬起来去开空调,等会儿这些水就会干了,而Bruce也会跑回客厅把干燥的那半张床留给他。
他伸手关掉台灯。
“你不冷吗?”
Bruce终于说了句话,还是没带脏字的,接着床垫另一边弹了起来,Brandon听见空调运作的噪音在他身后响起。
床垫又凹陷下去,警探又回到了刚才坐着的地方,然后朝着床中央凑了凑。
“你还好吗?”Bruce又问,听上去离他很近,但Brandon不想转过身去看。
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他在想象Bruce舌头舔过嘴唇时的样子和声音,而没得到回应的警探没问第二遍,只是挪了个位置掀起被子的另一边躺下。
Bruce有点睡不惯他的床,他知道这个,所以床垫随着Bruce调整姿势而上下颤并不奇怪。有那么一会儿Bruce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但挑剔的警探侧躺了一会儿之后又动了动,直到确定这才是无可挑剔的一个区域才真正停下来。
于是那几乎要喷在Brandon脖子上的热气又跑远了,淡到几乎没有的橘子味也是。
“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Bruce让空调独自嗡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猜得真准,Brandon盯着卧室门下面的一片漆黑看,他确实还没睡着。

他没想到Bruce会这么早回来。
的确,今天他加班干了会儿活,但最近警探应该很忙才对,在天黑前就看到Bruce在沙发上坐着被Brandon默认为了某种小概率事件。
或者说躺着,因为在他开门之前很明显Bruce才刚刚从沙发上爬起来。
“晚上好,”Brandon站在门口,一边解开围巾一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Bruce,“需要把灯打开吗?”
Bruce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抓住从身上往下滑的大衣。“看你方便,”Bruce坐直身子,垂着脑袋用沙哑得引人注意的声音答道,“我睡醒了。”
于是Brandon打开了灯,顺便把围巾扯下来捏在手里。灯光让从窗户外照进来的那点光线变得微不足道,而Brandon也看清了咖啡桌上面都放了什么:三四个摞在一起的文件夹,还有一台对Bruce来说很罕见的笔记本电脑。他甚至都不知道警探还用笔记本电脑,Bruce总给他一种还活在八十年代的感觉。
看得出来光还是有点太强烈了,Bruce拿着大衣挡住脸等了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去看Brandon。“几点了,”Bruce放下大衣,问完之后就立刻朝右手腕上看了一眼,“老天。”然后他开始收拾那些摇摇欲坠的文件夹们,把它们全堆在一起,再伸手合上笔记本电脑。Brandon就这么在门口站着直到Bruce停手,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我还以为你得加班。”Brandon随便找了点什么话填充他用来脱外套的时间,但并没有去看Bruce。“周五,我只有个临时会议。”Bruce这么说着听上去还是倦意十足,而伴随着沙发上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又补充道:“没人乐意在周五加班,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临时会议。Brandon默念着这个词把西装外套也脱掉,把它挨着风衣挂好之后才转过身去看警探起身去了哪里。Bruce跑到厨房喝水去了,而他这才发现自己也有些口渴,“晚餐呢,”他又找了另一个话题,走到厨房门口停下。
Bruce拿着杯子,咽下嘴里的水然后看他一眼:“没吃。”
Brandon身子一歪倚在门框上,把手臂抱在胸前看着Bruce:“睡了太久?”
Bruce放下空杯子,伸手蹭了蹭嘴角,然后抬头看他。“哎,”警探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沙哑,“我刚才在整理……记录。”
大概是些不方便透露给同事以外的人的东西,Brandon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抬手指了指厨房:“方便拿只杯子给我吗?”
Bruce的视线还留在他身上,所以很快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从架子上从属于Brandon的那几只玻璃杯里挑了一个递过去。Bruce的手有些冷,大概是被水冰的,而在Brandon接过杯子时警探似乎愣了一下,等Brandon已经握牢了杯子才放下手。
“有点凉。”警探眼睛在他的脸和水杯之间转了转,侧过身走出厨房。
他该不该说这有点奇怪?Bruce喝了水之后还是像吞了沙子一样哑,而他们已经在这里聊了有十分钟什么用都没有的话题了。
Brandon拉开冰箱门,决定喝点比水龙头里的水更凉的东西。牛奶,橙汁,甚至还有两罐啤酒,冰箱里的饮料不少,但除它们之外也只有半颗西兰花和一份剩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外卖在里面。那应该是他出差之前叫的外卖,Brandon先是拿出橙汁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那个白色的泡沫塑料盒子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就算没坏他也不会再打开它了。
他转过身时发现Bruce在客厅窗边站着,不知道是不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儿。“怎么了,”他看向Bruce,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叫他胃差点结冰的果汁,“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或者别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盯着看的不对劲。
Bruce似乎被这句话叫醒了。“没什么。”Bruce说这话的上扬语气难得地比他大多数时候的腔调悦耳,而就在这么回答Brandon的同时他扬了扬眉毛,伸手捏了下鼻尖之后说道:“我打算去……吃点东西。”
“嗯哼。”Brandon把半满的橙汁盒子放回冰箱。
“你去不去。”Bruce继续说,并且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停了一下,等Brandon转过头朝他看才又说道:“你还没吃过东西?中餐?”
Brandon看着他。
“我请你。”Bruce又用手背去蹭鼻子。
“今天是发薪日,还是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Brandon关上冰箱门,垂着眼睛看了一眼杯子上的细密水珠。
“你去还是不去,”Bruce抬手撸自己被睡乱的头发,拧起眉毛看他,“就中餐。”
Brandon把剩下半杯橙汁送到嘴边,“我还什么都没吃,”他一口气喝掉那些酸甜的果汁,把手里的和台面上的空杯子都放进水槽,然后抬头去看还在打理头发的Bruce——如果用手指反复拨弄算一种打理方式的话。
“哪一家餐馆?”
他不是个因为一份炒面或者芝麻鸡就能开心上一整个晚上的七岁男孩,早就不是了。然而,自然而然地,Brandon能意识到自己在对着Bruce笑。

“你今天加班?”
Bruce把汤舀进自己的碗里,问话的同时没忘了撇去浮在表面上的某种白色蔬菜。
“有点事情,”Brandon夹起炒面上的牛肉片送进嘴里,“一个评估,不能等到下周一。”
Bruce闷哼一声表明自己听懂了,然后低下头喝汤。周五的中餐馆人总归是少不了的,他们两个甚至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靠墙的二人座,某根桌子腿还有点跛的那种。不过Brandon胃口不错,甚至警探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也看上去很有吃饭的兴致……昨天他还在只放钢琴曲的餐厅里吃没多少人消受得起的高档美式菜,而显然在对比之下能看得出来,Bruce更喜欢能真正代表纽约的昔客堡*和名字长得都差不多的中餐馆们。
至于Brandon,这倒都是他能适应的场合,在纽约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后,但眼下他的食欲的确好过平时。
“你呢,”Brandon夹起盘子里的虾,“忙案子的事情?”
“对,”Bruce嚼着裹着糖醋汁的炸鸡块,声音在吵闹的音乐和聊天声里有点模糊,“一个失踪案。”
Brandon吃掉那颗味道有点淡的虾,也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自己的盘子里。“进展如何?”然后他又问,尽管他隐约意识到这不是个应该放在这种地方以及能和他聊的话题。他就是想问,无论Bruce怎么回答,或者干脆不回答。
“不好。”Bruce倒是干脆地给了答复,并且皱起眉毛表达自己的不顺心。“进了死胡同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追着查下去。”
Brandon安静地把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吃掉,决定不让警探的烦心事因为自己的问题变得更惹人厌,或者至少,不让自己因为这个也变得惹人厌。Bruce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讨论案子,而这难免让Brandon好奇他是不是本来准备好了一些抱怨,但又因为自己没有应声只好把它们憋回肚子里。
“你还想喝汤吗,”Brandon换了个能让Bruce痛快发牢骚的东西聊,“不吃竹笋?”
警探抬头看了一眼被他盛走一碗后所剩不多的汤,继续低头挑炒饭里的豌豆。“都归你了,”Bruce把勺子里的豌豆推到一边,吃掉剩下的部分,“那是竹笋吗?味道太他妈奇怪了。”
这本来就是两人份的,被喝掉一半自然剩不了多少在那个大号白瓷碗里,而Bruce似乎因为觉得自己吃了独食而感到尴尬。Brandon这么想着前倾身子拿起勺子给自己盛汤,“是竹笋,”他说,把那些切成长条的白色竹笋都倒进自己的碗里,“我第一次吃也觉得味道很怪。”
“吃多少次味道都很怪,”Bruce继续去夹他钟情的炸鸡块,“后来呢,你习惯了?”
“Sissy有段时间吃素,那个时候她住在我的地方。”
Brandon把汤勺上摇摇欲坠的、丝带似的鸡蛋轻轻抖落进自己碗里,在Bruce好奇的注视中继续讲故事:“她搞了各种各样的素食罐头,里面就有不少竹笋的。”
“嗯哼?然后呢。”Bruce放慢了咀嚼速度看着他。
“一周之后她放弃了,然后搬去了波士顿,我替她吃完了那些不便宜的罐头。”
Brandon把汤勺放回原位,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点粘稠暖和的汤,这么说道。

“等一下。”Bruce在绿灯亮了的时候突然说道,并且后退了两步朝另一条街看。
Brandon停下,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转头看他。
“我得去一趟药店,”Bruce吸了吸鼻子,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你先回去吧。”
“街对面那个?”Brandon低头问。
“哎,”Bruce转过去面对另一个红绿灯,“买东西。”
Brandon走过去站到他旁边:“我和你过去。”
他预料的是Bruce会不耐烦,或者赶他走,但警探只是想张嘴说点什么,又因为寒风缩了缩脖子什么都没顾得上说。
正好他可以买盒新的橙汁,还有速冻披萨之类的。Brandon站在冷柜前思考着能往冰箱里补充点什么,而Bruce先是在卖饼干的货架前面晃了一会儿,然后走到Brandon看不到的区域去了。
轮到他结账时Bruce才从巧克力的货架后面走出来,站在队伍的末尾不紧不慢等着,Brandon只能先拿着自己的东西出去,等那个效率不高的收银员替Bruce算好金额。
不过也没太久,Bruce买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条巧克力和两瓶药。Bruce也不意外他就在门口等着,低头借着药店门口的灯光看了一眼橙色药瓶上的标签,确认没问题之后把它们和巧克力一起塞进大衣口袋。
“走吧。”Bruce抬头看看他,变魔术一样又掏出烟盒给自己点烟。
他把头扭回去的速度很快,所以Bruce大概没发现刚才被他盯着看这回事。不过他确实看清了那两个药瓶上的标签。
利培酮和碳酸锂,他有些眼熟但从没真正见过的药。

23.

很抱歉,我们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联调局的探员们确实在费城调查了车站的记录……对,没错,我们确实可以确定她回到了——但…她没有回去,我是说,之前她和Harvey的住处,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我们正在排查酒店和汽车旅——
Bruce摁下暂停键,录音笔随之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这倒没有打扰到Brandon,反正他最近没什么需要带回家加班加点做的事情,不怕这种断断续续播放一晚上的录音会产生什么影响。非要说也就是不方便他看碟片,毕竟Bruce占用了沙发和咖啡桌,他总不能坐到Bruce那堆文件夹上去。不过说到这个,还是得谢天谢地,Bruce难得认真听了他的话,所以他没地方坐只是因为那个地方文件太多而不是脏衣服太多。
他靠着床头调整姿势,向后推了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侧过身伸长脖子去听客厅里的动静,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录音还有什么内容。他知道自己不该偷听,尽管这不是什么一级机密,但显而易见,对于一个警探来说正在办的案子的相关证据一旦泄露他也肯定会有大麻烦。所以为什么Bruce最近把工作都带回到这里做了?不知道是谁同意的,不过至少这说明Bruce觉得他一点都不值得怀疑。
他当然不值得被怀疑,怀疑这点才诡异。Brandon把头扭回来继续专注屏幕上播放的老电影,驱散自己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和场景,用靠近门的那只耳朵捕捉外面的动静。
Bruce似乎不打算再继续播放录音了,没法儿确定是警探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还是查找了一番之后无果,干脆放弃了这个证据来源。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Brandon敲了下空格暂停被静音的电影,拿起床头的水杯喝水,同时继续试图用耳朵窥探Bruce的工作进展。再说一次,他的确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这种布局好像在他出差回来之后就固定了,Bruce在晚餐之后就在沙发上加班,而他要是没有工作就在卧室待着。Bruce会买自己的伙食,冰箱的一层被划分给了警探,虽然大多数时间它和冰箱的其他地方一样都是空的,少部分时间里面都放着外卖餐盒。Bruce并没有比他更热爱泡在厨房里,这倒成了一种让他们都舒服的默契:没人做饭,就不用担心你在睡觉或者忙着做表格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噪音和油烟。
顺便一提,今天晚上Bruce和他吃的都是加州卷,日料店的外卖有折扣。
他就想着这些相互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然后也没把电影按正常时长看下去。厨房里面传来了水声,有人打开了水龙头。大概Bruce在洗什么,或者在接水,他听见那个动静了。他还是有点渴,他拿着空杯子往嘴边送时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于是他把电脑放到了床上,站起来去给自己再接一杯。
等他走到客厅Bruce已经坐回到沙发上了,并且正在打开一个橘色塑料药瓶把里面的白色药片倒出来。Bruce正准备吃药,Brandon猜自己应该别盯着看。他当那是一件和喝水一样常见的事情,目不斜视地经过沙发和自己的餐桌钻进厨房,拧开还挂着水珠的水龙头,把水杯填满。
“嘿,我的杯子是不是在水槽旁边。”
Brandon从漆黑的厨房里出来时听到了Bruce的问话,这让他不得不又倒退一步回去看水槽旁边的那些餐具。Bruce的确把自己的杯子忘在水槽旁边了,而它被放在了盘子架后面,以至于Brandon刚才什么都没发现。“在这里,”Brandon喝了一口水,拿起那只半满的杯子抬头朝门外问,“需要给你拿过去吗?”
“哎。”
Brandon左手握住那只玻璃杯把它拿了出去。
Bruce正在清点药片的数量,似乎确认数量没错之后只留下两片在瓶盖里,然后又拿起另一个瓶子也倒出两片。两片大的两片小的,Brandon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抬眼去看Bruce的表情。简直像拒绝吃药的小孩,不过是更暴躁版本的,会对你皱眉说脏话而不是哭鼻子的那种。
“谢了。”Bruce也看他一眼,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把瓶盖里的药倒进嘴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把它们咽下去。
至少小男孩没大喊着叫他离开才肯吃,虽然Brandon知道自己没理由在这儿站得太久。话说回来,Bruce到底多大了?比他年龄大的可能性或许更高点。
“你还好吗?”Brandon站直身子离开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这不是他该说的话,不需要太多经验也该能感觉到Bruce对于别人关心的不买账,Brandon想,何况他已经认识Bruce这么久了,这——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明智。他该让Bruce自己安静一会儿的。
“看上去有哪儿不对劲吗。”
而故意落空他负面的期待一样,Bruce这么说着把瓶盖拧回去,喝掉剩下的水,然后舒一口气歪靠着沙发扶手,抬头看他。
Bruce眼圈颜色有点重,这是他第一眼注意到的,然后是那双总是起皮的嘴唇。你不能说他很不对劲,因为黑眼圈和发白的嘴唇在警探身上再常见不过,Brandon甚至怀疑只要哪一天警探水喝得不够多或者晚上没睡好就会把警探从看上去一般糟糕变成十分糟糕……他的意思就是,Bruce经常看上去是这个样子。然而,让Brandon想说“然而”的地方在于,Bruce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又和他十分糟糕的时候不太一样。警探十分糟糕的时候会表现得像个烂人(当然你可以说Bruce本来就是,Brandon隐约觉得这尚且有争议但没法反驳),而且越看上去缺乏睡眠就越让人觉得他很亢奋,比如他喝醉酒会在停车场对你的裤裆跃跃欲试,或者非要在你吃饭的时候大谈服务生的屁股有多好操,又或者发情期连着几天几乎不睡觉后笑着说疯话给你口交。然而现在不一样,这是Brandon所能察觉的,Bruce十分糟糕,并且提不起劲。
在Bruce最近明明睡得非常多的前提下。
“没什么。”他说,垂下眼睛瞥过药瓶上的标签,攥着自己的杯子又看了一眼Bruce:“你要先洗澡吗?”
Bruce又从沙发上抽出一个印着纽约警察标识的牛皮纸文件夹打开,说道:“你先吧,我……没什么着急的。”
那里面是一些表格,还有几张像是……蜡笔涂鸦的东西。Brandon尽量让自己好奇的眼神不被引起注意,保持稍微低头的姿势回应道:“我十点半之前会洗完。”
“好,”Bruce抽出一张画了两个人站在房子前的五颜六色的画捏在手里,眼神说不上专注或者心不在焉,“多谢。”
Bruce对他道谢的次数倒是明显变多了,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Brandon回到了床上,计划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把那部无聊的电影看完,而刚坐好没一会儿他就听到Bruce出了门。估计是抽烟去了,自从Bruce半常住在这里之后很少还会在屋子里抽烟,就算要抽也会开着窗户。他没必要对这个大惊小怪,但的确Bruce关门的声音提醒了他一些事情。
他打开另一个浏览器标签,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个有点难以拼写的单词:利培酮。
他绝对在Bruce的橙色药瓶以外的地方遇到过这个词,或许是Sissy,在她谈论自己一个弹吉他的朋友时。
想要找到一些介绍并不难,甚至相关搜索词联想里就挂着“双相情感障碍”和“躁郁症”两个链接。他同样不费力地在利培酮的百科词条里看到了药物简介和应对的症状:双相障碍的躁期情绪稳定药物,通常与锂盐一同给药。词条里也有关于副作用的只言片语,Brandon动动手指点开被折叠的部分,接着是长长一列医学名词蹦到他眼前。
一些或痛苦或让人尴尬的症状,嗜睡是其中之一,恐怕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个。
门锁被打开了,然后又是关门的声音和Bruce很好辨认的脚步声。
一支烟的功夫,Brandon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点了折叠按钮把那长得夸张的列表收回去。
“你打算现在洗澡吗?”
Bruce的确是直接朝卧室这边走来的,不过速度比Brandon想得要快。
“不,”他点了点触控板关掉那个网页,就像是关掉一个没什么好看的新闻网站,然后抬头去看门口单手撑着门框的Bruce,“再过半个小时吧。”
“那我能不能先洗?”Bruce稍微皱起眉毛,显现了点平时那副不招人喜欢的样子:“干嘛只开个台灯,你怕光还是怎么着。”
“习惯了,打开也行。”他答道,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大概他真的已经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了。
Bruce保持着皱眉的表情朝卧室里看了一眼,伸手按下了开关:“不用谢,我是说二十年后的你,青光眼……那我先洗?”
“没问题。”他重新按下播放键,向后仰靠在枕头上,说道。
“谢了。”
Bruce说着转身走进浴室,顺手关上了门。
警探的浴袍在浴室里吗,他花了一秒钟回想,答案是不确定,或许等会儿Bruce叫他帮忙拿浴袍时还会再多说一次谢谢。

Sissy看上去不打算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但也并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是面向马路看着密集的车辆。
他干脆也不主动找话题填充这份安静,毕竟刚才他们已经聊得够多的了:工作,乐队,草地音乐节,胃病,还有Sissy做的有点焦糊的千层面。所以现在没人抗议这份安静,Sissy都因为忙着准备这顿晚餐累得显得不那么活力充沛了,而Brandon也半真半假地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赞美夸奖了那份最后一层根本没法吃的千层面和从超市买来的冰淇淋。倒不如说闭嘴沉默是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选择,作为兄妹他们有时候还是共享一份默契的。
红灯让他们停在一个有堵车迹象的路口边,Sissy似乎看够了那些在路灯下亮闪闪的车,转过来抬头看Brandon,并且露出一个像是在犯傻的笑。“我把千层面烤糊了,”她突然坦诚了自己的失误,“硬得简直咬不动,老天。”
Brandon瞟一眼正在倒计时的信号灯,也低头看她:“所以你的牙现在才开始疼吗?”
Sissy被他逗得更开心了,“操你的,Brandon,”她咯咯笑着轻拍Brandon的胳膊,愉快地吐出脏字,“你明明吃了那么多。”
“帮你的忙,”Brandon也笑起来,动了动手臂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往前走,“不然还得多牙疼几天。”
Sissy大笑着又骂了一句,反客为主地拉着他的手臂向前跑,蹭过一个行人的肩膀在绿灯差一秒结束的时候带他穿过了马路。“你知道,这种时候其实可以等下一次绿灯。”Brandon站稳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们无端干扰的路人,抓住Sissy的手腕让她慢下来,然后这么说道。“我知道,”Sissy的回答听上去依旧轻快,并且重新挽住了Brandon,“但是十秒钟足够了,别太保守。”
别总把别人想得太保守,Brandon放慢脚步看她是笑脸,或者是你胆子太大了。
等到Sissy的呼吸不再局促之后她终于可以开口说些更长更通顺的句子:“所以你那个朋友,叫Bruce的,他最近怎么样?你还在联系他吗?”
这可不公平,Brandon盯着Sissy被餐馆招牌照亮的侧脸想,我甚至都没在餐桌上提你那个看上去就有问题的男友——或者前男友。
“他最近很忙,忙着查案子,”Brandon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说之后决定只提Bruce工作的部分,并且语焉不详一点,“大概。”
“所以你还在联系他,”Sissy又看他,微笑着,“或者他还住在你那儿?”
这句话让Brandon停下了脚步,而Sissy也像是刹车突然变得灵敏的老旧汽车一样及时站住,慢慢收回去的笑容像在说明她在等待Brandon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而Brandon并不想性情大变地让她离自己的这部分生活远点,但同样不会回答这个天真小女孩的问题。“为什么问这个。”他反过来问自己好奇心旺盛的妹妹,让自己的表情和手臂肌肉感觉上去都很放松,又说道:“你对他感兴趣?”
他发誓自己没别的弦外之音,反倒是Sissy瞪圆眼睛一边骂着“操你Brandon”一边笑着摇头的反应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他太暧昧不清了。“不,我不是说他人不好,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夸张地笑了一会儿之后才腾出精力解释自己听着有些冒犯人的话:“我是说,他看上去就不是符合我口味的,他…太不家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Brandon?他像只猫,那种你可以喂,但是无论养了多久都不能随便摸的猫。”
富有想象力的比喻,Brandon这回的确是愣在了原地一会儿,直到他理解了Sissy这些话的意思。他好像又没办法反驳,尽管他觉得一面之缘带来的感受不应该是准确的,而且Sissy从来也不是一个擅长判断别人好坏的女孩儿,看看她交过的男朋友们就知道。
但是Bruce太不家养了,这句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还有,他是个Omega?”Sissy一如既往地没察觉他在想什么,继续说自己的话:“你知道我从来没和男性Omega约会过。”
太不家养了。
“他是Omega,”Brandon在Sissy有意无意地拉扯中慢吞吞地卖出一步,回答这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你猜得没错。”
Sissy则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样子:“他的脖子上有痕迹,就算我闻不到信息素也不用猜……他还在你家住着吗,Brandon?”
他已经能看见超市的停车场了,可看来Sissy不打算放弃问这个问题。
“Bran—don,”Sissy歪头看他,“我总得知道下次复诊能不能直接在你家等你。”
下次复诊我会记得去接你,Brandon想这么回答,但根据经验来看,这话对Sissy来说肯定缺乏说服力,也就不能让她停止追问。
“他还在,”于是他开始半真半假地撒谎,“恐怕在他手头的案子结束前他都得住在我那儿。”
“嗯哼,我知道了。”Sissy慢慢把头摆正,手依旧放在Brandon的臂弯上,脸朝着另一边扭。
“你别吓到他。”然后他像是试图挽救什么逻辑漏洞一样补充道。
“你觉得Bruce讨厌我?”
Sissy这么问着向前大大地跨了一步,绕过地上的空塑料瓶,又把头扭回来看Brandon。
Brandon不得不弯腰配合她幅度太大的步伐,半抬着左手臂踉跄了两步才跟上。“不,”他的否定算得上是快且不犹豫的,“我不这么觉得。”然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相信自己没必要因为这么个小意外责备她。“除非他装得足够好,”他干脆用Bruce化解Sissy脸上少但可见的歉意,“不然我不认为他讨厌你。”
Sissy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我喜欢他,”她抓紧了Brandon的手臂,向后小小退了半步让自己的步调和Brandon的一致,“他人真好。”
Bruce人真好——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其实可能不重要,Brandon忍不住咀嚼着这句话想,至少他可以装得足够好。
而很有可能,他又把自己刚才说的那句放进嘴里咀嚼,你又没办法发现他到底是不是装的。
别这么尖酸刻薄,随即他又提醒自己,当”利培酮”这个词在他脑袋里飞快闪过
“好了,就是这儿。”
Sissy这回彻底松开了他的手臂,并且转了半圈走到他面前停下,无心地打断他不可能得出任何结论的思考。
“我去买清理厨房的东西,你回家。”Sissy像个童子军指挥官那样分配任务:“等会儿会有朋友开车送我回去,别担心。”
朋友,还是你的男朋友——或者前男友。
“好。”Brandon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伸手帮她理顺挡住她眼睛的那一缕。
“替我向Bruce问好。”
Sissy这么说着凑过来抱了抱他,然后又用几乎被风吹散的、像因为喝醉而感到满足的声音嘟囔道:“你有这么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他在上地铁之前路过了一栋公寓,某一层最角落的房间灯都关着,看来那二位女士不像平时一样等待着谁的夜间光顾。
Brandon在禁停标识旁边站了一会儿,在走向地铁站之前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Brandon抬头去看窗户里透出的漆黑,有种条件反射似的想到一些与黑色完全无关的情形。
恰恰相反,他的浴室墙砖是白色的,带些人工仿造的浅灰色纹路。
他夹着那支烟,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都保持着微张着嘴的滑稽样子,而那根烟根本也没被抽一口。
他眨了眨眼睛,阻止更多幻想里的东西顺着那窗户爬进脑子,然后抬手看了眼表提醒自己现在有多晚了。你得去赶地铁了,Brandon这么和自己说着,把那只燃烧了三分之一的烟按灭在垃圾桶盖上,再把它扔在那堆垃圾袋上。

Bruce这么晚了还在吃冰淇淋。
警探没睡觉不奇怪,最近他都熬到半夜才会睡,但一罐草莓蛋糕味的冰淇淋很稀奇,Brandon从没见过Bruce像现在这样蜷缩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一桶冰淇淋。
“晚上好。”Brandon主动打招呼,把钥匙放进衣服口袋里。
“嗯,”Bruce抬眼在他脸上扫视一圈,看上去懒洋洋的,“外面又降温了?”
Brandon扣上防盗锁:“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脸是红的,”Bruce缩得更紧一点,捏着勺子戳了戳看上去化得差不多的粉色冰淇淋,“不是冻的那只能是伟哥吃多了。”
说完这句话Bruce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生机,转过头坏笑着看他。
看,他总是能装作自己很好,或者很坏,总之是精湛到你没法儿判断的程度。
他脱掉那件冒着凉气的风衣,转过身去弯腰亲吻Bruce。
冰淇淋化成的甜水差点洒了他们两个一身,看得出警探对此很有怨言,而Brandon只好空出一只手把纸盒从Bruce手上拿下来放在咖啡桌上,再去脱警探披在身上的大衣。
“为什么不开空调?”他在被Bruce抱怨手冷的时候顺势问:“你还在吃冰淇淋。”
“太热了容易他妈犯困,”Bruce和他的衬衫扣子搏斗着,“闭嘴。”
听你的,长官。
他再一次去亲吻Bruce,而没有了冰淇淋的遮掩,这一次警探的舌头和牙齿尝起来有些苦。
他本来想趁着一个人的时候想想Sissy那句话的意思,但现在他的脑子只能感受到Bruce嘴唇的湿热触感和那种属于药物的苦味。

24.

Brandon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投影屏上的图表听David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根据的分析,在余光瞥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飘落之后趁着David切换幻灯片的间隙扭头去看。
那是大片的雪花,不仅Brandon,几乎所有人都被它吸引去了注意力。没人能想到接近二月中旬的时候还能看得到这么大的雪,尤其在最近气温并不低的情况下。“哦,居然下雪了,”David也去看引发这阵小小骚动的源头,伸手在会议桌上敲了敲,“记得给你们自己泡杯巧克力,伙计们……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这个计划书讲完。”
“你说了算,老板。”
Brandon抬眼去看说这话的Steven,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拿起笔继续在自己的记事簿上涂那个他画了一半的眼睛很大的青蛙。
“咖啡。”
Steven把他的杯子放在电脑旁边。
“多谢,”Brandon抬头看他,放下手里的马克笔问道,“吃巧克力吗?”
“怎么回事,”Steven捧着自己的咖啡杯笑着看一眼他桌子上散落的棕色包装糖果,“有人给你提前送情人节糖果?”
情人节,这个词让Brandon想笑,“David的秘书送过来的,人人有份。”他捏着那只马克笔,防止油墨风干替它拧上了笔盖,“去年做过根管,不想再来两颗坏牙了。”
这是假的,但既然他之前已经用这个借口骗过David,那他还是把这个不痛不痒的谎继续圆下去。
“那就当我替你倒咖啡的报酬了。”Steven耸肩,抓起那些糖果塞进裤兜里,然后又问道:“情人节有什么计划?”
Brandon把日历往三月那页翻了一下,然后又把二月那张翻回来,垂着眼睛一格一格扫过自己写在上面的待办事项,讨论天气一样说道:“点个外卖,在家看场比赛,然后睡觉。你呢?”
“胡扯,”Steven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打算去喝一杯吗,我打算去。”
“希望这件事你女朋友不知道。”Brandon拔掉笔盖,划掉今天那一格里面的“会议”。
“哦,”Steven拆开一颗糖果的糖纸,“她和我一起。”
“哦。”Brandon用同样的语气回敬他。
这招来了Steven对他的一瞥:“你真的不去?”
“不,”Brandon看着13号那一格上的“复诊”,在上面圈了个圈,“计划就是回家早点睡觉。”
“怎么着,”Steven的声音随着David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变小,“你这是交了女朋友了?”
Brandon把日历放回去,马克笔塞进笔筒,头也不抬地打开电脑准备回复开会之前客户发来的邮件,好像没听见Steven说出口的猜想一样。
“扯淡。”
等David从他们的办公室前走过之后,他停下打字的手,盯着屏幕用Steven一定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他在午餐后给Sissy发了短信,提醒她把13号下午两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然后把要去复诊的事情也添加进了手机日历里。下午的工作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他倒是花了一会儿功夫专注地去看外面下的雪,毕竟已经三个小时了,它还没有变小的迹象。
实际上这场雪持续到了Brandon下班的时候,他该庆幸公司离地铁站不远,这保证了他的衣服不会被融化的雪浸得太湿。不过地铁上可以算得上肮脏了——平时肮脏程度的十倍,并且格外拥挤,以至于他不得不背靠车厢的广告牌,和一个比他高半头的高中生样子的男孩面对面站着。每停靠一次他都希望半个车厢的人能下车,但是每一次似乎在那么几个人下车之后就会有更多人挤进来。他的脸快贴在那个男孩身上了,这让他不得不侧过身选择把脸贴在车窗上,等待着列车重新开动。这一站停留的时间太长了,Brandon只能看着站台上的广告灯箱和乘客们的一举一动逼自己不去注意高中生身上超市里买来的止汗剂的味道。百老汇有新的舞台剧要开演,纽约的寻常事;还有一场知名女歌手的演唱会,在麦迪逊花园,不过一位带着孩子的棕发先生挡住了广告牌上的举办时间,所以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得而知了。
在列车终于缓缓开动的时候他看到另一位穿着米色西装的黑头发先生走向了那对父子,并且第一时间蹲下去拥抱那个男孩。那是个留胡子的矮小男人,胡子颜色比头发淡些,头发打着不明显的卷,低头拥抱自己的孩子时头发会垂下来贴在小男孩脸上……Brandon差点就把他认成Bruce了,如果不是他知道Bruce在纽约没有家人的话。
小男孩亲吻了自己父亲(或者母亲)的脸,而这位先生伸手握住旁边那位棕发男士的手,在转过身时有些诧异于自己似乎在被人盯着看这件事。Brandon适时地把脸扭回来避免自己成为令人不舒服的存在,他看清楚了,那的确不是Bruce,Bruce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很难和别人的脸混淆。
尽管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体格过大的男孩已经让他有点不舒服了,不过毕竟下班高峰的地铁,他没法像那位穿着风格像Bruce的男人一样用眼神表达困惑或者不满,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得离车厢广告牌再近点。
那不可能是Bruce,他干脆继续走神去验证自己的愚蠢,他甚至没见过Bruce和那个年纪很大的Alpha以外的人一起出现过,就连查案子的空闲里警探都是一个人跑到他的公司门口来骚扰他。
Bruce的那间公寓里好像也没有任何照片,他凭借仅有的印象回想,一张都没有。
但谁都能看出来Bruce是结过婚,甚至应该是生育过的。
地铁的速度在加快,Brandon扫了一眼窗外飞快掠过的黑暗和偶尔的灯光,保持这个罐头沙丁鱼才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我们能说,或者说过反对吗?”
西红柿酱在平底锅里发出的滋滋声挡住了从外面传来的一部分声音,但Brandon还是能听见Bruce在打电话讨论什么。
“我不知道,”Bruce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平静地陈述事实,“我不——他们有必要重复这个吗,哪一次不是他们说的算。”
但也不是完全的愤怒,Brandon看了一眼不锈钢锅里翻滚的意大利面,关掉炉子从架子上取出一个盘子放在手边。
“我没说你这想法没……道理,或者别的什么,附近汽车旅馆的入住记录都查过……你知道的,老兄,你知道,就算他们安了监控,有时候他们根本就是放个坏的在那儿当摆设。”
Brandon舔了一下手指上粘着的西红柿碎粒,把意大利面用滤网捞出来倒进盘子,然后把鲜红的酱铺在上面,端起盘子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就这样吧,如果他们要求我们去管新的案子,我们也没得选。”
他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伸手拉开椅子坐下,尽管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忘了拿一只叉子过来。
站在门口的Bruce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就一眼。警探忙着把手里用收纳袋装着的湿雨伞倚在门口,好换只手拿手机继续这通电话。
“既然是她说的让我们去管养老院那个案子,”警探低头轻拍了下自己的大衣口袋,“那就整理手头的所有东西给联……那群人。”
然后Bruce像是意识到这么开着门会让客厅变得很冷,他往前走了一步,抓着门把手把门关上,蹬掉自己的皮鞋走向沙发。Brandon知道有些东西最好还是别听得太清楚,就算Bruce不介意在他面前打电话,于是他拿着叉子回来后摸过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YouTube上的热门视频,随便打开一个娱乐新闻用最小的音量播放。
“我明白,老兄,我明白,我知道——那个小男孩……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比我更清楚现在的状况。”
Brandon看着那个妆容夸张滔滔不绝的主播讨论着事情经过,而Bruce和同事的讨论似乎也差不多进入到了尾声。
“就先把它搁着吧,Thomas,”Bruce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轻轻揉搓,“就先听他们的搁着吧。”
Bruce说完这句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简短道别结束交谈,Brandon的视频刚好在这时播放到广告的部分,Bruce肯定能听见这些关于汽车保险的推销语。
“你什么时候打算买车了?”
Bruce撸一把自己的头发,吸着鼻子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
“植入广告,”Brandon低头吃那些沾满酱汁的面条,“不能跳过。”
“嗯哼。”
Bruce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伸手拿起那个只有自己用的玻璃杯接满水,在关掉水龙头的同时把听着就冰凉的液体灌进嘴里。
“你还有意大利面吗,”然后警探问,“还有西红柿酱?”
“最左边的橱柜里,上面。”Brandon继续看那个毫无乐趣可言的关于明星推特言论的分析。
“谢了伙计。”
他听到Bruce拉开了橱柜的门并且在他身后这么说道。

他是被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吵醒的。不是贼,或者什么东西没放稳,是Bruce。
“你还好吗?”
他蹲下把摔在地上的Bruce拽起来,而直到坐在沙发上Bruce看上去还没回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哎,”听上去像某种本能的回答被警探从嘴里吐出来,不停搓揉脸的双手让它听上去有些变调,“没事。”
Brandon试着驱散在短暂惊吓后一点点回到脑子里的睡意,低头观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看的Bruce的表情。“来杯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下或者弯腰和Bruce交谈,虽然Bruce应该根本不在意。
Bruce抬头看他一眼,在眼睛睁了一会儿,眼珠保持不动后缓慢眨了下眼睛。这足以让他注意到在昏暗的月光下Bruce的蓝色虹膜看上去像透明的。
“不用。”
警探似乎终于从梦魇里醒了过来一样,朝四周看了看,眼睛扫到咖啡桌上那堆药瓶和杂物时停了一下,随后转身扯过搭在沙发上的裤子,低头把它们往腿上套。
“你要去哪儿?”Brandon挪动自己有些冷的脚后退一步,看着Bruce问。
“我去……”Bruce站起来系好裤子,伸手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抽烟。”
“就在这儿抽吧。”
他看着背对他去拿外套的Bruce说,而这句话让Bruce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
“客厅,或者浴室,”他继续说,“开窗户,或者离警报器远点就行。”
Bruce舔着嘴唇看他,拿着外套的手慢慢垂下去。
“外面还在下雪。”他补充了一句。
“哎。”Bruce收回自己不听话的舌头,点了点头肯定Brandon的话:“是还在下。”
“就在这儿抽吧。”Brandon看着他被阴影挡住一半的脸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嗯。”
Bruce继续点头,抬手把外套挂回原处,在Brandon转身准备回卧室的时候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谢了,伙计。”
Brandon侧过头看他,考虑着回答一句“不客气”是否会让Bruce觉得他像个虚伪的混蛋。
“嗯。”
他还是选了更保险的方式对待Bruce看起来难得的真诚。

“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
Bruce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本能地抬起头,看着迈步进来的Brandon说道。但警探并没有把膝盖上的文件夹收起来,甚至一张照片从那堆被胡乱塞在文件夹里的纸张中间掉了下来。Brandon没法假装自己没看见它,何况它正好飘到了自己脚边,希望你的车不太湿,他弯腰去捡照片的时候忍不住这么想,并且庆幸自己手指碰到车座下面的区域时没有摸到发黑的融化雪水。
他把照片递回去,的确是出于无意才让它正面向上。Bruce没有皱着眉毛去审视他是不是产生了泛滥的好奇心才这么干的,只是嘟囔着谢谢把它接过来,翻过来拍了拍灰尘之后把它用回形针别好。那是一张老照片的照片——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大概就是用数码相机之类的设备对着相框里的发黄照片拍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站在一栋房子的门廊前,对镜头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微笑。
“她还住在之前那个地方吗?”
Bruce低头系好安全带,用问话打断他关于这样物证的某些猜测。
“对,”Brandon看了眼窗外还在下个不停的小雪,“她没搬家。”
Bruce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直到Brandon系安全带的动作提醒了他该出发了才啪地一声合上那个牛皮纸文件夹,并且扭头把它丢到了后排座椅上。接下来Bruce利落地发动了车子,尽管看上去比刚见到Brandon时脸色要差。警探在皱眉,而Brandon怀疑Bruce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至于他想到了什么,那大概是他不该这个时候找Bruce帮忙。
他以为这个案子两天前已经结束了,至少Bruce的那通电话表达的是这个意思,看来又出了节外生枝的情况。
应该借Steven的车,Brandon看着挡风玻璃上来回清理着雪花的雨刷想,至少那个讨厌鬼看上去没被麻烦缠身。
Bruce打开了电台,缓慢驶出停车场进入马路,没开几分钟就遇到了第一个红灯。警探因此诅咒了一句纽约的交通,然后拿起放在仪表盘上方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燃。“你要吗。”Bruce俯身把烟盒还有打火机放回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翻转了一下手腕把烟盒对准副驾驶上的Brandon。“好,”他看一眼叼着烟的Bruce,接过他并不太抽得惯的红包万宝路,“谢谢。”
Bruce把手收回来搭在方向盘上,拧着眉毛看了眼窗外的雪,含混地抱怨:“什么狗屁天气。”
那黑眼圈实在是重了点,还有嘴唇也白得不正常,Brandon替Bruce把打火机和烟放回原位,看着那张侧脸思忖Bruce究竟过了多久缺乏睡眠的日子。警探最近,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变得状态比之前更差,并且就像Brandon所认定的那样,Bruce并没有因为缺乏睡眠变得暴躁,而是一点一点萎靡了下去。这不是埋怨Bruce在床上不够好了的意思,而是他隐约觉得Bruce再这么吃着药熬夜,早晚这个人会因为那些副作用死掉。
有车强行加塞到他们前面,这让Bruce不得不紧急刹车顺便提高音量辱骂这辆车的驾驶者,Brandon差点从座位上甩出去,如果没有安全带的话。“狗娘养的,”Bruce夹住烟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车屁股的眼神像一只看见老鼠在自己面前跳舞的猫,“操他妈的烂屁股梅毒蠢驴。”
Brandon瞥了一眼那辆车后挡风玻璃上贴着的彩虹独角兽,转过头去看Bruce。“我来开?”他问,感受着Bruce慢慢松开刹车重新驱动车子:“可以在前面那栋楼旁边停一下。”
“你有驾照吗,”Bruce被还算畅通的路况抚平了一点情绪,“我以为你不会开车。”
“会开,但是在纽约没什么必要买车。”Brandon转过脸去看前面贴着公告的地铁站。
“地铁总有掉链子的时候,”Bruce用现况对他的理论表达轻微的不屑,“就是这条线在维护?”
“对。”他看着被甩在身后的地铁站开始思考Bruce今天下午是否真的没什么事要做。
警探忙的时候连电话都不会接,而刚才不仅接了他的电话还几乎没犹豫就答应帮他的忙。或许Bruce真的不想在办公室里待着,找了个借口溜出来:这是Brandon能想到的最好的可能,但愿如此。
又是红灯,Bruce这次踩刹车的动作慢了点,停稳之后拿下嘴唇之间的烟头灭在驾驶席旁边放着的纸杯里。“你妹妹怎么样,”警探换掉开始播广告的电台,为了打发等红灯的时间主动聊起让Brandon觉得有点意外的话题,“这是第二次复诊?”
看来Sissy确实没被讨厌,他想,然后吸了一口那味道有点重的烟说道:“对,第二次,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一切正常。”
“哦。”Bruce继续换台,简短地回应。
Brandon不需要再费心活跃气氛,因为绿灯已经亮了。Bruce收回换台的手,拧着眉毛听那比刚才的汽车保养广告更聒噪的房屋修缮推销,驱动车子驶过路口。“想让你奶奶的旧房子变成舒适又新潮的新家?打给我们!”Brandon灭掉烟,看着窗外的人行道听着这无味机械又冗长的介绍。
“我们的专家为你的房子量身定制改造计划,从前院到门廊,地板到天花板,打造完美符合你需求的房子,现在就打给我们……”
就算是他也觉得这广告太长了。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去碰那个按钮:“介意我换台吗?”
Bruce看着前面的路,似乎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话。“嗯,”警探减慢速度转弯,“换吧,广告有什么……”
Brandon迟迟没能等来Bruce的后半句话,于是他先把电台换到播放音乐的频道,松开那个按钮之后再问:“什么?”
Bruce加快速度:“有什么好听的。”
他们今天遇到的红灯太多了,Brandon觉得自己应该再来一支烟,但是Bruce那阴郁的表情提醒他还是别做任何可能破坏气氛的事情。没错,警探不知道怎么了变得比刚才脸色更差,Brandon甚至担心Bruce皱到这种程度的眉毛会引发头痛。
假装没看见,他想,抬眼又瞥过Bruce的侧脸,Bruce讨厌被这么盯着。
但他没想到的是Bruce似乎根本没在思考这个。“她的预约是几点?”警探这么问的同时去看表,手搭在方向盘上放松又握紧。“四点,”Brandon也抬手看表,然后转过头光明正大地看他,“我想应该来得及。”
“是来得及。”Bruce在左转绿灯亮起来后旋转方向盘把车开进不通往Sissy公寓的路,然后说道:“我有点别的事情。”

Bruce把车停在了居民区狭窄的路上,从他那边的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边解开安全带边说道:“不会花太久,坐在车上别下来。”
这话听着像在警告一个嫌疑人,Brandon低头看着Bruce格外利索地拨开身上的安全带,甚至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不是对他说的。
可这车上也没别人了。
他看着Bruce加快脚步从车头前面绕过去,踏着那些化了的雪走向路对面的白色房子。这房子有点眼熟,而Brandon能保证自己没有过什么亲戚有类似设计的房产,所以他花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它的照片曾经Bruce那堆文件里。那堆儿童蜡笔画的复印件,白色房子的照片,零零散散被铺在狭小的咖啡桌上,供警探反复查看。
Bruce先是停在台阶上看了眼那对儿白色木制扶手,然后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应答后开始绕着房子转。这房子有年头了,院子里的草坪和树看上去都缺乏修剪,信箱也是锈迹斑斑,Bruce先是踏过门廊上的积雪朝左边走,在窗前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再去朝着另一扇窗里面看。
Bruce这一次停驻的时间更长,而就在Brandon好奇警探到底在找什么时,Bruce,非常出人意料地且毫不掩饰地,举起拳头用力捶向那扇窗户。
这还不至于让玻璃碎掉,但甚至Brandon都听到了一声闷响。他摇下车窗去看Bruce,而Bruce在摸自己的口袋并且把手机飞快地掏了出来。“别下来!”Bruce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对他吼道,双手在屏幕上敲打了一串数字后把手机拿到耳边,原地转来转去等待对面接通电话。上帝保佑格外暴躁的Bruce(Brandon有日子没见过这样的警探了),Bruce想要找的人很快就接通了电话,而且他们的交流看上去非常顺利。除了Bruce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Brandon隐约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征兆,尤其Bruce看上去说话的样子也很激动。
他并不能把Bruce的话听得完全清楚,警探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而当他还在琢磨Bruce是否刚才提到了救护车时,Bruce已经走到了正门前,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去拧门把手。警察这么做合法吗?Brandon不这么觉得,而Bruce的运气竟然足够好,真的打开了那看上去没被反锁的门。警探停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然后用更快的脚步走进去。
他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Bruce叫他别下车,他现在赞同这是个明智的建议,或者说命令了。显然这房子和Bruce手头的案子有关系……那个被要求转移给别人处理的案子?大概。
Sissy的短信来得不是时候,尽管他知道这一次是他爽约了。“你还在路上?我准备好了。”看上去她没生气只是困惑,而Brandon不知道自己该把眼下的状况解释到什么程度。“在路上,”于是他打下一行字,“路况不太好,可能会有点晚。”
就在Sissy又发来短信时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的从他身后的一条街传来。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带着巨大的噪音和令人眼晕的红蓝警灯停在Bruce车旁边。一个和Bruce打扮接近的人还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从白色的警车里下来,便装长官几乎立刻就锁定了车上的Brandon,边朝他走过来边问:“Bruce在哪儿?”
他们都带着枪,当然,这显然是一次出勤,而Brandon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算嫌疑人。
他只能把两只手都露出来保证那两个看上去不认识Bruce的巡警不会做出什么自卫举动。“Bruce进去了,”他说,尽量让自己声音不打颤并且听上去条理清晰,“他……好像在那边的窗户里看见了什么,然后打了电话,直接进去了。”
Bruce的同事回头看一眼房子:“左边的窗户?”
“对。”他回答。
“走,”长官暂时放过了他,转身对另外两个人说,“Bruce说尽快,他也说了他车上有个——”
处于话题中心的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Bruce,”警探的同事们快步走过去,“情况怎么样。”
Bruce看上去不对劲。
警探应当回答问题,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那三个人,露出Brandon有点熟悉的表情。
昨天晚上,在他摔到地板上惊醒之后,Brandon见到的那种表情:睁着眼睛,眼珠缓慢地转动。
“Bruce,情况如何?你发现什么了。”
不过这一次Bruce的嘴巴闭得足够紧,Brandon怀疑他的同事是否有摇晃他肩膀逼他说话的冲动。只是Bruce绷得太紧了,他走下台阶的每一步都在晃,但脚落地后又用了格外大的力气踩在积雪里。
“Bruce?”但他的同事还在尽职尽责地询问状况。
“Bruce!”
另一辆没闪着警灯的车赶到了,驾驶席和副驾驶上钻出两个人,负责开车的那个矮一点的男人高声喊了一句,而这终于叫醒了Bruce。一高一矮两个人也凑到台阶前,而Bruce看着站在救护车旁边待命的救护员咕哝了什么。第一遍好像没人听清,于是Bruce开始重复这句话,并且喉结滚动着,艰难地提高音量。
“需要救援,”Brandon终于也听到了一点,“她吃了安眠药。”
然后Bruce摇晃了一下,好像脚下打滑又像被风吹的:“二楼第一间卧室,她还——”
他的同事显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对着救护员说道:“有人需要急救,安眠药过量。”
走廊狭窄到不必所有人都进去,最后赶到的两个人和Bruce站在门外,等着其余的人把Bruce说的人抬出来。Bruce在深呼吸,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而是一个接一个,就像这是什么氧气稀薄的地方一样。
Bruce不对劲。
而Bruce似乎自己不这么觉得,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两个滔滔不绝的同事,嘴巴紧闭,胸膛一次赛一次明显地起伏着。Brandon觉得自己该下去看看,因为那两位本该具有敏锐观察力的先生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再这么放任Bruce深呼吸下去,一辆救护车可能会不够用。
但Bruce和他过说别下去。
他确信参与警察们的事务一定是一件会惹麻烦的事情,所以Bruce才会让他在车上好好待着。
Bruce能自己恢复过来吗?
他把手搭在车窗上,而这吸引了警探的注意力。朝他投过来的眼神没人能看懂,但Brandon相信里面包含着“别他妈过来”这层含义,Bruce还在剧烈地呼吸,并且发现自己躲不掉Brandon的注视后转了半圈背对他,踉跄着伸手扶住堆满了雪的扶手。
Bruce在向下蹲,这终于引起了那个瘦高个的注意。“长官?”他弯腰去看Bruce,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然后又问了一句:“长官?”
Bruce摇头,节奏规律得像一个发条玩具一样,说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说。他的手松开了扶手,身体朝着更低的地方滑,直到跪在木制台阶上。
“Bruce!”
另一个男人也发现了一滩泥一样的Bruce,高声叫着去扶他。
Bruce车门的防盗锁有点卡住了,这让Brandon花了点功夫和它折腾,但好在那扇车门没什么问题,他可以轻易推开它走出去。
“Bruce,Bruce。”
他让Bruce把后背靠在他胸前,低头去观察眼睛似乎已经不再朝着任何地方聚焦的警探。Bruce的呼吸依旧很剧烈,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Bruce肺鼓动的声音,而与之相反的是Bruce的手脚断了线一样一动不动。
“Bruce!”他已经不知道是谁在喊警探的名字了,而他似乎把Bruce抓得太紧,以至于那两个人没有更进一步靠过来。Bruce的体温还正常,除了手冷得吓人——这应该是个好兆头,至少证明Bruce没有突然得上什么诡异的失温症——他为什么会想到这种病,这里又不是加拿大某个靠着北极的地方。
“Bruce,”他在这片混乱里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重复这个名字,“Bruce。”
“别,别握着他的手……”
那个瘦高个终于想到了什么一样结结巴巴地说道,而Brandon花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人在和自己说话。
“他的嘴,呃,捂住他的口鼻。”瘦高个来回重复着几个词,试着让它们尽量组成有意义的句子:“过呼吸,我想这是过呼吸……捂,捂住他的口鼻,他需要二氧化碳。”
Brandon松开那只冰凉的手按照这位警察先生说的把右手掩在Bruce的下半张脸上。
Bruce的胡子扎得他有点痒,而他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还有是该捂紧一点还是松一点。负责救援的人从房子里出来了,他们不得不给担架让路。Brandon保持着捂住Bruce脸的姿势,左手揽住Bruce的肩膀让他们都向后靠。这个姿势可能太滑稽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警官有些震惊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去问自己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
“Bob说是过呼吸,”矮一点的警官答道,“这位先生是Bruce同行的……朋友。”
“好吧。”负责急救的警官呼了口气,很快把话题转移回案子上,“她还活着,看等她醒了能问出什么来吧。你们觉得Bruce的状态现在能帮我们厘清情况吗?”
Brandon抬头去看他们。
“我不觉得,”矮一点的警官回头也看了他们一眼,“至少我们得等他的这个……过呼吸过去。”
“那我先和救护车去医院,你们留在这儿?”
除Brandon和Bruce以外的人在交谈着。Brandon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台阶上都是融化的雪,他的风衣和裤脚已经湿透了。还有一件事没办妥,他捂着Bruce的脸,拇指搭在被水汽温热的鼻梁上想,Sissy的短信和电话大概已经轰炸了他的手机一轮又一轮。
这方法确实有效,在救护车离开时Bruce的呼吸已经明显平缓了下来,那两只冰凉的手也恢复了知觉一样抓紧了Brandon的衣服。今天穿的所有衣服都得拿去干洗,他放松下来,开始想些和眼下处境毫无关系的事情。
Bruce在他想该怎么安抚Sissy时扯他的手腕,而他慢慢把手挪开,低头去看Bruce是否真的恢复正常了。他同时还松了松揽在警探腰上的手,好让警探能自己调整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
Bruce抬头看他。
“感觉怎么样。”他保持着右手悬空的姿势问。
Bruce先是睁着眼睛恍惚了一阵儿,在听到另外两个人靠过来的动静后又开始了逐渐剧烈的呼吸。
Brandon不得不又把手挡了回去,他以为Bruce会用实际行动抗议这个,但警探只是垂着手扭过脖子,避开同事们关切的目光,以仰起头就能和他面对面的姿势靠在他肩膀上。
然后他感受到那些扎人的胡子变得扎人又潮湿,Bruce耸动着肩膀,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和脖子之间哭了起来。